近了……


    我終於能看見我那久違的村莊。


    此時夕陽西下燕子歸巢,一抹殘紅在天邊隱沒,即將暮入西山,農田埂間也無人走動。


    車子開到村邊岔口便停了下來,因為這裏到我家的幾十米道路兩邊有些細竹,車子不容易進入,我和冰姐隻能徒步前行。


    之前似乎下過雨,地麵還沒有幹透,踩在腳下有些鬆軟,空氣濕潤帶著涼意,每走一步我的心情就莫名的緊張了幾分。


    馬上就要見到爹娘了,因為弟弟被退婚的事,家裏定然丟盡了臉,二位老人是不是因此在人前抬不起頭!我知道父母的性格,他們很在意這些東西。


    如今的老家早就變了模樣,經濟的發展富裕了大部分人,屋前屋後的鄰居大多數搬到街上置辦了新房,留下來也大多數是年長的老人留戀居住多年的老屋而不願離開,像我們家這樣既買不起房子,又沒有錢款的家庭,隻能蝸居在此,著實讓人低看不少。


    從父親因酗酒生病臥床那年,我們家就一蹶不振,也是從那時候,我就很少再看到母親的笑容。


    家庭的重擔都落在母親的身上,一個普通的女人承擔著整個家庭。


    父親的醫藥費,弟弟和我的學費,人情理短互通往來……


    哪個地方不需要錢?哪個地方不要操心!


    母親有眼疾,時常幹澀難忍,看了很多醫生也不見好,即便如此她從未抱怨,默默地沉受著生活的艱辛,一步一步步履艱難。


    我知道,母親深愛著我們!


    那些年,不知道母親是怎麽走過來,每一次想起這些,我的鼻子隱隱發酸。


    後來,我出外闖蕩雄心壯誌,想著能功成名就事業有成,也能讓母親享著清福,可現實殘酷道路坎坷,別說事業有成,很多時候生活窘迫,那是種一天不工作都沒有飯吃的壓迫。


    那時候念及母親,我才知道母親比我更難,她吃了多少苦?嚐了多少酸?而我無法改變這一切,時常狠自己男兒無用。我頹廢過,喝醉過,也曾狠狠的給自己兩拳……


    我時常會想,會不會哪一天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該如何的去改變生活,才他們長大了會不會也過得如此艱難!


    此時此刻,這些情緒化作了痛直往我心理鑽。


    冰姐和我並肩前行,她肩膀挎著一個沉甸甸的方格子皮挎包,不時的打量著兩邊的風景,時不時在我身上打量兩眼,卻也沒有開口說話。


    距離我家的大門還有二十幾米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大門敞開著,廚房的煙囪中正嫋嫋冒著白煙……


    一切熟悉無比,就好似從來都沒有變化過。


    一雙柔軟的手穿過我的腋下,勾住了我的臂彎,我身子不禁微微一顫。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自己。”


    冰姐的話響在耳邊,勾住我手臂的手微微的用力,我似乎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湧進了我的心田。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用力的邁出了自己的腳步。


    這裏是我家,裏麵住著生我養我的人,他們愛我,我也愛著他們。


    走進院子的刹那,我看見走廊下的水泥地上麵鋪著厚厚的一層曬幹的植被,那時蒲公英。


    我知道這肯定是母親挖回來的,因為她每年都要去挖,一化肥袋能曬個三四斤,每斤似乎能賣幾塊錢!


    看著走廊下鋪著並不算多的蒲公英,我的心刀割一樣的難受。


    堂屋沒有開燈,從外麵看是漆黑的,我剛想進入,一道身影從旁邊的廚房裏走了出來,步伐有些蹣跚,我扭頭看去,這人正驚訝的看著我。


    “爸……”


    我擠出一絲微笑,目光落在了父親的臉上。


    父親明顯蒼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因為生火做飯,頭上還帶著一些碎草屑,我知道他們定然是舍不得使用煤氣,依舊延續著柴火生灶。


    幸好,父親的麵色還算紅潤,我心中好受了一些。


    “星雲,回來怎麽不說一聲?爸爸也好買兩個菜……”


    父親的話沒有說完,目光就落在了冰姐的身上,連忙笑著打招呼:


    “有朋友來了,快,快到屋子裏麵坐。”


    說話間父親連忙簸著腳走在我們前麵,進入的堂屋以後連忙打開了電燈,我和冰姐也跟著走了進去。


    屋子裏麵有些潮,水泥地麵都是濕潤的。


    “星雲,快給你朋友倒水,我去叫你媽回來。”父親看上去很高興。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我心情也好了很多。


    “爸,你股骨頭好些了嗎,還疼嗎?”


    “好些了,就是最近老下雨,不過疼的不厲害,你們先坐一會,我去叫你媽。”


    父親說著,一瘸一拐的上了三輪車,然後直接開著出了大門。


    這兩年唯一一件好消息就是,父親的股骨頭壞死治療的不錯,這種病了解的人都知道,被稱為不死癌症,患了病基本就算癱了,要麽做手術換上人工的股骨頭,但是風險大,要麽躺在床上收病魔折磨。


    所幸的是,父親找到了一個厲害的中醫,病情基本上痊愈,爛掉的骨頭又長了回來,肉也從新生長了,就是需要鍛煉,這個過程要疼上好幾年。


    不過,也正是父親的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因為他使用的膏藥每張要四五百,本來一個星期一張,父親每張都要貼半個月,足足貼了兩年年,才算好了七七八八,這需要多少錢!


    我扭頭照顧著冰姐,讓她在老式折疊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杯開水,這才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思冰姐,家裏條件太簡陋了點,讓你大老遠受這個罪。”


    冰姐是城裏人,我知道她肯定不喜歡這種環境,心中有些歉意,更多的是一股說不出的悲涼。


    “說什麽呢?姐姐從小可也是住著這種房子長大的,不過後來搬到城裏,家裏沒有遇見什麽災禍,所以比你倒是強了一點。”冰姐不在意的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口茶。


    “真的?”


    “我還能騙你?”冰姐白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我心中的那股悲涼和自卑竟然好了一些。


    我拿過笤帚一邊掃地,一邊和冰姐閑聊著,沒過一會,三輪車的聲音響起,我知道是母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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