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青荷悠悠落下,荊山守捏個法決將其收起,再望向姬羽梁,背影已化作天邊一個小點,徑直回了大周書院飛梭,那碟型飛梭隨即閃動幾下,失了影蹤。


    賈長庚仍在與自家老祖相鬥,天上長庚大火二星還鬧得歡實,但白山敗像已呈,大陣護罩沒了,彌漫的陰霧散了,中樞高台上那團積屍氣和龍卷,也湮滅了。


    白山諸家軍陣套於其內的各個小防禦罩子尚算完好,但內裏無不傳出陣陣哀聲,男女老少的哭號聽在耳中,真可謂淒淒慘慘戚戚。


    ‘轟!’


    又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刑銑身影電射而下,“賈長庚!從心而後,不許你白山派踏入我齊雲之地一步!若還有不服,刑某隨時候教!”


    隨他呼喝,天上心宿與長庚群星驟然熄滅,白山之主未答一言,雲收雨歇,好像也吃了虧。


    “助紂為孽!爾等今日所作所為,與邪魔何異!?”


    荊山守見那五根石柱上空空如也,四杆杏黃旗亦不見蹤影,天地峰三兄弟正駕起祥雲聯袂北歸,知道他們已經得手,便也衝天而起,厲聲衝白山各陣喝道:“我齊雲與大周書院先稍加薄懲,司空宙!你不要以為事就這麽完了!待本門匯同書院理清證據,回頭還要再一一仔細論罪!誰是主惡,誰受裹挾,總之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


    義正辭嚴的朗朗訓斥如平底驚雷,震得白山各家修士心神顫動,耳中嗡嗡直響。


    說完他又一甩袍袖,對下方做了個表示嫌惡厭棄的動作,才施施然的也駕起祥雲去追陸雲子等人。


    一場大戰,看上去就這麽結束了。


    在白山修士眼中,先後得勝歸去的這五位元嬰後期高人個個賣相仙風道骨,如世外高人一般,堂堂齊雲掌門、大周書院巡察使、齊雲執法峰主事先甘冒絕險,以孤身闖陣,成功救走獻祭金丹修士屍身,後事了拂衣,瀟灑而去……


    不但展示了什麽叫大智大勇,人品貴重,又確實處處彰顯了何謂正道風骨,即便身為敵手,亦不由暗自氣餒心折。


    而反觀本方這邊呢?黑影元嬰等虐殺、人祭、什麽鬼修、血修手段都用上了,完全不在乎低階修士的性命,隻將其當做血食犧牲,大家還要布陣為其張目,可不就是助紂為虐麽?


    白山修士絕大多數也沒說徹底滅絕了人性,眼睜睜目送五人遠去,頓感自家這次算是坐實了反派一份子……


    還是風物傳奇故事裏標準的打輸了的反派……


    一時間紛紛麵露慚色,蔫蔫的低下頭,拖著步子默默救助死傷,再不敢,沒心情,也自認為沒資格繼續對齊雲人叫囂了。


    別家都已這樣了,已轉正道風門多年的楚秦門更是如此,陣內死傷又格外慘重,淒風苦雨奈何天,人人情緒都十分低落。


    ‘當啷……’


    代掌門顧歎則滿臉死灰,呆呆地望著蔡淵背影,連手中飛劍跌落在地都渾若未覺。


    楚秦門冒死變陣,蔡淵走時卻不曾有任何表示,無情得連看都未看這邊哪怕一眼,隻隨陸雲子和藍隸飄然而去,明顯是沒打算在事後提供什麽保護了。


    結合刑銑之前對賈長庚所言‘不許踏入齊雲之地一步’,那麽齊雲派以後也不打算再和白山打交道了?他們依然放棄了碧湖宮,似乎仍未放棄和白山各過各的,從此相安的期待……


    可這麽一來,楚秦門以後怎麽辦?自己怎麽辦?


    現在怎麽去麵對白山這邊?


    掌門絕望之餘的情緒外露,被郭澤、展劍鋒等看在眼中自然知道情況不妙,於是也俱侍立一旁,垂首不言,暗自感傷。


    “哼!”


    摘星閣押陣金丹待齊雲人身影全數消失,終於活過來了,打頭者憤慨不已地大聲斥責:“顧掌門!你楚秦臨陣反亂,我等這便去報予老祖知曉,不許走脫一人,等著發落罷!”


    說完三人立刻齊齊飛出楚秦軍陣,趕往中樞高台告狀去了。


    不多時,司空宙攜司空壽、中行雋等過來,萬幸他們暫時沒有抓人掛柱的打算,隻命其餘各家出人手將楚秦這傷的傷死的死的四千餘人圈禁看管起來。


    顧歎不許反抗,隻下令逆來順受便了。


    靈木離火最積極參與監押看管楚秦眾人,在兩家修士的夾道目送之中,楚秦門眾人被收繳儲物袋等身外之物,解除武裝,然後互相攙扶著被關入碧湖宮的一片殿閣之內。


    大約十數天後,傷重昏迷的多羅森醒轉,齊雲和白山也沒再起衝突,兩家雖都未用什麽實際措施來隔絕南北交通,但修士往來自此就默契地斷絕了,司空宙下令在碧湖秘境第二層改建的牢室和法陣剛剛完工,他又命將楚秦門眾人轉移到那裏去。


    “走吧。”


    顧歎郭澤分別攙住多羅森和法引走在最後,四人卷戀地看了眼天邊的白雲蒼狗,然後被摘星閣修士押入碧波粼粼的湖麵之下。


    “楚秦門這遭殞命近千人,顧歎等四千餘眾又被他們圈禁至今,我楚家要想辦法援救吧?!”


    齊雲西部與稷下城接壤處沒合適的四階山門,是以大軍與稷下城、青蓮劍宗、天理門、明陽山、南林寺等聯軍對峙時的駐地,被選在距離稍遠,齊雲西部最大的附庸宗門泰陽門境內。


    齊雲楚家一眾已在離泰陽門主峰不遠的一座峰頭負起守備之責,由於司空宙未對楚秦之地留守修士有任何動作,兩邊的消息傳遞渠道仍然暢通,楚青玉拿著一冊傳訊玉簡急匆匆走進靜室對楚神通吐槽:“咱們把事辦成這樣,若再對顧歎他們數千人安危不聞不問,齊休就算醒了也得再被氣暈過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你自己就沒辦法獨當一麵?”


    這些時日楚神通著實被他吵吵得有些煩了,臉一板,擺出老祖的譜,“說起來紅裳也培養你不少年月了,怎總是一驚一乍的沒個長進!”


    “嗬嗬……”


    楚青玉哪怕他,找個蒲團一屁股坐下,“紅裳老祖已結束了黑山職守,隨時可能到這。”


    楚神通聞言脖子一縮,又生悶氣去了。


    “稟老祖,魏敏行真的將竇買請來了。”


    這時楚左笙進來問道:“咱們……見不見?”


    “當然見!”


    楚神通起身把雙手背在身後,邊走邊對楚青玉解釋:“有位叫魏敏行的築基修士,是齊休在外海時送給黑風穀的,算他布下的一著閑棋冷子罷。沒想到這魏敏行還挺感恩圖報,知齊休昏迷不醒,便請他黑風穀元嬰座師竇買過來,試一試能否救治。”


    “黑風穀……”


    楚青玉知受稷下諸家聯軍壓力,齊雲派和黑風穀此時已是互相需要之局,齊雲派乃此界頂尖勢力,黑風穀自然不肯放過這天上掉下來的上好盟友,於是趁著白山突襲碧湖宮和黑山,他家元嬰後期穀主親自帶隊,不遠萬裏上趕著主動來援。


    此時的泰陽門境內,就有一支黑風穀隊伍駐紮,不過他家畢竟凶名昭著,是此界人人喊打的外道宗門,並不怎麽受從來自詡為正道一脈的齊雲人待見。他家修士也不以為忤,在這與稷下城對峙的前線展開了極其積極的外交活動,瘋狂地不放過任何一個與齊雲各宗門家族交好的機會。


    雖然形勢所迫,齊雲人知道此時要和黑風穀打交道,但各宗門家族都非常矜持地端著架子,沒什麽人真心實意去和他們攪合到一起,否則會受齊雲內部諸家冷眼相待的……


    楚青玉見楚神通又自作主張招來了黑風穀,有些遲疑地低聲滴咕,“沒聽說他家擅長治病救人……”


    “我家還有什麽好名聲?還有資格去忌諱什麽麽!?”


    楚神通不悅地瞥他一眼,自家已故老祖楚震擅用魔刀的往事都被司空宙在黑山,當著那麽多敵友雙方大宗門修士的麵喊出來了,舊事重提,楚家在齊雲內部二百餘年好不容易回複起來的聲望再糟重創。


    這次將昏迷的齊休隨軍帶到泰陽門這邊,本指望的是若再請也來了前線的靈藥閣甘家出手救治方便,沒想到連甘家都突然不搭理自己了,楚神通現在有點破罐子破摔,“死馬當活馬醫罷咧!”


    “是。”


    楚青玉不反駁了,陪同出去將竇買和魏敏行二人迎進來。


    黑風穀修士這段時間在齊雲人麵前吃了不少閉門羹甚至冷嘲熱諷,但一概唾麵自幹的充當笑臉人,竇買自也一樣,見麵後先對楚神通好一通恭維,又抱拳主動說:“貴三楚與楚秦齊休,當年與我在外海都算有份並肩戰鬥的一份情誼,我這不肖徒兒……”


    他一指陪侍身後的魏敏行,“也始終不忘齊休的養育之恩,屢次三番求到我這兒來……哈哈!老朽便隻有走一遭了。這樣,事不宜遲,不如這就帶我去見一見?”


    “正有此意,不敢請爾。”


    楚神通便和對方大笑著一同到了安置齊休的所在。


    齊休自然還在躺著挺屍,麵色等一切如常,隻有眼皮不時顫動。


    “掌門……”


    魏敏行一見到齊休,麵色頓時顯出傷感之色,當即跪下結實地對榻磕了三個響頭。


    “本門甘家的甘夏等皆已瞧過,說是外邪侵入識海,遭了魔鎮之難。”


    楚神通感覺魏敏行感傷之情不深,但心意也確實不似做偽,而其座師竇買雖長了副標準的黑風穀積年老修陰沉無情之相,可在齊休身邊坐下當即懸腕打出數道靈力,探查診脈等手段看起來也確實是醫道老手,於是稍稍放下心來,和楚左笙、楚青玉在一旁屏息靜等。


    “嗯……”


    竇買很快收功,撫須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展顏一笑,“解法,好像確實有一個……”


    “噢!?”


    竟真有辦法?!楚神通聞言大喜,“請竇兄快快告我,若真能救得了齊休,我楚家日後必有厚報!”


    “哈哈哈!”


    竇買大笑,臉上顯出三分促狹來,“就是不知,此法你楚家願為否?”


    “上天入地,隻要救得了他!”楚神通打保證。


    “嗯。”


    竇買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份空白玉簡,打入靈力留下了完整的圖桉文字,然後也不借此拿捏,康慨地隔空推了過來。


    楚神通當即浸入神識查看,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為難,“這爐鼎雙修之法,恐怕……”


    “我知你齊雲自詡正道,爐鼎之術有幹天和,不便行使。”


    竇買見狀勸道:“不過楚道友既已為齊休延請過各方聖手,那麽正道手段恐怕確實是不濟的了,走些偏門路數……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若楚道友不方便,我黑風穀暗中幫忙操辦一二爐鼎,都是小事。”


    說著又往魏敏行一指,笑問:“敏行,你留在身邊的那對姑侄應正好合用,你可舍得?”


    “隻要能救得了齊掌門,我有什麽舍不得。”


    魏敏行也嬉皮笑臉地,像說一樁尋常事般。


    “嗯,你也該收收心,正好借此斷絕外欲,著手衝擊金丹境界了。”


    竇買讚賞地點了點頭。


    “待我考慮考慮可好?”


    楚神通不敢立即答應,隻得先將這對師徒禮送,但玉簡之方竇買說就算相贈之禮,是留下了。


    回來和楚青玉、楚左笙商量,楚青玉一力慫恿,楚左笙則表達了使用爐鼎外道邪術的擔憂。


    畢竟連盜嬰之事都做過,楚青玉、楚左笙都不知情而已,楚神通在這種事情上倒沒什麽正道堅守,但一時又下不了決心。


    “若老祖害怕黑風穀為日後拿捏我三楚把柄,這裏麵藏著什麽埋伏,那不用他家爐鼎,先假意回絕了便是。”


    黑手組織沒了,此界各處水麵下的繼承者大把,堂堂南楚門主事,想辦成這點事簡單得很,路子太多了。楚青玉勸道:“我暗中再去黑市裏搜買,一樣的!一點不麻煩!”


    “呃……嗯。”


    楚神通扭扭捏捏地算默許了,見楚青玉跳起來就急吼吼要出去辦事,連忙又斥罵道:“怎還毛毛躁躁的!這裏是我齊雲前線,軍法無情,外邊又全是同門來來往往,怎麽,你打算把爐鼎帶到這兒,連累滿門上下啊!?”


    “哎呀,我還不懂這些?老祖放心,我這就將齊休運回南楚城,回頭在那邊辦事不就行了?”


    治好齊休有望,楚青玉拍胸脯一力包攬,剛興衝衝地出了門,忽然外邊聽見‘啪’地一聲,人在空中打著旋又飛了回來。


    “哎喲!”


    楚神通看見門口現出一隻又白又嫩的小巧玉足,不由失聲驚呼,立刻下意識地飛旋而起,恨不得找條地縫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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