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畫剛從國外回來,一聽到消息,立刻就趕到了容宅,是方姐迎著她進門,容畫沒心思和她寒暄,張口便問:“七嫂怎麽樣了?”


    方姐臉上的笑容頓時隱去了,歎道:“剛吃過藥。”


    她急步上樓,進了屋,隻見窗簾四掩,光線昏暗,床上側臥著一個人,不時傳來幾聲咳嗽,容畫在門上敲了敲,輕聲叫道:“七嫂。”


    晚卿緩緩回過頭來,臉上盡是病容,淡淡道:“你來了。”


    容畫見她動作吃力,忙過去扶起她,目光掃過她的手背,蒼白的肌膚上,遍布著營養液的針孔,青色的脈絡幾乎要凸現出來,容畫心一酸,“你還懷著寶寶呢,不要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啊。”


    晚卿靠在軟墊上,目光靜靜的移到窗邊,輕道:“今天天氣怎麽樣?”


    容畫微微一怔,“還好,是個暖陽天。”


    “幫我把窗簾打開吧,我想見見陽光。”


    容畫起身過去,一把將窗簾拉開,大片大片的日光如煙霧般湧進來,晚卿幾乎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而後才慢慢睜開眼。容畫看了她一眼,對方姐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我來照顧就行了。”


    方姐有些猶豫:“這。。。”


    “怎麽我陪著七嫂你還不放心嗎?有什麽事我會叫你的。”


    方姐便無奈下去了。容畫見她走遠了,才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晚卿,“是趙之臣偷偷塞給我的。”


    晚卿接過來,打開一看,不消幾秒,眼圈便紅了,那是幾張小晚在靜芷山莊的照片,有走路的,有吃飯的,有練鋼琴的,嚴肅的像個小大人,晚卿的指尖在那張小小的麵孔上輕輕摸了摸,像怕驚擾到她一樣,輕聲問:“小晚過的好嗎?”


    容畫哪裏敢說不好,忙道:“很好,她很乖,老夫人很寵她。”


    晚卿總算放心了幾分,見容畫一直瞧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忙把眼淚擦掉了,笑道:“總是讓你看笑話。”


    容畫道:“七嫂,你身體要緊,不要太傷心了,再說了,你不是每個月還能見到小晚一次嗎。。。”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容畫哪裏不明白,把人家骨肉生生拆離,他們容家也太欺負人了些。


    果然晚卿冷下目光,“我是不是還該感謝容止非,施舍我這樣一個機會?”


    “七嫂,我不是這個意思。”


    晚卿笑了笑,“他是怕我死的太快了。”


    容畫怔怔的瞧著她,一時間,隻覺得心上發冷,當年她親眼看著他們恩愛情濃,而今卻成了一對生死不容的怨偶,情愛這種事,竟然狠毒至此,輕易就能讓人生,讓人死。


    容畫知她心情不好,便時常來陪她,有人在身邊開解聊天,晚卿的病也漸漸好了,加上容畫總是悄悄帶來一些小晚的消息,晚卿欣慰之餘,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這日正好到了小晚回來的日子,晚卿一大早便起來,眼巴巴的望著前門,不時走來走去,容畫笑道:“七嫂你快坐下吧,小晚一會兒就來了。”結果一直到了午後,園子裏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晚卿不由著急起來,手指攥在一起,考慮是不是該問問容止非。


    容畫見她總是瞥向電話,自然知她所想,便道:“要不,你給七哥打個電話?”


    晚卿一回神,忙點點頭,拿過電話來,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的按上去,那邊響了幾聲便接通了,傳來淡淡一聲‘喂’,晚卿咬著唇,隻覺得喉嚨裏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發不出聲來,忙又把電話摔上了。


    容畫驚道:“七哥說什麽?”


    晚卿低下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便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直往耳朵裏鑽,晚卿卻隻一動不動,容畫瞧了她一眼,將電話接起,“七哥。”


    “什麽事?”


    “小晚。。。怎麽到現在還沒有過來?”


    容止非一頓,道:“我知道了。”


    將近黃昏時分,小晚才被送過來,晚卿忙迎過去,險些碰翻了茶杯,她從沒離開過小晚這麽長時間,日日夜夜都在擔心她是否吃飽穿暖,在靜芷山莊是否受委屈,那種思念仿佛實物一般,直能侵肌入體,讓人寸斷肝腸。


    小晚穿著潔白的公主裙,領口一絲不苟的係著小巧的絲巾,一見到她,便恭恭敬敬的彎下腰,脆生生的道:“媽媽。”


    晚卿一怔,一把將她抱緊懷裏,“過得好嗎?”


    小晚答:“祖母對小晚很好。”


    晚卿早已吩咐過廚房,所以今天的晚餐別樣豐盛,無不是小晚的最愛,她領著小晚到餐桌前,在她膝上鋪了餐巾,笑道:“快來嚐嚐,都是你愛吃的。”


    小晚高興的答應了一聲,拿起筷子,忽又低頭看了看,將晚卿鋪的那張餐巾拿起來,細細的疊了一番,才又鋪在腿上。


    晚卿的笑僵在臉上,小晚挺直了小小的身子,乖謹的吃著菜,她瞧在眼裏,一時不知心中是什麽滋味,輕輕夾了一塊雞肉在她碗裏,換來一句字正腔圓的感謝。


    晚卿知道她的女兒日後會被教導成最最矜持的名門閨秀,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隻覺得滿心失落,她不想讓小晚被打上標簽,一輩子活在容家千金小姐的身份裏。


    第二日小晚就被接走了,晚卿倚在窗邊,遠遠的望著那輛轎車轉過最後一道彎,“。。。可能是我太狹隘了吧,沒有真正為小晚考慮。”她逆著陽光回過頭去,看著容畫,問:“你呢?”


    容畫正在榻上翻開一本影集,聽此便笑道:“我應該這是這種教育最失敗的典型,小時候我也去靜芷山莊住過一段時間,容夫人對我悉心栽培,想讓我成為一名合格的淑女名媛,方便以後待價而沽,可惜我天生反骨,最不吃那一套,每日就喜歡跟著七哥四處瘋跑,容夫人一看見我就搖頭歎氣。”容畫挑挑眉,“所以七哥喜歡我,因為我和容家所有的女孩兒都不一樣。”


    晚卿聽了,不由微微沉思,正巧傭人將安胎的中藥送了來,她便接過喝了。


    容畫不由皺起鼻子,“七嫂你真是可憐。”


    晚卿倒有幾分驚訝,看了她一眼,笑道:“遲早你也會有這一天。對了,八小姐有沒有心上人?”


    容畫臉一紅,嗔道:“七嫂!你的藥是不是不夠苦?還有心思來取笑我。”


    “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了。”


    容畫果然上當,急問:“誰說的?他們怎麽知道的?”


    晚卿卻隻是笑,容畫便明白過來,氣道:“七嫂你明明是最老實厚道的,怎麽如今也學會詐我了?”


    晚卿恐怕她真生氣,忙道:“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你在看什麽?”


    容畫不大高興的道:“一本影集,以前沒發現這個攝影師,作品倒是不錯。”


    晚卿瞧了一眼,有意討她歡心,便道:“我屋裏剛好有一本他最新的影集,我去給你拿。”


    容畫果然有了幾分笑意,道:“叫傭人去吧,你別跑一趟了。”


    “她們不知道在哪裏。”晚卿說著就站起身,往樓梯走去。


    容畫便又低眼去看手裏的影集,午後的陽光照在四周,空氣裏浮著星星點點的塵埃,她翻了幾頁,正看得入神,書上的陽光忽然被遮住了,她詫異的抬起頭,竟見趙之臣站在自己身前,“你怎麽來了?”


    趙之臣側過頭,在那影集上瞧了一眼,笑道:“怎麽你也對大師的作品有興趣嗎?”


    容畫總覺得他在嘲諷自己,忙把書合上了,嗔道:“怎麽了怎麽了?不行嗎?”


    “行,怎麽不行,哪裏敢不行。”


    “你還沒說呢,你來幹什麽的?”


    “七少有份文件的原版在書房裏,讓我來取。”


    他的目光一直瞧在她臉上,微微含笑,容畫心慌意亂的低下眼,“上次的事真是謝謝你了。”


    “你說什麽?”


    “就是小晚的那些照片啊。”


    趙之臣奇道:“我是幫素小姐,又不是幫你。”


    容畫一窒,是啊,他又不是幫她,她憑什麽去道謝?是她一直想和他攀上關係,多說幾句話,如今被人不留情麵的指出來,大抵也是咎由自取,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在他麵前,總是這樣難堪。


    容畫心裏委屈,微微垂下頭,眼圈也慢慢紅了,趙之臣見此倒嚇了一跳,忙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容畫一把拍開他的手,“你還不快去拿文件,小心我告訴七哥,說你玩忽職守!”


    趙之臣笑了笑,剛要說話,樓上卻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方姐驚慌失措的喊叫:“少奶奶!哎呀,血!好多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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