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凝轉頭去看床上的顧一尋,淩亂的長發散在白色的床單上,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略薄嘴唇緊緊的抿著顯得倔強。她撐著床沿慢慢的起了身,走到窗邊看著廊下偶爾經過的病人家屬。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她說:“言言,我覺得你們兩個人不合適。”


    林墨言垂頭看著地板,聲音卻低了下去,“我知道!”


    紫凝驀的回頭,“你知道?知道你還千方百計靠近她?林墨言,你一向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你該知道,你現在走的是仕途,容不得一點閃失。”


    林墨言凝視著床上那張蒼白的臉,有些煩躁的說:“沈淩雪,你要不就去車裏眯一會,讓我安靜安靜!”


    紫凝盯著他看了一會,沒再說話,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顧一尋醒過來時,已經大半個上午了。林墨言靠在床頭正半夢半醒,迷糊中覺得被子動了一下。他驚醒過來看向顧一尋,兩個人視線交匯,顧一尋怔了一下。


    “醒了。”林墨言挪了挪發麻的雙腿,“還難受嗎?”


    “好多了,謝謝你!”顧一尋的聲音很輕,眼神卻迅速的黯淡下去。這樣的時候,如果阿南在多好啊。


    “不用客氣,我不過發揚人道主義精神罷了。”林墨言也掩了眼中的情意,語氣顯得淡而又淡,頓了一下他問:“餓嗎?不餓的話,等掛完這瓶水就可以回去了。”


    顧一尋側頭看著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藥水,想到家裏這場巨變,眼角的淚水就無法抑製的往下淌。


    “你,你別哭啊,天塌下來,我的個子還比你高呢。”林墨言看到她的淚水就慌了手腳,恨不得能把她摟到懷中給她溫暖及力量。


    “不好意思,有點忍不住!”顧一尋扯著嘴角想笑,淚水卻流得更急了。


    林墨言沒有隨身帶紙巾的習慣,情急之下,他坐到床邊,伸手在她臉上胡亂抹了幾把。一邊抹他還說:“你別哭了,我求求你,你別哭好不好?你這一哭,我就有想擁抱你的衝動。”


    顧一尋被他這樣一恐嚇,不僅沒止住淚,反而“哇”的哭出聲來了。眼前的男人顯然不明白,在女人哭泣的時候,最好的安慰語不是你別哭而是你哭吧,痛快的哭。這兩者的區別在於,前者隻會讓人越哭越起勁,後者才有可能讓人止住哭泣。


    林墨言沒伸手擁抱她,一夜未睡有些昏頭昏腦的他直接俯身吻下去了。這一吻,世界就安靜了。


    顧一尋萬萬沒有想到,林墨言竟然會吻她。這個意外不到的變化讓她完全驚呆了,原本就心思淩亂的她連掙紮都忘了。好一會,他才放開了她。她確實沒再哭了,隻是定定的看著他。


    林墨言感覺有些狼狽,有些甜蜜,有些不安,一堆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又迎上了她冷冷的目光。他慌亂的站起來,退了一步,懊惱的說:“顧一尋,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對不起!”他轉身快步向病房外走去。


    吊瓶中的水不緊不慢的滴著,顧一尋呆呆的看著,似乎對林墨言突如其來的一吻以及他的倉惶離開沒有任何反應。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隻是覺得一切都糟透了。閉上眼睛,那張蓋著她媽媽的白布不停的在眼前晃著。接下來,要下葬了吧?爸爸呢?他一個人怎麽辦?


    “顧一尋!”林墨言的聲音她耳邊響起,她沒睜眼,隻是別過了頭。


    “你罵我也好啊,我保證等你家裏的事處理完了就離你遠遠的,行不行?現在,你的藥水馬上就吊完了,我送你回家吧。”他看著瓶裏的藥水,伸手按了鈴。很快,一個端著藥盤的小護士進來,然後替顧一尋拔了針,壓了根棉簽在她創口上囑林墨言按緊以防流血。


    “麻煩你送我回去好嗎?”顧一尋輕聲說。


    “好,好!”林墨言扶著她下了床,顧一尋踉蹌了一下,他隻好半摟著她向病房外走去。


    紫凝在車中睡著了,林墨言敲了好一會車窗她才驚醒過來。林墨言駕車,紫凝躺在後座繼續睡覺,顧一尋坐在副駕位看著車窗外,兩個人一路沉默回到小鎮。


    顧家已經奏起了哀樂,原本是一件大慟人心的慘劇。因為顧媽媽的死因完全超出了常人能從明麵上接受的範圍,導致整件事情就變得非常詭異。前來幫忙的親鄰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顧一尋披麻戴孝的站在靈堂裏,麻木的對著每一位前來吊唁的街坊親鄰鞠躬答謝。


    沒有過多繁複的程序,很快就選好了下葬的地點。顧一尋外婆那邊始終沒有來任何一個人,即使在這樣一個死者為大的時刻,他們也沒有心軟。


    林墨言和紫凝其實也幫不上什麽忙,主要就是擔心顧一尋又撐不住。中午要吃飯的時候,顧一尋挨著椅子坐下後對著遺體發愣。坐了一會,她又起身茫然的找著什麽。


    “你找什麽?”林墨言趕緊走上前去。


    “阿凝,阿凝呢。她後天該去上海了,我去幫她準備行李!”顧一尋繞過林墨言往外邁步,但雙腿卻是直直,就那樣跌了出去。


    “阿尋!”紫凝剛好接住她,兩個人摔成了一堆。


    “你要去上海!”顧一尋掙紮著爬起來。


    “阿尋,你別管我了。先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你不要嚇我啊!”紫凝也急了,顧不上被壓疼的腳趕緊也爬起來。


    “怎麽辦?我媽要下葬,沒人照顧你,怎麽辦?你怎麽辦?”顧一尋抓著紫凝的肩膀,焦急的詢問。


    “顧一尋,你怎麽了?你不要再嚇我了!”林墨言看著眼前的情景,感覺有冷汗從後背滑下。


    “阿尋怎麽了?”顧爸爸佝僂著身體走來,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沙啞了。這幾十年來,他們夫妻兩個人吵歸吵打歸打,畢竟日子還有規有律的前行著。如今真的陰陽兩隔了,這種打擊讓他實在難以承受。


    “伯父,這鎮上有醫院嗎?顧一尋這樣狀態不行的,得打鎮定劑!”林墨言轉頭急切的問顧爸爸。


    “阿尋啊,你媽走了,你又怎麽了?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顧爸爸蹲到地上,嗚咽著哭起來了。


    林墨言沒了辦法,隻好伸手用力箍緊顧一尋想要抱著她往外走。她開始狂燥的掙紮,一直喊著,“放開我,我要去準備東西,你是瘋子,神經病!”


    “這樣不行的,我去鎮醫院把陳醫生叫來!”顧一尋叔叔一看情況不妙,轉身趕緊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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