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前


    顧一尋趴在陽台的欄杆上,陽光罩在頭頂上。這樣的早春時分,她如同喝了一壺上好的陳年佳釀般醉在其中。就在她半醒半夢時,放在左手邊的手機卻響起了悠揚的鋼琴曲子。她仍舊懶洋洋的趴著,響了好一會了才摸過手機,滑下接聽鍵。


    “喂!”她低低的咕噥了一聲。


    “阿尋,快開門,你家門都快被我拆了,我說你是不是豬啊,都聽不見!”葉棠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顧一尋耳邊炸響。


    “啊,我真的沒聽見,就來就來!”顧一尋這才想起來,自己趴在這陽台上等著葉棠的大駕光臨。


    抓著手機,顧一尋急匆匆的折回房間,穿過客廳,打開自家大門。由於房東把一套房子隔成了兩套出租,導致真正的大門是兩戶人家公用的。隻聽見“砰砰”的敲門聲仍然持續著,她大聲嚷著,“好啦,葉子,你再敲,鄰居又要投訴我了。”


    “你這頭豬!”門剛打開,葉棠閃身進門,把手裏的東西一股腦塞到顧一尋手裏,她仍舊不解氣的數落著顧一尋,“你說說你,我一個月上你這30回,有29回你都聽不見我敲門。我琢磨著,以我們數十年的交情,你是開始嫌棄我了,采用這方式也忒不地道了吧?阿尋,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


    葉棠在玄關處換了拖鞋,進入廚房,隨手拿過餐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猛灌了一大口。放下杯子後,她回頭斜眼憤憤的看著顧一尋。


    “得了得了,葉子,我煩著呢。”顧一尋垮了一張臉,把手裏的水果零食統統塞進冰箱,然後耷拉著頭往客廳走。葉棠看著情形不太對,便斂了神色。


    “還是石遠南的事吧?他還真打算在橫店紮根了?”葉棠挨著顧一尋坐下,試探著問了一句。


    顧一尋沉默了一會,然後偏頭看著葉棠苦笑,“葉子,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那樣執著。叫他去的哥們倒是聰明的及時抽身,他卻想從一個群演飛升到成名成腕,那有多艱難?別說他涉足圈內,就是我們這樣的圈外人都能明白幾分。前幾天,和我說進了一個大劇組,是個大製作。可是,有什麽用呢?演的不過是路人甲乙丙丁,要出頭,比登天還難!”


    也隻有在葉棠麵前,她才敢毫無顧忌的說出心中的真正想法。在石遠南麵前,她一向都鼓勵他,從不給他壓力。


    葉棠輕輕歎了一口氣,成名成腕的吸引力太大。石遠南那麽年輕,正處於對夢想深信不疑的年齡。所以他才會那麽熱血沸騰,大有撞了南牆拆掉也要前行的架式。也許,再過幾年就好了。吃盡了苦頭,才會明白,在現實麵前,最不要緊的就是夢想。葉棠攬住她的肩膀,低聲問,“你真打算去他那裏嗎?”


    顧一尋默默的點頭,半晌又說,“理智一點考慮的話,我在這裏,工作穩定,收入穩定。他缺錢了,我還可以照應他。如果我也搭進去,那就連退路也沒有了。理智,愛情!”她緩緩的咀嚼這幾個字,好一會才說,“葉子,也許我再也遇不到一個我這樣愛的男孩了!”


    葉棠起身走到角落的書櫃旁,隨手翻了翻書,“阿尋,你認識他不到一年吧?”


    顧一尋低低的應了一聲。陽光從窗簷上灑落,顧一尋有些怔怔的看著窗台上的光暈。她想起最初遇見石遠南時,他們還在同一座城市。他從藝術學校剛畢業,奔波在這座城市,努力的尋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已經工作兩年的顧一尋在晚歸的公交車上邂逅了石遠南,他站在她的座位旁邊。也是早春的天氣,她無意間抬頭時發現眼前站著的男孩大汗淋淋,眉頭緊皺,一副痛苦得不行的表情。顧一尋趕緊讓了座位,兩個人後來又在同一個站台下了車。下車後,男孩蹲在地上半天不動。走了老遠的顧一尋最後又折回身去做了一回好人,陪著他等到他朋友來接他為止。兩個人也因為這份奇緣,最終成就了一段公交奇遇成良緣的佳話。半年前,石遠南在橫店的朋友打來電話,說各大劇組都缺群演,讓他去,還說指不定是個成名成腕的好機會。當下,石遠南就收拾了行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隻奔橫店而去。到了橫店,顧一尋才接到他的道歉電話,因為知道他對演藝道路的癡迷,也根本經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甜言蜜語,兩個人最終又握手言歡。


    “阿尋,為什麽總是你在為他犧牲呢?”葉棠淡淡的聲音打斷了顧一尋的回憶。


    “我……葉子,我是不是好傻?”顧一尋咬著唇,迷茫的看著葉棠,“可是,我要是不去,我肯定要失去他,我不想失去他!”


    葉棠合上手中的書,又隨意抽了一本,好一會她轉身靠著書櫃,“阿尋,感情這事,有時候即使是守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你大他四歲,這本身就是一個障礙。而且,你們的人生觀也差太多,你可以遷就他一時,一輩子呢?”葉棠停頓了一下,略略緩了一點語氣,“阿尋,我們認識十幾年了,如果你想聽我的建議,我隻能說你自己決定吧!”


    顧一尋看著葉棠,沉默了一會,她笑了笑,道:“算了,不說我這煩心事了。你呢?和歐陽的婚期近了吧?”


    葉棠翻著手中的《浮生六記》,頭也不抬的說,“我們都老夫老妻了,就這樣唄。他倒是提了幾次結婚,但我想著,結婚後家裏老人該催著生孩子了。我想緩年把再說吧,而且,我手上還有幾本書沒寫完呢!”


    顧一尋彎腰從茶幾下拿了兩包速溶咖啡,衝了兩杯咖啡。遞了一杯給葉棠後,她又坐回沙發上,感歎道:“還是你好啊,什麽都穩穩的。葉子,有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你說吧你一個編小說的,怎麽會這樣的安分守己,從來沒有什麽驚人之舉,宅得人神共憤。不是說創作靈感來源於生活嗎?你小說中的生活,你幾乎都沒有經曆過吧,這麽說來你的想像力豐富得令人發指啊!”


    葉棠啞然失笑,抿了一小口咖啡後問,“你什麽時候走?”


    “我手頭的工作要交接,再加上處理一些雜事,最快也要下個月了吧!對了,你不是有朋友想住這房子嗎?我已經和我合租的人說過了,我一走她就可以住進來,我那東西她能用得上就用吧。”顧一尋有些疲憊的將頭靠到沙發上,閉上眼睛一動也不想動。咖啡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著,與窗台上的光暈交織著。本該是一片靜好時光,因了離別二字,倒憑添了幾分傷情的味道。


    “那也快了,今天都十號了!”葉棠低聲道,手中的書是看不下去了。她移步走到窗前,看著樓下的小區綠化帶出神。愛情,究竟是什麽東西?阿尋在感情上一向清淡,從學校進入社會工作,許多年了,作為她的手帕之交,統共也沒見她與哪個追求她的男人有過三次以上的約會,如今竟會這樣迷了心。這樣穩定的工作,這樣穩定的收入,統統要丟下。葉棠想著自己這些年來編了不少關於愛情的故事,可是她現在倒越來越糊塗了,到底什麽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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