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下班就直奔機場,帶著一行李箱的工作資料奔赴包奕凡所在的城市,她將利用周末兩天與包奕凡及其他同行會麵。飛機延誤了半個小時,安迪沒打算趁機吃飯,她今晚沒做任何工作安排,打算到達後品嚐酒店不錯的甜品,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過個隻有一個人的自由自在的周末,猶如當年未回國時。熱鬧久了,她亟需清靜。可是,她的如意算盤在跳下飛機走到出口抬頭看見包奕凡的時候,碎了一地的算盤珠兒。略一思索便得出結論,她發給包奕凡的行程表雖然有意抹去今天飛機到達的信息,但明天早上八點便開始的工作安排足夠暗示,讓一個聰明人順藤摸瓜推知她必須今晚抵達,並且由此獲取飛機航班信息。安迪隻能無奈地看著包奕凡。更讓她無奈的是,包奕凡也穿著黑色極簡約皮衣,仿佛與她事先串通相約穿上情侶裝。外人的曖昧反應,可以參考與包奕凡站一起接人的一位男同胞。


    包奕凡笑得很邪惡,“你以為來我地盤一遊,可以逃脫我的關照?我甚至還摸到你上回住過的賓館打聽,果然你又在那兒訂房。我替你換了套間,方便我上門騷擾。別瞪我,我支付一半,行了吧?”


    安迪隻能看看旁邊表示友邦驚詫的包奕凡朋友,她可說不出這麽沒臉皮的話。“不好意思,最近一段時間挺煩亂,本來想今晚放個假……”


    “跟我在一起也是放假。”包奕凡接了安迪的旅行箱,與朋友打個招呼,一挽安迪就走。安迪隻能又跳開,避免碰觸。


    包奕凡開來的是一輛啞光黑保時捷跑車。趁包奕凡放行李,安迪繞著車子轉了一圈。不出所料,以包奕凡的驕傲,應該就是喜歡保時捷這款充滿設計感的turbos,拿這利器裝作若無其事地跟人爭起步。而不是拿那些馬力大得無邊無際的鋼鐵怪物起哄。


    包奕凡耐心地等待,等安迪轉到他麵前,才道:“我給你的安排。今晚一起吃燒烤,吃完送你去賓館住宿。明後兩天給你做兩天專職司機。然後一起回海市,我周一在海市有兩個會要參加。”


    “包子,你親眼見過,我最近麻煩不斷,請你原諒我不想……怎麽樣。不好意思。”


    “理解,我喜歡你的直率,有底氣。我們還是保持普吉島的相處風格?”


    “謝謝。很過意不去。”


    “嘿,你有沒有點兒做美女的自覺?美女不需要道歉。傳說中我們男人都上趕著求美女施虐。”


    安迪噴笑,一路上看包奕凡一眼就想到這句話,又忍不住笑。天早暗了,堵塞的城市道路這時候稍微暢通了點兒,包奕凡一路無礙地領著安迪來到一家裝飾豪華的燒烤店。似乎很多人認識包奕凡,從門口領座小姐,到店堂裏的客人,安迪反正又把點菜大任拱手出讓,自己去洗手間稍作整理。


    等安迪回來,見她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中年婦女,她別的可以不認識,對於中年婦女身邊那隻很明顯的愛馬仕包還是熟悉,還有,誰都無法忽視那位女士手指上一枚鴿蛋大的鑽戒。包奕凡原先一臉不耐煩,看見安迪回來,才轉為平常,起身介紹:“我媽,正好也在這邊吃飯……”


    安迪不禁想笑,這橋段好老套。她伸手過去,“您好,包太,我叫安迪。很高興認識您。”


    包太顯然是沒料到,雖然伸出手與安迪相握,卻一時語塞,打了個噎,才道:“原來是你啊,我已經看過你們在普吉的照片。我兒子還想賴。”


    安迪頓時尷尬了,可手還是被包太緊緊握著,她不知所措,看向包奕凡。包奕凡無奈地低頭看著胸前的兩隻手,隻好伸手將兩隻手分開。“媽,我回家再跟你說。你放我們吃飯吧,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切,還想背靠背騙我?一屋子都是人家姑娘照片,剛才還瞞我是合作夥伴……”但包太很快就發覺不對,這下輪到兒子極其尷尬。


    包奕凡連忙解釋:“印出來的照片送來時候有點兒受潮,我掛得滿屋子都是,晾幹才發給你一份。我媽來我窩裏看見,就給八卦上了,不好意思。”


    包太當然知道實際情況乃是那姑娘的好幾張照片裝在鏡框裏,好好放在臥室,而不是掛起來晾幹。但她忙笑道:“小時候還能偷看兒子日記,等他長大,做賊一樣什麽東西都塞進電腦裏,好不容易有掛出來的,又是迷魂陣。做媽越來越不容易啊。”包太一邊說,一邊豪放地將兒子拎走,占領兒子的位置,與安迪相鄰。當媽的最知道兒子,毫無疑問,兒子吃癟在眼前這個美女手裏。而她喜歡眼前的女孩子,雖美而不妖,不像現在許多良家女孩臉上刷得看不出底色,頭發則是花花綠綠什麽顏色都有,就是沒有黑色。而且又很有本事,跟她一樣。她坐穩就順手抓來安迪的手,兩手捧著,笑眯眯地道:“真人比照片上更好看,真是一臉都是聰明相。今晚已經入住了嗎?”


    安迪不習慣被人親昵地抓著手,頓時毛骨悚然,不舒適感迅速從身上蔓延開來,露出的脖子和手腕都是雞皮疙瘩。“還沒入住,等吃完飯就去,已經預定了。”


    包太看見安迪滿身雞皮疙瘩,更微笑了,好姑娘啊,這年頭小姑娘隻要長得稍有姿色的,早臉皮厚得百毒不侵,哪還怕別人觸摸。“既然還沒入住,不如住我們家吧。一星期工作下來,最辛苦了,看這一臉疲倦的,還是住家裏睡得最好。明天早上我給你做一桌好吃的。”對麵的廚師已經煎好一塊牛排,分成三份,遞給他們。包太又動手挑最大的一份換到安迪麵前,這才鬆開兩隻手。“囡囡多吃點,平日工作辛苦,我看你隻有周末才有點時間好好吃飯吧?可別減肥,女孩子太瘦對身體不好。哎呀,我沒福生女兒,看見好姑娘真喜歡。”


    包奕凡隻能貼著他媽耳朵道:“你想要兒媳還是女兒?別攪得我插不上嘴,被人當奶娃飛了。那就恭喜你幫我追來一個妹妹。”


    包太扭頭白兒子一眼,“怎麽會?當你媽是小菜場阿嬸?”


    安迪卻被“囡囡”兩個字震撼了。正常人家當媽的難道就是這麽對待自家孩子的?好像感覺挺不同的。她忙叉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裏,不等全咽下,就趕緊表白給包太聽,“很好吃。您也嚐嚐?”


    包太是吃飽的,可還是吃了小小一口。桌麵下麵,得意地踢了兒子一腳。包奕凡奇了,安迪多少有點冷淡,今天怎麽折在她媽手裏。但轉念一想,恍然大悟。安迪早跟他提起是孤兒出身,難道……,他一時有點兒哭笑不得,那是說什麽都不能再讓媽媽加塞了。他再次附耳道:“媽,你留下還是我留下?”


    反而是安迪又接了包太遞來的一塊鵝肝,見此笑道:“包總別做小動作。”


    “你看?”包太得意地笑,“囡囡,明天你來公司路演,我們這邊的負責人是我按你要求挑的,你要是用著不好,我明天也在,立刻換了他,你一點不用跟我客氣,盡管提出,跟自己人一樣直說。”


    “好。我不會隱瞞。煎蘆筍也不錯。”


    包奕凡看著媽媽與安迪相親相愛,欲哭無淚了,可他又怎麽可能走開。隻好身份慘跌為配角,旁聽著安迪被她媽騙得答應住他家去。他還聽到許多他以前不曾了解的,比如安迪什麽時候保送入大學,怎麽去了國外,因為未成年而怎麽住在學校委托的監護人家裏……他見到媽媽眼睛亮得跟手指上的鴿子蛋一樣,他知道媽媽心裏想什麽,大約已經在幻想抱一個天才孫子了。他小時候,她媽可不正是死命把他往天才裏整。


    安迪在包太溫暖的關照下,吃得死撐。不過她對於所有問題都有一個底線,那就是不透露是哪兒人,不透露國內的名字。絕不。總之她的記憶都是從國外開始,國內的都已當時太小不記得打發了。吃完,各自上了車,去包奕凡的父母家。但包奕凡並不打算聽話,到一處岔路口,他故意壓低速度,等黃燈閃亮,才大腳一踩油門,仗著保時捷的快速起步衝過岔路,將後麵媽媽的車子關在紅燈裏。


    安迪不知有異,直到車子鑽入賓館地下停車場,才奇道:“不是說去你媽媽家嗎?”


    “不能去,一頓飯吃下來,我差點吃出亂倫感覺。”在很不顯眼的角落停下車子,包奕凡當即關了手機。“拜托,你也關手機吧,我媽很快會發現中計。住家裏有什麽好玩的,我拿腦袋保證,等你明早起床下樓,客廳已經坐滿等著看你的三姑六婆。”


    “危言聳聽?”


    “不信你試試。”


    安迪當即關了手機。包奕凡媽媽一個人已經熱情得讓她吃不消,雖然她心裏又有點飛蛾撲火地向往這種溫暖。那麽一屋子的三姑六婆?簡直是真心話大冒險。包奕凡這才放心,拎出安迪的行李,也拎出兩瓶酒。安迪接過兩瓶酒細看,一瓶顯然是巴黎之花,即使停車場燈光昏暗都難掩其瓶子特色。另一瓶是25年芝華士,也是特征明顯。“普吉回來我戒酒了,你這不是饞我嗎?”


    “所以給你帶一瓶巴黎之花,這又不算酒。對麵就是一家很好的酒吧,等下過去?別猶豫啦,你被我媽塞得這麽飽,還能睡得著?”


    “我吃飯時候是不是特傻?”安迪有點兒哭笑不得,她剛才坐在車上就不大坐得直,真吃撐了。


    “總之提醒你當心我媽,那是個披著羊皮的狼。不過她對你是真好。我小時候,她可是操著棍子跟我爸站聯合陣線一起壓製我。”


    “兒子有這麽說媽的嗎?”


    “你又不是外人。”


    安迪抬眼,見包奕凡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她避開眼睛,先走進電梯。房間已由包奕凡開好,他們直升房間。這是視野很好的一個房間,俯瞰,市中心的璀璨盡收眼底。包奕凡雖然信守諾言,沒有動手動腳,但安迪總覺得包奕凡的手臂四麵八方無處不在。到了酒吧,她破天荒,第一次與男人跳舞。酒精壯膽,反正周圍也幾乎漆黑一團,她有點兒僵硬地跟著dj扭動。而包奕凡則是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地最終將安迪摟入懷中。什麽諾言,男女之間有些諾言根本就是謊言。


    安迪閉上眼睛。似乎隻要閉上眼睛,過去的那些黑暗記憶就不再幹擾,她在舞動中腦袋可以一片空白,整個人如置身雲裏霧裏:奇異而美妙絕倫的感覺。


    但最終硬是拒絕包奕凡上樓,一個人站在賓館臥室洗手間明亮的鏡子前,安迪看到自已兩片櫻紅腫脹的嘴唇和麵頰兩坨粉色飛霞,恨不得找棍子砸了鏡子。記憶中她媽就是撕來紅色大字報,用水浸一下,將嘴唇臉頰塗成類似的紅,招引得小孩子在後麵打罵,男人丟來色迷迷的眼光。現在,她都不需求助化妝,就這麽一臉蕩婦花癡樣。慘不忍睹。她嚇得趕緊從冰箱取出飲料罐,將臉頰凍得發麻,才終於讓顏色消退。這酒,是再也不能喝了。


    可是,兩隻眼睛依然亮得如能滴出水來。安迪隻能哀嚎一聲,索性衝入水簾下麵,以水克水。可出來的結果卻是欲蓋彌彰。驚魂未定,門鈴響起。安迪到門口一看,竟是包奕凡。她心驚肉跳地掛著保險拉開一絲門縫,隻探出兩隻眼睛,輕問:“幹嘛?”


    包奕凡耷拉著腦袋,將手機屏幕展示給安迪看,上麵是包太的短信,晚十點左右發的,“你把我兒媳婦藏哪兒去了?立即帶人回家。”等安迪看完,“我無家可歸。求收留。”


    安迪看看包奕凡手中拎的旅行袋,“你可以下樓開個房間。”


    包奕凡噗嗤一笑,“開門嚒,我們說過普吉模式,我睡客廳。剛剛回我獨自住的家,我媽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大半夜的,都不打算讓我睡了。我隻好逃出門。這下看清我媽麵目了吧。”


    安迪鬼使神差地拉開保險,開門揖盜。等包奕凡興奮地跳進門,她又後悔不疊。“離我一米,不許亂動。”一邊說,安迪一邊飛快竄入臥室,關門落鎖。包奕凡看著臥室門“嗬嗬”地笑:心動,才會亂動。究竟亂動的是誰。


    安迪心驚膽戰地竄上床飛快睡覺。可隔壁時時有動靜傳來,門縫一直鑽入燈光。好不容易門外燈滅了,她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夢見半夜有人敲門,打開,竟是魏渭。魏渭一臉鄙視,徑直走進臥室揪出包奕凡——包奕凡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挪到了床上。安迪嚇出一身冷汗,擁被而起,在黑夜中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曲筱綃一早便接到劉歆華的電話,邀約共度周末。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們早在哈爾濱便已約定此後每個周末約會。曲筱綃當然一口答應了。可放下電話便幽幽地想起那個他。她丟下工作,一個人關在小小的總經理辦公室裏溜著眼珠子想辦法。不用想多久,她便賊笑著有了主意。她給趙醫生發去一條短信,“下班,你們醫院停車場碰頭?”中午,趙醫生才回了一條短信,“上午門診,見諒。ok,不見不散。”


    曲筱綃揮舞著手機在辦公室悶笑。這一天,她簡直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直等著太陽趕緊下山,她好快快出發。以致將劉歆華都差點兒忘到了腦後。


    硬是捱到下班時間,而不提早出門。曲筱綃收拾妥當,先拿出手機打開照片,對著劉歆華的頭像念念有詞,“我是劉歆華女朋友,我是劉歆華女朋友……”念完好幾遍,才帶上俏皮的絨線帽出門。


    已過醫院下班時間,停車場稍微有點空。曲筱綃進去便開始打量,果然見不遠處一輛車子閃了幾下車燈,她便扭著方向盤靠過去,停在趙醫生的車子旁邊。她並不下車,而是打開車窗,伸出頭去招呼。“我好想你哦。你總算有這麽一次肯答應我見麵,我算心滿意足了。”


    趙醫生在曲筱綃的花癡眼注視下,坐入曲筱綃的車子。曲筱綃的眼睛猶如流星追月,跟著趙醫生的身影轉動,看著趙醫生坐下。心裏哀歎,真是帥到極致啊,怎麽有人穿著棉嘟嘟的羽絨服都能帥氣呢。


    而在趙醫生的眼裏,今天的曲筱綃妖嬈得驚人,偏又透出一股孩童的俏皮,這等矛盾的混搭在小小瓜子臉上閃亮的眸子裏凝聚,令趙醫生心底油然滋長從古到今所有書生都愛做的狐狸精之夢。


    千鈞一發之際,曲筱綃下班前念的咒語見效了。她伸出帶著手套的小手快狠準地阻截了趙醫生意欲親吻的唇,而且精致的意大利小羊皮手套不僅保證了男女授受不親,又讓她感受到趙醫生的溫度。曲筱綃壓抑下心頭的狂笑,認真地道:“我現在不能了。我現在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牌男朋友。可看到你我真高興。”


    趙醫生呆在當地,卻也無從質疑。“今晚……”


    “對不起,對不起。請下車。我這就去會我的正牌男朋友。能再次見到你,我總算安心了。”


    趙醫生卻也無可奈何,但他還是伸出手輕輕摸摸曲筱綃的臉蛋,才轉身下車。等看著曲筱綃的車子消失不見,他低頭發了一條短信,“今夜,你的眼睛是最亮的星。”


    曲筱綃自車子啟動便開始笑,你妹的趙醫生,嫌老子不夠聰明,今天究竟是誰不夠聰明。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麽傻的。曲筱綃覺得,至此,她總算徹底討回了公道。


    收到短信,曲筱綃還以為是劉歆華等不及了,她也不急於打開,等到飯店停了車,才打開手機看一眼。卻不料這是趙醫生的抒情。曲筱綃從小到大不知收到過多少情書情電郵情短信,早已見多不怪,還忍不住大笑一聲,“哈,我今天戴著最亮的美瞳,趙醫生你博古通今,可打破腦袋都想不到女孩子還有美瞳這種利器吧。”可等手機放入包裏,曲筱綃卻慢慢笑不起來,傻傻地坐在車裏如中了定身大法。仿佛有趙醫生那抹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朗讀那段短信。


    直到再有電話響起,曲筱綃才回過魂來,看手機一眼,這次才是劉歆華的。她抽抽鼻子,有點兒意興闌珊,不想赴約。可好漢做事好漢當,既然說了約會,她總得前去。


    將趙醫生迷得五迷三道的曲筱綃,自然也將劉歆華迷倒。劉歆華攙著曲筱綃入座,幫忙脫掉外套,非常紳士,非常體貼。可曲筱綃已經歡欣不起來了。菜單上來,她托腮看著劉歆華道:“你點,你吃什麽我也吃什麽。”


    曲筱綃經常脫離常規,劉歆華倒也不以為意,低頭點菜。偶爾抬眼,卻見曲筱綃怔怔盯著他。他點完菜,伸手在曲筱綃麵前晃動,“怎麽了?今天還發貨?”


    曲筱綃一掌撲掉眼前晃動的手,“糾結了,我遇見前男友了。”


    “傳說中好馬不吃回頭草。”


    “我從來都是害群之馬。怎麽一碰到個人問題就變成好馬了?”


    “你打算回頭?”


    “你會不會打爆我的頭?”


    劉歆華默默看了曲筱綃會兒,忽然尖聲道:“我告你媽媽去。”但誰都笑不出來。他就一筷子將剛上來的冷盤裏的豆腐一分為二,挖一半到自己盤子裏默默猛吃。曲筱綃則是將冷盤端到自己麵前淡定地吃。


    劉歆華吃完,才道:“我愛你,自第一眼看見你,不管你弄得一屋子髒,不管你當時垂頭喪氣,我愛你。我讓你選擇,對於你的選擇我會願賭服輸,不會勉強。如果被你拒絕,我再愛你也隻會拿刀子割自己的心,但絕不吃回頭草。我給你三天時間思考。”


    曲筱綃震驚了。從來以為劉歆華脾氣好,想不到今天說話如此血性。她呆呆看劉歆華了會兒,果斷摸出手機,將趙醫生的記錄全部刪了。心裏想著趙醫生的聲音,有點失落,但刪了就刪了,到此為止。


    劉歆華知道自己贏了,他湊過去,當著大庭廣眾親吻曲筱綃,“我今晚要去你那兒。”


    “學狗狗繞著自己的領地撒尿做記號嗎?”


    “你是我的。以後你是限製行為能力人,被我限製。”


    曲筱綃想了會兒,才想到限製行為能力人是精神病人,她吊起眉毛,劈胸一把揪住劉歆華的領子,扯到自己麵前,伸出另一隻手拍拍劉歆華的脖子、捏捏劉歆華的膀子,躊躇滿誌地道:“這麽好的身胚,不熬成藥渣有點可惜。”說完,曲筱綃先忍不住笑了,劉歆華也笑。但曲筱綃有點兒迷惘,這就選定了劉歆華嗎?這就是愛嗎?一輩子?


    從飯店出來,曲筱綃看見隔壁一家概念餐廳落地大窗邊坐著的樊勝美。為什麽這麽巧,她總是撞見樊勝美與男人勾搭。但再仔細一看,對麵的是王柏川。兩人麵對麵坐,各伸出一隻手相握。劉歆華跟過來,順著曲筱綃的眼光一看,“挺優美的哈。”


    “我鄰居樊大姐。她就愛那一套。幹什麽事都永遠是擺姿勢。”


    “能一輩子擺到底,也算是功德圓滿。問題是不累嗎?”


    曲筱綃笑嘻嘻地問:“你扛著我的時候,有想到累嗎?呀,樊大姐真厲害,我們說了這麽多話,他們的姿勢還沒變。歆歆,我支持你發展她做樊貴妃。”


    “我敢嗎我,你還不把我打成藥渣泥。”


    曲筱綃大笑,一跳一跳地想跳到劉歆華背上去,可惜她不夠高。劉歆華隻能微微蹲下,讓她爬上來,背著她走。曲筱綃將臉貼在劉歆華臉上輕輕地蹭。此時,總算有了點兒跟劉歆華長相廝守的決心。


    整個周末,兩人未離開2203一步。這個冬天有點熱。


    曲筱綃和劉歆華都不打算這麽早跟家裏說,免得影響他們自由自在的快樂。但兩家父母周日一通氣,你家筱綃沒回家,嗯,我家歆歆也沒回,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關機。有問題。四個家長心照不宣,雖心情澎湃,可表麵都裝得沒事人似的,不敢打攪小兩口,隻敢靜觀其變。


    安迪起床口渴,迷迷糊糊摸到客廳喝水。走到客廳中央,才想到有什麽事不對勁,回頭一看,果然是包奕凡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她立刻醒了一半。猶豫了一下,看看自己一件灰色背心一條綢睡褲的樣子還算保守,還是躡手躡腳地去倒水喝。但後麵很快傳來一個同樣是迷迷糊糊的聲音,“給我喝點兒。”安迪回頭,見包奕凡在沙發上舒暢地伸懶腰。她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在她麵前怎麽從來不像個包總呢。


    她遠遠地將水遞給包奕凡。但包奕凡抓住她的手腕,非要就著她的手喝水。兩人僵持,安迪見包奕凡剛剛睜開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她的灰色背心,便轉身想走。包奕凡順勢起身,張開身上的毛毯,將兩人裹在一起。安迪猶如跌入裝滿肉包子的蒸籠,周邊都是肉包子蒸了一夜的氣息,又有兩隻遊走的火燙的手將她渾身一片一片地點燃。有個聲音在腦袋裏大喊,“快跑,危險”,可有兩條手臂緊緊鉗製住她,她掙紮不成,無法逃離毛毯的卷裹,又被一口包子封住了她的唇。她無措了,等包子將她抱起的時候,她終於驚慌地伸手抱住包子,半推半就地,生澀地被剁成了包子餡兒。


    再度睜開眼,迎麵是包子歡暢的笑臉。安迪不禁臉紅,軟軟地想逃開,但被包奕凡抱住。“別走。”安迪從沸騰的腦瓜子裏勉強抓出四個字,“八點,開會。”“嗯,我處理。”包奕凡伸手拿來茶幾上的手機,打了一條短信讓安迪看,“媽,我和安迪堵車一小時。會議推遲。”給安迪看了便按下發送。安迪迷迷糊糊感覺很不對,但又落入包奕凡的懷抱,讓她無法思考。那個她忌諱了三十年的事,雖然一度讓她痛徹心扉,卻居然美好異常,在包子火熱的懷抱裏,安迪感覺身上一層一層的恐懼熔融了,掉落了。


    終於又撿回一點兒理智,安迪惴惴不安地問:“我是不是很差勁……太……瘋狂?”


    “唔,怎麽會?你美好得像個天使。寶貝,你是我的天使。”


    “說真話嚒。”


    “你羞澀得像個孩子,怎麽會想到瘋狂這個詞?十萬八千裏。”包奕凡又是親吻,“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真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像現在這樣。”


    “你……怎麽可以一直想這個……這個……”


    “相愛的人有什麽不可以。我們把你的行程表撕了吧,今天明天全部爽約。後天由我去一個個地道歉。”


    “不要,太瘋狂了。”


    “要,還要。”包奕凡雖然耍著賴,可還是知道有正事等著他們。


    安迪洗漱完出來,見包奕凡已經穿得西裝革履,整個人一本正經,總算又有點兒年輕精英的樣子。隻是看見安迪出來展顏一笑,一身騷包味又回來了。兩人從餐廳出來上車,安迪期期艾艾地道:“附近有藥店的話,停一下好嗎?”


    包奕凡愣了一下,連忙抓住安迪的手臂,“不要。我晚上跟你談。”


    安迪心頭千頭萬緒,可無法跟包奕凡說。隻能閉嘴。包奕凡打量了會兒,感覺放心了,才起步出發。趕到公司,正好“堵車一個小時”,遠遠看到會議室裏人頭攢動,安迪簡直羞愧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她真的是瘋了。包奕凡卻問她還好嗎,她隻能低聲叮囑:“等下不要看我,別衝我笑,要不然會出事。”


    包奕凡卻是無聲地笑,笑了有好幾秒,才道:“我會克製。放心。進去吧。”


    但包奕凡不笑,卻有包太在意味深長地微笑。安迪想到那條欲蓋彌彰的短信,欲哭無淚啊。腦袋有點混,智商降低十分,不過依然夠用,還是能把包太挑的人指使得雞飛狗跳,把全場的包家三口與主要財務人員蒙得心服口服。她一個人消滅了五瓶礦泉水。答疑結束,安迪去另一個會議室休息,包家公司全體陷入討論。


    但包生遲疑地先與老婆兒子湊一起,輕輕問兒子:“現在有不少漂亮女人憑美色拿業務……”


    包太立馬橫刀插入,“去,我沒瞎,看得出來。”


    包奕凡則道:“應該是現在有不少男人憑美色讓女人賣命。你看看這麽麻煩的操作,你以為人家願意?切。”


    包生將信將疑。安迪則是捂緊黑色羊絨大衣養神。這種公司的立式空調怎麽都不如中央空調,凍得她雙腳冰涼。可她竟然養神著給睡著了。被包奕凡拍醒的時候,她有整一分鍾時間沒回過神來,隻是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個還有點陌生的男人。直到包奕凡忍不住吻她一下,她才警覺地一縮身,“唔,你們開完會了?”


    “我爸媽想跟你一起吃個中飯。方案當然是不用說的,完美。”


    安迪頓時方寸大亂,“別……我們……不……”


    “別擔心,有我。”


    “不要,我還沒想過……不要。”


    包奕凡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沒想嫁他,可再一想釋然,是他處心積慮渾身充滿騷氣地將生米煮成熟飯,可兩人畢竟這才相處不到一百個小時。他轉出門艱難地將爸媽打發了。尤其是他的媽,被他爸拉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的,仿佛割舍了一個寶貝女兒。


    回去的路上,安迪看到一家藥店。她扭頭盯著藥店招牌看了好一會兒。毓婷,需要嗎?可心中一股強烈的期待壓到了所有的恐懼。她準備好了。


    樊勝美周六約了王柏川一起去郊外吃農家菜。周六沒別的事兒,她懶洋洋賴床許久才起床,見屋裏一個人影子都無。她不知關雎爾今天周末也加班,而邱瑩瑩竟然有了愛慕者的追求,周末也有了節目。她隻覺得最近22樓的氣壓很反常,大夥兒對她有情緒。當然可以表現為周末2202裏麵隻有她一個人。


    王柏川來電的時候,樊勝美正精心化妝,她讓王柏川等著,依舊一絲不苟地將化妝完成,才明媚照人地下樓。


    因此王柏川看著樊勝美勾畫精美猶如熟透粉桃的唇,擔心地請示:“我可以吻你嗎?”


    王柏川所料沒錯,樊勝美當然拒絕,“啊……不行,我花了好幾分鍾才得到最佳效果,漂亮嗎?要讓你看一天呢,不可以破壞哦。”


    望著樊勝美嘟得高高的嬌嫩的唇,王柏川鬱悶地道:“這麽漂亮又不讓我吻,你知道這叫酷刑嗎?”


    樊勝美嬌笑,偏偏又湊到開車的王柏川麵前輕輕擺動頭發,“今天的香水好聞嗎?”


    “滿清十大酷刑,你打算挨個兒讓我嚐一遍嗎?不帶這樣的,求求你了。”


    樊勝美得意地笑,在王柏川麵前,她怎麽都是美的。


    可偏偏此時,她的頂頭上司打來電話。“小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樊勝美最煩這種老套路的賣關子,可麵對上司,她隻能微笑著裝出一臉急切,“當然要先聽好消息啦。什麽?什麽?”說完衝王柏川做個鬼臉。


    “好消息是,周一上班發年終獎。嗬嗬。”


    樊勝美頓時隻覺得眼前這個沉悶的冬季並不討厭了,“哇,太好了。”當然是太好了,終於可以投奔cbd中的cbd了。“那個,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你得過來和我加班兩天。一方麵是協助上頭做分配表,另一方麵我們得預備周一年終獎發放之後的大規模辭職潮。這就過來?嗬嗬,我中飯食堂請吃小炒。”


    樊勝美一口答應。結束通話,她長籲一口氣,“終於發年終獎了,我可以跳槽了。可是今天必去加班不可。”


    “啥,不去農家樂了?那兒可是已經訂桌的,好難搶到的。還有你想念好幾天的牛奶草莓。”


    “沒辦法,年終獎出來之前關鍵兩天,隻要表現稍有不慎,就有被劃掉一個零的可能。等獎金到手,誰還管他們死活,立馬遞交辭呈。去我公司吧。唉,加班去。”樊勝美說著,拿出化妝盒,開始清理嘴唇。如此嬌嫩性感的嘴唇,顯然不適合上班用。


    王柏川隻得調頭開往樊勝美的公司。不過更讓他鬱悶的是,樊勝美自覺清理了嘴唇上的障礙,卻不是為他。他心裏有點賭氣,兩人公司門口分別時候他不肯祭出吻別。可他還是約了其他朋友去那農家樂。為的是樊勝美喜歡此時剛上市的牛奶草莓,可市麵上再賣的價格實在太高,王柏川通過朋友介紹的農家樂自產草莓,價格才市麵上的一半。王柏川打算多買一點兒,讓樊勝美吃個痛快。


    而樊勝美在公司裏與頂頭上司兩個一起加班,雖然笑容一如既往,可工作態度還是有所變化的。這會兒還賣命的話,就有點兒傻了。


    安迪一下午與同行喝咖啡聊天,包奕凡獨自坐在另一角做事。其實包奕凡也認識那兩個人,但安迪不讓他做跟班,他隻能照做。然後安迪換一個地方換一批人,他又是負責送到,等待,或者自己轉開去辦點兒事。他對安迪唯一的幹擾隻有一條短信,“千萬別答應他們的晚飯邀約。”


    安迪也很自覺,提高談話效率,壓縮聊天時間,等第二批會晤結束出來,包奕凡還在車上睡大覺。與安迪會晤的人正好與包奕凡一起玩車,一起出來見到包奕凡的騷包車停在咖啡店特許的車位上,就伸手敲了一下車窗。包奕凡驚醒,當即跳出來。熟人見此一笑,當即調整與安迪之間的距離,自覺再拉開半米。包太子臨時充當司機常有,但長時間耐心等在車上,那就別有意味了。包奕凡收到朋友的好幾句調戲。


    等終於兩人世界,包奕凡不急於開車,道:“我爸媽再次要求跟你共進晚餐。”


    安迪笑問一句:“你爸媽一年要提出幾次類似要求?”


    “誰給你的這印象?這下非讓你去不可,你看了便知。”


    安迪不便將曲筱綃招供出來,再說她也不是太相信曲筱綃,便隻是低頭而笑,“不去。應付不來。”


    “其實我早又跟他們說了你不去,隻是知會你一下他們的誠意。我很矛盾,恨不得立即帶你見爸媽,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和所有朋友同學,讓我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可條件限製,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太少,目前沒法分一分一秒給別人,我要獨占。”


    “誰是你的女人,誰答應讓你獨……”安迪連忙刹住車,瞪包奕凡一眼,“你比我還瘋。”


    “你瘋?”包奕凡哈哈大笑,想到兩人早上的對話,安迪憂心忡忡地問他是不是太瘋狂,這理科生真是讀書讀傻了。他啟動車子,拐上馬路,才道:“你這點兒道行也算瘋,我算什麽?”很快遇到紅燈,包奕凡輕聲道:“回去,瘋一個給你見識見識?”


    安迪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也說不出口,想到早上的瘋狂,臉又燒得通紅。等回到賓館,走進電梯,麵對鏡子一般的電梯門,安迪指著鏡子中的兩個人道:“兩個衣冠禽獸。”


    包奕凡很是哭笑不得,但電梯到了一樓有人進來,他隻能忍著不說。走進房間,他一邊脫掉外套,一邊裝傻,“如果去除衣冠,是不是可以理所當然地禽獸?”


    "不可以。你別打攪我,我要做個筆記。”安迪忙著插上電線,打開電腦,坐下等待開機程序結束,見包奕凡拎了他的行李包進臥室,還真把她的房間當他的了。安迪沒吱聲,趁包奕凡沒在眼前晃悠,抓緊時間脫了大衣和套裝。等包奕凡換了家常衣服出來,她已經坐在沙發上打字。


    包奕凡先關掉自己的手機,又將茶幾上安迪的手機也擅自關了,便一縱身膩到同一張沙發裏。於是什麽筆記,安迪對於剛才的會晤一個字都記不起來,還記錄什麽。全身所有的觸覺都被包奕凡侵占。不知不覺中,筆記本被包奕凡移除。


    熱吻之後,包奕凡問:“晚飯,喜歡吃什麽?你提要求,我考慮去什麽飯店。”


    安迪有點兒渾渾噩噩地轉了下眼珠子,一時接不上話,好容易才有一絲理智回來,發現自己緊緊擁抱著某個人。她先忙著用那一絲理智在靈魂深處鬧了半天革命,可不舍得放手,隻能眼睛一閉,裝作鴕鳥鑽進某個人的懷裏,“不去,哪兒都不去。”


    包奕凡歡呼一聲,拿起座機電話到餐廳定了上門送餐。安迪在包奕凡打電話的時候,抬頭第一次近距離地仔細地而且是肆無忌憚地看包奕凡,近到可以看清他的每一粒毛孔,以及說話時候臉部肌肉的牽動。她很想伸出手指觸摸他,可終究是沒有膽量,唯有看著,看著。包奕凡也感受到了目光的灼燒,他回頭臉來也對著安迪凝視,等通完電話,他再度緊緊將安迪抱入懷中,但沒打斷兩人之間的凝視。


    “我終於看到你的心裏有我。”他捏著安迪的一隻手,貼到自己臉上。但安迪的手捏著拳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舒展開來。用手指,觸摸全新的感受。一種顫抖的感覺彌漫在兩人之間,彈奏出強烈的琶音,安迪幾欲逃避,都被包奕凡緊緊按住。包奕凡捏著這隻手離開他的唇的時候,才道:“記住這是你的男人。”


    “不僅僅是情欲?”


    “兩個如此驕傲的人走在一起,沒有愛情,怎麽情欲。”


    安迪不禁再次想到包奕凡據說很輝煌的曆史,脫口而出,“wherebeautycannotkeepherlustrouseyes,ornewlovepineatthembeyondto-morrow."(美人守不住明眸,新的戀情過不完明天。)


    “反對截取最沒營養的一句。應該是butontheviewlesswingsofpoesy,thoughthedullbrainperplexesandretards.我心已淪陷於你,我的女人,賞我一個吻。”(乘著詩歌無形的翅膀,盡管這混沌的頭腦早已跟隨你。)


    “不好吧。”安迪反而條件反射地咬住嘴唇,可又清晰記得兩人已不知吻了多少次,她這回答好生矯情。可她就是沒有勇氣主動。而包奕凡也不急,一直靜靜地等,用眼睛一遍遍地撫慰她,鼓勵她。安迪終於閉上眼睛,橫下一條心來。她主動了一回。當然,有一回的突破,便有第二回,第三回……


    哪有什麽理智呢?安迪覺得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衣冠禽獸。第二天,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恨自己做的馬不停蹄的工作安排表。她拿出喝牛奶的勁兒,才將工作依然做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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