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22樓,照例是安迪先起。安迪也是照例操縱攝像頭在走廊搜索一遍,安全,才跳出門去跑步。等她第二次出門前,透過攝像頭意外看到電梯門前站著一名男子。誰?她立即倒帶,看到那個男子是剛從2203出來的。既然如此,安迪放心出門。而更令她意外的是,她發現她認識這個男子,她內存超強的腦袋記得,此人正是曲筱綃發誓追求的趙醫生。這就到手了?


    走進電梯,她偷窺頂一頭濕漉漉淩亂頭發的趙醫生,心中一股八卦的火苗幽幽升起。下到底層,她不出電梯,原路返回,狂奔回家搜攝像記錄,唯恐24小時候記錄自動刪除。搜到半夜零點那陣子,果然,出現了,隻見黑白影像中兩條人影糾纏著激吻著撞向2203。安迪看得目瞪口呆,曲筱綃這樣也可以?當然,有什麽不可以!人之大欲。她順手將記錄刪了。


    隻是,影像中的黑白畫麵與她遙遠記憶中黑夜裏發生的一些事如此相似,令她好一陣手足無措。這樣可以?這樣可以?一觸碰到這件事,她的理智又淪陷於汙泥,暫時失靈。


    自然,她赴約早餐會遲到。可是一見到神采奕奕的包奕凡也是頂著一頭濕發,安迪好生沮喪,為什麽明明是冬天了,周圍卻是蕩漾著無匹春意呢?偏偏她還得為遲到道歉。她隻得看著空蕩蕩的桌子上屬於包奕凡的一杯咖啡,無比誠懇地道歉:“臨出門正好遇到點兒事,遲到了。不是路堵,純粹是我個人原因導致。很對不起。”


    包奕凡也是無比沮喪,他雖然渾身清爽得似乎剛從浴缸跳出來,可他是經過精心打扮的,連見多識廣的餐廳服務員走過路過都忍不住偷看他幾眼,他對麵的安迪卻熟視無睹,兩隻眼睛裏什麽小火花都找不到。“沒關係,請別道歉,是我約的時間不對。一般我們做實體的都起得早,我忘了你們行業與做實體的有時差,是不是害您早起影響您周末休息了?”


    “我向來早起。隻是今天臨出門遇到一件事,羈絆了。”安迪心中其實還有一個懷疑,她一向冷淡,對別人的事她往往是通過理性分析獲取可行結果,今天何以如此八卦。這仿佛不是她的性格。正好服務員拿菜單來,她一看沒彩照,她又不知道廣式早茶的腸粉叉燒包黃金糕等的是什麽東西,就合上頁麵,告訴服務員:“跟這位先生一樣的來一份,請再來一杯黑咖啡。”


    包奕凡見多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說這種話,可他昨天調查過安迪履曆,知道此人身份不是沒見過世麵的,為什麽她連點餐都懶得?包奕凡理所當然地認定,安迪厭煩這個約會,不高興跟他見麵。他不是個沒脾氣的,將菜單一合,道:“您既然不喜歡,我們就喝杯咖啡直接談正事。”


    服務員見勢不妙,拿走菜單,拔腳逃離火山口。安迪更鬱,今天早上諸事不順,先是巧合攪動不願啟封的記憶,再是吃飯遇到難題。她隻得招呼服務員再來,要求點餐。“對不起,您誤會了,我隻懂西餐,中餐能吃,但點餐……隻看得懂字麵意思。”


    包奕凡愣了,臉上露出尷尬,回想安迪履曆表明博士身份,工作已有十年,看長相不超過三十歲,顯然從小就在國外,但華裔不懂中餐還是有點兒奇特。他連忙接了菜單,問安迪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幹的還是濕的。安迪卻是回答:“您別誤會啊,我真不知道,但我不想錯過好吃的,我相信您點給您自己的一定不會錯,我照樣來一份就行。”


    包奕凡再次一愣,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可是萬萬不肯如此直接承認不懂但想吃好吃的。他越發來了興致。


    等早餐陸續上來,安迪當然是不會用筷子,也不打算學習用筷子,就用瓷勺子對付眼前一切,很不趁手。但這並不影響她談正事。再說包奕凡雖然不是理科生,可腦袋清楚,說話邏輯,即使說到數字的時候需要在紙上記錄一筆,這些都不妨礙安迪覺得這是不錯的會談。有工作充實頭腦,安迪自然是忘了早上泛濫起來的記憶。


    都是頭腦清楚,有備而來的人,一件事談了半小時就愉快結束。半個小時裏,安迪認識到包奕凡不是曲筱綃那樣的草包富二代,也認識到這個人風格大膽創新,性格直接偏坦率,但料詭計也不會少。包奕凡也終於讀懂安迪的性格就是直接真實,風格則是除了專業還是專業:精準把握主題,化繁為簡,兩點一線。便是吃飯,也是左右端詳摸清敵情,便手起刀落絕不拖泥帶水。等事情談完,兩人吃飯速度便高下立現,安迪很羞愧地發現她又很不淑女地比男性吃得多了。這真是令人憤慨,為什麽國內的男人似乎都嬌生慣養呢,還好,奇點比她能吃。


    恰好此時一條短信進來,邱瑩瑩群發的,“我找到菜市場了,早上的菜市場琳琅滿目,比超市豐富得多,你們想吃什麽,盡管說,我替你們買來,但得你們自己煮食。”安迪聽說邱瑩瑩直接接觸生意後,經濟頭腦爆發,開始懂得計較錙銖,可真想不到邱瑩瑩竟然自己買菜自己做飯了,搶先一步。非常有趣。


    包奕凡見安迪開心地笑著回短信,問道:“男朋友?我把會談安排在周末早上會不會打攪您?”


    “鄰居姑娘,找到小區附近菜市場了,在得意呢。聽助理說,包總在海市這幾天的時間表排得非常緊湊,他好不容易才與包總助理敲定這個時間段。以後如果忙可以電話聯絡,不一定麵談。”


    “沒那麽誇張,我助理替我虛張聲勢呢。下午有個大眾新車發布會,放在賽車場,有沒有興趣?”


    “我等下吃完飯就去機場。”


    “我送你去。”


    安迪這才微微一笑,把從前天晚上憋到現在的話不動聲色地說出來,“我去接男朋友,自己開著車呢,謝謝包總。”


    “很想跟去,你男友一定也是非常出色的人,很想與他交個朋友。不過你們今天肯定不歡迎我。”


    安迪有點兒意外,倒是不知道這個包奕凡打什麽主意了。


    邱瑩瑩在菜場裏逛。她手頭有一張清單,是她昨晚對著電腦搜菜譜,找出簡單的蒸煮菜譜,將用料都複製在一個文件裏,然後手抄出來,到菜場一項一項對照著買。萬事起頭難,今天是周末,全天有空,她不僅得跑一趟菜場,等會兒還得跑一趟超市,她幾乎是從一窮二白開始添置廚房家當。


    但邱瑩瑩好歹還是看著父母做菜長大的,也自己會做幾隻烙餅,不至於像安迪那樣全然不通。可她再略懂,等真正上手,才發現工程巨大,眼見著流水般的鈔票花出去,老大的兩隻塑料袋拎回來,她心裏開始打小鼓了,會不會自己煮的成本比快餐店吃的還貴啊。但等她一看見速凍餃子的價格,心算一下一頓隻要花5元就能吃得很美,頓時心花怒放了。原來,自己做真的很省錢,即使吃現成的速凍食品都比吃快餐省一半多。那麽早上吃泡飯醬豆腐鹹鴨蛋的成本是多少呢?才一元五角!邱瑩瑩動力大增,幾乎感覺拎塑料袋的手有大力水手那麽結實。


    等邱瑩瑩甩開飛毛腿興衝衝回到家,才發覺自己累慘了,腰腿胳膊無一不酸,轟隆一下倒在床頭不肯起來。


    樊勝美中午飯後與章明鬆有約,正坐門口抓緊時間洗衣服。她愛惜每一件美麗的衣服,有些衣服不舍得塞進洗衣機,隻能坐門口先細細地分門別類地打上各種洗滌劑,然後才回洗手間霸住洗臉盆。關雎爾懶得講究,她的衣服都塞進洗衣機裏滾,方便快捷。但有前車漏水到樓下之鑒,她這回拿一本雜誌,老老實實守在洗衣機邊。但關雎爾到底好奇邱瑩瑩買了些什麽,如何居家過日子,趁邱瑩瑩還沒整理,就去翻看。一看就叫起來,“邱,你速凍餃子不放進冰箱就偷懶了?”


    邱瑩瑩這才想起,連忙一躍而起收拾。關雎爾背著手在旁邊看,笑道:“樊姐,邱還真有模有樣呢。”


    “小邱好樣的,我最喜歡小邱說到做到,行動迅速。”


    邱瑩瑩聽了開心地念叨:“大家多說幾句好話,趕緊的,表揚多多益善,求求你們,我需要充電,這下勁頭來了。”


    樊勝美諛辭如潮,又死命表揚了邱瑩瑩幾句,樂得邱瑩瑩當即不顧勞累,挽起袖子唱起歌兒開始削土豆。她打算在新買的壓力電飯煲裏煮土豆燉排骨。關雎爾旁觀了好一會兒,依然覺得自己沒興趣煮食,還是繼續吃快餐麵包吧。樊勝美卻在外麵忽然想到一件事,“安迪怎麽還沒出來?難道已經出門了?”


    “她昨天說起魏兄今天中午的飛機回來,她去接機。”


    他們兩個沒把安迪念叨出來,2203卻飛出曲筱綃的聲音,“你們一大早好熱鬧啊,我隔著一扇門都聽得見。”曲筱綃打著哈欠走出門,拿梳子精心打理她飄柔的長發。“有人看見安迪八點鍾左右出門了。你們還有什麽需要了解的嗎?免費谘詢。”


    樊勝美不理曲筱綃,關雎爾卻笑道:“中午的飛機,八點就出門,安迪可真……哈哈哈。小曲,那個‘有人’是誰呢?”關雎爾心細,相信曲筱綃沒那麽早起,而曲家鍾點工不可能那麽早來,那麽“有人”身份成疑。


    “樊姐昨晚不是看見過嗎?這兒沒男人,樊姐可不用說不認識我了吧。”


    樊勝美頭也不抬,“不好意思,我依然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更不是你的樊姐。”


    “喲,樊姐說氣話呢。可你有沒有想過,上回是我幫你調查王先生的車子產權,這回,你想不想了解昨晚坐你對麵的先生有沒有太太呢,中年人呢,嫌疑可大了。你可別摸著石頭過河,一呀摸二呀摸地摸出一個小三來吖。”


    “不勞操心,我喜歡瞎子摸大象,摸成小三小四也都是我自己的事。”


    “唉,不操心了,真沒辦法……可是怎麽辦呢,我昨晚等在停車場,抄下那位先生的車號了。”


    樊勝美騰地站起,“你想怎樣。”


    曲筱綃見樊勝美終於受刺激,她才大笑放手,“真傻,真傻,我昨晚花癡我家帥哥都開不及呢,誰愛管你家閑事,這種當你都追著上,真傻。喂我家白粉絲去,拜拜咯。”


    樊勝美雙眼噴火,恨不得動粗。而且她真的擔心,曲筱綃雖然嘴上說不管,其實,誰知道呢。


    關雎爾張口結舌地看著曲筱綃,等曲筱綃隱入2203,再回頭看樊勝美,隻見樊勝美臉色鐵青。“小曲為什麽總是挑釁樊姐?”


    樊勝美不語。裏麵邱瑩瑩卻在抓頭皮,她聽著覺得曲筱綃雖然言語不善,可話卻是真話,為什麽樊姐給氣成那樣。


    曲筱綃哼著小曲兒拎一袋貓糧下到一樓,好巧,見大廳裏一男子正遊說保安小鄭,要求上22樓。小鄭看見曲筱綃,就問:“曲小姐,你認識這個人嗎?他找2202的小關,我讓他自己打手機聯係,他說小關不在家,他隻是將兩箱橙子抗上去放下就走。”


    曲筱綃心說關雎爾明明在家,怎麽這個男人說不在呢?但她一轉腦袋就明白了,來人怕手機一打,就被關雎爾拒絕。她不禁笑眯眯地打量眼前形象健康文雅的優質男青年,嘴裏毫不猶豫地道:“我想起來了,他是關雎爾的表哥。我領他上去。”


    走進電梯,令關雎爾大吃一驚的是,沒等她開口調戲良家少男,優質男青年先大方地開口問:“請問你是2203的曲小姐?”


    “你認識我?”


    “22樓我唯一不認識的是你,上回來的時候是安迪小姐引入。你們鄰居幾個很友善。”


    友善?曲筱綃臉上掛著微笑,想到剛才樊勝美鐵青色的臉,“我最不友善,但我對小關不錯。你和小關看上去都是優質青年。很般配。我不上去了,你自己上去吧。”曲筱綃在十樓跳下,另等下樓電梯。來人是林淵,驚訝地看著曲筱綃說著古怪的話,身手靈敏地鑽出電梯。等林淵出現在22樓,2202的人都大吃一驚。隻是樊勝美正被曲筱綃擠兌得心情不爽,隻抬頭擠出一個笑容,就繼續做事。林淵看見關雎爾,就實話交待:“2203的小曲領我進來。”


    眾人更驚,邱瑩瑩搶著問:“她有沒有給你名片,或者要了你的電話?”


    “沒有,她把我領入電梯,升到十樓就走了。小關,朋友送我幾箱橙子,吃不完,給你送來一些。還有兩張今天下午的室內樂演奏票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我也放在箱子裏。我還得送兩家……”他看看關雎爾遞來的一杯茶,微微一笑,“下次來再喝茶,謝謝你。”


    關雎爾於是送林師兄下樓,免得保安以後見麵抱怨。林師兄到了電梯裏,才問:“你們都對小曲有反感?”


    關雎爾斟酌著道:“每一個來22樓的男生,隻要被小曲撞見,她總要做一下手腳,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不知為什麽。大家都提防她。”


    “我今天算是幸運?”


    關雎爾想了想,道:“也是我的幸運。阿彌陀佛。”可是走出大樓,一眼看見不遠處喂白粉絲等流浪貓的曲筱綃,關雎爾提心吊膽,唯恐節外生枝。林師兄好笑地看著這一幕,尤其是好笑地看看一臉緊張的可愛的關雎爾,但分別時還是與曲筱綃揮了揮手。


    曲筱綃坐在中庭花園的大石頭上,在眾流浪貓的簇擁下威風凜凜地與林師兄擺手。但等林師兄一走,她就尖聲大叫:“小關,小關,有事找你,貓貓們纏著我走不開,你過來嘛。”


    關雎爾揣著警惕走過去,離遠遠的就問:“什麽事?哦,謝謝你領我校友上樓。”


    “我明天又要出差,去兩個地方。但明天有冷空氣來,貓貓們不能餓著肚子抵禦冷空氣,你幫我明後天各喂它們一次,好嗎?”


    “好的。回頭你把貓糧給我就行。”


    “還有哦,你看看這個叫曲小五,最猥瑣的,你認識它了嗎?你一定要保證它來吃了,也吃飽了。它身體最差。如果沒看到它,你能不能找找它?”


    “好的,你上回領我找過它們的窩,我知道哪兒去找。”


    “太謝謝了。”曲筱綃送出一個飛吻,“我就曉得你是拎得清的人,我跟樊姐的事兒與你無關。”


    關雎爾側目,“我想問為什麽你要跟樊姐過不去?惡作劇嗎?你這麽做可以獲得快樂?可是我們都討厭你,你難道反而快樂了?或者你根本就無視我們的感受,隻是拿我們取樂?”


    “咦,你替樊大姐那種人討公道?小關,你和小邱都是好姑娘,你跟樊大姐混一起幹嘛。才說你是拎得清的,原來你與小邱差不多。但……”曲筱綃坐在大石頭上,兩眼繞著關雎爾骨碌碌一轉,“靠,姑奶奶不吃冤枉官司,這事兒得說清楚。糊塗蟲,過來,我說給你聽。”


    關雎爾警惕地看著眼珠子繞著她轉的曲筱綃,她本可以不理而走,可想到樊勝美在曲筱綃手底下吃的苦頭,而眼下曲筱綃似乎在對著她表達善意,她決定冒險將事情弄清楚,最好,能調解兩人矛盾。“你等等,我找安迪一起說。”她畢竟不太信任曲筱綃,她需要同樣沒吃過曲筱綃苦頭的安迪遠程參與。


    “小白領花樣真多。”曲筱綃白了一眼,不理,與她的白粉絲喵來喵去,傾述衷腸。


    關雎爾接通安迪的電話,得知安迪正在等遲到的飛機,忙將情況輕聲介紹一下。安迪一聽就道:“很好啊,小關你做得很好。我們一起談談,希望能找到衝突理由。我切斷一下,等一下打給你。”安迪考慮到關雎爾工資不高,就改作由她主叫,省得談話時間若太久的話,關雎爾吃不消電話費。關雎爾不疑有他,等著安迪電話打來,才走過去坐到曲筱綃身邊,並隨時向安迪報告動態。


    曲筱綃不屑地一笑,什麽大事,值得這樣大動幹戈。她索性將手機拿來,對著安迪道:“安迪,不會你也跟小關一樣想法?你要也是這麽想,我以後喊你安迪姐了,甚至安迪大姐。”


    安迪與關雎爾在兩地一起眼冒金星,她們經常弄不懂曲筱綃的獨特邏輯,原來曲筱綃一直喊“樊姐”並不是體現尊重,而是要把樊勝美喊老了。“我怎麽想你別管,我隻是希望22樓大家相安無事。你說說為什麽吧,你要是有理由,你一個人做堂吉訶德也有點累。”


    “好吧,我跟你們說,樊勝美實質上是個撈女。我不會冤枉她。第一次見她,她正得意洋洋教唆傻大膽小邱,說是怎麽怎麽削尖腦袋鑽進一家高貴酒吧的開業,為的是去裏麵掐尖,因為開業那一天進得去酒吧的人非富即貴。這不是撈女是什麽?我當即刺了她幾句,但後來看她在酒吧挺可憐的,沒撈到什麽偏門,就放過她了。我本來還有點兒好心,想她可能是虛榮,那天所謂掐尖隻是說說而已,我也從此喊她一聲樊姐,不想為難她。沒想到那次我替她查到王柏川車子是借的,你們知道她怎麽說,她說騎馬找馬,留著王柏川解決欲望問題。而且還裝作不知道王柏川裝凱子,趁王柏川要在客戶麵前死撐麵子,將王柏川拉到高貴地方放血,我那天就親眼看到她敲了王柏川一條愛馬仕圍巾。”


    “你等等,小曲,你把樊小妹在客戶麵前敲王柏川一條愛馬仕圍巾的事說詳細點兒。”


    “再詳細我就不知道了,就是她親口跟我說的,說王柏川當著客戶的麵隻好放血。做人能這麽沒良心的嗎,這不是撈女是什麽?”


    安迪不禁想到奇點轉達給她的一些話,那天在山莊裏,王柏川離開時說了一些話,其中有一句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就是“客戶郎總來的那一次”,安迪問道:“那個客戶是不是叫郎總?”


    “好像是,對,應該是。你怎麽知道?我說你不會不知道她是撈女,好吧,以後你們都注意著點兒,別讓她揩便宜了。”曲筱綃見關雎爾在邊上一臉疑惑,就一把扯關雎爾過來,貼著手機一起聽。“那個郎總怎麽說?”


    “是王柏川對此事有不滿,對魏兄提起過此事,但沒說得太明。就因為這一件事?”


    “還不夠嗎?這種撈女我從小到大見多了,老遠十裏以外就聞得到她們的騷味。我爸有幾個臭錢,無數蒼蠅圍著我爸轉,我媽一個人趕不過來,都是我幫她趕,不信你們去我朋友圈問問,我是有名的。男人女人隻要露出一條尾巴,我都聞得到狐臊氣。這不,昨晚,樊大姐又跟一個老男人約會,裝得那個嬌滴滴啊。你們說她圖那老男人什麽?她又不是小邱這種沒經驗的人,她能不知道老男人出來約會小姑娘能有什麽好事,她湊上去實際上是奮勇做小三拆散人家家庭?別跟我說隻是做朋友,忒純潔了,小關做出來我才相信,樊大姐不過是又圖一條愛馬仕一個機車包什麽的,但她能不付出代價嗎?老男人不傻,她付出的代價就是做小三。小關在,我剛在樓上跟樊大姐怎麽說,我提醒她調查老男人有沒有家口,別做小三,小關看見她是什麽態度,她根本就是不思悔改,看見我揭穿她就火了,想跟我動手了。我好漢不吃眼前虧,才不跟她鬥體力。但此事沒完,撈女是全民公敵,我看見一個滅一個,滅到她年老色衰撈不到為止。”


    關雎爾聽著愣了,似乎,還就是曲筱綃說的那麽回事,尤其是敲王柏川一條圍巾那事兒,還真是不堪。安迪聽著也一時無語。因此曲筱綃得意洋洋地道:“你們都想不到吧?這世間最壞的人叫畜生,最壞的動物就叫人。我從小最恨的是撈女,撈女個個是畜生,他們再偽裝也還是畜生。尤其安迪你和魏兄小心了,撈女都會裝作低三下四埋伏在你們身邊,你一不留神,她們就趁虛而入。魏兄身邊本就多的是撈女,上回打的那個阿關囡就想做撈女,可別我打掉一個你引狼入室一個。”


    “小曲,昨晚樊勝美約會的那個先生我會調查一下,你別插手了。不管怎麽樣,我希望樓道裏平平安安,不要雞飛狗跳不清淨。隻要樊勝美沒惹大家,你跟她維持表麵和平如何?算是我的一個小小請求,我不願看到我們好鄰居聚會總是不歡而散。回頭我會把調查結果跟樊勝美說一下,看看她的態度。我想她應該不會是追著做小三,而是……”


    “安迪,你別犬儒,她當然不會哭著喊著說我要做小三我要做小三,她對這種事的態度就像對借車子裝凱子的王柏川,當做純潔地不知情,實際上該幹什麽幹什麽,哪天事情露餡了她再眨眨眼睛說我不知道吖,好純潔啊。你信嗎?”


    “我們不要幹涉別人的生活,好嗎?小曲,請聽我的,你盡管去外麵打擊撈女,但讓我們維持22樓清靜。小關怎麽說?”


    關雎爾正想到上周末山莊桔子裏她和樊姐的對話,“她愛王柏川的。真的,她跟王柏川在一起不是為了敲詐一條圍巾一隻包什麽的。隻是……我不知道,她不願承認她對王柏川的感情,她對王柏川,不是撈女。”


    曲筱綃冷笑道:“她要是對王柏川有感情,能一個禮拜之隔就找上老男人嗎?”


    “她可能有三十歲危機,怕做剩女嫁不出去,在三十歲最後幾天分秒必爭。是這樣的。”


    “小關你真信三十歲危機?安迪比她大一歲,安迪怎麽沒今天約會一個男人,明天約會另一個男人?”


    “呃,我今天與一個對我有曖昧想法的男人吃早餐。不過談的是公事。所以有時候跟男人吃飯未必有貓膩。小曲,休戰到明年元旦?我感覺樊勝美是個矛盾體,她虛榮,但她本性不錯,對大家也友愛義氣,你總不能要求她做完人。休戰一個月,我們好好再看看。”


    曲筱綃卻得意地笑道:“好,我答應你。不為別的,隻為你原來稱她樊小妹,現在改稱樊勝美。你其實已經相信我,隻是你懶得在22樓挑事。”


    “說話算數?你在山莊就作弊。”


    “這次相信我,這次相信我。我現在沒空跟她玩,我要出差,很忙,空下來時間要跟某人玩,沒時間。”


    “好吧,但我這回做小人,加個威脅,違約的話,當心我找姚濱。”


    曲筱綃哈哈大笑,“安迪,安迪,我愛死你了。我跟姚濱還有我那些同學的關係,你不會懂。但我保證,這回我真的沒時間尋樊大姐的開心,沒時間。”


    安迪與關雎爾都不知道說什麽,無論是樊勝美還是曲筱綃,這兩人的有些所作所為安迪與關雎爾都不認可,可安迪能寬容對待,關雎爾喜歡求同存異,兩人都不下定論,但心裏,有一根指針稍稍偏了點兒方位。


    手機回到關雎爾手裏的時候,安迪對關雎爾道:“小關,我多一句嘴,我們心中可以持有不同的判斷,但我們無權對別人扔石頭。”


    關雎爾道:“是啊,我也這麽想。我明白了。”關雎爾說著看曲筱綃一眼,是啊,誰能完美無瑕到可以理直氣壯地對罪人扔出石頭呢。但她與安迪一樣,也不會無知到以為可以勸阻曲筱綃,更不會拿這條理由去勸阻。這是因為她和安迪有自知之明。


    關雎爾回去22樓,曲筱綃想了想,一笑,也跟上。關雎爾很頭痛,很想找理由甩開曲筱綃,可又感覺曲筱綃不會讓她如意,隻能一臉困意地讓曲筱綃跟著。果然,她們走出電梯的時候,正好站在洗手間門口守著洗衣機的樊勝美看了她們一眼,然後漠然轉過臉去。


    曲筱綃這回果然依言沒出聲,關雎爾雖然知道是為什麽,可還是忍不住看一眼曲筱綃的神情,隻見她一手捂嘴,足尖點地,跳舞一樣地飄向2203,無比滑稽誇張。關雎爾很想笑,可又不便笑,隻能……她也伸手捂住嘴巴。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她可不敢在這種時候以笑容在樊勝美麵前支持曲筱綃。


    一會兒,曲筱綃拎兩袋貓糧出來,依然一隻手捂嘴,誇張地圓睜雙目,指縫間冒出“嗯嗯嗚嗚”的模糊聲音,將貓糧塞到關雎爾懷裏。關雎爾隻能死命咬住嘴唇,保持不笑。但她已經看到曲筱綃的眼睛早變彎了,脊背也弓了起來,她趕緊轉身想不看,卻撞到邱瑩瑩好奇的眼睛。此時,曲筱綃一個180°旋轉,又飄回2203。但很快,2203有響亮的笑聲破門而出。


    邱瑩瑩問是怎麽回事,關雎爾一直搖頭,好不容易將笑意搖沒了,才道:“小曲想讓我在她出差時候幫她喂貓。”


    “我說她為什麽捂鼻子捂嘴的,你也是,想笑就笑出來唄。”


    關雎爾又是搖頭,一邊衝邱瑩瑩使眼色。邱瑩瑩雲裏霧裏的,隻是聽到屋子裏她的電壓力鍋吹響,才趕緊衝回去收拾。關雎爾這才抱兩袋貓糧進屋,經過洗手間時,樊勝美倚在門邊道:“小關,我們都不是中小學生,不會我跟小曲有不快,我就不希望你跟小曲玩。你和小邱跟2203該怎麽著還是怎麽著,別有顧忌。”


    關雎爾欲言又止,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出來,“安迪剛才電話裏和小曲開會,跟小曲約法三章。所以小曲就一副怪樣子。”


    樊勝美“噢”了一聲,卻無語。她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總之說什麽都是沒麵子了。她的事竟然還要別人幫忙來擺平,而且是一而再地擺平。她在心中哀歎,隻想逃離,隻想逃離。


    空氣中充滿土豆燉排骨的氣味,葷腥油膩,與女兒香無關。可樊勝美不好說什麽,這房子是合租的,誰都有權利使用廚房,邱瑩瑩已經不知不覺退讓到不做炒菜,她還能再有什麽要求,誰讓她沒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呢。


    而邱瑩瑩則是興高采烈地在廚房與臥室間流竄,看看電腦上麵人家怎麽做菜,她也照著怎麽做,連步驟都一點不敢疏忽。第一次做菜,一鍋土豆燉排骨,簡直活色生香,除了不懂怎麽將排骨飛水,湯麵因浮著點兒血沫而渾濁,又不懂得因地製宜,不知排骨與土豆應分先後放入,以致土豆不成形,其餘簡直沒得挑。但邱瑩瑩顯然是不會留意到那些細節,她嚐了好幾口終於將鹹淡調節好,高興得哇啦哇啦大叫,“樊姐,關,我們提前開飯吧,我請客,我請客,可好吃了,可香了,啦啦啦。”


    樊勝美微笑道:“我留意到你還沒煮飯。”


    “啊,哈哈,我們要麽先把菜吃了,真好吃,樊姐你嚐嚐,關,快出來。”邱瑩瑩喊半天沒見關雎爾,跑過去一看,關雎爾果然戴著耳機躺床頭聽音樂看專業書。她不由分手將關雎爾拉出來品嚐她的第一鍋成果。樊勝美沒心情吃,關雎爾不好意思猛吃,但邱瑩瑩盯著兩個姐妹,最好大家毫不客氣將她做的第一鍋菜吃光。


    樊勝美吃一小口湯,就好好誇一句,“自己做出來的湯就是好喝,不用加味精,真材實料。”再喝一小口,“土豆和排骨的味道交融混合,原來又有不一樣的香味出來。”再喝一小口,才將一勺子的湯喝完,“天哪,排骨連骨頭都燉酥了。小邱,你一出手就很有料啊。”但她這就將勺子放下了,“我不能多吃了,這麽好吃的再吃下去,我準穿不下去年買的裙子了,小邱,你太能幹了。”


    邱瑩瑩樂得心花花的,都沒留意到樊勝美其實隻喝了一勺子湯,都沒吃一塊土豆或排骨。她還想勸樊勝美再吃幾口,關雎爾忙道:“邱,我們說說下午去聽室內樂的事兒。”樊勝美終於得以脫離,她伸手輕輕拍拍關雎爾的肩膀。


    邱瑩瑩道:“什麽叫室內樂?好聽嗎?”


    “我有一張巴赫的,放給你聽。”關雎爾連忙放下勺子去自己房間放音樂。“看票子上說的是幾個音樂愛好者自己組成的樂隊,我聽說過他們,那麽今天的演出一定是一場同好者的聚會。真期待。”


    邱瑩瑩則是豎起耳朵聽了才一會兒,就堅決地道:“我不陪你去,去了肯定睡著。”


    樊勝美卻在屋裏捏著一罐保濕麵膜發愣。她也不懂音樂,可不知為什麽,耳邊的音樂忽然撞進她的胸口,她手中的麵膜罐輕輕滾落桌頭,與麵膜罐一起滾落的是一顆心,一顆她本以為堅強的心,她這會兒卻在小提琴聲中聽到心的碎裂。她連忙幹咳一聲,收起自己的心神,斷然對外麵的關雎爾道:“小邱不去,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說下午有約會?”


    “不去了,不去了,又不是什麽好玩的。還是聽音樂陶冶情操提高修養去。他媽的。”


    關雎爾聽到急轉直下的一句“他媽的”,才感覺有異,但她隻是看看邱瑩瑩,做一個噤聲動作,不敢追問,“好啊,那我們這就換好衣服走吧?省得打車,地鐵過去,路上隨便吃點兒。已經不早了。”


    樊勝美“嗯”了一聲,關上房門。關雎爾又與邱瑩瑩對視一眼,躡手躡腳進去自己的房間換衣服。關雎爾自然是先走出來,她在薄大圓領羊絨衫外麵套一件短西裝。等了會兒,見到樊勝美幾乎是盛裝出來。樊勝美穿深藍色薄呢連衣裙,手裏挽的正是那隻王柏川送的機車包,三寸高跟鞋,粉嫩的唇雪白的臉肥碩的卷發,以及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項鏈,極其的懷舊。可關雎爾看著隻覺得與時代格格不入。


    但樊勝美隻要嬌媚地一笑,周圍的空氣立刻靈動起來。她招呼關雎爾過來,重新替關雎爾的圍巾打結,與邱瑩瑩告辭。上了電梯,樊勝美才拿出手機,嬌媚地跟章明鬆通話,告訴章總,她家來了小親戚,她得陪親戚一起去看一場室內樂演奏,因為那是音樂愛好者的聚會,小親戚有些怯場,非拉她去不可,雲雲。關雎爾從小聽多言不由衷的場麵話,並不當回事,隻是在心裏揣測,那個zhang總什麽的人會不會就是曲筱綃昨晚撞見的老男人。若是,她隱隱猜到樊勝美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了。隻是,樊勝美為什麽穿這麽一套衣服,關雎爾依然大惑不解。


    這個電話通話時間不短,關雎爾默默跟著,聽樊勝美對著手機妙語連珠。反而是樊勝美打完電話,將關雎爾喚回神來。“小關,你和安迪,剛才與曲筱綃具體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小曲說的就是跟你說的那些話,安迪勸她收斂,她答應年內不煩你。”


    “你們有沒有告訴她,把我逼急了,我不僅會撣被子,還會砸電腦?”


    “我們……拿其他事威脅她,但她似乎不大當回事。”


    “她有沒有說為什麽盯住我不放?”


    “說了,但樊姐請別再問我,這些話我覺得應該由小曲自己跟你說比較好。我覺得是無端指控。”


    樊勝美閉嘴不再問,但過了會兒,忍不住輕道:“真屈辱。”


    “樊姐,別這麽想,是小曲不懂事,太自以為是。”


    樊勝美搖搖頭,不語。一路上,她除了說這兒走,那兒走,吃什麽,可以,不再說其他。在音樂廳裏,當然更是悶坐,聽著聽著,一個人無聲地流下眼淚。她從不知道原來小提琴的聲音像她的哭,而她可以在小提琴的聲音裏哭泣。旁邊的關雎爾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勸還是不該勸,除了遞上麵紙,她什麽忙都幫不上。


    林淵林師兄從關雎爾與樊勝美進來,就感覺到氣氛不對。樊勝美的存在當然破壞了他原先的計劃,唯有在邊上陪著小心。但他看得出關雎爾懂音樂,這就好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安迪終於等來航班到達。從聽到提示開始,她就開始撥打奇點電話。才兩次關機提示,第三次撥打便迅速接通。安迪心中一陣興奮,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的聲音聽著比遠在德國時候傳來的親切。


    “安迪,我也正準備打給你,我到了。我先去公司一下,幾個文件處理掉,立刻去你家找你。你晚飯別吃,等我。”


    “你準備第一個電話先打給我嗎?”


    “當然先打給你。心裏第一個想見的也是你。”


    安迪從來了無牽掛,下飛機從來先給助理打電話,這回總算是想到長途飛機下來,可能應該打電話給最愛的人報平安,但她畢竟經驗不足,沒想到有些人心中世上隻有媽媽好,而非女友。幸好奇點的回答在她心中屬於完美無缺的答案。她眉開眼笑,道:“以你出來可以看見迎接人群那一點為原點,當下的陽光為x軸,在太陽射線與空氣中水滴散射光聚焦成彩虹的夾角方向,我在。”


    奇點腦袋一陣一陣的暈眩,這個角度是多少?她站在彩虹的位置,多麽浪漫,可這個浪漫被她設置了密碼。奇點都來不及給別人打電話,趕緊調用腦袋中所有與彩虹相關的回憶,印象中背對著太陽見彩虹,那麽角度應是鈍角。印象中中午見到彩虹的機會不多,大多數是下午或者清早才見,那麽這個鈍角應該不大不小。再考慮到近似球形的水滴通過透鏡效果與棱鏡效果形成光線明亮區域和將白色太陽光分解成彩色帶……還沒等他想清楚一個相對精確地數據,奇點已經過關,到了指定的原點所在地。此時,所有的物理學知識都不如玄學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好用,他抬頭就看到站得離人群有點兒遠的安迪。到此時才想到,他隻是發了一份行程給安迪,本不指望安迪接機,他不過是一次例行的出差回家而已,雖然很想第一時間見到安迪,他也很想提出要求,可他擔心遭到拒絕,更怕被拒絕而看出安迪對他的心不如他的熱烈,而這又很有可能。


    可現實是,安迪不僅來了,而且等他很久,包括航班延誤的時間。奇點開心得想拿行李車當鞍馬,走出門就直奔安迪而去,將同行的朋友與同事拋在腦後,成為見色忘友最好的注腳。同事朋友們看著那一對兒隻擁抱了一下,而未做其他親昵動作的情侶,心裏都想,嗯,時下流行的錐子臉小美女,隻不知能維持多少個月,看上去有點兒淡。但等他們向著目標走近,目標當然不是熟能生厭的魏渭,而是那個穿白色超長鬆垂的手工毛衣和膝蓋有洞牛仔的瘦高美女,他們聽到這樣的情人間對話:


    “以水滴為原點的太陽光跟彩虹的夾角到底是多少?”


    “書中看到是138°,還沒看到實驗黨有求證結果出來。這個實驗的設計要求挺高,需要製造出一個懸空的靜止水滴,不容易。不過可以考慮計算。”


    “看起來我大方向沒搞錯,有這麽考剛跳下長途飛機的人嗎?搞死人。”


    眾人都默默地想,他們兩個肯定已經在最初的幾句話裏將甜言蜜語精煉地說完了,現在丟些渣渣給旁人聽,非常卑鄙。走近了看,才知美女並非小美眉,而是……美女在魏渭做介紹的時候跟他們笑,他們齊心協力地想到了赫本,不過是嫵媚版的赫本。難怪,魏渭笑得合不攏嘴。同行的朋友們當然是一臉心知肚明,但同行的同事或者朋友的同事,尤其是女同事,則心中另有一番光景:郎財女貌,又見郎財女貌,這世道還能不能再低俗三分,還給不給才女留活路。


    安迪很喜歡奇點的介紹,“安迪,我女朋友。”簡潔明了,直奔本質。正如她向22樓的女孩子們介紹奇點,最初是“魏渭,網友”,等山莊一行之後,她主動找大夥兒糾正奇點的身份,那就是“魏渭,我男朋友”。兩人不曾溝通,所作所為卻異曲同工,安迪最享受這一點。隻是安迪想都不會想到,這其中有一半原因,乃是奇點揣摩著她的心思,投其所好。她隻覺得她千瘡百孔的人生終於投入一絲亮色,仿若上天賜予殘缺的洋娃娃以全新的芭比華服,她終於遇到一個完全合乎心意的人。


    因此安迪毫不遮掩她的感情流露,即使行動上她怎麽都做不到曲筱綃的大膽。她見到奇點的第一句話是,“我這幾天無時無刻不在想你。”而上車單獨相處了,她就單刀直入地問:“你一定要去工作一會兒嗎?”


    她很運氣,幸好奇點也在出差的今天無時無刻不在想她,要不然這一句話問出來,她可以被一大堆的大道理壓死。“你也去我辦公室?不想你走開哪怕一小會兒。”


    “嘿,這個不可以開戒,我會上癮,你總有一天會被我煩死。我在你樓下找個咖啡店等你,最快捷,也最接近。”


    “不行,我們樓下星巴克裏全是那種假裝看ipad實則伺機勾引美女的惡心男,你不能去。你今天這麽美。不,你一直這麽美。”


    “真的,我穿這身很美?我買這套的時候收到忠告是,心情最愉快溫暖的時候穿。放心,我是絕緣體。今天一大早跟人開個早餐會,長不錯的對方一直對我放電,不理。對了幫我打聽一個人,章明鬆,我等下寫給你他的公司和電話,你幫我打聽他婚姻狀況,樊勝美要用。”


    “你真穿這一身見別人?而且是對你放電的人?”


    “沒有,我見了別人後換這一身的。談公事怎麽可能穿成這樣。我跟你說章明鬆的事兒呢。”


    “章那什麽是小事。你除了跟我,與別人在一起時候別穿這麽好看,拜托,拜托。”


    兩人說了一路的弱智話,若是在平時聽到這種話,他們一定冷冷走過,可輪到他們自己,竟覺得一路說的還不夠。


    不過兩人在樓下一分手,奇點就飛快做了安迪交代的事兒,那就是打五個電話就調查出來,章明鬆離異,獨自生活,孩子歸妻子撫養。安迪立馬將短信轉發給樊勝美、關雎爾,與曲筱綃。但奇點與安迪見麵後還是提出忠告,樊勝美的事兒,別插手。


    曲筱綃中午與父母大人用餐,滿足父母大人天倫之思。吃完,一家人坐在玻璃暖棚裏曬太陽,曲筱綃隻要偶爾起身給父母倒一杯茶,她父母就覺得她簡直是完美無缺的公主了。曲父對女兒的表現滿意得直歎息,歎著歎著,就變成午睡滿意的鼾聲。曲母睡不著,她很想問問最近乖乖做工作的女兒有沒有好的對象。好在,機會來了。一條短信進來,曲母看得出女兒眉眼都彎了。


    短信是趙醫生發來的,“抬頭望見雜牌軍,心中想念梅紐因。舉頭望新手,低頭思友友。終於現場有一位盛裝美女哭出我的心聲,怎不令我內牛滿麵。發張美女照給你,希望我沒認錯。”


    曲筱綃看著短信“吃吃”地笑,她從昨晚就見識到趙醫生內心驕狂的一麵,意識到他絕非一隻雪白綿羊。即使她隻認得出短信中一個典故,她還是笑得很開心。尤其,打開彩信,看清那個哭泣的美女是誰,她一下子張口結舌,那不是樊勝美嗎?穿那麽古怪的一身去音樂廳哭?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曲母裝作滿不在乎地問:“誰發來的短信,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趙醫生發來的,哈哈,太好玩了。他要去聽最沒勁的室內樂,而且是給業餘樂手捧場,我沒興趣,哈哈,早知道我就跟去了,真歡樂,歡樂牛逼了。”


    “趙醫生……是你朋友?”


    “嗯,他什麽都好,我打算發展他做男朋友。”


    曲父神奇地從夢中醒來,帶著鼾聲問:“醫生?哪天一起吃頓飯?總算找了一個正經專業的,不錯,不錯,爸爸支持。你回國後做的所有事爸爸都支持。”


    但是曲父看到太太的眼色,這才想到他女兒與生俱來的強烈逆反心理。他一愣,連忙閉嘴,免得女兒因他太喜歡而一腳踢飛醫生男朋友。曲母連忙唱紅臉,“那趙醫生家在哪兒?父母做什麽的?他年齡多少,醫術好不好?……”


    “別問,別問,我都不知道,隻知道他博士,骨科,人很好玩,太聰明了,正經的什麽都懂。”


    曲筱綃隻顧著發短信回趙醫生,根本沒興趣看她爸媽恨不得跳土風舞慶祝她找個正經人。她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去音樂會現場觀摩。可惜,很快,安迪的短信也到了。那老男人沒家累?曲筱綃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半天,忽然一拍手機,開心地想,樊勝美的好戲這才正式開場。高管厚祿的老男人,是容易對付的嗎?對付那種男人,誰最有辦法?曲筱綃拍拍自己胸口,她,才能讓老房子著火。因她不稀罕老房子,才能將老房子點燃。而對於樊勝美那種想入住老房子的人而言,結果還能怎樣呢。但反正她再也不插嘴了,她發誓,她現在起隻管看戲。


    一批一批上場的業餘樂手的水平當然無法與梅紐因、馬友友們相提並論,因此關雎爾聽得有點兒三心兩意。與周圍其他人不一樣,她畢竟與台上的樂手不熟。再說有樊勝美在一邊兒流淚,她更無法專心。倒是耳朵一聽到破綻,心裏就忍不住撕拉一下地難受。她聽著聽著,感覺到有人似乎在留意著她這邊。她小心地跟著感覺搜尋過去,一排排的人,她分辨不出留意這邊的是誰。但是她看到一個英俊的男人,那人穿一件粗毛衣,懶洋洋地抱臂而坐,微揚著下巴看著台上,一臉驕氣,一身帥氣。關雎爾正狐疑呢,一曲終了,那男人眼睛一轉,看了過來。與關雎爾的視線一對上,那男人懶洋洋地勾起嘴角算是微微一笑,便又轉眼留意台上。


    林師兄忽然心有靈犀,往關雎爾這邊一瞧,見她若有所思,眼神不定。他留意了會兒,見關雎爾微微扭頭看向一個角落。林師兄循跡看去,見到一位全神貫注看演奏的帥哥。他心中不快,可又不好說什麽。此後,他留意到關雎爾時不時地回眸。於是林師兄坐立不安。


    演奏結束,一些熟人圍到一起,議論得失。關雎爾留意到那男子也湊過去,與人笑語。站起來看,那男子穿牛仔褲,磨砂便鞋,身高不矮,真的是一表人才。關雎爾很有湊過去冒險鑽進熟人圈的衝動,可她想到身邊有傷心的樊勝美,她隻得克製自己,陪樊勝美一起出場。


    樊勝美等音樂一結束,就神奇地收起眼淚,用紙巾細致地抹幹臉麵,與關雎爾說她要上洗手間補妝。關雎爾於是隨她一起去。曲終人散,洗手間裏並無他人。樊勝美對著鏡子仔細補妝,關雎爾看了會兒,忍不住道:“我剛才看到一個……人。”


    “誰?”


    “不知道。”


    樊勝美勉強自己從情緒中拔出來,看向關雎爾。卻也看不出關雎爾臉上有什麽奇特之處。“為什麽看那個人?”


    關雎爾沒回答,她側臉看向洗手間的門,不禁浮想,那邊大廳裏熱烈議論的人們不知道還在說什麽,散了沒有,散了又去做什麽了。而她更清楚,等樊勝美化完繁瑣的妝出去,大廳一定人去樓空,她從此與那個男人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過。她心中一聲歎息。


    樊勝美等補妝結束,才想到手機還因為音樂會而關著。她連忙打開手機,首先看到的是來自安迪的短信。“幫你查了一下,章離異,獨居,孩子歸妻子撫養。”樊勝美不禁喘出一口大氣。她從包裏拿出香煙,撚出一支,點燃。再輕鬆地看來電記錄和其他短信,雖然沒有章明鬆的來電,她依然心情輕鬆起來。


    關雎爾不喜歡聞到煙味,她終於忍不住走出洗手間,也打開手機。她看到短信,安迪說曲筱綃昨晚看到與樊勝美在一起的那男人離異單身,以後此事不必再提。關雎爾看完便將短信刪了。即使如此,她也無法關心樊勝美與那男人的發展,她喜歡看到樊勝美與王柏川在一起,那種單純的兩情相悅,即使他們自己並不以為然。


    一會兒樊勝美吸完煙出來,關雎爾經過音樂廳的時候回眸看了一眼,那室內果然已經一片黑暗。她環視一眼大廳,心中微微一絲失落。


    唯有林師兄還等著他們,要送他們回去。這一回,關雎爾堅決拒絕。無論林師兄說多麽多麽的順路,她都不願搭林師兄的便車。以前以為林師兄是個很好的人,是她少年時期的偶像,她心中對林師兄有一絲情懷,她原打算一年實習期大關越過,考慮林師兄的接近。今天才知,如果那個對她回眸一笑的男子這會兒接近她,他說什麽,她都願意答應,什麽一年實習期,那都是借口,都不存在。因此,她必須從此拒絕林師兄的饋贈和好意,當斷則斷,而且無功不受祿,揩油很罪過。


    此事,她沒跟2202的其他人說。直到周一上班,與安迪同車,她才說出來。遇到這麽一個人,現在心裏想的念的都是那個人,可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


    安迪無法理解關雎爾的瞻前顧後,又不是她,心裏有遺傳負擔壓著,才會一再逃避。關雎爾怕什麽,像曲筱綃那樣勇往直前多好。而她現在也放下包袱勇往直前了,就像曲筱綃那樣,隻要她說出愛意,奇點不知多開心。她周日一天時間就泡在奇點家裏,這一回沒玩黑燈遊戲,她將奇點家的所有房間巡視一遍,發現一個寶庫:書房。她也有堆積如山的書,都是她曆年補課似地看的英語書,奇點的基本上是中文書。因此,整個周日,他們兩個人倚在一張藤椅裏,曬著太陽看同一本書。這本書,是好多字相見不相視的詩經。他們喜歡先不弄懂意思,而是不懂裝懂,將詩朗朗背誦出來,將遠古的音律之美欣賞完畢,才翻開後頁看解析。用奇點的話說,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兩個理科生對悶騷的向往。整個周日,寧靜美好。


    因此,安迪覺得有必要以先行者的身份告訴關雎爾,千萬不要把男女之間的關係看成汙穢,或者下流。發自真心的男女接觸是天地間的大美。


    然而,所有的勸告都已不可休思,關雎爾將一段綺思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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