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小安子說的是事實,那許碧萱斷然不會讓張豈仁冒這個險,孰輕孰重,她心中自有思量,眸光轉向側邊的馮嬤嬤。


    “小安子說的沒錯!張禦醫是不可以進教奴房的!”馮嬤嬤微微頜首,這一不經意的低頭,充滿著無奈和哀怨。


    這就是冷傲天的後宮,視人命如草芥,許碧萱的緊握著雙手,沉默許久,突的抬眸


    “那我們就把冬兒接出來!按到這兒來!可是雷嬤嬤…”如果有人問起,她自有話說,可要將冬兒接出教奴房就必須經過雷嬤嬤的同意,這一關不好過嗬!


    “雷嬤嬤和謹妃已經被打進天牢了!現在教奴房掰掰手指,我算最大的!這件事兒我辦!”盡管還是有一定的風險,但馮嬤嬤還是下定決心將冬兒接出來,那麽年輕的生命,不應該終結在教奴房!


    “什麽!謹妃也被關進大牢了!”嘴角稍稍翹起,心裏抹過一絲震驚,看來冷傲天對她並不隻存在那一點點的憐憫!他…或許動了真情!嗬!原來隻是一頓痛打會讓她看清自己在冷傲天心中的地位,若是再選擇,她亦情願挨這一頓!


    “嗯!當時你已經昏迷了,皇上緊摟你在懷裏,看上去非常痛苦的樣子,馨妃本想讓謹妃退下,卻被皇上攔了下來,而和雷嬤嬤一起被關起來了!我想…皇上還是很重視你的!”馮嬤嬤知道許碧萱的心思,她想報仇,就必須想辦法離開教奴房,而離開教奴房就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皇上的準許!


    “我也覺得皇上對你是有心的!昨晚我剛進來的時候,皇上抱著你站在床邊,直到我來,才將你翻臥在床上!他不知道怎麽放,怕弄疼你!”張豈仁回想昨夜的那一幕,皇上的那句話,也叫他有一刻的動容!


    “是麽?可下旨將我杖斃的也是他!”許碧萱有些疑惑,既然冷傲天這麽在乎自己,又怎麽會傳旨將自己杖斃!難道他也在玩什麽把戲!


    “不見得!當時皇上的樣子似乎不知道要受刑的是你!給我感覺那個馨妃好像也不知道似的!”馮嬤嬤想起當時皇上和馨妃的表情,看上去都很驚訝!


    聞聽此言,許碧萱了然於心,看來這其中的紕漏定然出在蘇曼荷那裏,我本無與你為敵之意,既然你想置我於死地!那這場戲便又多了個主角,一個很厲害的主角!


    “馮嬤嬤,事不宜遲,你和小安子現在就去教奴房將玉兒接到這兒來!我怕她……快去!”許碧萱的身形稍動了一下,對於冬兒,她是由衷的想關心有愛護,在許碧萱的眼裏,冬兒就像是自己妹妹一般,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可是時間的蛻變,她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那麽天真無邪,整個翹首以盼那個還玉佩的男子!可笑的是,她竟不知道他的名字!


    眼前又抹出一道身影,那襲白衣勝雪,在許碧萱越發空寂的時候,他便會出現在自己的幻影裏!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這笑,卻是那般淒冷!如今的她,對未來還有什麽期望?而他,終究隻是自己回憶中最難抹去的一筆!


    “碧萱?”張豈仁看出許碧萱有些漠然,想是擔心些什麽,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解憂,隻是一點也好!


    “呃……對了!李豫怎麽樣!他是無辜的,沒想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累!”對於李豫,許碧萱心中自是愧疚,當日之事她也略有所聞,若沒有天降祥瑞,怕小雪鳶連名字也不會得到!可這真的是祥瑞麽!


    “他很好!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看他,他說他問心無愧,亦不怪任何人!天意如此,真相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事實上……皇上並沒有殺他的意思,當時也隻是氣憤,讓他改口,可他說什麽也不改這個口!所以才……”


    “所以冷傲天就可以憑自己喜好,說殺就殺,說剮就剮!在他的眼裏,至親骨肉都可以隨意誅殺,何況一個小小的欽天監!”許碧萱的無名夜火突然燒至胸腔,改口!自己女兒雖不是天降祥瑞,但也絕非妖孽!這分明就是他殺害小雪鳶的借口!滿腔怒火有如地獄冥焰一般翻騰而起,驚濤駭浪!


    看著許碧萱眼中嗜血的眸光,張豈仁有些畏縮的後退幾步,這般柔弱如水的女子眼中的光芒卻似要將人焚燒一般!


    “碧萱?你說什麽?皇上對至親骨肉?那小公主……”張豈仁不可思議的看著床上的許碧萱,他情願自己聽錯了!


    “呃……沒有!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桂嬤嬤提起,像他那麽血腥的人,會有什麽事做不出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不是不信任,而是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更何況許碧萱也不想再有人牽扯到整個件事裏麵!這是她一個人的仇恨!


    “嚇我一跳,碧萱!這些話可不能亂說,今日是我聽到了!若是讓不軌之人聽了去,你的苦日子可就沒頭了!”張豈仁是好意,這後宮本就人多耳雜,再加上昨夜,皇上對這個棄後的特殊優待,相信已經將許碧萱推到了風尖浪口!相信此時,這大蜀後宮的嬪妃至少有一半以上開始摩拳擦掌,要對付她了!


    “我明白!以後會小心的!”冰冷的麵容稍有緩和,許碧萱對自己的失言有些愕然,從未失態的自己怎會如此疏忽的暴露自己的恨意?為什麽!她要找到根由!一絲的疏忽都會造成全盤皆輸的慘狀!


    側臥在床上的許碧萱回想自己失言的根源,眼前竟又出現那抹白衣!嗬!是嗬!除了切齒的痛恨,她還有此生的遺憾!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冷傲天!


    “碧萱!”外門陣急促的腳步聲,悉悉索索,想來應該是馮嬤嬤他們!,果然,隨著聲音的臨近,馮嬤嬤與小安子抬著仍在昏迷的冬兒小跑著進來!


    “冬兒!張……”


    “你放心!”張豈仁神色凝重,疾步走到小安子麵前,將冬兒接了過來,小心扶到坐椅上!


    “你看這孩子……”馮嬤嬤的眼中湧出一絲氤氳,到教奴房的時候,已經有些宮女暗自流淚,冬兒高燒不退,櫻唇已經裂開多條縫隙,滲出的血已經凝固,隻有那一波一波的頸脈,證明她還活著!


    看著冬兒奄奄一息的神情和馮嬤嬤暗自啜泣的淒憫,許碧萱心似刀割一般,如此膽小的冬兒,在自己被小桃紅踐踏的時候,還懇求著為自己上藥!這麽單純的關心卻換來狠毒的巴掌,許碧萱止住了所有的悲傷和即將流出的淚水,眸中順間染上決絕的光芒!這後宮從來就不相信眼淚,哭,隻是向命運妥協,她許碧萱發誓!至此開始,她不再流一滴眼淚!


    “張禦醫,冬兒她……”張豈仁的麵色越發的凝重,眼中的憂慮一覽無遺,許碧萱提著心輕聲尋問,馮嬤嬤與小安子的眼光都停留在張豈仁的身上,似在等待判決一樣!


    “唉…………”張豈仁將冬兒的輕輕靠好,轉身,看向許碧萱,還有馮嬤嬤,欲言又止,眸子漸漸沉了下去,不知如何開口!


    “是不是……”許碧萱的喉嚨猛的噎住,胸口悶的喘不過一絲氣來,原本拄著床踏的手有些無力的頹了下來,整個身子貼在床上,雖觸動到了傷口,又豈能和心裏的痛楚相提並論!空氣中,那抹肅殺之氣,讓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或深或淺的哀默。


    “你們……我不是這個意思!”張豈仁抬眸間,見三人的臉上的沉痛,忙開口解釋。


    “冬兒的生命無憂,隻是腿…恢複起來會有些問題!”聞言,馮嬤嬤的本就氤氳的眸子一下子崩潰,哭出聲來!似比之前還要傷心一般!小安子則破泣為笑,抹去那抹傷心之淚。


    看著馮嬤嬤的反應,或許隻有許碧萱能理解,那不是傷心,是劫後餘生的驚喜!在馮嬤嬤的心裏,能活下來,對冬兒來說就是幸運的,有句話叫喜極而泣!同樣是眼淚,可味道應該不同吧!


    “豈仁,冬兒真的沒有生命危險!可她昏迷了一夜了!”許碧萱不是不相信張豈仁的醫術,作為禦醫院的總管事,他的醫術自不用說,隻是她對冬兒的關心太深,所以會有這樣的疑問,不關事實,隻論心情!


    張豈仁明白許碧萱的顧慮,淡然開口


    “我不會騙你!事實上,她的腳…也不是不能恢複,但要看她個人的造化!不過…她的腿不能再受一丁點兒的傷害了,否則就難說了!”看著床上的許碧萱還有椅子上的冬兒,張豈仁真的很難想象她們是怎麽熬過來了!這後宮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就算是天牢之內,傷的最重的囚犯也不過如此!可天牢內,都是窮凶極惡之徒,而她們呢!


    “放心,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卻她半分!除非我死!”許碧萱強支起自己的身體,虛弱的身體卻發出如此鏗鏘的聲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屋內每個人的心底,喚起了他們對生命的認知!


    禦雄殿


    正如李公公所料,這一夜,不隻有倚羽閣無人入眠。


    華麗的龍榻上,那抹孤獨的身影散發出一絲落寞,冷傲天靜靜的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回想七年前,揭開許碧萱鳳冠上的紅帕之時,自己有多囂張,將那江南所貢的上好絲帕無情的踐踏在腳底,此刻回想,他踐踏的又豈止紅帕,那是許碧萱的尊嚴,而那雙柔眸,平靜似水,就跟昨夜如出一轍,他猜不透那眸光深處是怎樣的憤恨!七年的時間,他從不曾忽略這個女人,隻要一有機會,他便會無情的嘲諷和謾罵,換來的或是恭敬的順從或無聲的抗拒,但卻沒有一次提到恨!恨或是不恨,在冷傲天的腦子裏彷徨一夜!要怎樣待她?怎樣對她!


    愛?他們之間已經有一道永遠也抹不平的溝壑。不愛?心底鋪天蓋地的痛讓他不能再想!


    宮門外,李公公的聲音乍響,驚到了蹙眉深思的冷傲天,晃眼抬眸,原來天都已經亮了!


    “進來!”低沉的聲音越發的疲憊,冷傲天的薄唇輕顫,心底劃過一陣驚慌,黝黑的瞳仁閃出一絲微光,直盯著漆紅的宮門,報喜亦或是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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