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在我這裏過夜?”


    程懇終於聽明白蕭齊的訴求,不禁哭笑不得,“謝謝你的好意。不過,真的不需要。你回去吧,我能應付。”


    程懇說著就來攆人,指尖觸碰到蕭齊手臂上滾燙的皮膚,她下意識地縮了縮。


    蕭齊心中也是一亂,卻裝出滿臉嚴肅的樣子,“你別逞能了。現在程叔情況不明,你這裏要是再出什麽岔子,不是平白給你哥添亂嗎?”


    程懇聽他提起父親,神色轉黯,嘴上卻仍猶豫不決,“可是……”


    蕭齊打斷道,“別可是了,就這麽說定了。出了這種事,讓你報警你又怕給店裏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要麽你上我那兒,要麽我留下來。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就去外麵,在車上湊合一晚。”


    蕭齊見程懇還有話說,眼珠一轉,給她下了狠藥,“你要是能獨自麵對外麵的那張鬼臉十分鍾,就當我剛剛什麽也沒說。”


    程懇猶疑片刻,終究沉默了下來。他說得對,自己怎麽都得平平安安地回到青市才行。


    蕭齊心情愉悅,他就知道程懇耳根子淺,自己這一大堆理由拋出來,她想拒絕都難。


    可當石頭店的燈重新暗下來時,蕭齊卻隻能幹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眸,無奈地望著眼前的一排櫃台。


    他呀,雖然厚著臉皮賴了下來,卻被程懇毫不留情地丟在了樓下。程懇自己的小閨房,蕭齊依然無緣得見一麵。


    黑暗中,蕭齊卯足勁,支起耳朵,希望能聽到程懇的一聲半響,哪怕是在床上翻個身,又或者是淺淺的酣睡聲。


    但即使黑夜靜謐如斯,蕭齊依然聽不到樓上的半點響動。一想到心愛的人就睡在自己頭頂幾米遠的地方,蕭齊一顆心酥酥麻麻,帶著難以言喻的騷動。


    幾米遠的大門上,那血紅的笑臉,此刻也給了蕭齊一種奇異的刺激感。他甚至覺得今天那個惡作劇的人實在有些可愛,要不是他,他怎麽能有機會,和程懇同住一個屋簷下。


    而下午那久旱甘霖般的纏綿,更像是一劑催化劑,讓蕭齊整顆心都心猿意馬起來。


    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片段,不受控製地在蕭齊的腦中飛速地閃過,連帶曾經與程懇最最親密的往事,也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腦海裏流轉。


    蕭齊連連暗吞口水,滋潤幹澀的喉嚨,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在冒煙。他喘了幾口粗氣,掀開程懇先前扔下來的毛毯。蕭齊感覺那毛毯上一定殘留著程懇的芳香,那味道直往他的鼻孔裏鑽。


    終於,蕭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念,穿了鞋順著樓梯偷偷往上爬。每往上一步,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點,等他終於摸到樓上的地板時,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蕭齊匆匆打量一眼樓上的布置,剛看清臥室的方位,就發現臥室門口分明立著一道人影,蕭齊猝不及防,生生驚了一大跳。


    “啪”,客廳的燈亮了。蕭齊被突來的強光刺得眯起了眼,等慢慢定下神來,正眼瞧去,卻看到程懇正斜倚在門框上,直直地盯著他,一臉的似笑非笑。


    四目相對,蕭齊尷尬地躲開了程懇的逼視,“呃,那個,那個,我有點口渴……”


    “樓下的飲水機,你應該知道位置吧?”


    “那個,我,我想上個廁所。”蕭齊看程懇的樣子,知道這會兒說什麽都是白瞎,“哦,對,樓下也有衛生間。好吧,我就是想看看你睡著了沒。”


    程懇不說話,蕭齊硬著頭皮道,“你看,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隨便聊聊吧?”


    程懇斜睨蕭齊一眼,半天一言不發,隻是抬抬下巴,向樓梯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蕭齊秒懂程懇的意思,訕訕地抓了抓頭皮,往樓下去了。


    蕭齊重新躺下,可眼前浮現的依然是程懇的音容笑貌,一時半會兒又如何睡得著。


    此時,程懇也同樣躺在床上翻覆,一想到樓下多了一個蕭齊,她就覺得每個毛孔都透著不安,並非恐懼,而是對內心想法的不確定。


    她害怕自己一個心軟,就會重新投入那令人眷念的溫暖懷抱。這種危險感,自下午她跟蕭齊的一時衝動之後就更加明顯。那道曾經高築的心防,隨著蕭齊一次次的哀求懺悔、無賴相隨,似乎慢慢變得薄弱起來。


    程懇覺得自己的生活簡直一團糟。愛情,愛情處理不好,親情上,更是愧對父兄。她不知道還有誰比自己活得更糟糕,忍不住要狠狠唾棄自己。而父親那裏,要不是還有程實幫忙扛著,程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程懇幽幽歎了口氣,覺得還是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把店裏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回到青市,好好陪伴、照顧父親。


    說是什麽都不想,但等程懇真正睡過去時,差不多快到淩晨了。


    清晨,程懇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突然觸摸到床邊一樣不該有的物事。


    她猛地一驚,意識回轉。


    程懇睜開眼,就見到蕭齊正明眸彎彎,對著她輕笑。


    程懇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蕭齊又對著她輕輕眨了眨眼。


    程懇猛地坐起身,“蕭齊,你,你……”


    蕭齊單手撐起頭,滿臉戲謔,“我怎麽?”


    程懇咬著牙,恨聲道,“你怎麽跑到我床上來了?”


    “哦,其實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訴你,這幾年因為相思成疾,我得了一種病。”


    程懇沒看出蕭齊有半點得病的樣子。


    蕭齊假意歎了口氣,“真的,這種病叫夜遊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夢遊。”


    程懇半信半疑,“騙誰呢?”


    “你看,我昨天不是就夢遊到你床上來了?”


    程懇終於搞清楚了,蕭齊繞了半天,又是想隨便找個理由糊弄自己。


    她恨恨地抬抬下巴,還沒示意方向,蕭齊已經立起身,“我懂,我懂,這就出去,這就出去。”說著,一溜煙兒就往樓下逃了。


    程懇看著蕭齊倉惶的樣子,突然想到,她好像又忘了怪罪蕭齊不聲不響溜到她床上的事兒了。


    “蕭齊!”程懇內心很是不忿,可不知怎的,卻又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


    程懇洗漱好,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正準備去做早餐,發現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新鮮的油條豆漿。


    程懇這才想明白,恐怕之前蕭齊也未必真在她床上過夜,不然她不可能毫無察覺。


    程懇坐下來,看到盤子旁邊有個紅色盒子,盒子下壓了張紙條。


    程懇拿起紙條。原來,蕭齊今天一早有個會,剛剛讓他出去的時候已經離開了。


    程懇目光流轉,慢慢拿過那個紅色盒子,猶豫一瞬,打開來,卻是一串品質極高的黑曜石手鏈。


    她仔細數了數,珠子的數目正對應了前些日子他在她店裏購買的石頭。


    手鏈下方,靜靜躺著一張精致的小簽,“生日快樂!”


    程懇將黑曜石手鏈緊緊抓在手裏,整個人止不住地輕顫。


    曾幾何時,就是這樣一串手鏈,讓他倆分崩離析。如今,她居然又從他的手裏收到一條這樣的手鏈。


    程懇凝視著一個個黑得發亮的珠子,心髒重重地跳動著,是些什麽感受,她也說不清了。


    程懇下了樓,目光掃過用心經營的小店,心中充滿了不舍。


    今天,她準備先跟一些長期合作的供銷商打好招呼,再去委托中介辦理其他手續。


    開了門,突然想起昨晚的詭異血臉,心跳不禁快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往門上瞧去,卻發現那笑臉已經不見了,如果不是確定地見過,程懇甚至會懷疑昨晚的一切是在做夢。


    當然,門上依然殘留著清洗過的痕跡。程懇反應過來,恐怕是蕭齊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做的。


    一想到蕭齊可能大半夜不睡覺,又擔心吵到自己而小心翼翼擦洗的樣子,程懇更覺得心裏難受。


    蕭齊對她這麽好,程懇反倒很不安。兩人已經試過了,結局清晰地擺在眼前。她真的害怕宿命會再次找上她。


    那些痛,那些傷,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總會在她開始貪享溫柔的時候跳出來,提醒她,打斷她,讓她不得安生。


    孩子沒了時的血和痛,刀片割破手腕時的滿目猩紅。驀然思及昨晚的那個鬼臉,同樣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程懇白日裏生生打個寒顫,這難道是上天對她的暗示嗎?


    今晚,今晚絕對不能再讓蕭齊進她家門了,她絕對不能讓曾經的悲劇再次重演。


    程懇鎖上門,她努力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堅定一些,仿佛像是為了重新鎖好她鬆動的心門。


    蕭齊心情很愉悅,開著車努力地加速,再加速。


    他滿心欣喜,甚至能看到程懇重回身邊的景象。


    四年來,多少個日夜,蕭齊從未像今天這般開心過。他隻想快些開完那個無聊的會,盡早回到程懇身邊,看著她,陪著她,守著她。


    程懇已經確定處理好這邊的事就會重回青市,那他也得盡快安排好元洲這邊的公司事宜。隻有時時陪在程懇身邊,讓她重新接納自己,心甘情願地回到自己身邊,蕭齊才能安心。


    打鐵要趁熱,這個道理,蕭齊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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