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一周,我因故在羅鵬益辦公室裏淚奔的消息人盡皆知。因為那個時候他還握著我的手,很快就傳成了我們男女關係混亂。人肉的力量是可怕的,沒過多久,群眾們竟然連我和他曾在c&c共事過的舊聞都挖出來了。


    所以當我在公司樓下看到杜心悠的時候,沒有任何驚嚇慌張之感。見到那幕的人太多,難保沒有幾個有心人士。


    五點多的光景,夕陽映紅了大半個蒼穹,天際的緋色似乎落到了杜心悠眼裏,她整個人顯出一種尖利的敵意。我們對視了半晌,身側不斷有人從寫字樓進出,黑白灰的沉默著裝似乎是鏡頭下古舊刻板的人造景觀,隨著天光的消散,一點一滴的淡去。


    五點三十一到,廣場的燈成排亮起,串聯成一條華光溢彩的珠鏈,向遠處延展。白茫的燈光在眼前彌漫,杜心悠帶著滿身光影朝我走近。靠的近了,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憤恨。情知不妙,我立時反應過來,在半空中攔住了她揮下來的巴掌。


    人有兩隻手,我擋得了一邊,沒提防另一邊。感覺頰邊有掌風襲近,躲閃無門,我閉了眼準備挨打,結果身後有人更快的出手,握住了杜心悠的手腕。


    “你在幹什麽?”羅鵬益上前一步,語氣微冷。


    “我幹什麽?你問問你自己幹了些什麽!”她一揚手,徑直砸了個手機過來。


    手機從羅鵬益胸口掉落,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麵摔了兩圈,雖然外殼摔落,但是屏幕仍然完好,上麵顯示的圖片正是那天在羅鵬益辦公室裏,他扶著我的場景。


    “這兩天你都說你加班很忙,你說……要我安靜,我一直這麽相信你,所以不吵也不鬧,但結果呢?”杜心悠怒目望著他,眼裏淚光閃動。


    羅鵬益顰眉,“這不是看圖編故事,你理智點。”


    “理智?!你教我怎麽理智?事出有因,如果真的沒有問題,怎麽會有這照片和流言出現?”杜心悠顯然被羅鵬益冷然的態度激怒了,不斷要朝我的方向撲來,“韓真真,從一開始看到你那個箱子的時候我就懷疑了,怎麽會這麽巧?其實你處心積慮的離職就是為了靠近loy吧,果然是演技派啊,一邊裝作不在意的放鬆別人警惕,一邊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很好,很成功,被騙了一次又一次,是我活該自找的。”


    “你夠了。”羅鵬益側身擋住了杜心悠,撥冗示意我,“這事和你無關,我代她道歉。”


    “羅鵬益,你就這麽護著她?我要道歉什麽,難道你們兩個背著我偷偷摸摸,我就該當什麽都不知道處理?告訴你我做不到,韓真真,你站住,我們說清楚,你不能走……”


    壓根與我無關的事情,站著不走就是真白癡。


    *******************


    杜心悠的聲音漸漸被我拋到身後,腳下是木板條鋪就的路,木板和木板間隔著兩指寬的縫隙。步履倉促間,鞋跟卡了進去,腳下一扭,我的身體呈dna螺旋記憶體扭曲狀撲倒。手肘在粗糙的木板擦刮下泛起火辣痛意,因為不自然的扭曲角度,我一時爬不起來。身側有好心路人及時伸出了援手:“小姐,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謝謝。”借著好心人扶持站穩之後,我看了看身上的傷勢,手臂刮出一道血痕,絲襪已經勾破,衣服上沾了不少灰,不用臨水自照,我也知道此時形象有多滲人。鞋子依然卡在木板縫隙裏,我蹲下身拔鞋子,用力過猛,竟然自鞋跟處齊齊斷裂。


    菜市場三十一雙的鞋子,其質量果然是叫人歎服的。扔下破鞋,我索性將另一隻鞋子也踢了,赤腳往前走。因為腳腕嚴重擦傷,每踏一步都是鑽心的痛,走了兩步,我靠著路邊行道樹暫歇。


    從上個星期在羅鵬益辦公室撞到頭開始,我的命運進入了多舛的階段,從桃色緋聞升級到了生命威脅,看起來很有必要買根紅繩掛著防身安命。


    現今社會,赤腳大仙是種不文明的行為,最後我買了雙拖鞋,打車去了醫院。拍片診斷結果是右腳踝輕微骨裂,暫時不用石膏固定,醫生開了些藥,並囑咐我靜養,兩個月內杜絕跑跳等劇烈運動。


    *****************


    第二天我給mary打了個電話,和她詳細解說了我的傷情。mary對我的現狀表示了極大關切,並且承諾會在接下來兩周內幫忙主持工作。


    雖然她沒有實際表達什麽,但是今天我的病休和昨晚杜心悠的出現這樣絕佳的八卦素材是不會被眾人放過的。不過她們說什麽也不會當我麵,就當無知者無畏了。掛上電話,我煮了包泡麵,草草果腹之後爬回床上睡覺。


    羅鵬益電話來慰問的時候是下午三點,我被鈴聲驚醒,從床底下找出了手機。聽著我沙啞的聲音,他隻說了句好好休息。擱下電話,這一休息就到了晚上,我又被門鈴吵醒。


    窗外夜色深沉,房間裏隻有小區路燈透進的微光,一時找不到拖鞋,我蹣跚著走到門口。


    “誰啊?”正常人被吵醒總是有氣的,何況我雖人殘但是氣並不殘,所以拉開門的時候口氣很不好。但是準備好的牢騷在門口那張臉映入眼簾的時候,整句吞回了肚裏。


    “surprise。”門口那人背了個斜肩包,穿著卡其色外套,黑色仔褲,在樓道間暈黃的光影下笑開了一口白牙。


    ***************


    “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口吃了,被這surprise嚇得。


    “現在不是問為什麽的時候吧,你不覺得把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堵在家門口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林嫣湊近一步,擠開我準備進屋。擦肩而過之際,他突然伸手扳過我的臉。


    “怎麽了?”我小緊張了一下,畢竟睡醒之後還沒來得及照鏡子,不知道臉上是不是有口水之類的痕跡。


    林嫣很是莊重的望著我,一字一頓,“有眼屎。”


    “有你妹啊!”我怒起一掌推開他,因為下肢無力,差點摔倒。林嫣及時扯住了我,同時也注意到了我的傷腳。


    進門之後,林嫣放下背包,皺眉詢問:“怎麽弄成這樣?”


    “命犯太歲吧。”我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指了指廚房,略盡地主之誼,“要喝白開水自己煮,要喝牛奶在冰箱,咖啡紅酒在頂上吊櫃,杯子在灶台下,你自助。”


    林嫣挑眉在我身邊的位置坐下,視線落在玻璃櫃上吃剩的碗筷上,“你整天就吃方便麵?”


    被他一說,我恍惚覺得饑腸轆轆,“對啊,我還沒吃晚飯。餓了,叫些外賣吧,你吃什麽?”


    他按下了我撥電話的手,搖頭道:“外麵的東西你再吃下去就成生化人了。”


    我橫他一眼,“在生化人和餓死人兩個選項間,我寧可選擇生化人。”


    林嫣沒好氣的冷哼,“行了,你坐著吧。”


    話落,他搶了我的鑰匙徑自出門。


    房門閉合後,室內重回靜謐,盯著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熾燈好一會,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我滿眼淚花的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夢,林嫣扔下的背包還在身邊,他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問題是他不打招呼就上這來幹嘛?


    正思忖間,林嫣拎著一大袋東西回來了。眼見他進了廚房,我隻想找副眼鏡來實地摔一下顯示自己極大的驚詫。


    “你那什麽表情?”在我感慨的注視下,他挑眉質疑。


    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和他中間別過四年,一千多個日子,別說刮目了換眼的時間都夠了。認清事實後,我明智的選擇了沉默。


    飯後,在他擦桌子的間隙我發表了另一份疑惑:“你過來怎麽也不先打個電話?”


    他眼都未抬,很盡職的擦著桌子,將家政人員的角色演繹的活靈活現。等擦完桌子,他才道:“打你電話也是關機,還不如守株待兔。”


    “我什麽時候關過機?”斬釘截鐵的說完,迎著林嫣懷疑的眼神,我驀得想起這個月初生日那天,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的小插曲。


    難道……


    “兩眼發直,想什麽呢!”被他一拍,我猛然回神,“你記得我生日?”


    “你生日?什麽時候。”他疑惑的看著我。


    心下莫名湧上酸澀,我手指大門,擺出送客的姿勢,“我累了,你出去記得關門,謝謝。”


    林嫣眯眼看了我好一會,“真的要我走?”


    “我總不見的要留你過夜吧。”我扭了頭並不看他。


    林嫣站了一會,將背包甩上肩走了,關門的聲音不大,卻似重重一下磕在心頭。


    呆坐了許久,我才敢轉頭,在牆角鞋櫃上發現了一個圓桶狀不明物體。拖著傷腳艱難移至鞋櫃前我才看清,不明圓狀物是一個萬花筒。


    將萬花筒湊在眼前,裏麵色彩絢麗的水晶石拚湊出一副對稱的美麗圖像。換一個角度,圖像隨之變化。看似絢爛奪目跌宕起伏,其實什麽都不是。指節在萬花筒壁上摩挲,冰涼的觸覺帶著些落盡蒼涼的孤寂,淹沒了故去的歲月。


    ************


    當生活心懷歹毒地將一切都搞成了黑色幽默,我也隻能順水推舟接受自己成為悲劇的根源。


    兩天後,林嫣給我打電話:“東西看到沒有?”


    因為腳傷未愈我正在沙發上靜養,捧著薯片口齒不清的回:“什麽東西?”


    “你就沒在我走之後發覺多了什麽嗎?”他語氣有些微激動。


    “哦。萬花筒,我謝謝你啊。”


    “你這話聽上去怎麽這麽不舒服呢?”


    “哪裏啊,你多慮了吧。”我又塞了一把薯片入口。


    “韓真真你是不是又在吃垃圾食品了,你不怕成沙發土豆?”


    “唉,沒事,我不介意的,你也別替我介意了。那什麽,我很莊重的和你道一聲,謝謝你的禮物了,可以放我安靜的看電影了吧。”


    不待他反應,我掛了電話,抬頭對上一片漆黑的電視屏幕。


    ************


    兩周後,雖然腳傷未痊愈,也不妨礙日常行動了,我正式銷假上班。


    因為終日不見陽光,我白了;又因為終日吃喝,我胖了。上班第一天,為了感激mary的大力協作,我請她晚餐,人事經理以見者有份的名義同去,同部門的員工也熱切的參與。眼見人數從一開始的個位數迅速突破了十位數,我心疼難抑。


    下班之際,在走道上看見羅鵬益。因為緋聞的關係,我有些尷尬,點了頭算作招呼。正預備離去,他叫住我:“你要請客?”


    “你不會也想去吧?”我這是活生生的自作孽啊!


    幸好羅鵬益最後將這餐晚飯變成了公司請客的福利,酒足飯飽之後,大家很沒有創意的轉戰ktv。


    因為腳傷未愈,我決定先行回家,和眾人告辭後在路邊等車。九點的光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隻有路燈明亮的燈光,在頭頂上方閃爍。有不知名的小飛蟲,繞著那團清冷的光暈追逐。


    飛蛾撲火,撲火的卻不一定都是飛蛾,也有可能是消防員。


    我覺得自己這話挺有邏輯性,但是苦於無人和我分享。一轉頭,看到羅鵬益從夜色中緩緩而來。於是,我覺得這話還能加一句:撲火不一定是你老總,但是縱火的十有八九是他。


    “沒車嗎?”他在我麵前站定,身上彌散著淡淡的煙草味。


    “運氣不佳,要什麽沒什麽。”我攤手。


    羅鵬益看了我一眼,“走吧,我送你。”


    他走了兩步,見我站著不動遂解釋道:“你別擔心,我和她說清楚了,那件事與你無關的。”


    “我不是擔心。”待他說完,我指了指腳下,“我是腳疼。”


    羅鵬益大半張臉隱在路燈照不見的陰影中,隔了好一會我才聽到他無奈的聲音響起,“那你在這裏等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暗戀囧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熊貓的馬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熊貓的馬甲並收藏暗戀囧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