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想回家,所以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在外麵逗留。周悠然先是讓司機把車子停在墓地旁邊的一個小店外,買了些祭品,火紙,香燭。然後步行進墓園。


    早春的天氣雖然還有些冷,但是已經沒有冬季那麽寒了。迎著吹麵不怎麽寒地風,周悠然漫步在淒清的墓園裏。


    一個個的墓碑看起來長得差不多,周悠然走了幾分鍾,終於找到了宋文昊的墓。


    擺了祭品,點了香燭,然後再燒點火紙冥幣。想起來宋文昊的親人不多,算起來就隻有曆如楓這個孿生弟弟。那人定然沒有什麽時間常來這裏。所以這個墓前,是真的寂寥。


    宋文昊生前的財產不算少,起碼和中產階級什麽的比起來不算少,他完全可以給自己弄個豪華的墓園,包括閻少也不會虧待他的。可是他卻被葬在了這個很普通的平民化墓園裏,想必是念著生前的那一點點親情,想要離養母近一些。你看他的墓和他養母的墓多近啊。


    別的人觸手可及的親情,到了宋文昊這裏卻成了一種奢求。


    周悠然蹲在墓前,燃了香,燒了些火紙。然後跪下來磕了幾個頭,默默地想,宋文昊,來生你一定要出生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溫柔的母親,有敦厚的父親,還能如願以償地找到一個心愛的女子。


    來世啊,來世。周悠然跪坐在墓前兀自出神。人不能沒有信仰,不管是信仰神佛還是信仰上帝,不管信仰的這些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人都不能沒有信仰。因為隻有信了這些,所有的苦難和冤孽才能受到懲罰或者赦免,才能給人的心靈一個溫暖的歸宿。


    就像此刻,周悠然相信了人死後可以有來生,所以才會在心裏得到慰藉,才不會那麽的哀傷惋惜。是的,死亡不可怕,因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是一種何等的樂觀情緒啊。蔑視了生死,成就了精神上的圓滿。


    周悠然在宋文昊的墓前祭拜完,腿跪的有些麻木,於是揉著腿站起身來。參破了生與死之後,她忽然感覺心情豁然不少。她從衣兜裏掏出那枚尾戒來,默默地想,一定是宋文昊在天之靈知道她今天不開心,所以才用這枚戒指來提醒她,出來掃掃墓散散心吧?


    嗯,宋文昊對她一向和氣溫柔。他是個儒雅醇厚的男人。


    周悠然的三根手指牢牢地捏著這枚尾戒,她想要將它同沒有燒盡的火紙一並燒掉,可是又怕如曆如楓說的那樣這枚戒指會成為宋文昊的羈絆,即便是去了來生也不能安心。於是她又將戒指放回了口袋。


    也許她可以回家找個盒子,將這枚戒指鎖起來,永久地保存起來,當做一個紀念吧。


    掃完了墓,周悠然還不怎麽想離開這裏。因為不知道今天這樣無聊的一天,離開這個安靜的地方還可以去哪裏。


    看著一道道的墓碑,周悠然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來走了的周欣然。周欣然肯定是被帶回了老家安葬,所以今天怕是不能去給她掃墓了。但願她來生也能去一個好人家吧,最起碼不要有那麽一個尖酸的母親,成天的愛攀比,奸猾討人厭。


    但願欣然姐,來生可以淡然安靜地享受自己的人生,再不要被世俗所迷惑。


    周悠然的思緒從周欣然的死,不知覺地就跳到另一個差點就在她眼前死掉的人,那個來自司家的女殺手,確切的說應該是一位不太冷的女殺手。那天她身體中槍,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周悠然就打算去實地看望一下這位女殺手,心裏麵有一根叫做叛逆的神經在作怪,司漠不想她去看望司家相關的人,她就偏要去!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人和人之間不該是冷漠和相互殘害的。人和人之間應該是友好的融洽的。


    想到這裏,周悠然辭別了宋文昊的墓碑,轉身朝墓園外麵走去。


    她要去看望那個女殺手。以前和司漠提議過放過那位女殺手,司漠也同意了,說那位女殺手供出了司老二的情人,關鍵時候救了場,沒有動那位女殺手還將她放到了醫院裏。關於醫院的具體地址,周悠然當時也沒有多問,隻知道一個大概的位置。


    不過她相信胡司機能找到地方,因為胡司機是司漠的人,還是個專職司機,他肯定知道那位女殺手所在的醫院。


    果不其然,周悠然上了車一問,胡司機就明白了過來那家醫院是哪家醫院。


    “現在你就送我過去那裏。”周悠然簡單的吩咐。


    胡司機覺著有些好奇,那個醫院不過是司爺手底下供最底層的人們養傷治病的地方,周小姐雖然沒有和司爺正式舉行婚禮,可是早已經是所有人眼中的司太太,好端端的,她去那個不起眼的醫院做什麽?


    周悠然吩咐完事情之後就別過臉來看著車窗外,絲毫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女主人都不想說話了,作為一個小司機,胡司機自然不敢廢話。於是開了車,送周悠然去那家不甚起眼的醫院。


    周悠然一點都不想呆家裏,所以今天她有足夠的時間在這座城市裏麵瞎轉悠。憑什麽司漠他就可以不高興了腳一抬就出門去,而她卻隻能可憐兮兮的在家裏等他回來?她也可以出門去,今天她就要和他一樣很晚回家,最好讓他也呆家裏等一等她。


    賭著這樣的一口氣,周悠然在這家不甚起眼的醫院裏麵下了車。車子停在院中的車位上。她沒理會胡司機好奇的目光,徑直朝病房樓走去。


    周悠然依稀記得當初亮子向司漠匯報女殺手的背景資料時提到過,她的名字叫做季泳,是司家以前的一位保姆的女兒。


    於是她走進病房樓裏,隨便找了一個護詢士問:“你好,請問一下,季泳在不在這裏?”


    護士忙點頭:“在,可是她被看得很嚴,你找她有事?”


    季泳的身份是個殺手,並且還壞過司漠的事,司漠派人將她看得牢牢的,很好理解。不過周悠然沒有別的企圖,她就是想去看看季泳,看她的身體好些沒有。


    “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她吧。”周悠然請求護士給她帶路。


    護士恰好這一會兒心情不錯,便給周悠然指了路:“你從這裏上三樓,左手邊,最裏麵的那個病房就是。門外守著一個保鏢,你過去一看就知道了。”


    周悠然點頭,依言上了三樓,拐出電梯,往左手邊看去,果然最裏麵的一間病房外麵守著一個保鏢。保鏢倚在病房門外的牆麵,漫不經心地看著病房裏麵的情形。


    周悠然走了過去,想要進去病房,卻被保鏢給攔了下來。


    “你走錯地方了。”保鏢冷冰冰地道。


    這樣的冷冰冰的語氣,周悠然在司漠的身上領教過,果然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狗。若是平常,保鏢攔著門不讓進,周悠然或許會好言請求,可是現在她正和司漠鬧著脾氣,受夠了這樣冷冰冰的語氣。


    於是她沒好氣地頂了回去:“走沒走錯地方我自己清楚!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誰!”


    周悠然這麽說純粹是為了解氣,今天她心裏很憋屈,不讓她進去她還就偏要進去。至於這位保鏢認不認得她,那她就不知道了。反正話喊了出來,心裏的氣就順了不少。


    沒想到這位保鏢居然真的退開,讓出了進門的路。不知道他是因為被她的氣勢所震懾,還是真的認出了她是司爺的女人。


    周悠然沒工夫理會這些,她推開虛掩著的病房的門,走了進去。這一刻她已經全然忘記了她現在要見的這位女子是個女殺手。她感覺現在她隻是來探望一個印象不太壞的朋友。


    她看到病床上躺著一個女子。麵色依舊蒼白,可是神情安詳不少。她靜靜地躺著,頭發灑落在枕頭上,身上蓋著床雪白的醫院裏獨有的被子。


    感覺到有人漸漸靠近,季泳微微睜了眼睛,看了眼站在床旁幾步遠處的周悠然,淺淺地笑了一下:“是你?”


    季泳是不愛笑的,因為殺手不能有笑容,笑容會融化殺手心裏的堅硬意誌。可是現在她忍不住笑了,為自己這輩子以來難得一段清淨日子而笑,為這個素不相識卻來探望她的女子而笑。也許,過了今天司漠就會動手殺了她,可是有什麽關係呢?季泳早已經對自己的生命無所留戀了。


    周悠然看季泳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回應說:“是我。你還記得我?”


    季泳兩隻胳膊撐著床麵,坐了起來,掃了周悠然一眼,這個女人,怎麽會不記得她?司漠身邊地位最為牢固的……平民女子。很有傳奇色彩的一個女人,相信聽說過她的人都會記得她。


    季泳在床上坐好了之後,帶著幾分超然和無畏問周悠然:“你來這裏做什麽?來要我的命?”


    周悠然搖頭:“不,司漠或許想要你的命,可是我卻隻是單純的來探望你的。記得上回瑞福酒店裏麵,你中了槍……後來又落到司漠的手上……”


    季泳歪在床上,定定地望著周悠然,努力的想要從她的眼睛裏找到一些破綻,季泳不相信曾經被她挾持過的女人,今天會特地的單純的來探望她。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季泳罩在袖筒裏麵的手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周悠然敢妄動一下,她就立即直擊她的要害!


    周悠然被季泳犀利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於是將目光移到病房裏百葉窗遮住的窗外。看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被百葉窗切成一道一道的。


    “我隻是來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現在你的情況看起來還不錯,傷勢沒有全好也應該好了一大半了吧?”周悠然詢問說。


    季泳淡淡地點頭,其實她也不希望周悠然此行是替司漠要她的命的。季泳感覺很累了,曾經呆過的黑暗世界讓她厭倦。潛意識裏,她其實很希望周悠然此行隻是以探望為目的,盡管這樣的可能性在季泳看來很小,可是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有可能。直覺上,季泳覺得周悠然應該是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女子。


    這間簡單的病房裏麵,氣氛忽然變得很別扭詭異。


    季泳在小心辨別和試探。


    周悠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走了進來。反正她就是這麽一個人,想一出是一出,性子太過率直,說風就是雨。不過既然走到了這裏,她就不後悔。最起碼她問心無愧,她此行一點惡意都沒有。才不會像司漠那樣深沉難測,讓人看不透。


    想到了司漠,周悠然忍不住歎息:“哎……我今天來這裏,一來是為了探望你,二來嘛,因為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感覺我自己的人生很失敗,平時的時候不覺得,失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孤零零的,連一個躲起來療傷的地方都沒有……”


    季泳不用腦子都能猜到:“你和司漠吵架了?”


    你和司漠吵架了?同樣的一個問題,換個地方,再換一個人來問。便成了這一時刻司漠身邊的情形。


    此時此刻,周悠然站在季泳的病房裏麵傻呆呆地站著的時候,司漠正坐在莫氏財團的董事長室裏,翻看著辦公桌上筆記本電腦上的資料。


    亮子站在他身邊,匯報說飛機已經備好了。隨時都可以上飛機飛a國。


    司漠卻是依舊看著電腦裏麵的資料,一言不發。亮子這才肥著膽子問:“司爺,您和太太吵架了?”


    司爺,您和太太吵架了?亮子問出的這個問題和瑞市的另外一個角落季泳問周悠然的問題意思一樣,你和司漠吵架了?


    聽了亮子的這個問題,司漠歎了口氣,身子往後仰,靠進他董事長座椅的靠背中。這麽明顯麽,連亮子都看出來了。昨天下午他接到a國那邊的緊急情報,匆匆忙忙從家裏出來。本來以為事情不大,幾個小時可以處理完。可是事情的背後仔細挖掘的話,漏洞還是很大。


    這才決定了親自飛一趟a國。


    昨天晚上他確實準備回家去睡覺的。可是一想起來他的女人不把他放在眼裏背著他偷偷地去看望他最最仇恨的人,心裏就一陣陣的不舒服。於是很難得的,司爺也賭了一回氣,沒有回家,直接就在董事長室裏湊合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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