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寅時,正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時刻,茫茫草原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靜默著等待東方初亮的晨光,焉支城卻是火光衝天,亮如白晝。


    雖然前一次偷襲焉支城成功並順利拿下焉支城,但這一次,是正兒八經的智力與勇氣的對決,以少勝多,以諾的虎賁軍這是第一次打的漂亮仗,虎賁軍以一當百的神話得到了檢驗,城中的兵士興奮異常,雖然才打了一場硬仗,可是他們絲毫不覺疲累。


    等清掃完戰場,天已經蒙蒙亮了,晨光於天邊迫不及待地擠出來,草原暈了一層光,安靜平和,如少女一般聖潔。昨夜的哀嚎和熱血,隨著每一日都要出現的晨光煙消雲散,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馬天齊拿出酒來,全城共飲。以諾在碗裏喝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沒有喜悅,隻覺得心裏煩悶,好像有什麽扯著難受。


    看見梁梧,突然醒悟過來,忙問:“晨小姐可有安頓好了?”


    梁梧說:“焉支舊王府空著,裏麵挺敞亮舒服的,我把晨小姐安置在那裏了。”


    以諾看天一點一點地亮了,就吩囑說:“你帶我去,這個時候,晨小姐恐怕要醒了。”


    兩個人騎馬向焉支王府奔馳去,不知道為什麽,以諾的一點都不輕鬆,隻覺得心越來越緊,喘不過氣來。


    不一會,焉支王府就到了,門外有幾個兵士守護著,以諾快步走進去,梁梧引以諾走進一間房子,推開門,卻見晨曦驚懼地坐在床角,緊緊抱著被子,眼裏蓄滿了淚。


    自中毒以來,晨曦的身上一直不得勁,綿手綿腳,連挪動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居然坐在床角,想是驚懼到了極點,才能自己坐起來,躲到床角去。


    以諾大慟,忙上前,把晨曦抱入懷中,晨曦見門開了,進來的是以諾,眼裏汪著的一圈淚簌簌落下來。


    接著就放聲痛哭起來。哭聲帶著無限的驚惶和淒苦,直把以諾的心揉碎了。


    以諾的眼睛看向兩個老婆子,蔡婆子回說:“小姐一醒來就是這樣,全身發抖、哭泣,勸也勸不住,老婆子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以諾擺頭要她們退下,緊緊抱著晨曦,軟聲哄著:“晨兒,晨兒,諾哥哥在這裏,別怕,別哭……”


    晨曦哭道:“諾哥哥把晨兒留在此地,是不要我晨兒了麽?不要晨兒了麽?”


    以諾急道:“諾哥哥要晨兒,諾哥哥如何會不要晨兒?”


    晨曦全身發顫,哭道:“求求你,諾哥哥——快帶晨兒離開這裏,快離開這裏!”


    以諾給晨曦披上雪狐大氅,抱著晨曦,向門口走去,跨上馬,飛快地離開了焉支王府。以諾把馬停在軍營前,想了一想,就拔轉馬頭向城外跑去。


    城外,廣闊的草原延綿到了天邊,綠意蔥蘢。


    以諾策馬奔馳,心裏雖然揪得難受,但他還是勉力奔跑了一段時間,在一段小山坡停下,抱著晨曦下馬,把身上的大氅鋪在地上,把晨曦扶坐在大氅上。


    晨曦安靜下來了,以諾看她眼睛都是紅腫像又核桃,想是昨晚一定哭了許久。雪白的臉上,黑色又漫上來,想是昨夜急怒攻心,毒素又攻上來了。以諾從懷裏掏出百花玉露,喂晨曦喝下。


    以諾心裏又驚又痛,一時說不出話,隻把晨曦抱在懷裏撫慰,晨曦在以諾的懷裏慢慢平和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以諾也平靜下來,把晨曦圈在手臂上,看著她的眼睛柔聲問:“晨兒這是怎麽了?昨晚為何沒有好好歇息?告訴諾哥哥!”


    晨曦看著以諾問:“諾哥哥不會丟下晨兒的,是嗎? ”


    以諾吸了一口氣,用自己的臉貼了貼晨曦冷涼的小臉道:“諾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晨兒的。 ”


    晨曦忡怔了一會,歎了一口氣:“昨夜醒來,真恐懼,晨兒沒想到自己又回到了焉支王府,諾哥哥,晨兒在王府的那個房間待了整整一年,那裏是個可怕的牢籠,晨兒在那裏,哪裏也去不了。晨兒以為又回到了那個牢籠,晨兒真的很害怕,害怕這一段看到的諾哥哥都是假的……都是在做夢……王爺說:天下是他的,晨兒也是他的……我以為我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以諾抱緊晨曦,他的晨曦這一年來都是這樣過的,焉支王府一年生活的陰影恐怕要長久地留在她的心裏,不如今天就讓她一次性好好地發泄出來,否則中的箭毒就會反反複複。


    以諾柔聲問:“晨兒這一年是怎麽過的?可以告訴諾哥哥嗎?”


    於是晨曦開始進行長長的訴說,怎麽療傷,怎麽一直被騙著喝了兩個月的麻沸散,呼韓挺怎麽騙她說因為母親的緣故讓她留下來,怎麽消沉近一個月等死,怎麽過的生日……


    最後,晨曦說:“王爺說天下在他手上,晨兒永遠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昨晚,晨兒以為真的逃不出王爺的心掌心了,晨兒恐懼……晨兒寧願死……”


    以諾忙用手捂住晨曦的嘴巴,不許她說下去,他的晨曦才十四歲,在整整一年裏飽經了生死苦痛,還有精神折磨,他自責和懊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的心。


    他俯頭看著晨曦說:“晨兒,是諾哥哥不好,讓晨兒受苦了……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諾哥哥以後都不會離開晨兒的,你相信諾哥哥嗎?”


    晨曦點點頭說:“晨兒相信。”


    以諾又把晨曦攬在懷裏說:“晨兒以後都不會受苦的,不會受苦的!”他的眼淚奔湧出來。


    廣袤的草原一時靜默無言,以諾和晨曦緊緊依偎在一起,渾然忘我,就這樣天之長地之久!


    相依相偎中,晨曦的頭沉下去,快要睡去,突地一個激靈,抬起頭問:“諾哥哥?”


    以諾撫撫她的頭:“諾哥哥在。”


    當又一次要睡去,晨曦還是撐著抬頭問:“諾哥哥? ”


    以諾難過極了,抱緊她說:“睡吧,晨兒,諾哥哥在。”


    當晨曦第三次要抬起頭,以諾把腰間的蕭拿過來,說:“晨兒,諾哥哥在,諾哥哥一定在,你睡一會,這蕭聲會跟著你。”


    以諾把晨曦放到大氅上,開始輕柔吹奏,綿綿的蕭聲仿或花香一樣纏繞著她,清甜舒服,她慢慢地進入夢鄉,那夢裏桃花香氣襲滿一衣,她的諾哥哥站在桃樹底下對著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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