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手臂上中了呼韓長捷一箭,但此刻她心裏懷著一團歡喜熱烈,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她在馬上跑呀跑呀,她看到了高大的城門,那城門跟一個月前是一樣的,卻又是不一樣的,那厚厚的牆上的突出來的鉚釘,粒粒都張開大口,歡笑地看著她,迎接她!


    晨曦看到了她的諾哥哥,她的諾哥哥早就不是兩年前那個梁府裏溫潤如玉、氣質高貴、文質彬彬的諾哥哥了。


    雖然長著連腮的胡子,雖然皮膚黝黑,雖然滿臉寫著滄桑,但那像潭水一樣深深的眼神,那眼神裏蘊含的動人的神彩還是一模一樣的,隻是那眼神裏怎麽是那麽的焦灼,那麽地悲傷?


    晨曦在跌進以諾那溫暖的懷抱那一刻,隻覺得那顆不知道在哪裏飄蕩的心回到自己的胸懷裏,她聽到自已撲撲的心跳聲,有心跳的感覺真是舒服,她微笑地說了一句:“諾哥哥,晨兒回來了……”說畢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以諾把這個瘦小纖弱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看到她塗滿黑油的小臉上,隻露出一雙黑黑的眼睛,還是那麽幹淨清澈,這清澈的眼神卻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他的心跳得不成型了。


    他跟她整整分離了一年,這一年,她到底是怎麽過的?而今天她是那麽狼狽這麽堅定地奔向自己,身穿著不合宜的匈奴兵服,她手臂上深深地紮進去的箭,那麽地觸目驚心。很快,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合上了,晨曦在他的手臂裏不醒人事。


    以諾的心抽成一團,抱著晨曦的身子狂奔起來,一路上狼獸似地嘶叫:“請大夫,快請大夫——請焉支城最好的大夫!”


    那聲音變了調,尖利、惶急、驚懼——聽到的人都不由地難受起來,這不是他們那個不管碰到什麽事穩重堅毅、足智多謀的將軍!


    急步跨進大帳,以諾深吸了一口大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開始細查看晨曦的傷勢,他毫不猶豫握住箭身,用盡全身的力一拔,晨曦在昏迷中悶哼一聲,想是痛得不行了。


    箭拔去後,血就噴湧出來,居然都是黑血,箭有毒!!以諾黝黑的臉一下變得沒有了血色, 他果斷地把晨曦那件寬大的匈奴兵服脫下來,裏麵還穿著件雪白的輕裘,以諾鬆開晨曦脖子上的衣領子,讓她更好的呼吸,一個碧瑩瑩的蝴蝶掛墜跳入以諾的眼睛,蝴蝶翡翠掛墜!以諾交給梁父的蝴蝶翡翠掛墜掛在晨曦的脖子上!


    以諾一怔,沒有再細想,動手把晨曦手上的袖子撕開,隻見晨曦雪白的手臂上,傷口正汩汩地流著黑濃的血,晨曦的手臂正緩慢地變得烏黑,這不是一般的毒,它擴散的速度很快。


    以諾從懷裏掏出百花玉露,灌進晨曦的口裏,又拿出一瓶自己喝了下去,然後俯下身上,在晨曦的手臂上吮血,一口一口地吐出來。


    梁梧帶著大夫來到大帳,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隻見地上一攤黑血,發出腥臭,以諾還在吮血,晨曦手臂裏的血開始變得鮮紅了。但以諾的嘴巴已經變得烏黑。梁梧拖開以諾,叫人拿來清水,讓以諾漱口,以諾一把拉住梁梧,掙紮著說:“救晨兒!”就暈了過去。


    梁梧從以諾懷裏掏出百花玉露灌以諾喝下,命大夫查看晨曦手臂上的傷情。大夫看看地上的濃黑的血跡,嗅了一下,馬上色變:“這是草原最毒的毒狼草!剛才你讓你們將軍喝的什麽? ”


    梁梧手上拿著瓶百花玉露說:“是用百花露水和藥調製的百花玉露。 ”大夫長籲一口氣:“可有得救了,幸而先喝了百花玉露,毒血也及時被吮出來。否則,恐怕神仙來了救不了了,你們將軍口裏吸了毒血,中毒也不輕呀!這百花玉露要記得兩個時辰喝一次,方能保狼毒不攻入心肺。”


    梁梧看著昏倒在大帳的兩個人,老天長眼,不管怎麽樣,兩個人終於能見上麵了!


    兩個人昏睡了一天,以諾先醒過來,醒來就找晨曦。梁梧在以諾的大帳旁邊設了一個小帳,中間開個小門,可以在大帳裏直接進到小帳裏去。


    晨曦還在昏睡,以諾臉色還在隱隱地發黑,他踉踉蹌蹌著走進了晨曦的小帳,趴在晨曦的睡榻下,先掀起晨曦的被子查看她手上的傷情。


    然後詢問梁梧,聽梁梧說晨曦的性命沒有大礙,才重重地籲了一口氣,又聽梁梧說晨曦的身體太瘦弱,恐好得慢,需要細細調理,補氣補血補身子,不能受刺激。


    以諾握住晨曦的手,晨曦手指欣長,卻瘦得不盈一握,晨曦的臉上還有重重的油彩。


    以諾一抬手,梁梧馬上明白過來,到帳外叫人提了一桶熱水來,以諾拿過毛巾。細細地給晨曦洗去臉上的黑油彩。 晨曦的臉一分一分地露了出來,雪白的臉龐,隱著黑毒,嘴唇沒有血色,濃密的睫毛一根一根翹起,在臉上暈了一層影子,眉頭是輕輕地皺著,似有萬般的痛苦。


    以諾癡癡地看著,顫抖著抬起手來,在晨曦的眉頭輕輕撫著撫著。想要幫她撫平那痛苦 以諾的眼睛裏浮上了淚光。


    過了許久,梁梧回說匈奴軍要求放了原來焉支王府的王親,以諾頷首同意。


    梁梧匆匆地去了,又回來說老王妃求見,原來老王妃看漢軍放人,問梁梧為什麽要放人,梁梧說是交換的,老王妃是以堅持求見劉以諾。


    以諾點頭應允,老王妃出現在帳中,她一眼看到劉以諾,隻見他臉上隱著黑氣,嘴唇也是烏黑的,卻英氣逼人。而梁晨曦臥在小床上不醒人事,她的目光輕輕撫過晨曦說:“好孩子,快點好起來吧!”


    她又看看劉以諾,點點頭說:“果然……”再也不說什麽,就出了帳門。


    以諾看老王妃並沒有跟他多說什麽就走了,也不以為意。他看老王妃看晨曦的眼神,像是一種悲壯的告別。


    老王妃回到呼韓長捷的大營,看著臉色灰敗慘淡的孫子,默默抱住他。她知道,她惟一的孫兒這一輩都會背負著晨曦這個沉重的包袱,無論喜還是悲。


    孩子,不是你不行,是你的對手太強了,敗給這樣的對手,雖敗猶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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