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疼痛中轉醒過來,水無憂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如同要把每塊皮肉都剝下來一般。早些年的時候,有師傅抱著她,後來換成了靈霜師姐,待等師姐走了以後,就再無人能夠陪著她了。


    不,還是有的,她知道,每當這個時候,師傅總會站在窗外,任是更深露重,夜色深沉,從她的窗欞望出去,她都能夠看到師傅模糊的身影。


    水無憂習慣性的向外麵望去,看到窗上映著幾枝樹枝的枝丫的陰影,一絲不動的就像是掛在了窗欞之上。


    “師傅”


    水無憂小聲的叫了一聲,她左右看了看,還記得是師傅在她頭疼欲裂的時候,抱住了她的。


    而且,她像是做了一個極荒唐的夢。


    夢裏有個絕色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好像後來,還有師傅,隻是,那個奇怪的夢,她怎麽也想不起來是怎麽回事了。


    自己換過了一套湖藍色的衣裙,手中還不忘了要拿起桌邊的乾坤袋子,走到了院子裏。昨日雲澤帶來的仙桃還在。


    水無憂把桃子裝到了袋子裏以後,邁步才走出了院門,隻感覺到一道白光直奔著她撲麵而來。


    “啊~~”


    才驚叫了一聲,她就發現,迎麵向她撲過來的竟然是三公子。


    水無憂跌坐在地上,憤憤的站起身,看著三公子不禁怒從心生。


    “你要幹什麽?嚇了我一跳。”


    三公子瞪著一雙獸眼盯著她看,抬起身子的時候,甚至水無憂能看到它有些不悅的表情。


    “再鬧,再鬧我就叫睚眥了。”


    說完,水無憂就繞過了擋在她身前的三公子,才走了兩步,她看到師傅從前麵步履匆匆的走了過來。


    “師傅。”


    水無憂欣喜的叫了一聲,就向著庚桑子的方向跑了過來。


    隻是,庚桑的臉上竟有些她看不明白的遲疑之色,片刻後才低頭問了她一句。


    “又要往哪裏去?”


    “師傅,我沒事了。昨天雲澤送了我幾個桃子,我給師姐送過去。送完了我就去練劍,念經。師傅,你在這裏等我。”


    水無憂見庚桑子臉上神色不悅,更是不敢多呆,唯恐師傅會叫住她,說完了以後,就再也不回頭的奔著靈霜所住的寢殿奔了過去。


    寢殿外站著幾個丫環,還來不及通稟,水無憂就已經闖了進去。


    “師姐。”


    她才一張嘴,就看到在一組用玉石雕就的山水屏風的前麵,師姐被雲汐太子抱在懷裏。


    師姐的臉上像是有些不悅的神色,像是要伸手拂開雲汐握著她的肩頭的手。


    水無憂愣愣的看著,忽然感覺像是昨天師傅也是這般的抱著她的腰的。當時不覺什麽,此刻忽的就本能的紅了臉。


    “無憂。”


    就在她轉身想要逃似的奔了出去的時候,靈霜已經到了她的近前,拉住她的手腕。


    “仔細腳底下,當心跌著,這裏的地上都是玉石,不比孟峰之上的鬆軟泥土,跌疼了到時候可怎麽好。”


    “師姐,我,我”


    水無憂盡量讓自己鎮定了下來,低頭假意的拾掇了幾下自己的衣服 ,可是她感覺自己的臉上還是一陣陣的發燙。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你個小丫頭,哪兒那麽多的胡亂的心思,仔細讓師父知道了,不會輕饒了你。”


    水無憂低頭羞澀的笑了笑,胡亂的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這才想起來自己過來是做什麽的。


    “師姐,昨天雲澤送了我幾枚桃子,我給你拿來了。”


    “即是送你的,你就吃吧,給我拿來做什麽。”


    靈霜看著她,搖頭笑了笑,看著水無憂已經過了腰間的烏黑如潭的秀發,她輕手撫過了,忽然間的就問她。


    “怎麽不用法術把它紮成發髻呢,這麽亂著。我不是教過了你了嗎?”


    水無憂轉頭看了看披在肩上的頭發,悶悶的應了一聲。


    “噢。”


    “你忘了?”


    “沒忘,可是,總不及師姐給我束的好看,所以,索性就這麽披著,長了也就習慣了。”


    “你啊,自己犯懶,還總得找個由頭。”


    靈霜是深知她的心性的,拉著水無憂的手坐在自己的梳妝台前。


    靈霜拿著一個墨玉的梳子,輕手的給水無憂打理起頭發。


    雲汐這時候走了穿起來,安靜的站在靈霜的身旁,他一直看著靈霜的每一個動作。他的眼神水無憂讀不懂,索性也就不看,老實的垂著眸子,低頭。


    靈霜讓丫環把自己的頭飾的匣子端了過來,擺在了水無憂的麵前。


    然後,她才轉過了身,正視著雲汐複雜的眼神,靈霜暗自在心裏歎息了一聲後,才一字一頓的對雲汐說道。


    “你先走吧,大妃這件事情,我幫不了。無憂就如同是我的妹妹,如果我在這時候與師父去求情的話,那你又置我於何地,置無憂於何地。如果,今天我張了嘴,那麽以後,孟峰之上,還有誰能夠有臉麵踏足四海,都隻能說我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罷了。她能不管青紅皂白的就冤枉了別人,那麽,今天她的禍事,也隻算得上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旁人了。”


    說完,靈霜麵帶凝色的轉而又對他說。


    “你且與你父王說,我師父不會計較這些個瑣事的,隻是,再不要出了事端才好。”


    水無憂見靈霜話裏間有些疲累的意思,仰著臉就問她。


    “師姐,你可有不舒服?”


    靈霜看著她,勉強笑了笑,然後便指著水無憂麵前的匣子,對她輕言輕語的說。


    “沒有,師姐很好,你看看,這裏麵可有你看中了意的,我與你把發盤上。”


    “噢。”


    水無憂伸手指撥弄了幾下,隻見這裏麵金的,古玉的,珊瑚的各色俱都齊全,直到她看到了下麵一隻青玉的素麵的玉簪子才抽了出來。


    “這個,師姐,跟師傅的那個,竟是一樣的,好像以前在孟峰的時候,你也借我使過的。”


    “你啊。”


    靈霜無奈的搖頭,卻也沒有拂她的意思,拿起水無憂手裏的古玉簪子就給她束上了發。


    “這樣可好?”


    水無憂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漂亮了,揪了揪眉毛,又動了動嘴,然後又用手胡亂的擺弄了兩下自己的鬢角。


    “師姐,我怎麽感覺自己總是這個模樣啊?”


    “胡說,隻有神仙才會仙顏永駐的,你沒有仙骨,哪裏來得容顏永駐。”


    “那,你為什麽不想修仙了呢?”


    “有嗎?”


    水無憂極是睹定的點了點頭,抬眼看著靈霜。


    “神仙多好啊,可以永遠不老,那麽師姐就會永遠是這樣的模樣了。你都嫁給六太子了,為什麽還不想成仙呢。師傅讓我跟你說,不要跟我一樣使性子。可是,師姐,這又是為了什麽?師傅為什麽不親自對你說呢。”


    聽水無憂說著,靈霜苦苦的一笑。


    “傷丫頭,就是神仙也有寂滅的一天。神早已經絕跡於世間了,而仙也會在萬年之後神魂寂滅。仙也會有生老病死,隻是時間會很長很長。”


    “我不信。大師兄對我說過,讓我努力的修仙,那樣,就不會再頭疼了。”


    水無憂之所以會有頭前之疾,靈霜當然是再清楚不過,隻是,她無法告訴水無憂。隻得,轉念的對水無憂說起了她也是才知道不久的龍宮的一件秘辛之事。


    “雲澤太子的生母已經修成了金身,可是她卻是活得萬分艱難。”


    靈霜坐到了水無憂的身旁,她對水無憂繼續說道。


    “雲澤太子的生母,也就是東海龍王,早上在千年前就已經修成了金身。可是,就是九劫天雷的最後一道,她為了護住腹中的雲煞,強撐著元神,拚盡了四魄,才保住了自己腹中的骨血。可是自此,她一年之中,有盡數三季都是昏昏的睡過去的,還要以東海海底千年的寒冰床鎮住她的元神,否則,她就會神魂俱碎。到時候,不是入了魔道,就是寂滅一途。無憂,神能長生,仙卻並不是真的如神祗般的逍遙無羈。可是,神是造物主,仙卻是萬物之長,相差又豈止一星半點,所以.無憂雖然你頭疼的時候,師姐幫不了你,可是你總要相信,你自己總有力量,而且還有師傅會在你身邊啊。.”


    “噢。”


    無憂頷首,她的頭抵著靈霜的肩頭。


    “師姐,可是有時候,我感覺你比我在頭疼的時候還要傷心,難道,你是舍不得無憂,還是舍不得師傅?”


    靈霜身形一震,她穩住了水無憂的肩頭,伸手略拍了拍水無憂的肩頭。


    “小孩子家,哪有那麽多的舍不得,你仔細這幾日裏,再闖禍,師父又不饒了你,所以,你要乖乖的聽話,沒有我和師父陪著的時候,盡量不要出了汶水閣知道嗎?”


    “師傅~~”


    水無憂這才想到,自己在靈霜的房間裏耽誤了半天了,師傅還在那條小徑的路口等著她呢。


    “師姐,我走了,師傅在等我。”


    還沒說完,她便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可是,才邁出了門,又折了回來。由於跑得太疾,被門口的門檻絆了一下腳,跌撞撞的衝著靈霜就撲了過來。


    “無憂!”


    靈霜趕緊上前抱住了水無憂。


    “這又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醒了以後,我就感覺自己恍恍惚惚的,頭沉得難受。”


    水無憂揉了揉自己的頭,然後就把手伸進乾坤袋子裏,掏了四枚仙桃塞到靈霜的懷中後,她甜甜的對靈霜說道。


    “師姐,要記得吃噢,不要給我留著,我還有許多呢。”


    水無憂急急的往回走,當她跑過了回廊就看見師傅果然是站在原地,身形清俊,玉帶隨風而舞,仙袂飄飛。


    望著師傅,兩個人的眼神遠遠的注視著彼此。


    水無憂看著師傅,雖然師傅和平時的時候盡管穿著還有神色並無二樣,可是,她還是感覺得到,今天的師傅像是在憂心和躊躇著什麽。


    走到庚桑子的麵前,水無憂抬起下巴,仰著頭看向師傅。


    “師傅,我把仙桃送給師姐了,還有,我今天真的沒有給您闖什麽禍。”


    “嗯。”


    庚桑子看著她,眉目間的愁容竟似更深了一分。


    水無憂看師傅這般,自己也皺緊了眉頭,想了想後就趕緊接著對庚桑子又補充了一句。


    “師傅,我真的沒闖禍。”


    說話的時候,她的手就伸出去,想要牽庚桑子的手掌。


    可是,這次,竟不是像往夕那般任由她牽著,庚桑子竟是不著痕跡的躲過了她的碰觸,將手臂稍稍的向後背了過去


    水無憂不解,鬱鬱的看向師傅,想要問為什麽,可是,這個時候,師傅正在煩悶呢,她又不敢問。


    隻得鬱悶的轉過了身,垂著腦袋,也不管自己腳下正纏著,此時,三公子正在追著睚眥,睚眥的鼻翼之處,似乎是有一點劃痕,雖然不大,卻落在了庚桑子的眼裏。


    俯身,將睚眥提在了手上,庚桑子見它傷勢並無大礙,隻是像是被三公子又是強行用法的傷到了。


    庚桑子才要發作,三公子已經跑到了水無憂的腳下,見水無憂沒有理會它的意思,竟是自顧自的攀爬著,竄到了水無憂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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