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拉著蘇釋的手,走進了樹林裏。山區的樹林很茂密,但都是些枝幹不粗的小樹,蘇釋被她拽著,很不自然的跌跌撞撞,霍星把他拽到了一片草地上,停了下來。她停了下來,蘇釋也停了下來,那雙深色珠子一樣的眼瞳就看著前方不遠的地上,那地上什麽都沒有,他在出神。霍星本來要說話,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看著蘇釋雪白的臉頰,曲線柔和的腮部,精致粉嫩的唇。


    他靜靜看著雜草的樣子像一幅畫,更像一場夢。如果現在他展開一對翅膀,飛走了。她一定不會覺得奇怪。


    他頭上的黑發在風裏輕輕的晃動,每一根黑發的晃動都像天使的羽翼在飄動。


    “你看著我幹什麽?”蘇釋突然問。


    她覺得他的語氣沒有原來那麽凶,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你有沒聽過一句話:美麗不是我的錯?”蘇釋又咬住嘴唇,她說,“美麗不是你的錯,看著你我很高興,為什麽你不肯讓人看?”


    蘇釋那幾乎是凝住了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她覺得這是他第一次有意識的想要“看她”,於是對著他“耶~~”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露出自認為最陽光的笑容。


    毫無疑問那笑容雷翻了蘇釋,他立刻避開目光,看向別的地方。霍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剛才在想什麽?你認得茶樹嗎?你覺得這附近什麽地方最有可能長著什麽稀世珍寶樣的茶樹?”


    “我不懂茶樹。”蘇釋並不走,反而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很冷。”


    “很冷?”霍星從旅行袋裏抖開一件外套,“給你。”


    蘇釋冷淡的看了那件外套一眼,連碰都不碰。


    “這衣服不分男女款式的,你這麽矮,肯定能穿的,要是不想穿,抱在懷裏也會比較暖和。”她說,“出門在外,這麽大的人了,要學會照顧自己。”


    蘇釋驀地抬起眼,極其犀利的看了她一眼。她還來不及再擺個甜蜜二連拍他就轉過頭去了,那眼神冰冷銳利之極,刹那間像一支冰箭穿過她的心,在速凍的同時也把她看得清清楚楚,讓她愣了一下。


    好冷的眼神。


    但並不含惡意。


    蘇釋看過那一眼之後就把衣服披在肩上,她立刻笑了,在他身邊坐下,“理佳和你寫信,難道從來沒有和你說過她家附近的樹林有什麽奇怪的花啊蟲啊小溪啊動物啊之類的?”


    他仍然是搖頭。


    “這真是太奇怪了!”霍星從地上揪了顆雜草起來,“那你們都在聊些什麽?”


    “沒什麽。”蘇釋也從地上拔了顆雜草起來,嗅了嗅,隨後拾起了一根樹枝。霍星看他輕輕嗅著那樹枝,自己也拾了一根起來嗅著,那樹枝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並不濃。抬起頭來,身邊的大樹枝繁葉茂,開著黃色的小花,初春的季節,枝葉嫩綠,看起來絨絨的煞是可愛。“你們真是奇怪的一對。”


    “奇怪?”蘇釋微微閉了眼睛,“你有過男朋友嗎?”


    “當然有。”霍星托腮,“老……呃……我在大一的時候有過。”她揮了揮手,“我男朋友很帥,打籃球的,不過……”她笑了笑,聳聳肩,“我們隻交往了一星期,然後就分手了。”


    “為什麽?”蘇釋說,“男人和女人之間,不是應該互相保護,應該說永遠的嗎?”


    “為什麽……”霍星微微垂下眼睫,從眯起的視線中看著朦朧的山林,“因為有一天我們學校打雷,下大雨。他打電話來交代我要小心,說他要給我送飯來,叫我不要出去。”


    “那不好?”即使是這種話,蘇釋也是問得冷冰冰的。


    她笑了笑,“我說就這種雨,如果出門會淹死的話,我不出門一樣會被淹死。”


    “嗯。”蘇釋點了點頭,他是真心實意的同意。


    “然後他覺得很失望,很受打擊,因為在他心目中女孩子應該像林黛玉那樣需要保護,但我不是。”霍星歎了口氣,“他說他愛上我是因為有一天看到我穿著裙子一個人在路上走,我的腰很細,他覺得很柔弱,所以他愛上我。”她搖了搖頭,轉過頭來微笑,“但我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我既不柔弱,也不浪漫,還有點人來瘋。”


    “嗯。”


    “你真不客氣,老娘是很想當淑女的,隻是天生完全不是那塊料而已。”她笑了起來,“後來就再也沒人追過我了,男生們謠傳我很可怕。”


    蘇釋這次沒有“嗯”一聲,他看著地上大樹的落花,一朵一朵泛著將褪的鵝黃,隨風輕輕顫抖,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可怕的不是你。”


    “同意。”霍星跳了起來,“別坐了,找茶樹吧,積極點,理佳也許根本沒有出事呢!快點找到她就好了。”蘇釋閉上眼睛,“你不是喜歡我嗎?”


    “是啊。”霍星轉過頭來,“怎麽了?”


    “那你為什麽想救她?她死了不是對你有利?”


    “哈?”她高挑起眉毛,突然爆笑,“哈哈哈……我靠!我隻是‘喜歡’你,啥叫‘喜歡’?就是對你有好感,就是對你好奇,就是覺得我們也許可以成為朋友,或者以後可以成為更好的朋友而已,還不至於因為‘喜歡’就想要另外一個人去死吧?正常的人類都不會這樣想吧?”她好笑的看著蘇釋,“我是覺得我比誰都好,真心交我這個朋友會讓你幸福的,但我管不到你心裏怎麽想。如果你就是討厭我,就算理佳死了,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理佳,永遠不會輪到我,對不對?我幹嘛要希望她死?而且在這種荒山野嶺,如果真的失蹤了也是很可怕的事,既然我們來找人,那當然是希望找到並且平安無事才是好結果啊!”


    蘇釋睜開眼睛,那如冰似箭的目光微微變化了一下,但說不上是變得溫柔了還是變得更冷,“你還真是奇怪……”


    “但當然,如果找到人以後你們手牽手走了,我也是會傷心的。”霍星甩了甩頭,不在意地說,“但老娘一見鍾情的人多了,你隻算我的新歡,不用太在意會讓我傷心,我以後一樣會喜歡上很多別人,總有一天會遇到白馬王子。”


    “你總是通過外表選擇男人?”


    “當然了,美貌與智慧並重那是我的標準。”


    蘇釋又不說話了,他大概是很厭惡有關“美貌”的話題,霍星站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你要是太累就坐在那裏別動,我去找看看有什麽茶樹……話說茶樹到底長得什麽樣……唉……”她往小樹叢裏鑽了過去。


    蘇釋慢慢抬起頭看著她,那目光瑩瑩的就像漂亮的玻璃珠子一樣,若有所思,卻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他看起來就像在想一件讓他心情非常惡劣的事,惡劣到冰冷的眼神也漸漸掩飾不住那股躁動和陰鬱。


    “喂!蘇釋你快來看,這是什麽東西?”樹叢深處傳來霍星詫異的聲音,“很香,很像那個茶葉的味道,但是又很怪味……”


    蘇釋站了起來,撥開樹叢,霍星站在一條小溪旁,那溪水很淺,水上漂浮著一個淺綠色的塑料盒子。靠近那塑料盒子,一股幽雅的清香撲麵而來,和剛才在房屋內找到的茶葉有七八分相似。蘇釋提起那個塑料盒子,這東西應該是從溪流的上遊飄下來的,看這流水的規模即使是飄下來的也不會太遠,打開盒子,盒子裏有一層淡綠色的液體,打開的時候香氣就香得刺鼻,香得讓人想吐,這顯然是一種香料。


    霍星和蘇釋看這這個盒子,不知為何有一種不詳的感覺籠罩了下來,和茶葉氣味相似的香料……消失不見的村民,被毒死的狗,從溪流上飄下的香料盒子……霍星突然轉過身,順著溪流上遊的方向攀爬了上去。


    她的身手矯健,周圍的樹林雖然茂密,但大都是灌木,蘇釋緊跟在她身後,沒過多久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坑顯露在眼前。


    一個暗綠色的水坑,水坑裏的水很渾濁,莫約一個魚塘那麽大,水坑裏有湧泉,所以有水會向外流出變成溪流。周圍是人工處理的痕跡,應當是村民把泉水圍了起來挖了個魚塘養魚。


    霍星呆呆的看著這個魚塘,一種出奇不詳的預感在她腦子裏盤旋,有一種可怕的想法……也許……


    “喂!”身後的蘇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卻沒有覺得有多欣喜,回過頭來,隻見蘇釋指著魚塘旁一棵茂密的大樹,“這是一棵野茶樹。”


    茶樹?霍星抬起頭來,魚塘邊的大樹枝葉繁茂,隻是那茶香被蘇釋手裏的塑料盒子的香氣蓋住,根本嗅不出來,而像這樣的大樹在魚塘邊有一大片,至少有二三十棵之多。


    真的有茶樹。


    那“翡翠菩提”也許真的是這裏出產的,也許理佳的失蹤就是因為這些珍貴茶樹製成的高價茶葉,因為它們是如此的高雅誘人,價值連城。


    但……


    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霍星迷惑的看著蘇釋,“這些就是‘翡翠菩提’?”


    蘇釋搖了搖頭,他搖頭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的堅定,但他說的是:“我不懂茶葉。”


    “啊!我想不通了,還是打電話叫救兵吧!”霍星打開手機,撥通了薑天然的號碼,“喂?我們在快到山頂的一個……”驟然頸後“碰”的一聲一陣劇痛,“啪啦”一下她的手機墜地,霍星愕然轉頭,映入她眼簾的是蘇釋漂亮的麵龐,隨即眼前一黑,天地變得一片昏暗。


    “喂?”薑天然接到了霍星的電話,“小星?”


    “我們在快到山頂的一個……”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傳來了一聲重重的跌落聲,薑天然臉上的微笑不變,依然在接聽。那電話摔到地上之後並沒有壞,隱約聽到重物拖動的聲音,隨即漸漸遠去。


    “怎麽了?”薛純茶吹了聲口哨,“星星寶貝找到茶樹了?”


    “不是。”薑天然按了結束通話鍵,“水怪把她拖走了。”


    薛純茶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下手腕腳踝,“那就——去抓鬼了!”薑天然丟下行李,兩人一起向山頂衝去,一邊在灌木雜草裏奔跑,一邊薛純茶還在閑聊,“我這把老骨頭好久沒有這樣動過了。”薑天然的行動一向敏捷異常,薛純茶跟在他身邊卻並不顯得手忙腳亂。


    不到五分鍾,他們就到達了那片魚塘。


    “等一下!”薑天然很快在魚塘邊的茶樹下拾起了那個手機,手機屏幕還在閃,桌麵是一張蘇釋的照片,顯然是昨天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偷拍的。薛純茶一笑,“看來是終於沉不住氣了。”


    薑天然顯然對蘇釋也消失不見並不覺得驚奇,“是他拖走了小星?”


    “比起一頭從下麵那麽遠的地方爬上山的水母狀的水怪把蘇釋和星星寶貝都拖走了,還是蘇釋直接拖走了星星寶貝比較好解釋吧?”薛純茶抬頭看了眼野茶樹,“不過在我的感覺,古怪的少年還不至於對星星寶貝不利,畢竟星星寶貝對他是一片癡心,連我這大帥哥的魅力都無視了……唉!”他扶頭重重的歎了口氣,“問題是他和寶貝兒孤男寡女共處那麽久,為什麽突然在這裏把她拖走了?我還以為他會偽裝到和我們一起下山,然後無聲無息的逃之夭夭。”


    “問題就在這裏了,這裏一定有什麽,或者是小星真的發現了些什麽。”薑天然靜了靜,“這個案子已經從失蹤升格到綁架了,而且很可能是一起連環凶案。”薛純茶唉的一聲,“我討厭警察……你打電話吧,讓他們派人上來。”薑天然走到一邊去打電話,薛純茶從口袋裏摸出最後一塊巧克力,叼在嘴裏,慢慢的走到了魚塘邊。


    這裏的水色很渾濁,奇怪的是既然是湧泉的水,是活水又不是死水,怎麽會這麽渾?薛純茶彎下腰,探手入水,魚塘的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衣袖,再提起手來的時候,白襯衫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青色。


    染色劑?


    如果是因為富營養化長出太多的藻類而變綠,那不會在白襯衫上留下這麽均勻漂亮的青色,薛純茶嗅了嗅那青色的水,沒有絲毫腐敗的氣味,這顏色的來源不是藻類。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魚塘,突然從灌木叢中拾起一根枯木,對著魚塘邊上夯起的黃土重重的砸了下去。


    薑天然吃了一驚,轉過身來,“純茶……”薛純茶挖開一塊夯土,再次重重砸了下去,“這魚塘裏可能有東西。”薑天然也拾起一塊石頭,對著夯土砸下去,這魚塘的夯土夯得並不結實,受泉水浸透本來就裂了幾條縫,兩個人一通亂扒,很快在魚塘邊挖開了一個出水口。


    魚塘的水沿著出水口噴湧而下,但距離放完水至少要有幾個小時。薛純茶抬起頭來,周圍枝葉茂盛,要弄清楚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拖到哪裏去實在有相當難度。“古怪啊古怪,就算星星寶貝發現了什麽,就憑她對蘇釋小子的癡迷,要把她賣了還替他數錢是多容易的事,何必把她拖走?而且就憑寶貝兒那智商,能發現什麽東西?”


    “她可能拿到了一個蘇釋絕對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所以一看到她給我打電話,他馬上把她拖走。”薑天然揉了揉頭發,有點懊惱,“但要擊倒小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訓練她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她本身的條件很好,耐力啊抗擊打能力反擊的能力都不錯的。”他的言下之意,蘇釋長得那麽瘦小,要擊倒一個比他還高的女人,並且還是個矯健的女人,有這麽容易嗎?


    “那就說明可能性兩點:第一,蘇釋太不簡單了;第二,星星寶貝裝昏臥底。”薛純茶遺憾的搖了搖頭,“但寶貝兒的智商絕對沒有那麽高,隻能說明蘇釋的來曆很可疑,非常可以,特別可疑。”


    “這麽亂的山林,他能把小星帶到哪裏去?”薑天然沉吟,“山頂?”


    “他很可能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個多月了,對附近的地形肯定非常熟悉。”薛純茶說,“該死,這地方哪裏合適藏人?你有在寶貝兒身上安裝跟蹤器嗎?”


    “出來得太緊,還來不及……”薑天然敏銳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是我的錯,我疏忽了。”薛純茶扭了扭腰,活動了下筋骨,“我記得你把那小子從問仙湖裏撈起來的時候暈了,說不定是因為那小子身上沾著讓你過敏的東西,在這種鬼地方,你覺得最有可能的是什麽?小狗?鳥?花?”他懶洋洋的目光驟然變得如鷹般銳利,“你到底抓到了什麽?”


    “我抓到了什麽?”薑天然的眼神有點迷糊,他是真真切切不記得自己究竟抓到了什麽,“我抓到了什麽?”薛純茶斜眼看著他,“老子很想用大木棍把你的腦子敲開……”薑天然啊的一聲,“絨毛……我抓到了絨毛……有一根羽毛。”


    “很好!你的腦袋暫時放在你脖子上,在這裏好好的等警察上來,然後告訴我水底下有什麽。”薛純茶已經扭動過了脖子和腳踝,對不遠處一棵掛著鳥窩的大樹竄了過去。


    呃……


    霍星現在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她一直在想究竟應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她的確被蘇釋那一記手刀劈昏了,但問題是經過薑天然的魔鬼訓練,昏也就昏了那麽一會兒,幾乎在蘇釋拖了她兩三步,還沒有離開魚塘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


    然後她就一直在想她應該怎麽辦?


    蘇釋顯然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清醒,看他那熟練的手刀動作,劈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人,但肯定沒有一個人像她這麽快醒的。他下手並不重,也許是有意控製了力道,並且把她拖走之後也沒有傷害她。


    他隻是把她放在地上,拖開了十來米之後,灌木叢裏竟然有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坑,上麵蓋滿了雜草,他就把她放進坑底,自己默不作聲的趴在坑裏,將一堆雜草戴在頭上,就躲在坑裏偷窺薛純茶和薑天然的動靜。這裏距離兩人說話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隻能看得到人影,卻聽不到彼此的聲音。


    她是應該立刻跳起來,還他一記手刀,然後把他拖出去丟給薑天然?還是繼續裝昏,看他究竟想幹什麽?聽著薛純茶向樹林深處去找,她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其實他們不算很熟,也不算交情很好是吧?但人家卻肯為她冒險呢……不論吵架的時候多麽口不擇言,她能從薛純茶心裏感覺到那種溫暖。


    一種……很有包容性的,大海一樣廣闊的溫暖。


    也許自己真的找了個不錯的工作?不知不覺,她竟然開心起來。


    蘇釋目不轉睛的看著站在魚塘邊的薑天然,魚塘的水位漸漸降低,山下也漸漸傳來人聲,本地的警方和附近鄉村的村民一起上山來了。霍星偷窺著蘇釋,他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什麽要打昏她?因為那個裝香料的塑料盒子?難道之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難道他其實是個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難道——是他弄得兩戶人家不翼而飛?或者——他根本就是——無理由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但看他那堅定的眼神,卻又實在不像。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並且從未受到影響,是她一直受到他的外表影響,陷入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裏……以為遇見了一個墜入人間的天使,以為……會有一段羅曼蒂克的豔遇。


    她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這樣盲目的“喜歡”,什麽一見鍾情啊命中注定啊,大部分都是不受保佑的吧?


    外麵的魚塘邊漸漸聚集了不少人,又在塘邊挖開了幾個口子,水流的速度加快了很多,魚塘裏的水將要流光,大家都聚集在魚塘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即將出現的水底。


    那下麵……一定有什麽東西吧?霍星苦笑,緩緩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麽蘇釋隻是把她打昏,如果蘇釋是失蹤事件的製造者,他為什麽不將她殺死然後立刻逃走?是怕距離太近暴露行蹤?還是對她存有一絲善念,沒有想要她死?


    而且,他躲在這裏幹什麽?剛才他明明有足夠的時間逃到樹林深處去的。


    難道他也想看見魚塘底下有什麽?


    我……到底要不要出手?我能打得過他嗎?還是我跳起來把他嚇跑就好?和薑天然距離這麽近,他如果沒有槍和刀具的話,很難對我造成傷害……


    她閉著眼睛裝昏,心裏盤算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蘇釋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魚塘的方向。


    “啊!”魚塘邊圍觀的眾人突然發出一陣驚呼,幾個人跳進魚塘,其中就包括了薑天然。霍星聽著那驚呼,心裏微微一沉——果然,那下麵有不詳的東西。


    蘇釋眼睛也不眨一下,仍舊是睜得滾圓從草縫間看著外麵的人群,目光中有股說不出的清冷的味兒。


    “幾個?”有人在大聲疾呼。


    “一二三四五……五個……”有人以同樣歇斯底裏的聲音回答。


    有人的聲音還很柔和,“六個。”


    “六個?第六個在哪裏?”


    “這個,還有這個,都是。”薑天然的聲音柔和平靜,聽在霍星耳裏卻是晴天霹靂,六個?六個什麽?


    屍體?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打昏她的男子。


    他年輕,漂亮得像個女孩,個子很矮,身體瘦弱,眼神清澈明亮,目光很冷,有時候很凶,但並不陰森可怕。


    這個人真的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凶手?他絕對不是本地人,那又為什麽千裏迢迢的跑到圃元縣,去殺害六個與他完全不相關的村民?


    為了“翡翠菩提”?


    坑洞外的喧嘩越來越大,已經很明顯聽得出,魚塘底下的確發現了屍體,但詳情究竟如何卻聽不見。就在外麵亂成一團的時候,樹林深處驟然傳來碰的一聲震響,就像特別響亮的鞭炮聲一樣。霍星全身一震,那是——


    槍聲。


    外麵突然間亂成了一團,有不少人又向著樹林深處跑去。


    那個槍聲傳來的方向,正是薛純茶去尋找霍星的方向。


    她再也無法沉默,她既沒有跳起來打昏蘇釋,也沒有轉身就逃,在這種時候她的心完全沉沒在一片沉痛和後悔中,那種近乎絕望和死寂的後悔,讓她的聲音顯得出奇的平靜,“蘇釋。”


    蘇釋轉過頭來,他很顯然是吃了一驚,但並沒有說話。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也無意驚動外麵的村民和警察,“我隻想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平靜的看著他,“我很喜歡你,不想懷疑奇怪出現的你,也不想你為什麽不愛和我們說話,不去想你討厭我。我很願意相信你是個癡情的男孩,為了沒有消息的女朋友來到這裏,為了她住在荒山野嶺,為了她即使不會遊泳也會跳問仙湖,不怕吃苦也不怕死。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頸後被蘇釋打腫的地方,“你為什麽打昏了我?”


    蘇釋又咬住了嘴唇,光線晦暗的坑洞中,隻看見他的眼珠光彩流離,煞是好看。


    “說。”她平心靜氣地說,“外麵的魚塘裏有屍體,樹林裏有槍聲,如果你一早沒有打算殺人滅口,那就給我解釋,讓我相信你有苦衷,讓我相信你不是壞人。”她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要再一次打昏我不容易,我隻要在這裏喊一聲,你就會被包圍,即使你殺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她耳邊的長發因為蘇釋的拖動已經很淩亂,卷曲著垂了下來,在臉頰旁輕輕的飄,“我很想……相信你不是壞人。”


    蘇釋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說,“我……”


    “你什麽?”


    “我……”


    “啪啦”一聲,霍星的眼前多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蘇釋的目光絲毫沒有升溫,雖然他的語氣似乎有了某些猶豫,但目光堅定清冷依舊。


    舉在她麵前的東西,是槍。


    她的心在一瞬間變得透心涼,甚至是瞬間結了萬年的冰霜又瞬間碎裂了一地。她以為他不會殺她,他卻驟然持槍對著她,他為什麽會有槍?因為她說了這麽多,所以他幹脆想殺了她了事麽?


    冷、血、無、情!


    世上怎麽能有這樣冷酷可怕的人?即使是一隻貓一隻狗,不管它長得多醜多惹人討厭,相處了一天一夜之後也不忍心把它一腳踢開吧?何況是人呢?何況……


    何況她是做了什麽對他不利的事,將要得到這樣的報應?她其實背叛了職責,她隻是想要一個解釋,僅僅是一個解釋,根本沒有要把他怎麽樣,有必要……殺人嗎?


    眼淚在眼眶裏轉,心裏冰涼的絕望又增加了一層,她是因為什麽喜歡上這個人?為了什麽努力想要把他逗笑?為了什麽將所謂的“工作”拋到一邊?她其實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但為了親近蘇釋,她把薛純茶和薑天然丟到一邊,而結果……就是死麽?


    突然間一股出奇強烈的怒氣爆炸開來,她看著指在額頭前的槍管,額頭一揚,“老娘的話都已經說到仁至義盡委曲求全連自己都要聽哭了,你不感動也就算了,要殺就殺,婆婆媽媽的不像個男人。老娘要是死了,告訴你,半夜三更月黑風高的時候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走著瞧!動手吧!”


    蘇釋的眼神是一愣,霍星在他麵前雖然古怪,但從來沒有這麽野蠻過,他像是看到公主突然變成潑婦一樣,雖然這公主本來也是個野蠻公主,但公主和潑婦的形象也是有相當差別的。


    霍星大吼大叫,而蘇釋一時並沒有扣動扳機,聲音馬上驚動了魚塘邊的人群,薑天然第一個衝了過來。蘇釋手裏銀黑色的槍管筆直指著霍星的額頭,微微一頓,他提起霍星撿到的那個疑似裝著香料的塑料盒子,敏捷的從坑裏竄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坑外的密林中。


    “誰?追!”外麵有人喊叫著對著蘇釋的背影追去。而薑天然跳下坑洞,驚奇的看到霍星呆呆的坐在裏頭,他蹲下來用濕紙巾輕輕擦了擦她的頭,“有受傷沒有?”她呆呆的看著薑天然那微笑得純潔無瑕的麵孔,突然一把抱住他,趴在他肩頭放聲大哭起來。


    他什麽也沒說,輕輕摸了摸她被蘇釋重擊的後頸,她覺得就像被母親溫柔的撫慰著,手上越發緊緊地抱著這個溫暖柔軟的軀體,拚命的把自己的眼淚擦在這個軟綿綿的東西身上。


    手裏這個溫暖又柔軟的東西是無害的,是會保護她的,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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