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中睜開雙眼,日上三竿,阿一驀然驚醒,顧不上雙腿的又麻又痛,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幸好,還好好的……


    景淵不知什麽時候起的床,阿一揉揉眼睛喊了一聲晚霞,晚霞和佳月捧著盥洗的物什走進來,佳月笑著行了禮然後給她卷起了帳子,小心地扶她坐好。洗漱後晚霞忙著給她備早膳,佳月給她拿衣服,阿一的目光無意中落在白色的床單上,疑惑地看著一個朱紅色的像拇指般大小血漬,又看了看自己的膝蓋,紗布幹幹淨淨的並沒有滲血,再看自己的褻褲,竟然也有類似的一點血漬。


    可是自己的月事才過完幾天啊……阿一迷糊間想起了什麽仿佛被天雷劈了一道,登時愣在當場。


    “佳月,你看過《琵琶記》嗎?”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當然看過啊!我最喜歡名伶任世超演的那落難書生了。”佳月笑嘻嘻地答道。


    “他就拿著一塊錦帕作為憑證去提親,為什麽相國大人就允了?”阿一問。


    “他和小姐在破廟裏苟合,錦帕上沾有落紅,小姐失身於他,相國大人家醜不外傳,迫於無奈隻能讓小姐嫁了他啊……”


    阿一被震住了,落紅,失身……她這次是徹底地犯了色戒啊!而且,自己的姿色跟景淵差那麽遠,該不會是自己一時不察暴露了心事非禮了他吧?啊啊啊啊,不用活了……


    佳月驚訝地指著阿一的中衣說:“哎呀,十八姬你的衣服怎麽都打上了死結呢?”


    她的血氣往上洶湧,這死結絕對不是她打的,莫非昨晚被人拆了封裏裏外外看完摸透然後再隨意地包裝過?!佳月輕笑一聲,說:


    “侯爺想拆的話多費事啊?想不到十八姬也這麽懂閨房情趣。”


    阿一徹底的絕望了,她失身了,成了景淵的人了。佳月剛想出去,阿一忽然大聲爆發道:


    “剪刀!給我剪刀!快!


    景淵走進品雪軒院門時正看見一臉疑惑的佳月捧著那雪白的床單走出去,他揚揚眉攔住她道:“好端端的換什麽床單?”


    “稟侯爺,是十八姬說要換的。”


    景淵拉過床單,看見中間被剪了個大洞,不由得笑了,眼波風流明澈如春山含笑,冷傲如玉的一張俊臉蒙著一層淡淡的光輝,仿佛有暖意流溢愉悅無邊。


    當然了,拿朱砂都可以騙的了人,也隻有小尼姑這樣低智商的才會上當。


    景淵的笑不過是他心中的成就感和得逞的快慰的冰山之一角。


    佳月暗叫可惜,這笑容該對著她才好嘛,怎麽她就連一張床單也比不過?


    他走進內室,阿一已經換過衣服坐在床沿,低著頭,手裏還拿著那把剪刀,身旁盡是細碎的布屑。


    “行周公之禮,有夫妻之實,阿一,你今生隻能隨我一道了。”景淵在她身前站定,俯身,俊臉隻離她咫尺之遙。


    阿一咬著唇,攥著剪刀的手緊了緊,問道:“能不能顛倒過來?”


    這回輪到景淵怔愣了。阿一抬眼問他:


    “能不能是你景淵此生生是阿一的人,死是阿一的鬼?”


    景淵一頓,似笑非笑地說:“為什麽?小尼姑不覺得自己僭越了?”


    我叫阿一,不叫十八分之一——阿一默默的想,侯爺你生前不夠十八位姬妾分,死後鋸開一塊塊大家還要去爭搶,我自知搶不到,也不願搶……


    “阿一該死,阿一不該貪心的,就像其他姐妹一樣好好侍奉侯爺就好了。”阿一低眉順目,卻暗暗地咬牙切齒,適才的悲愴感如今化作隱忍,想著景淵隻是對自己的身子感興趣,一旦新鮮感過了就會把她晾在一邊。


    景淵一手握住她攥緊了剪刀的手,身子再靠前一些,抵著她光潔的額頭,淡淡的薄荷氣息該死的好聞,阿一眼睫毛輕輕地顫了顫,竟然就掃過了他直挺的鼻梁,她的心撲通撲通猛跳了兩下,景淵釉色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話:


    “小尼姑一溫順,心裏就有鬼。”


    阿一一驚,下意識地連忙掩飾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不騙人……”


    話未說完便被兩片薄唇堵住,明明觸感輕柔,她卻像遭遇到了山崩地陷,腦中轟鳴一片,整個人僵住不能動彈。


    短短的片刻後,他放開她。


    “你咬我!”她反應過來,瞪著他捂著唇,又羞澀又惱怒,不無悲憤地說。


    景淵水汪汪的桃花眼依舊水深千尺,道:“咬?也是,看來得好好訓練……”


    話語未必便又吻住了阿一的唇,這次更加溫柔,輾轉反側流連不去,阿一懵了,下意識地想避開,卻被他一手按住腦後,五指插入黑發稍稍用力逼她貼緊自己。阿一一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仿佛嚐到了一絲血腥味,然而景淵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乘機叩開牙關精準無虞地捕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她越是抵抗他越是步步進逼,她放棄,身子酥軟下來他反而放緩了節奏,輕嚐慢品,纏綿入骨。


    阿一城池失守,一敗塗地。


    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形容她此刻的感覺,唇齒相依氣息相聞,這種觸碰讓她歡喜而畏懼,讓她手足無措卻想要沉淪下去。他是喜歡她的麽?還是征服或是好奇?她的心裏亂哄哄的一片,雙手抓緊了他胸前的衣襟,不自覺地問出口:


    “侯爺,景淵,你喜歡我嗎?”


    景淵頓住,似笑非笑地鎖住她黑白分明的雙眸:“不討厭。”


    心下曾如何的百轉千回直到勇氣可嘉地問他這麽一句,不料隻得了一個“不討厭”的答案,阿一雖有這樣的料想但心底難免隱隱失落。


    “那你親夠了嗎?”她用力推開他。


    “知道這不是咬了?”他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孺子可教。”


    她又不自覺地紅了臉。


    “桂花蜜,很香。”他又說。


    阿一渾身血往上直湧,他是在笑她早膳後喝了桂花蜜,滿嘴都是那種味道。抬頭看他,他臉上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卻一瞬間讓她失神,一雙黒眸玉潤生輝,以前那絲涼薄的笑意拒人千裏的冷漠像被初陽散去,沒有偽裝也沒有刻意,更讓她覺得沒有距離,不需要仰望。


    他就是這樣淺淺地對她笑著,明朗而溫暖。


    迷失就迷失了,沉淪就沉淪了吧——阿一對自己說,如果這樣你都能抵抗,你可以立地成佛了。


    很快,阿一住進品雪軒的事情便傳遍了整個蘭陵侯府。春倚樓裏,十五姬憤恨地摔下手中杯盞,瓷片的碎裂聲是這樣的清脆,她雙眼露出怨恨的神色,怒道:


    “憑什麽一個小尼姑也能騎在我地頭上?!論容貌論體態我哪分不如她,上回眼看著侯爺就要傾心於我,誰知道她一個叛逃便毀了我的如意算盤!我就知道那時候該下狠手的------萍兒,把箱子裏華容坊新做的那套水綃紗八寶銀羅衣裙還有紫玉珠串帶上,我們到七姬十三姬那裏走動走動。”


    三日後,景淵動身去建業,隻帶了景勉和兩名護衛。臨走前去了一趟景老頭子的藥廬,吩咐了沈默喧幾句,回品雪軒時阿一才剛剛起來洗漱,晚霞正在給她穿上外裳,見了景淵行個禮後景淵便揮手讓她退下。阿一坐在床沿忙著低頭綁好半臂小衫上的繩結,可腋下位置到繩結很難係,她嘟著嘴說:


    “快叫晚霞回來,這件衣服麻煩死了。”


    “我來。”他表情淡淡的,拉開她的手,頎長的手指靈活地給她的衣服係好繩結,一邊道:


    “我要去建業,大概二十多日才回來。”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


    “等我回來。”他說。


    “好。”她還能逃出他的五指山麽?


    “有沒有什麽別的要求?除了------”


    “我的腳好了以後能不能出府去看看阿惟?上次不知道她傷的重不重,我想她了。”


    “好。等你到腳好了,讓默喧送你去。”他對她笑了笑,她沒看出他眼中到那絲勉強,反而雀躍地回了他一個笑容。


    景淵離府後,阿一仍然每天坐著木製輪椅在府中到花園或是軒中到荷池附近閑坐看書,鬱離每天都會來給她換藥,問道什麽時候能好時鬱離支支吾吾隻說讓她去問景時彥,阿一也沒多作他想。這日天氣很熱,到處不見一絲風兒,盡管才是早晨,日頭已經很烈,阿一躲在金銀花架下看書,不知不覺便小寐過去,朦朧間聽到有女子尖利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你是說她的腿再也好不了了?怎麽會?景神醫也有治不好到病症?”


    “姐姐你有所不知,正是因為景神醫搖了頭,才肯定知道她的腿傷了筋骨,這輩子都可能站不起來了。我就說侯爺怎麽會憑空對這樣一個沒有見識沒有容貌舉止粗野的小尼姑寵愛至此,原來是因為對她心懷愧疚。”


    “十三姬不要亂說話,”七姬打斷她的話,“侯爺不也曾經一連五日不曾出過你的房門?盛寵你我都有過,可會長久?”


    “七姬姐姐說的正是。”十五姬歎了一聲道:


    “侯爺當日與我情好日密,夜夜癡纏,極盡寵愛,如今不也把恩情都拋諸腦後?十八姬成了殘疾之人,怕是今歲又有得道高僧勸他積德行善, 侯爺想起她原是佛門中人, 所以才勉為其難對十八姬以恩寵彌補吧。。。。。。”


    十三姬撇著嘴諷刺道:“人說以色事人不能長久,十八姬連色都沒有,更不要說是才了,我看侯爺沒過幾天就膩了,到時候她寵妾當不成,尼姑也當不成,笑話就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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