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宏現在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因為,在他的班子裏有部分人不認同他的意見。在過去,這是不可能出現的事,雖不說一呼百諾,至少很少有人敢公開表示異議。


    這其中的奧妙大家心裏明白,黃庭宏隻是個地方官,雖然權力很大,但是,北京那邊的聲音,對其他人不是沒有影響力的。所以,在第二次的會議上,政法委陶書記很“委婉”地批評了黃庭宏。


    “劉星事件產生了兩個方麵的問題,都是負麵的,”陶書記對參加會議的常委們說。他的個子本就不高,坐在傅建新的對麵使得他有種猥瑣感,但他的聲音一點也不猥瑣,他的紅光滿麵也不顯得猥瑣,他接著說,“一是我們的幹部政策水平不高,如劉駿吧,就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被人家抓到了把柄,使本來並不複雜的問題變複雜了;二是呢,我們有的領導幹部仍然沒有脫離人治的思維理念,幹預公檢法的正常工作。甚至,有的領導幹部居功自傲,或者說,傲慢自大,年輕得誌就不得了了,居然站在我們的對立麵去幫著嫌疑犯說話,還在媒體上公開指責我們的公檢法,這很不正常的事。書記,我覺得啊,這第一點與第二點,在性質上是有出別的。前者,劉駿隻是方法和水平問題,我們可以原諒,可以理解,誰不會犯點錯誤?睡沒個缺點?當然,他應該接受批評與教育,或者還可以給個處分。但是,後者,有人竟然通過多種途徑,特別是通過媒體,鼓動企業投訴,並且是鼓動他們越級投訴,這,我們能容忍嗎?這不是水平問題,是態度、是品質問題、是政治思想問題!這是以權來幹擾公檢法的正常工作。所以啊,我覺得,這兩個負麵的影響都要處理,但要出別對待。庭宏書記,您說我說的有道理嗎?噢,建新書記,您說呢?”


    政法委書記陶來明得意地微笑著,似乎他發明的東西才獲了國際大獎,譏諷和奚落地侃侃而談。


    沒等黃庭宏開口,傅建新開口了,“陶書記似乎很得意您自己的高論。確實,陶書記的這些,似乎有點邏輯性,好像還有點兒道理。不過,如果您認為這就代表了很高水平的論據,我可不敢恭維,因為,您說的話裏有個巨大的漏洞,不知陶書記是故意漏掉了還是疏忽了?那就是您說的,‘幹擾公檢法的正常工作’。按你這麽一說,公檢法不屬於黨的領導了,還有,人大的監督也是幹預嗎?再說,你們抓劉星,是正常的嗎?我希望您再回憶一下公檢法的工作程序,這“正常”二字該怎麽定義?嗬嗬,陶書記,你們想調查某位領導幹部所采取的私自行動的行為,這也正常嗎?所以,陶書記現就做出定論,這次公檢法的行為都是‘正常’的工作,意思也就是他們所做的都很‘正確’,別人不能幹預,這倒是令我懷疑起陶書記的動機了。”


    “什麽?你懷疑我的動機?憑什麽?”陶來明憤怒地說。


    “哦,別生氣,別衝動,我懷疑而已,僅僅懷疑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傅建新微笑著說。


    “好!……你傅建新竟然這樣打擊報複,我跟你沒完!”陶來明的臉漲得通紅。


    “請問,你怎麽個沒完法?”傅建新譏諷地笑道。


    “我要告你,我要你給我恢複名譽,我告到中央也跟你沒完。”


    “嗬,這就對了,陶書記說的太對了!原來,我以為陶書記不會生氣的呢,原來也會生氣喲。現在理解了,是人都有感情的,很好,很好。”傅建新連說兩個很好,弄得陶來明不知他說的是啥意思。


    “什麽意思?我怎麽會不生氣?好什麽好?”陶來明問道。


    傅建新笑著說:“我一說懷疑你,你就生這麽大的氣,可是,你的人拚命調查宋剛,從臨江到清江調查這麽久,還把劉星抓去弄他的材料,宋剛生氣那也就應該理解呀。所以啊,我們要求宋剛不生氣是沒道理的。陶書記,你說,我這說法對不對?”


    “……這不同!我們是懷疑他腐敗,就應該接受調查。”陶來明說得理直氣壯。


    “假如我也懷疑你腐敗呢?”傅建新戲虐道。眾人聽他竟然這麽說,不禁也嚇了一跳,但大家對傅建新是敬重的,老資格副書記了,厲害得很。


    “你有什麽證據?”陶來明憤怒了,大聲說。


    “查唄。看你跟誰關係不錯,也抓起來審問唄。”傅建新繼續給陶來明安套子。


    “我……我cao……”陶來明急了,差點口出髒話。


    傅建新與陶來明你來我往的一陣交鋒,攻守分明,勝負很明顯,陶來明顯然隻能處處處於守勢,毫無招架之力。


    黃庭宏麵部毫無表情。蔡立峰同樣平靜如水。其他人有附著傅建新的,有附著陶來明的,這一回,傅建新與陶來明的贏麵反過來了,六四開。


    陶來明還想講什麽,被黃庭宏打斷了,他說:“最近劉星的事,我們得統一一下思想,這不是小事。所以,我希望各位理性地想一想,理性地發一發言。”


    他這話是結束傅建新與陶來明的爭論的。按理,既然黃庭宏開了口,他們倆的爭論就應該打住了。可是,這陶來明不知哪裏領了聖旨或吃錯了藥,他偏偏就不結束。


    “書記,我認為,在劉星的事上,我們應該堅定反腐敗的立足點,不管是誰,我們都應該不放過。剛才既然傅建新副書記說到了宋剛,那,為什麽,我們動一動他,有的人就覺得動不得了?傅建新副書記,宋剛跟你什麽關係啊?你說說,你為什麽這麽護著他?”陶來明咄咄*人。


    傅建新微微地笑著,沒有回答陶來明的問話。


    “你說啊,你。不好說了吧?有難處了吧?說不出口了吧?”陶來明仍然不懂味繼續追問著。


    傅建新就是不說。黃庭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抿著嘴,看著陶來明。蔡立峰覺得再不說話不好,對陶來明說:“來明書記,請你冷靜和理性。剛才庭宏書記不是說了嗎?我們是來統一思想的,發言要理性,不能帶有情緒。你怎麽不聽呢?”


    “我這不是在統一思想嗎?他傅建新欺人太甚,他竟然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我得跟他理論。”陶來明仍然憤憤地說。


    “這麽說,我們還請宋剛來跟你理論喲?你這人今天是怎麽啦?這麽衝動!我說,你們抓劉星一點道理也沒有,整宋剛的材料,不管是誰打招呼,也得經過組織。劉駿這樣目無組織,本就是錯誤的,你竟然不分是非偏袒你這個係統的人?整個這件事,其實很清晰,很簡單,錯的對的,一目了然。現在好,爭論得竟然還這麽凶。我說,大家按照庭宏書記的意思,冷靜、理性地發言吧,別再說出沒水平的話了。”蔡立峰說完,環視了常委們一眼,又保持他不聲不響的狀態。


    會議繼續進行著。可是,要真正統一思想可不那麽容易。雖然,最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劉駿的錯誤不能原諒,應該作出處理,但是,由於他是按中紀委某人的指示辦的,所以,處理時應該溫和一點。黃庭宏也知道,對劉駿的處理不能過激,“打狗還得看主人麵”嘛,所以,對劉駿暫時就批評教育一下算了,最多給個警告處分,給範猛子留點麵子。


    但是,黃庭宏感到事情並不那麽簡單的事,大家對宋剛的意見很不統一。這不統一的背後,黃庭宏感覺到了來自某個地方的影響。


    “理解,人嘛,都要求他們大公無私也不現實。有些人沒有把希望寄托在我黃庭宏這裏,他們想在北京找個背景,可以理解。”黃庭宏暗暗地對自己說。


    大家對宋剛的處分分為兩種意見,一是以陶來明為首,宋剛應該受到處分,另一部人以傅建新為首,認為宋剛沒有錯。


    這事,要是在往常,大家會努力揣摩黃庭宏的意思,可這次,有幾個人竟然明知黃庭宏不準備處理宋剛,但他們竟然還是要堅持這麽說。為什麽會這樣?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曾某人或範猛子對一些人施加了影響。


    沒有形成一致意見,為了慎重起見,黃庭宏的總結是:“宋剛的事暫時緩一緩,劉駿的處分也馬虎點,給個警告吧。”


    這就是這次會議的成果。


    黃庭宏沒想到會有這麽複雜,他感覺到了危機,他準備改變這局麵。


    宋剛知道了會議的情況。本來,他是不應該知道的,但黃庭宏還是說給他聽了,他雖沒有很詳細地說明,但宋剛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宋剛,你在清江該怎麽做你自己定吧,這是你的職責範圍。”黃庭宏在電話裏說。


    宋剛臉色很凝重,說:“書記,那我就不再等了。我想弄大點動靜,幹脆,讓水更渾點,魚兒跳高點,驚動驚動高層。”


    黃庭宏沉思了一會,說:“好吧。”


    宋剛又說,“具體動那些人?我這就過來跟您匯報吧。我希望,關鍵還得紀委與檢院得配合。”


    這兩個單位配合倒是沒問題的,紀委書記這次隻差點沒把劉駿吃掉。他想,你劉駿拍馬屁竟然瞞著我,我要不是在外人麵前要裝出一副維護本單位人員的樣子,我恨不得當場就狠狠地踩死你。因此,紀委是會積極配合的。檢院,黃庭宏親自下指示,也沒有問題。難就難在陶來明,繞過他不太容易。


    宋剛去了省城,他得跟黃庭宏等人商量一些具體事情。


    此時,範猛子與曾躍進正在一家咖啡廳聊天。


    “我說了吧,我們稍給一點壓力,他們也不敢放肆了吧。他們要是處分劉駿太厲害了,那不就是打我的臉嗎?虧他們沒有這麽做,要不,我也會對他們不客氣。”範猛子得意地說,似乎他取得了一個偉大的勝利。


    “是的。可是,那個劉星,他們還在這裏告狀,煩死了,領導都找我幾次了,我真擔心對我下去會受影響。”曾躍進是有顧慮的,他還年輕,還有前途的。


    本來,最近他就要放到地方上去了,提半級進副省級是很正常的。現在,他有種預感,再這麽下去,弄不好他可能還是廳司級下去,要是那樣,那還不就完了嗎?他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可範猛子沒有想到這麽嚴重,他猛衝猛打慣了,沒覺得問題有什麽複雜可言,不就是關心了一下家鄉嗎?


    其實,曾躍進是犯了禁忌的,幹預地方工作,沒出事倒也擺了,沒人告狀也沒事。可是,他背時,碰到個劉星,碰到個宋剛,他們是什麽人?最少,他們不是庸人。


    “老同學,別擔心,我估計呀,宋剛很快回來找你的。”範猛子思維就是這麽自信,他接著說,“我講個故事吧。一個女人走進郵局,要了一張電報紙,寫完後扔了。又要第二張,寫完後又扔了。第三張寫好後,她遞給報務員,並囑咐盡快發出。女人走後,報務員對這三份電報發生了興趣。第一份上寫著:一切都結束了,再也不想見到你。第二份上寫著:別再打電話,休想再見到我。第三份的內容是:乘最近的一班火車速來,我等你。所以呀,宋剛雖然倔強,但終究會找上門來的。你就別擔心了。”


    “宋剛真的會找上門來嗎?”曾躍進暗暗問自己,他很想宋剛能夠來巴結他,這樣他們就可以和解了,就可以什麽事都沒有了。不過,他對他的同學範猛子不再那麽信任,看來,他真是一個猛子而已,有勇無謀,成不了大氣,也出不了什麽高明的主意,不出餿主意就算不錯了。


    “宋剛真的會找上門來嗎?”


    曾躍進又在問自己。可是,等了這麽久一點動靜也沒有,隻怕靠不住。他想問問宋剛最近在幹嘛,於是,他打電話問他的堂弟,問他宋剛最近都有些什麽動作。


    “宋剛?哈哈,秋天的螞蚱唄,在蹦那蹦的,好玩得很呢。他能做出什麽動作?還不是想方設法告您。告訴您那,曾哥,萬學農現在不錯呢,威信很快就超過了宋剛,哈哈,還是您的慧眼厲害,發現了個人才,一個大大的人才啊。”


    曾副局長接到他堂兄的電話,高興地匯著報。他哪裏知道曾躍進根本就不願聽這話?再說,這萬學農是什麽人?要不是範猛子打招呼,要不是陶來明的幹預,隻怕這人真是個腐敗分子,還人才呢?屁才、蠢才、棺材。弄不好,這家夥還是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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