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了萬佛縣,宋剛心裏惦記著靜吾大師。昨天,當宋剛說了一句蘇小川得了肝癌的話時,靜吾大師當場就暈倒過去了。


    這靜吾大師,在出家前與蘇小川有過一段感情糾葛,這已經是沒有疑慮的事了。說不定,她的出家還就是因此而起的呢。宋剛想,再上一次山吧,昨天自己的一句魯莽話,把人家害得暈厥了十來分鍾,當時這麽多人在場,自然不好做任何解釋,隻好匆匆下山,現在,還得幫靜吾大師解開這心中的結。這事不能張揚,宋剛準備一個人在下午找個借口悄悄地再去一趟淨心庵。


    可是,沒有等到下午,有個老尼找上門來了,她對宋剛說,靜吾大師在城郊的一個農戶家等他,希望宋剛能去一趟。


    宋剛外出,希望參與前呼的、後擁的人,是大有人在。宋剛不能讓他們去,就說,自己要見個私人朋友。既然是見私人朋友,那死皮賴臉的跟著去肯定是不明智的,因此,眾人隻好失望地看著他開著車子離開了。


    這萬佛縣有宋剛的私人朋友,讓兩個人喜出望外,那可是一種寶貴的資源,縣長許輝可不想放過這一資源,也不能放過這一資源,浪費資源就是一種犯罪,因此,許輝決定搞清宋剛的朋友是誰。許輝有這想法,書記張春雷當然也有這想法。他們分別派人悄悄地“跟蹤”了宋剛。當然,跟蹤宋剛那可是犯忌的大事,他們不急,沒有立即就跟上去,因為有部臨江牌照的車子,慢一點查穩妥一些,宋剛可能查不到,但車子總查得到。不過,幸虧他們沒有急性,要急急忙忙就跟蹤過去的話,那真的就糟了。你想,宋剛是什麽人?經過特工訓練的,能被萬佛縣的普通人跟蹤?


    說到許輝與張春雷跟蹤宋剛的事,目的並不是對宋剛有什麽不好的意圖,而是對自己有意圖。在行政上有過“上進”念頭和經驗的人都知道,最寶貴的資源就是人力資源。不是有句話嗎?競爭的本質就是人才的競爭。現在,宋剛在萬佛縣有很要好的朋友,這就是“人才”啊,既然是人才,那就趕緊競爭過來吧,誰把這人巴結到了,那就是巴結到了半個宋剛。因此,這人就成了競爭的焦點。


    宋剛來到農家,這家人都被安排“不在家”了,這是尼姑用化緣來的人民幣把這家人的家人都“請”走了。靜吾顯得非常的焦慮不安,一個晚上就憔悴了不少,昨天還留在臉上難以掩飾的風韻,今天已經蕩然無存。


    “宋先生,叫我譚靜吧,這是我的俗家姓名。我想聽聽蘇小川的病情,您可以跟我說說嗎?”靜吾說得淒苦和急迫。


    “譚靜姐,放心吧,蘇小川並沒有什麽大事。我昨天說得急了點。他是得了肝癌,但是,做了手術,預後很好的,這是醫生說的。估計這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宋剛說。


    “哦。他現在還好嗎?”


    宋剛說:“他過得不錯,有點像老頑童,整天樂哈哈的。”


    “他沒有癡迷做企業?……不,他是在企業上做得整天樂哈哈。……天才,天才跟瘋子差不多,他瘋了,整天就沉迷於他的企業,把其他的事丟到了一邊。”譚靜似乎是自言自語,突然,又抬起頭,看著宋剛說:“他還是和過去一樣沉迷於企業裏嗎?什麽也不顧?”


    “他在做企業,但現在做得很輕鬆,也很快樂。”宋剛實在沒有勇氣說蘇小川與妻子葉麗華的事。


    “這我知道,他唯一的快樂就是做企業。……唉,他現在還是這樣。”譚靜理解錯了,她以為蘇小川仍然是過去的蘇小川。


    “不。蘇小川很有情趣,他活得很開心,做企業隻是他的業餘愛好。自從帝昌基金垮了以後,他就不再把企業當成他的全部了。”


    “帝昌基金垮了?帝字號沒了?怎麽可能?有蘇小川在,不可能垮的,沒有人能夠戰勝他。不可能,不可能。宋剛,帝字號真的垮了?是誰擊垮他的?”


    “我。噢,不是,是帝字號沒有用他了,所以,我擊垮了帝字號。”


    “你?哦,對了,他沒有再為張文武賣命了,所以,你才能擊敗帝昌。沒有人可以擊敗他的,他是天才。不,他是瘋子。張文武為什麽不要他?”譚靜看著宋剛說。


    “一眼難盡。還是為了小玉吧。”宋剛說完,接著把自己與蘇小川的交情和這幾年的瓜葛說了一遍,以及蘇小川現在在婷婷公司任首席顧問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但是,宋剛始終回避一個人,葉麗華。


    “他結婚了嗎?他愛人死了這麽多年了,他結婚了嗎?”終於,宋剛不希望議論的話題,譚靜終於還是問了。


    “……結婚了。葉麗華。”宋剛說。聲音很輕。


    “……哦。……好。”譚靜的聲音更輕,她自己說給自己聽。


    兩人一陣艱難的沉默,宋剛惶恐而又焦慮,他推測,一往情深的譚靜肯定難以承受這沉重的打擊。他雖然不知道蘇小川與譚靜的感情經曆,但是,譚靜對蘇小川情深似海是肯定的。他不好問,也不打算問,這是蘇小川與譚靜倆的秘密。當然,也許也不是什麽秘密。


    許久,譚靜輕聲細語地說:“我們都是鳳姐的崇拜者,也是事業的合作者。他太癡迷於事業,連我對她的愛也沒有覺察。後來,鳳姐被張文靜毀了,小玉也失了,鳳姐出家後,我們沒有了歸宿。張文武那裏又有了他發揮才幹的地方。他成了帝字號的創始人,主要的經營者。我沒地方去,也來到了帝字號旗下,因為,我愛著他,幫他打理公司的事,也包括他的生活起居。他對我很好,……但是,這種好不是那種好。不久,一個叫蘇晴晴的女人來了,長得很美,很快,他們就好了。……後來,他們結婚了。就在他們結婚的那天晚上,我很失望,我問他,為什麽愛蘇晴晴而不愛我,這時,他大吃一驚,我記得,他愣了很久很久,突然問我,為什麽不告訴他。他的聲音很大,我被他嚇著了。接著,他哭了,哭得很傷心,他說,他恨自己,可是,什麽都晚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扇著自己的耳光,問自己怎麽這麽蠢。他一邊扇著自己,一邊又大聲地問我,罵我,罵我是蠢蛋,罵我為什麽不跟他說。我說,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他說他蠢,他以為配我不上,他說他內心很喜歡我。再後來,大約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三天,我突然就走了。我走了以後,他發瘋似地找我,我不讓他找著,因為,什麽都晚了。本來,我可以去杭州,陪鳳姐,但是,我知道,他會找上門來的,他估計我回去陪鳳姐,所以,他在那裏等了我整整一個星期。我不能去陪鳳姐了,所以,就找到了這裏,在這裏住了下來。”譚靜說著,在講一段故事,一段並不完整的故事。


    宋剛靜靜地聽著,他茫然,他傷感。


    “你能不告訴蘇小川嗎?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但是,他病了,也老了,要是他哪一天真的有什麽意外,我想去見他一麵,最後一次。他很想見我,我知道,自從我不辭而別以後,他就像是失了魂。他在人世間的最後時刻,我讓他看我一眼。……我也想見他。現在,你不能告訴他,他知道後肯定會來找我。葉麗華……葉麗華,……肯定是一個非常美麗賢惠的女人,多好聽的名字。‘娶妻就要娶葉麗華’,對,他幸福就好,我是出家人,不貪、不嗔,我不能嫉妒,沒緣分。不能讓他知道,知道了,我就是罪人,萬劫不得複生。宋剛,你不能告訴他,不能。你答應我,他要是病危了,你告訴我一聲,我一定會送給他看一眼。啊?你答應我。”


    “……好,我答應,要是他病危,我保證把你接過去看他一眼,不,給他看一眼您。我答應。”宋剛梗咽地說。


    “蘇小川有你這樣的朋友,很好。可是,宋剛,凡事別過於執著,執著就會癡迷就會變成瘋子。你的官運不錯,但是,那是浮雲,終究有散的那一天。我要走了,回我的淨心庵。……可是,哪裏又能淨心呢?”譚靜幽幽地說著。


    “你那裏的環境我幫你改造一下,好嗎?”


    “不必。它本來就是這樣,還讓它這樣吧。”


    “好吧,我聽你的。”


    譚靜要走了。宋剛說,我送你吧。譚靜說,不必要,我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宋剛望著譚靜和另一個尼姑遠去的背影,暗暗歎了氣,心想,紅顏命薄,難道這千古不變的魔咒真的就這麽難以打破?這時,他又想起了陳紅,想起了魯玉、楊瑩,等等。


    此時,譚靜被兩個人分別盯上了。他們很快就把這一情況告訴了許輝和張春雷。


    宋剛回臨江了。可是,譚靜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懼,因為,許輝縣長和張春雷書記不久就來“慰問”宗教界人士,並且,點名請靜吾大師任政協委員,常委。靜吾的臥室寢具全部被縣政府更換成嶄新的富麗真金。油鹽醬醋,一切的生活用品,再也不需要譚靜費心。淨心庵很快就要進行大規模的修繕。


    有一天,靜吾大師突然從淨心庵消失了,她再也沒有回來。


    宋剛得知譚靜失蹤的事,已經是譚靜走後的第五天,也就是宋剛回臨江半個月的時候。他懊悔地暗暗臭罵著許輝與張春雷,都是他們做的好事。許輝與張春雷也很懊悔,他們懊悔“人才”白白地流失了。雖然,他們努力過,經過多條途徑的打聽,可就是沒有聽到靜吾大師的半點消息。


    她到哪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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