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淡的晨光灑下,照耀著巍峨的仙山,道宮重重,法殿落於懸台上,而後危箐回合,清溪夾道,既顯得法度莊嚴,又超然世外,好一處清修之地。


    可惜在場之人此刻都無暇欣賞,麵對不久前才在曲瑾之與人動手時塌毀、而今卻變得完好如初的大片宮殿,眾人都沉默了。


    “時間……”柳清歡低喃道,臉色極為沉重。


    “你確定?不是什麽厲害的幻術,或是其他大法術?”曲老鬼走到他身邊,肅然道:“所有涉及到時間的法術,都是絕對的禁忌,被天道嚴厲監察著。”


    他目光陰鷙地看了眼依然有些神思不屬的男修,對方立刻警覺,防備地退後了幾步,將所有驚惶不定收斂得幹幹淨淨。


    “我自己殺的人自己知道,絕不可能失手,而如果剛剛的時間禁術厲害到能讓人死而複生,為何還沒招引來天罰?”


    這也是柳清歡想不通的,要知道當年在九天青冥寶鏡宮中,那顆蘊含著時間法則的丹藥一出神農鼎,就立刻被天雷劈得四散,便可見對天道對此有多嚴厲了。


    因此那時他在神農鼎內得到了一瓶溯夢之毒也不敢用,直到進入陰陽墟天,才將之用在了鳲鳩身上。


    踏入仙道這麽多年,他也隻在原本就時空混亂的陰陽墟天這一個地方,感覺到這個禁忌稍有鬆懈。


    其他地方,諸如文始派的大須彌乾坤塔,裏麵收著幾個新生的小界域,與外界時間流逝的速度略微不同,也算稍有涉及時間法則,但那是界麵天然生成,在天道允許的範圍內,人為無法幹預也絕不能幹預。


    這時,從剛才就一直冷著臉的曲瑾之突然動了,快步走到旁邊一座大殿前,一掌推開緊閉的殿門,朝裏麵望了望:“印章在原處。”


    柳清歡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走到門前,果在殿內一張長案一角,看到了他們之前為之爭奪又遁走了的那枚印章。


    與鳳凰有幾分相似的雀鳥栩栩如生,每一根翎羽都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芒,有力的腳爪抓著一塊溫潤的黃玉,一看就頗為不凡。


    曲老鬼將之拿起,道:“看來所有東西都回到了我們還沒動過的時候,難道是……時間倒浪?!”


    他滿臉驚詫,瞪著在手裏掙紮起來的印章。


    柳清歡卻注意到長案上擺著的其他物件,右手邊還有一方石硯,硯內墨汁半幹,旁邊擱著一支用過的竹筆。而在長案正中,鋪著一張白紙,紙上繪有半叢茂竹。


    他伸指點了點,發現墨跡都還沒幹,就好像畫的人不久前還站在案後,卻不知因為什麽事突然要離開,以至隻畫了半副。


    這不由讓他想起才從地底囚獄傳送到山上時,在通道盡頭看到的那盞溫茶。


    “你們到時,這裏就是如此擺設?”


    曲老鬼將印章隨手拋給曲瑾之,回道:“你說這個啊,我們上山這幾天看過不少了,餘熱未散的丹鼎、還在冒煙的香爐、喝了一半的酒,一直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現在搞了這麽一出……”


    他思索了下,指尖朝上:“你說會不會跟之前天上出現的巨瞳,和山頂那個人有關?我在最後一刻,好像看到那個人手裏拿出了什麽東西。”


    “是。”柳清歡道:“最後他手中綻開了一道幽光,爾後你我幾人應該都短暫的失去了神智,再回過神時,時間仿佛就倒退了。”


    “但是,這樣依然無法解釋這些畫了一半的畫、燃到一半的香,就算時間倒退,那畫畫的人、燃香的人又到哪兒去了?”


    曲老鬼晃著他那岌岌可危的腦袋,咕噥道:“我現在更想知道山頂那家夥是誰,竟然搞出這樣大的事!”


    “應該是那些大乘修士中的一個吧。”柳清歡猜測道,現在想起那隻驅動星辰組成的深空巨瞳,不可抵禦的浩然天威,以及後來那人手中幽芒綻放開來時,如今想起依然感到心悸。


    他頓了頓,問道:“你當時聽清他說的話沒?”


    “什麽話?”曲老鬼道,竟然露出尷尬之色:“我當時,哈哈,神智有點不清……”


    柳清歡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看來這老鬼殺神出世,腦袋也說掉就掉,但之前受的傷恐怕比他估計的還要重些。


    “他說。”冷冰冰的曲瑾之開口了:“用了這麽久總算找上門了,本君等你們很久了。”


    柳清歡點了點頭,道:“對,我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用了這麽久、等了很久’?你們不是也才上山兩天嗎?”


    “三天。”曲瑾之回道:“算上今日,有三天了。”


    “所以為什麽是等了很久?”


    曲老鬼沉吟道:“嗯……好像是有問題?”


    柳清歡揉了揉額頭,有一種身陷迷霧之感,隻覺這座山帶給他的疑惑越來太多。


    “這個先不說了,我先前那話還沒說完,既然這有副墨跡還沒幹的畫,就有畫畫的人。你們上山時,可遇到過什麽可疑的人?”


    “你是說這山上原本就有人在?”曲老鬼皺起眉頭,道:“不可能吧,這山不是一直被封著嗎,怎麽可能還有人在。”


    卻不想,門口傳來一聲“有”。


    三人回頭,就見那位死而複生的男修一直沒離開,麵帶遲疑地道:“我在半山腰處,曾遇到過一個蓬頭垢麵的人,那人不是跟我們一起上山的。”


    柳清歡精神一振:“他是不是有點瘋瘋癲癲的,修為卻很高?”


    “修為高不高我不知道。”男修道:“我看到他時,他正對著一棵樹,一直埋著頭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說什麽,叫他也不應。”


    “真有人?”曲老鬼極為驚訝:“怎麽可能!”


    那男修動了動嘴皮子,卻突然回頭朝外看去,低呼道:“那些大乘下山了?”


    柳清歡幾步走到門口,正好看見一位身著紫衣的修士從上方山道上躍下來,其身後還跟著幾人,都板著臉,極為嚴肅的樣子。


    他瞅準裏麵一位老者,跳到屋頂上,高聲喊道:“苦前輩!”


    苦道人應聲看過來,腳下頓了頓,朝這邊掠了過來。


    “小友怎在此處,歸兄呢?”


    “前輩沒見到歸前輩?”柳清歡有些詫異:“我與他之前去了一處無底淵,如果沒出現,那他就可能還沒上山吧。”


    “沒上山好!”苦道人神色凝重,轉身就準備繼續往山下去:“小友,你也快下山去吧。”


    柳清歡心中一凜,連忙追上去:“前輩,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為何如此匆忙?”


    其他幾個大乘修士此時已經快沒影了,苦道人果然脾性好,還願意回答他的話:“這山有古怪,非久留之地!”


    “什麽意思?”


    “之前山頂那幕你們都看到了吧,我們懷疑,那人可能非現世之人。”


    柳清歡一時沒明白:“非現世之人?莫非他已經死了,是鬼修?”


    苦道人苦笑了下:“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本該是早已作古、隻存在史冊上的古代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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