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嚎,酷寒蝕骨,放眼望去,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白色,鵝毛般的大雪封迷了眼,三丈之外便不可見人。


    這裏是雲夢澤最人跡罕至的地方——冰雪北境,一年中有大半年都處在極端惡劣的冰雪天,不止凡人無法在此生存,就連修為低些的修士也不敢踏足。


    不過,最近冰雪北境卻突然熱鬧起來,一個個高階修士千裏跋涉而來,經巍峨的玉龍關進入北境,冒風趕雪,穿梭在永久封凍的茫茫冰原。


    此中原由,隻因冰雪北境是與萬斛界真正接壤之地,由仙根榕將兩塊大陸連接在一起,若要從正常途徑進入雲夢澤,就需得從這處走。


    而根本的原因卻是,從萬斛界傳送到東荒之地的傳送法陣,最近被雲夢澤單方麵停止運轉了!


    距離打退魔宗最後一次的進攻,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數日來,又發生了不少大事。


    文始、少陽二派忙著收撿悲慟、收拾遭受重創的山門,其他雲夢澤修士則群情激昂,忙著清理追殺魔宗殘部,血與火從未停止。


    之後,柳清歡親自出手,將鬥轉星移星辰大陣的守衛清理了一遍,所有萬斛那邊派來的人都被強製驅離,一舉奪回了大陣控製權。


    再就是那座連接仙鼎城和東荒之地的傳送法陣,陣盤上的空晶石與靈石全被移除,切斷了萬斛進入雲夢澤的唯一途徑。


    於是,想要離開或者進入雲夢澤,隻剩下冰雪北境這一條,需得穿過萬斛諸域,到達最外圍的一個名為沉沙海的偏僻小域。


    仙根榕粗大的樹根橫亙在虛空之中,一邊是黃沙漫天,一邊是冰天雪地,鬥轉星移大陣的光幕如同堅不可摧的高牆,將兩者涇渭分明的分開。


    此時的樹根橋上,一群修士正排著長隊,在等待進入雲夢澤的間隙,與周圍的人攀談起來。


    人群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壯漢情緒激動地大聲叫道:“是他們先破壞協議的,那就別怪我們雲夢澤也將協議撕毀,所以我支持青木道尊的決定!”


    “不錯!憑什麽都被欺上門來了,我們還要克製?”另一人隨聲附和道:“可惜得到消息時我在外麵,不然定要衝去把那些賊子殺個幹淨!”


    “你可就得了吧,你一個人又能殺得了幾個?沒聽說文始派和少陽派都快被滅派了嗎!”


    “不是說文始派的青木道尊將魔宗一位大乘修士殺了嗎,這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到處都傳遍了!要不是青木道尊在,說不定我們雲夢澤就會像當年五湖聖地之一的含煙湖一樣,被萬斛界各派分食,那就太可怕了……”


    正討論得熱切,就聽得身後傳來數聲遁音,眾人回頭看去,又有一隊人趕來,卻是直接越過他們,朝前麵去了,很快便被放進了陣。


    等到那隊人的身影消失,這邊才有人開口問道:“不是說現在萬斛之人到雲夢澤,隻許出不許進嗎,那些人怎麽回事?”


    “是啊,看他們身上的衣飾標誌,似乎分屬於萬斛界各門各派,而且修為都看不出來……”


    人群中有人滿麵驚疑地道:“你們竟不認得那些人?他們好些個都名聲赫赫啊,修為最低的都達到了空階,其中還有好幾個是合體大修!”


    眾皆嘩然。不一會兒,特地跑去向守衛打聽消息的人跑回來,道:“那是萬斛仙盟和各大勢力派來的代表,聽說是去參加祭典的。”


    “祭典?”


    “幾日後,文始派的青木道尊會在東荒之濱主持一場大典,祭祀我們雲夢澤在這場浩劫中犧牲的修士。”


    那說話之人歎息一聲,又咂了咂嘴,搖頭晃腦地感慨道:“要是我死了,能得青木道尊來親自主持祭祀,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話一出,倒引得一眾人哭笑不得,拍著他的肩道:“別,好死不如賴活,還是活著吧。”


    從當年的封界戰爭開始,多年來,在麵對外敵入侵時,放棄門派之見、摒棄私人恩怨,已是雲夢澤修仙界在興衰更迭之時慢慢形成的共識,大義存於普通修士心中。


    雖然,利益得失的算計無時無刻都少不了。心思玲瓏者,很快便猜到這場祭典除了祭祀之外的意義,一時間,不少人都急急忙忙往東華州趕去。


    東荒之濱,於滔滔海水之中,在高聳入雲的三桑木之下,此時已搭起一座祭台,引魂的白幡隨風飄揚,讓哀意徐徐散開。


    是日,長空寂清,波濤洶湧。


    海石築起的祭台下,已烏壓壓的到處都是人,從三桑木處一直漫延到遠處的海邊,來自雲夢澤各門各派的修士齊聚於此。


    而最前麵的,則是萬斛界來人,他們頂著四麵八方投來的或仇視、或怨恨的目光,正襟危坐,肅穆沉凝。


    直到一身玄衣的柳清歡出現在台下,嗡嗡的低語聲才驟然消失,所有人都看著他一步步走上祭台,到達頂部後停步轉身,背後是三桑木筆直而又粗壯的樹幹。


    濤聲陣陣,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汝等,生於斯而長於斯,今亦逝於斯。夫始終者,萬物之大歸,死生者,性命之區域。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


    “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內,濟世夷難之智,而受難於凶盜窮寇之下……”


    柳清歡一句句念出祭文,目光掃過台下的萬斛諸人,不少人尷尬地低下頭去:所謂的凶盜窮寇,莫不是指的他們?


    “……雄心摧於弱情,壯圖終於哀誌。長筭屈於短日,遠跡頓於促路。然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齊輝。濟元功於九有,固舉世之所推!”


    禱祝之辭漸入激昂,清越的聲音壓下奔湧的海潮聲,在海麵上回蕩。


    海水翻騰起黑色的巨浪,一艘大船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眾人猛然驚覺而起時,卻發現不管是浪還是船,都隻是幻生而起的異像。


    柳清歡眉目低垂,無形而又玄妙的道境以其為中心,漫過海麵,以極速向四方擴散而去。


    台下,修為低者根本摸不著頭腦,修為高者也不明其意,不知他為何突然展開道境,唯起同被天道選中的婧言詫異地揚起眉。


    “他在引渡那些戰死而又滿心怨憤、不肯離去的神魂?”


    果然,第一個神魂不久後便出現了,帶著滿身的傷痕,虛煙一般的身影還可看出其身著文始派的門派服飾,神色間猶帶不甘。


    修士死後元神漸漸消散而歸於天,魂卻不入地府,若無執念,自然與元神一起消散。若存著強烈的執念,便會像凡人化為鬼魂一般遊蕩於世間。


    如遇機緣,也許能通過奪舍重生,或改修鬼道。不過,機緣又哪有那麽好得,大多都沒什麽好結果,或是淪為魑魅精怪口中的補品。


    但見那文始派弟子的殘魂一拐一瘸的,朝海中那艘同樣虛幻的大船走去,而離船越近,他的表情就越平和,最後化作一道疾光,消失在船中。


    在所有人驚奇不已的目光中,越來越多的亡魂出現,一開始多是離此地最近的文始派戰死的弟子,慢慢的,也有零星的不知死於何處的陌生亡魂來到,直到,第一位身著少陽派門派服飾的門人出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坐忘長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翔的黎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翔的黎哥並收藏坐忘長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