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巢城的護城大陣如飽受摧殘的年老之人一般轟然破碎,三位化神大修士所拉出的長長遁光還未消散,那些元嬰修士也緊隨其後,風馳電掣般飛往沼澤深處。


    而城中其他人卻如定身了般,沒人敢走出去。


    從天劫爆發,到驟然消失,中間的時間並不長。然而,那從天而降的萬道雷霆、毀天滅地般的陣勢、依然活躍暴躁的雷靈氣息,已嚇得城中的大部分修士魂不守舍,僵硬而又失神地戳在原地。


    目之所及處,曲殤沼澤在紫色天雷的摧殘下幾乎被犁了一遍,多少萬年沒人驚擾的淤泥潭被翻了過來,焦臭與腐敗的氣息隨著風送到了每個人的鼻息中。不少地方的沼澤樹木與蘆葦被雷火點燃,火勢越來越旺,映得水麵一片通紅。


    不過短短的功夫,竟然造成了這般大的破壞,可見之前的雷劫有多可怕!


    但也有人不怕,比如張念羽。這人聳動著鼻子,陶醉地深吸一口氣:“好充裕的雷靈氣!”


    他向柳清歡二人敷衍地拱一拱手:“兩位道友,在下得立刻進沼澤裏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一絲紫色天雷,那就發了!”


    說著便迫不及待地想跑,柳清歡不得不喊住他,提醒道:“張道友,那紫色天雷恐怕不是你現在的修為能承受得住的。”


    “哈哈,我自有分寸。”張念羽道,指著柳清歡道:“你不要跑,回頭找你打架!”


    柳清歡無語,懶得再理他:“快滾!”


    那人哈哈大笑著一溜煙跑遠了,柳清歡轉頭問一直笑盈盈看著這一幕的左枝山:“大師兄,我們接下來如何行事?”


    左枝山換上嚴肅的表情:“先不要輕舉妄動,等著上麵的命令吧。我先去聯盟內看看,你要跟著一起去嗎?”


    柳清歡抬頭看向天空中完全沒有消散跡象的劫雲,道:“師兄先去吧,我也進沼澤裏看看。”


    左枝山考慮了一瞬,道:“那你自己小心!那邊現在情況不明,大衍太尊還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事,若有不對你便速速回城。我去聯盟探聽消息,回頭我們在駐地內見。”


    師兄弟二人又說了幾句,便各自行事。


    柳清歡又看了眼天上的劫雲,那大雲渦如一座大山般懸在頭頂,雖然沒有再劈下雷霆,但威勢不減,壓得人幾乎抬不起頭來。


    種種跡象都顯示,大衍太尊的飛升之劫還沒有完成,卻突然不再降下,隻能說明太尊本人恐怕已經不在這個界麵。


    想起之前的猜測,或許太尊真的破到陰月血界去了?


    柳清歡往城外飛去,中間通過了巡邏的修士。如今似乎沒人再限製出城,但敢出去的人卻極少。


    曲殤沼澤內的情形慘不忍睹,一路走來,不少低階妖獸的屍體陳在水邊或土裏,渾身都是雷電灼燒的焦黑痕跡。樹木燃燒所散出的濃煙四處彌漫,在濕氣與霧障下散之不去,讓沼澤的環境更加險惡。


    柳清歡不想去尋什麽紫色天雷,所以也不落到地上,從空中快速趕往那片異界試圖突破之處。


    之前他被大衍太尊攜著,仿佛一瞬間便到了,但自己跑卻發現路程不近,用了半天時間才趕到。


    繞過一座不高的小山,前麵就是之前他到過的那片被稱為灰蛇潭的沼澤,就見一位元嬰修士轉過來,掃了他一眼,肅然道:“文始派的小輩,此地很危險,不要再靠近!”


    此人他曾在鐵鷹峰上見過一麵,柳清歡連忙行禮,道:“前輩,我就呆在這裏等空玄師叔,不會再靠近了。”


    那人盯了他一眼,最終拂袖離開了。


    柳清歡目送他走遠,才落到下方的小山頭上,望向沼澤內部。


    此處的空間波動已極其強烈,在一片泥水之中,那個被撕裂的空間裂縫終於露出了它的真麵目:大約有三丈來高,成狹長的梭型,上半部分剛剛探出樹梢,下麵一半還埋在泥水中。


    其周圍的空間似乎在不斷地塌陷,時不時便有燦爛光霞爆發開來,每當這時,附近的化神大修士便會出手將之禁錮在小範圍區域內。


    雲逸太尊、天河道尊、還有之前見過的灰衣老者三位大修士就盤坐在空間裂縫不遠處,從他們手中飛出一道道繁複無比的法訣,並時不時丟出一兩樣靈氣盎然的物件到裂縫中,速度快得讓柳清歡看不清。


    目眩神迷地看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這些大修士是在加強空間裂縫的穩定性,同時架設空間通道。


    這麽說,大衍太尊真的進入到對方界麵了?


    柳清歡心中激動與不安交織,能夠攻入對方界麵自然是件對雲夢澤極為有利的事,但他沒忘記大衍太尊還在曆劫。


    很顯然,對麵既然在想方設法破開空間,便準備好了攻擊,迎接太尊的極有可能是無數陰月血界的修士。而這些修士的存在,會加大天劫的力度!


    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麵。不過柳清歡可管不了會造成多少異界修士的死亡,他隻希望大衍太尊能順利度過天劫然後飛升。


    太尊已經為整個界麵做得太多了,三千年的孤獨自封,三千年白白浪費的壽元,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所以若是太尊因此度劫失敗或者身歸混沌……


    柳清歡甩了甩頭,將這個想法甩出腦海。


    他將注意力移到外圍的元嬰修士身上,發現此地隻有十幾位而已,其他人,包括少陽派的五炁道尊都不見了蹤影。


    這十幾位元嬰正圍繞著沼澤建立一個複雜之極的法陣,顯得極為忙碌。


    柳清歡尋了一圈,看見空玄長老正在與一位元嬰修士站在一座半山腰上交談,手中還拿著羅盤似的法器。


    又看一會兒,柳清歡呆在這裏也幫不上去,便轉身回往鷹巢城。


    還未進城,他就已遇到不少在林中四處奔走的修士隊伍,稍稍探聽一番,才知聯盟已經布下新任務,派人出來修複曲殤沼澤內一些隱蔽的設製。


    自當年妖修與人修合解、妖族遷出曲殤沼澤後,修仙聯盟便在沼澤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就是為了防範今日。不過這一場浩大雷劫後,不少設製被毀或損壞是肯定的了,需要立刻修複。


    不過也有不少人趁此機會這裏翻翻那裏找找,撿拾那些被劈的妖獸屍體等。沼澤裏現在高階的妖修沒有,但還是有不少二階妖獸的。


    柳清歡繞開這些人,回到文始派駐地,便被賢明真人抓去煉丹。


    鷹巢城雖然沒有被攻破,但雷劫降下時,不少低階修士還是被天地威壓所傷,極需療傷丹藥。而柳清歡身負出丹率極高的水係煉丹術,正好解燃眉之急。


    一連在煉丹房關了幾天,柳清歡再出來時,發現城裏突然變得空曠了不少,大多修士都被派出去了,連帝柔和薑念恩都接了任務不在。


    他第一時間飛上高空,望向遠處的曲殤沼澤。天上劫雲依舊低垂,西南方向也無任何異常情況,便往明陽子的小院飛去。


    “大師兄,你在院中做甚?”柳清歡一進門就詫異地問道,看了看緊閉的正堂房門,不由驚喜道:“師父過來了?”


    左枝山彎腰側身,以一種毫無形象的姿勢靠在房門上,見到他連忙噓了一聲,又招手讓他過去,壓低聲音道:“師父正與人吵架。”


    柳清歡一聽,腳下一點,身形便滑了過去,一聲不響地落在左枝山身側,側耳聽去。


    正堂被一層法陣光幕隔絕著,但左枝山在法陣上戳了個洞,所以隱隱的談話聲便從這小洞中傳出來。


    柳清歡對自己大師兄的偷聽行為感到好笑,卻又忍不住好奇心。


    他湊近那小洞,正聽到明陽子不怒而威的聲音:“你們是找不到人了不成?年輕一輩這些年人才輩出,在戰場上大放異彩的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便選不出一個半點?!我就這麽兩個勉強算是全須全尾的徒弟了,絕不同意他們去執行這麽危險的任務!”


    接下來是一連串含糊低沉的聲音,似乎正在極力勸說,明陽子高聲道:“青木聖體怎麽了?青木聖體又不是無敵之身!青木聖體就該去送死?”


    柳清歡微微側了下身,他在人前大多時候都會掩住自己的靈根體質,卻不想似乎已有人察覺且準備打什麽主意。


    明陽子略顯疲憊的聲音再將傳出:“是,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但你們也應該看得到我這麽多年做的,雖然是我的弟子,我也並未多動用權力讓他們遠離戰場。隻是我那大徒兒多年卡在結嬰的門檻上進階不能,二徒兒前些年又被毀了法身,小的這個修為不穩又多次受重傷,這才被我勒令在門中煉丹。我老了,壽元也沒多少年了,這輩子大概也就在元嬰後期再進不了一步,不想哪一天白發人送黑發人……”


    柳清歡不由心中惻然,轉頭便見自己大師兄滿麵怒意,揮手撤了偷聽之術,黑沉著臉道:“元吉老兒,竟敢逼我師尊!”


    柳清歡問道:“師兄,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左枝山道:“還能怎麽!聯盟內決定派一隊人深入陰月血界,去做一件極難的任務,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我?”柳清歡若有所思地道:“因為我的靈根體質?就算如此,我不過一介金丹,修為雖不低但也不高,又能做些什麽?”


    左枝山已收斂了怒意,聲音卻比平日裏低沉許多:“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那任務似乎很機密,大約是尋找某樣東西,元吉老兒也未詳說。”


    柳清歡不得不懷疑是否真的是因為青木聖體,別忘了他身上還有三桑木這個秘密。


    “元吉真君……這人我怎麽沒聽說過?”


    “散修聯盟目前的盟主,之前代管著這邊的修仙聯盟,在聯盟裏話語權不低。”


    柳清歡哦了一聲,將此事先丟開,問另一個關心的事:“師兄,大衍太尊可曾出現?空間通道打通了嗎?”


    “太尊進了陰月血界,如今還沒有消息。”左枝山道:“不過天上劫雲未散,說明太尊應該還在度劫。飛升之劫通常有好多輪,所以需要的時間也不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說還有雲逸太尊守在那裏,應該沒事的。至於空間通道,這幾天應該穩固了不少吧,具體如何卻還未傳回來。”


    柳清歡斟酌著語句,道:“我們真要攻到對方界麵中去?”


    左枝山沉著臉道:“聯盟已經下了強製令,所有修士不得以任何理由怯戰、避戰、逃跑,一被發現便會被抓回來,丟進首批進入異界的隊伍中。而此時以鷹巢城和昊元城為中心,整個曲殤沼澤已經設下了層層關卡,灰蛇潭附近更是集結了大批的修士,隻等一聲令下,便可第一時間衝入空間通道。”


    柳清歡訝然,想到原本躲在鷹巢城裏的那些人:“效率這麽高?”


    左枝山冷笑道:“這可比不得平時,還能任由人想不幹就不幹。沒道理我們衝在前麵,後麵縮著一團怕死的人。再說大衍太尊已先行將對麵的人清理大半,再過去又哪有多大危險!”


    這時,身後的隔音陣突然消失了,明陽子的聲音從緊閉的門扉中傳出:“枝山、清歡,你們進來。”


    左枝山擔憂地望了柳清歡一眼,收整了神色,走在前麵推開了門。


    柳清歡踏進門,左右一掃,隻見屋內除了明陽子外還有兩人,一位是少陽派的淩陽君,另一位是胖墩墩、看上去一副慈祥和善麵孔的老者,大約就是左枝山所說的元吉真君吧。


    “師父!”柳清歡上前行禮,又拜見了另兩位元嬰修士。


    明陽子麵上已看不出之前的怒意,伸手道:“過來,為師有段時日沒見你了,傷可曾養好了?”


    柳清歡順勢走到明陽子身邊,配合地道:“勞師父惦記,已好了大半。”


    那位元吉真君這時笑嗬嗬地道:“我可真是羨慕張兄,別人的徒弟能有一個成才就算不錯了,哪像張兄這樣,三個弟子每一個都如此出類拔萃,讓我都生了收徒之心。任兄,你說是不是?”


    旁邊的淩陽君捧著茶眼簾低垂,似乎不願意參進談話,隻笑了笑:“我可沒那個功夫教徒弟。”


    那元吉真君不要錢的誇讚說了一大堆,幾乎把柳清歡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又說起如今的形勢,正義凜然地言道此滅界之禍時,我輩修士應團結一致、眾誌成城,等等等等。


    屋裏幾人都是久經多年的老狐狸,一個個全都不動聲色。


    輕咳了一聲,元吉終於把話繞到了正題,終於正色道:“柳師侄,你可知陰月血界大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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