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陽子雖然裝糊塗,但柳清歡毫不懷疑他知道了帝柔與顏景之間的關係。


    沒等他們再說什麽,屋外的人一邊交談一邊走了進來。


    屋內外同時停頓了一下,進來的人分別有淩陽君、楚知秋、顏景……


    這些人從一開始便負責這場戰爭的統籌與計劃,目前算是整個雲夢澤權利最大的幾個人了。


    柳清歡注意到顏景快速掃了一眼他們,目光在經過帝柔時停頓了一下。


    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有察覺到什麽,畢竟帝柔的樣貌與他頗有幾分相像。


    而帝柔從剛才他和明陽子的談話中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麽,此時已有些緊張地走到他身後站著,別扭的看著地麵,卻又忍不住期待抬了下頭,又很快低下頭去。


    明陽子已熟撚地和這幾人打招呼寒暄起來,並未介紹帝柔的身份。


    如今那條蟠螭將異界修士堵在了千頁山,局勢對雲夢澤這邊有利,所以眾人難得輕鬆了兩分,紛紛閑適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現在該輪到那些異界之人頭疼了,不枉費我們布置了這麽久。”


    “是啊,我們總算沒有重蹈上一次封界戰爭的覆轍,反倒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願之後也能如此順利吧。”


    “嗬嗬,一條蟠螭隻是一道前菜而已,後麵還有無數道正菜等著他們。這些異界之人敢侵入雲夢澤,就要做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後果!”


    眾人閑聊著,一直安靜坐於一角的顏景麵無表情地開口道:“他們不會被一條被壓了無數年要死不活的蟠螭阻擋住腳步的,接下來恐怕就有大動作。”


    他的語聲輕淡低微,卻讓屋內的氣氛立刻沉凝了幾分。


    淩陽君手搭在椅背上,沒好氣地笑道:“顏兄,你還真是讓我們一刻都不得輕鬆啊。”


    顏景垂得眼簾:“從你們將我派到玉龍城那天起,輕鬆這兩個字便已經離我而去了。”


    見他們要談正事,柳清歡帶著帝柔退了出去。


    兩人直到出了修仙聯盟,他才看向一直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女孩道:“在想什麽?”


    帝柔眨了眨眼睛,一副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樣子,想了一會兒才道:“先生,您跟穆姨以後會成親,或者說會舉行雙修大典嗎?再之後會要孩子嗎?”


    柳清歡一怔,如何也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極其私人,但看到帝柔認真嚴肅的小臉,隻能避重就輕地道:“如今異界來襲,每個人的性命都如風燭一般飄搖,恐怕不是養育後代的好時機。”


    “那為麽我父母要會生下我?”帝柔咬著唇,道:“您聽到我父親說的話了,他的意思是為了封界戰爭之事,其他一切都可以拋開!”


    柳清歡明白她在糾結何事了,斟酌了一番才道:“囡囡,我想你父親並沒有想要拋開你,隻是,有的責任是我們不得不擔的,而其他的可能就要退居第二位了。”


    帝柔顯然聽不進去,尖銳地道:“你們這些男人說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書上還說我們修煉求的是長生,要拋卻七情六欲,不為外物所動。那你們為何又要沾惹情愛、娶妻生子?現在還要扛起整個界麵生死存亡的責任!卻把對我和我娘的責任拋在一邊,我不懂。”


    她的情緒越說越激動,眼中慢慢積聚起淚光,惹得不少路過的人都往這邊看來。


    柳清歡暗自歎息,拉著她到了人比較少的路邊,打出一道隔音罩,緩緩道:“這世上有些事是我們很難堪破的,比如歡喜一個人,比如血脈親情。又有幾人能達到太上忘情之境?所以我們是在修行,被稱為修仙者。便是傳說中的仙人大多也有七情六欲、好壞喜惡。”


    他望著低聲哽咽的帝柔,柔聲道:“至於你的父親,他並沒有拋棄你們,他隻是還不知道你


    的到來而已。還記得當初那份我代交給你的禮物嗎?”


    見她下意識的摸了摸手上一隻精巧的雕花玉鐲,不由笑道:“那些東西應有上百件吧?”


    帝柔扭了扭身子,小聲嘟嚷道:“一百五十一件。”


    “二十多年,一百五十一件,每一年均分下來也有四五件。而這些東西不論價值多少,我相信每一件都是因為你父親在想著你的時候慢慢積存下來的。從你離開他那一刻起,他就沒斷過對你的掂念,他隻是……”


    柳清歡突然頓住,看著女孩仰起花瓣一般嬌嫩的臉,心中複雜難言:“這些天的戰鬥你應該看到了,已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這場異界入侵丟掉了性命,這其中多數對我們來說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可是每時每刻,我們熟悉的人中也可能就此喪命。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是我,也許是你。你父親擔起的責任不僅僅是界麵的生死存亡,這也是為了不讓你和你娘受異界之人的奴役或者殺戮。”


    帝柔已經平靜下來,她本就極為聰穎,隻不過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父親因為看不到的責任而不守候在她身邊。


    柳清歡看著不遠處的修仙聯盟大門,笑著說道:“如今你長大了,又來到了這裏,那麽就不要再辜負光陰,你可以選擇陪在你父親身邊,將過去缺失的親情彌補回來。”


    帝柔回頭,就看到慢慢走向他們的顏景,怯怯地拉了拉柳清歡的衣角。


    柳清歡摸了摸她的頭:“去吧。”


    顏景在十幾步開外就停下腳步,伸出一隻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不確定地輕聲叫道:“女兒?”


    看著帝柔期期艾艾地走過去,快走到之時突然加快速度撲到自己父親的懷裏,低低的嗚咽之聲響起,柳清歡回轉過身,往第一道城牆方向走去。


    他長歎一聲,想起之前帝柔的第一個問題。


    有的事勸得了別人,勸不了自己。


    不辜負光陰在這風雨飄搖之際顯得那般奢侈。在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死的情況下,他又哪來的底氣去許下承諾。


    封界戰爭才剛剛開始,他就已經兩次陷入遊走在生死邊緣,所以有的話不敢多說,有的人不敢多見。


    遠處的千頁山沉寂得看不到一絲人煙,越往裏麵,山脈被攪得越是七零八落。那條蟠螭就伏在一座山脈上,猶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即使隔得這麽遠都能看到其蜿蜒如蛇的身體。


    它的身上、四肢都被黑色的鎖鏈纏繞著,一動彈便有嘩嘩之聲傳來,時不時還會昂起頭朝著天上的漩渦黑洞吼兩聲。


    柳清歡放開那些翻騰的感慨,驚歎地打量著這條異獸。


    有不少人跟他一樣,對著那遠處的無角之龍指指點點,興奮地議論不休。


    而在平原上,雖然依然能看到不斷巡邏的修士隊伍,但大多數人的神情都輕鬆了幾分,都等著看異界修士怎麽過蟠螭這一關。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異界之人仿佛放棄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城牆內的氣氛越來越放鬆,但與之相反的是,修仙聯盟總部內的氣氛卻益發地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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