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找遍整張畫,都未尋到那道人的蹤影。


    山水圖常年被他掛在修煉靜室中,平日裏並未有太多關注,所以連那道人什麽時候消失的他都不知道。


    這等咄咄怪事也隻是讓他驚訝了一下,因為此畫的不同尋常他早就知曉。當初這副山水圖可是與三足青鸞燈放在一處,初見時還將他迷了一次,後來更是能吸收遊離的靈氣。


    柳清歡的目光從青山頂上的涼亭,順得山間的那條白色石子小路一路下滑,到了山腳下一條環山而行的溪流上,跨著一座木質小橋。


    一陣風吹過,恍惚著溪流邊的樹葉似在隨風輕搖,小溪嘩啦啦的流水淙淙。


    柳清歡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就站在那座木橋這一邊,眼前哪裏還是自己那間靜室,看景色分明就是那座青山。


    他竟然不知不覺間進了山水圖!


    往身後一看,那裏大概是因為出了山水圖的範圍,霧氣阻路,遠處的景物一片虛無。


    柳清歡輕笑兩聲,這倒是有意思之極。


    他抬起腳,走上木橋。


    腳下傳來清晰的吱呀聲,木橋刷著的綠漆已經斑駁,清涼的水氣撲麵而來,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真實。


    既來之則安之。柳清歡倒是毫不擔心,心裏思量著這山水圖的變化,拾階而上,慢慢往山頂行去。


    一路上,他不忘打量那蒼翠的樹林,各種種類的樹都有,最常見的卻是鬆樹,但都隻是普通樹木,又蹲下身來捏起泥土查看。


    土質鬆軟,還蘊含著淡淡的靈氣。


    此山不高,柳清歡很快就爬到山頂,到了那處涼亭。


    亭中鋪著潔淨的木板,擺著兩隻蒲團,中間一張矮桌,桌上一副棋局已下到了一半。


    柳清歡眼中閃過一道利光,那擱置一旁的茶杯中還殘留著一點茶水。


    “嗬嗬,道友既然來了,何不與我把這局棋了了?”


    柳清歡驟然回身,就見一白衣道人端著一隻托盤緩步走來,托盤上擺著青瓷茶壺和一隻同亭中那隻茶杯一樣的杯子。


    以往這道人都是側坐在亭中,樣貌不甚清楚,柳清歡也是第一次正麵看清他的模樣,清瘦、長眉、顴骨高聳,年近中年,一身白色道袍寬大飄逸,頗了幾分仙風道骨。


    柳清歡拱手為禮,問道:“不知道友是何人,此地又是何處?”


    白衣道人手上拿著托盤不便,便隻點了點頭當做回禮:“我隻是一縷殘魂罷了,你喚我作荀翁即可。這裏嘛,自然是鬆溪洞天圖。”


    柳清歡往涼亭走的腳步頓了下:“洞天?”


    自稱為荀翁的白衣道人笑道:“是啊,雖然小,但這裏原本的確是個小洞天來著,隻不過後來被毀了大半,又耗盡了靈氣,便被封在了一副畫中。”


    他在棋桌旁坐下,將茶壺擱置在旁邊的小幾上,青碧的茶水冒著熱氣注入杯中:“請!”


    柳清歡端起茶杯輕泯一口,茶水嫩綠明亮,滋味鮮雙醇和,有著淡淡的鬆香氣,品質卻很是普通。


    “這鬆針茶就采自山間的青鬆,雖然普通,但在這裏卻是極難得的。”荀翁輕緩地說道:“過去了許多年了吧,我沉睡太久,已經分不清年月,這荒蕪的洞天能恢複到現在這般模樣已經極是難得。”


    柳清歡心中有很多問題要問,想了想後問道:“前輩也是剛剛醒來?”


    荀翁抬頭看他,眼中滿是笑意:“是啊,說起來還要謝你,要不是當年你出現後將我喚醒,我如今還無知無覺呢。說起來,你對我雖然陌生,我卻對你相當熟悉,因為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看你。”


    柳清歡為之一驚,慢慢放下茶杯:“這麽說來,前輩是特意放我進畫中的?”


    “哈哈哈,你不必這麽戒備。”荀翁大笑道:“我隻是一縷殘魂而已,而且也出不了這張畫,所以你的那些小秘密也不會泄露出去的。”


    “至於放你進畫中嘛。”他饒有興致地說道:“自然是因為你的修為也差不多夠了,我也即將消散。我觀察了許久,你的品性倒還算不錯,所以這鬆溪洞天圖交給你,我也沒什麽遺憾了。”


    此人對自己的生死倒是看得極淡,說起來一語帶過,仿佛隻是很平常的事。


    柳清歡緩緩放鬆下緊繃的身體:“前輩要走了嗎?”


    “是啊。”荀翁淡淡地道:“我這殘魂支撐了這麽久,本就早該死在與外族之戰中。當年天風界破開界麵打過來,我法身戰死,隻剩下一縷殘魂被我那友人所救,然後安放在這鬆溪洞天圖中。隻是友人後來卻一直未回,怕是也遭了毒手吧。對了,現在外麵是什麽時候了?”


    柳清歡心情極為複雜,說道:“前輩,上一次封界戰爭已經過去了十五萬年了。”


    荀翁一愣,歎道:“竟然這麽久了嗎?我一覺竟然睡了這麽久……”


    柳清歡見他似有些情緒低落,便慢慢講起這十五萬年來的曆程。荀翁聽得當年的封界戰爭雲夢澤最終取得勝利後,就欣慰地笑了,但聽到原本一品的界麵生生降到六品,又沉默下來。


    等到他聽說大衍太尊又算出第二次封界戰爭即將在一兩百年後到來後,神色便極其凝重起來。


    “我們這個界麵竟然如此多災多難……”他喃喃自語,又苦笑一聲:“沒想到我竟然要經曆兩次封界戰爭。如此說來,我現在還不能死,兩百年的時間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那時候……”


    柳清歡坐直身體,想到此人的經曆,不由精神大振,問道:“前輩,不如你跟我說一下上次封界戰爭之事。古籍上雖有記載,但如今已經十分不全。”


    “不急。”荀翁用手指輕敲著桌麵,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有的東西我還要再想一想,回頭再與你細說。今日見你一麵,本是要與你告別的,我這殘魂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但如今既然知道又一次封界戰爭的到來,少不得也要拚盡最後一絲力量。”


    他站起身,叫柳清歡跟上,兩人拾階而下。


    “原本還想與你下盤棋,看來今日卻是不能了。為了拖得久一點,我不久後又會沉睡。等封界戰爭快要開始時,你再來喚醒我。這之前,我要教你進入此圖的法訣,另外,你可以多移植一些靈草靈樹到這裏麵,增加洞天裏的靈氣……”


    荀翁邊走邊交待,顯然在趕時間。柳清歡一一應下,緊跟在他身後。


    說起來,他最近遇到了兩個殘魂,一個是青鸞,一個便是荀翁。但青鸞是不死鳳凰,隻要回歸主魂便沒事,而荀翁若是消散,那便是真正的死亡。


    他們很快下到半山腰,荀翁帶著走離上山的小道,穿過一片鬆林,幾間小屋就建在林中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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