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到興頭上,突聽正房偏間內傳出一聲瓷器碎地聲。就見吳天用臉色一緊,站了起來。而在廚間收拾的春妞也立刻跑了出來,慌著進了那屋。


    吳天用見春妞進了屋,這才坐下,不自然地笑道:“孩子不聽話,可能把水碗打碎了。”


    其實柳清歡一進這小院,神識已快速掃過一遍。那間屋內床上躺著一個小姑娘,身體骨瘦如材、氣息奄奄。


    柳清歡默默飲盡杯中酒,他並不準備管閑事,現在交易完成,舊也敘得差不多了,放下酒杯準備告辭。卻見吳天用的臉色數次變化,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定,站起來就想往下跪。


    柳清歡眉心一皺,吳天用就覺有一股暗力托著他的膝蓋,讓他根本跪不下去。


    吳天用眼中閃過決絕之色,也不再強跪,苦笑一聲道:“說起來,今天道友會願意與我一桌喝酒,已是我高攀了。”


    這倒是實話。修仙界向來以實力論尊卑,別說吳天用現在才練氣二層,就算他練氣九層,本也沒有資格與柳清歡同桌。


    文始派雖遵循古禮、交情一般排在尊卑之前,但柳清歡與吳天用也沒有什麽交情,自是論不到這些。


    吳天用看柳清歡表情淡淡,但至少沒有站起就走,他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隻是要他開口,他卻突然覺得喉頭如被塞了一個棗兒,一時難言。


    吳天用悶著頭又喝了一杯酒,這才將這些年的經曆娓娓道來。


    當年昊元城升仙大會後不久,吳天用終於得到老丈人的點頭,與春妞成了親。第二年,便生下了長子吳家寶,又過三年,生下一女,便是屋內那個小姑娘,取名叫做吳瑩寶。


    吳瑩寶一出生,便被發現是三靈根,於修仙資質上雖然普通,但也不算太差,至少比吳天用的廢靈根好了幾重天。


    吳天用自是欣喜若狂。他自己修仙路走不遠,便將所有希望放在這個女兒身上,從其一出生便已經開始為其準備以後的路。


    一家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吳天用靠著通達的人脈和精明的頭腦,加上春妞父親是一位築基期的中級煉器師,在吳天用的勸說下,一連開了兩家店。而吳瑩寶在六歲時就引氣入體,更是讓這個家一片欣欣向榮。


    隻是世事無常,人的一生總是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心酸和艱難,在自以為最幸福的時候,將困境、厄境、甚至絕境,“跨擦”一聲摔在頭上!


    一年多以前的一天,吳瑩寶在外玩耍時,被人悄悄地擄走。一家人瘋了一般,發動了所有認識的人一起尋找,兩天後才在城外一處林子裏找到女孩兒。


    隻是女孩兒渾身鮮血、遍體鱗傷,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不僅如此,其經脈還被生生切斷!


    這是明顯地要毀掉吳瑩寶的修行之路,毀掉一家人的希望!


    吳天用無數次地想:是什麽深仇大恨,才會對一個無知稚童下這麽狠辣的手!他自問自己平日裏與人為善,從沒有和人發生過太大的爭執,為何自己小女兒會受到這般殘忍地對待?


    而且吳瑩寶受傷太重,年紀又小,以後恐怕連做個普通的正常人都已不可能了。經脈斷裂損害,會造成身體逐漸虛弱,一步步走向死亡。


    好在他們家底還算可以,好歹暫時保住了吳瑩寶的命。又四處找接經續脈的靈丹妙藥,幾乎花光了積蓄,連另外兩家店都抵了出去,也隻是讓吳瑩寶傷勢惡化來得緩慢一些而已。


    就在吳天用和春妞急得東奔西跑時,春妞父親突然失蹤。直到半個月後,他提著一顆人頭回來,隻來得及交待了後事,便傷勢過重與世長辭。


    原來春妞父親做為一名築基後期修士,曾經與人結下深仇,不得已下才會隱藏在昊元城一間破爛的小店裏。


    時也命也,吳天用想多掙家材給女兒鋪路,春妞父親也對孫女極為愛護。又想自己這麽多年也安然過來,自己也非往年可比,便默認了女婿擴大生意。終究是存了僥幸之心。


    隻是沒想到,仇人找上門來報複,卻不是找上他,而是極陰損地毀了才踏上修仙之路的孫女的一生。


    他悔不當初,這半個月便是出去找到仇人,拚著老命不要終於殺死對方。並讓吳天用和春妞放心,以後再不會有人上門尋仇。


    悲痛的夫妻倆安葬了春妞父親,又看著一天比一天虛弱的女兒,隻能心如刀割。


    吳天用敘述完,見柳清歡表情依舊淡淡,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他抹一把滿麵的淚痕,強笑道:“讓道友見笑了。”站起身來,撩起衣衫下擺,再次跪了下去。


    這一次,沒有受到阻攔。


    吳天用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的酸澀與痛苦幾乎滿溢:“本來我和春妞幾乎已經放棄。但今日見了柳道友,得知道友已晉階為築基修士,又見你以培元丹抵靈石,這是中級煉丹師才會有的行事。”


    他懇求道:“這些日子,隻要是我們能找到的靈丹藥草,疏絡丹、通化丸、養心丹……幾乎都已經試了個遍,可是收效卻甚微。所以我鬥膽求到柳道友麵前,求道友若有辦法,救救我女兒。”


    柳清歡沉默良久,也不看跪著的吳天用,最後終於歎息一聲。


    他終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若沒有辦法倒好說,但他或許有辦法,再裝做若無其事地走開,他也不太做得出來。


    他站起來道:“讓我先看看令千金的傷勢吧。”


    吳天用喜不自禁地答應一聲,知道這是柳清歡沒有怪罪他的不情之情。他抹了一把臉,趕緊爬起來,引著柳清歡往偏屋走。


    進到偏屋,吳天用便放輕了腳步,輕聲道:“春妞,妞妞睡了嗎?”


    坐在床前的春妞抬起頭來,臉色疲憊不已。當年那個俏麗的年輕女子,被歲月帶走了明快和青春,變成了現在憂心重重的母親。


    地上,有潑灑的茶水痕跡和掃到一邊的碎瓷。


    吳天用憐愛地看向床上的女兒:“柳道友來看一看妞妞,你先讓開一下。”


    春妞點點頭站到一邊,柳清歡走到床頭。


    小姑娘被裹在溫暖的被子裏,露出瘦得隻有巴掌大的小臉。她此時醒著,顯得安靜又乖巧,一雙黯淡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看著柳清歡。


    “你叫妞妞是嗎?別怕。”柳清歡用柔和的聲音道:“等下我會將靈力渡入你的體內,你隻需全身放鬆,不要抵抗。”


    見小姑娘眨巴了兩下眼睛,細弱卻清脆地說了一聲“好”,柳清歡這才抬起手,將手掌按在她的頭頂上。


    溫和的木係靈力從柳清歡手三陰經渡入吳瑩寶的百會**,行經她的七經八脈,又在十二經脈中走了一遍。


    她體內因經脈數處斷裂破損,除了丹田中還有一絲微弱的靈力存在後,其它地方都空空如也。


    吳天用和春妞緊張地在一旁看著。好大一會兒,柳清歡才輕呼一口氣,收回手。


    “柳仙師?”春妞眼巴巴地看著他。


    柳清歡對床上的小姑娘微笑一下,站起身來:“我們出去說。”


    三人走到院中,柳清歡才道:“情況很不妙,令嬡體內多處經脈被暴虐地撕裂切斷,其中最大的損傷處在衝脈中注**與陰交**之間。衝脈上行脊裏,下行會陰,行十二經氣血,為經脈之海。衝脈一斷,氣血不通,有性命之憂。”


    吳天用緊緊握著拳頭,聲音發顫地問:“那、那還有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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