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對她心軟了。在最後的一刻,怕傷著了她,所以暫時放她走了。這一夜的局麵,全都逆轉。


    寅肅知那幾位武將私下頗多怨言,本是已大功告成,勝利在望,現在又需從頭再來。所以此時,他心力交瘁,卻還是強撐著精神,鼓舞士氣。


    “三日之後,朕必會帶你們夷平這玄國。”


    他不多說,隻這一句,就給了所有人信心與方向。今晚隻是一個意外,明日之後,便絕無這婦人之仁。


    全部人都遣散之後,他獨自回了之前與六兮一同入住的宅邸。大門還是開著,床榻上有她換下的白日外穿的衣服,被褥亦是散著未整理,可見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綁了過去的。


    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他們第一次住進這宅邸時,他說的話。卻想不到,短短幾日,物是人非,更從未想過,來一趟玄國,他竟然把她弄丟了。


    他拿她當誘餌,是真的傷了她的心,所以她離去時,眼裏沒有絲毫對他的留戀,不僅沒有,還滿是恨意。


    是的,她是恨著他離開的。


    這床榻裏,這被褥裏,還留有她的體溫與淡淡地體香,他未換衣服,直接躺在上麵,枕著她枕過的枕頭,蓋著她蓋過的被子,鼻息裏全是她的味道,這樣才讓他心安一些,心安,然後無邊的想念。


    一步走錯,卻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他把他的阿兮拱手讓給了他人。


    三日之後,他帶著精良部隊,一舉成功打入玄國最核心部位。在他的部署與帶領之下,玄國的軍隊再強,但終歸在人數上極受限製,更加無法比擬通朝龐大的精良部隊與毫無破綻的部署。


    有寅肅的帶領,士氣勢如破竹,節節獲勝,打的玄國的軍隊潰不成軍。


    當他們的軍隊直抵玄國宮殿時,才發現宮裏隻剩幾個留守的宮人,而其餘的人全都奇跡般消失不見。


    玄國的皇嗣本就寥寥幾人,尤其到了玄也烈這一帶,隻有他一人,餘下的全是什麽郡主,駙馬等,而又不住宮內。


    寅肅不知玄也烈此時棄國家而不顧的消失的無影無蹤,是早有計劃,還是臨時決定。


    幾乎把這宮殿掘地三尺,亦找不到人。


    直到此時,寅肅才真正的害怕起來。他向來太過於自信了,甚至於對夷平玄國,也從未有過懷疑。


    他以為不過是三日,他能在玄也烈這裏找到阿兮,卻萬萬沒有想到玄也烈會棄國家於不顧。


    玄國最終歸降於通朝,從此之後,世間不再有一個玄國,變為了通朝下屬的一個省,而所謂玄國皇嗣亦是從此不複存在。


    兩岸同屬通朝,再無可爭。


    這一切,仿佛都是天經地義,仿佛都是理所當然。


    浩浩蕩蕩出征的隊伍,毫發未損的凱旋而歸,城裏百姓,朝中大臣無不歡欣鼓舞。早早列隊在天城城門迎接皇上的凱旋歸來。


    倉若鈺,顧莘,帶著一眾妃嬪在宮門口迎接,而安公公亦是列在最前,等待著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皇上終於回來了。一個個激動的不知成什麽樣。


    等他們真正看到皇上騎馬進宮之時,看他的神色,麵無表情,鐵青的臉色,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他們所有千言萬語,一句都不敢說。


    隻得跪地請安,目送皇上的馬漸漸離開他們的視線。


    安公公是何等敏銳之人,見皇上的神色如此隻差,他再環顧一下皇上的身側,這才發現沒有兮妃娘娘,連她的行李一件也沒運回。


    他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涼了半截。


    這難道,兮妃娘娘遭遇了不測?客死他鄉?這麽一想,安公公冷汗已留了下來,卻不敢問半句,隻忙前忙後的伺候起皇上。


    宮中所有人都發現了兮妃娘娘沒有回來,再見皇上這樣的神色,都猜測這兮妃娘娘想必是遭遇了不測,戰死戰場或者客死他鄉。


    倉若鈺早已暗中叫了隨行的將軍來稟報一切事宜。


    那將軍支吾半天,最後頗為倉若鈺的皇後之位,才開口道


    “兮妃娘娘通敵,被皇上知道後,懸掛於城門之上,原是要處死,卻被玄國少主所救。”


    倉若鈺聽這將軍如是回答,心中狂跳,不可思議道


    “此事當真?那現在她是死是活?”


    “攻進玄國那日,皇上把玄國宮殿裏裏外外搜查了數遍,亦是沒有找到這玄國少主與兮妃娘娘。”


    “所以她還活著?與玄國少主一起活著消失。”


    這是倉若鈺最後抓住的重點,她心中冷笑,甄六兮啊甄六兮,原是以為你夠聰明,卻做出這樣糊塗的事。私通敵軍?還與敵國少主私逃?這些罪狀,怕是這一生,也無法再踏進這宮內半步了。無數的念頭在倉若鈺的腦海裏閃過,借這個機會,她要把這甄六兮,把這甄家連根拔起,不留任何餘地。


    除了倉若鈺,同樣關心六兮去向的還有顧莘與顧南封。他們自然也是從旗下的隨行將軍裏得到了同樣的消息。


    顧南封聽後臉色倏地變的灰白,又細細問了那將軍一些細節之後,才停止,似陷入沉思之中。


    顧莘嘲諷道


    “好一個兮妃娘娘,不僅有天大的膽子,更是有通天的本領,除了皇上,除了你,還能把玄國少主給玩弄於手掌之中,甚至為了她,舍棄家國,真正是愛美人不愛江山,此情感天動地啊。”


    她說完,看著自己的哥哥,心中倒是長長的鬆了口氣。這甄六兮就像是定時炸彈,隻要她在宮內,不知哪天就會引爆,把她,把哥哥,把顧府炸的粉身碎骨,現在好了,這個威脅再也不存在了。


    看哥哥這樣提心吊膽,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又有些怒其不爭


    “哥,這回你就徹徹底底的清醒吧。她可以為了皇上舍棄你,如今又為了一個玄國少主舍棄了皇上,而你在她那便什麽都不是。”


    “如今,這麽看來,她選人的眼光倒是不錯。那玄國少主肯為她舍命,肯為她不要這萬裏江山,女人嘛,終其一生,不過就是為了找一個能噓寒問暖,體己的人。”


    不知是高興,還是替哥哥不值,顧莘不顧顧南封難看的臉色,連著說了好幾句。


    “你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原則,到這朝中來謀事,而她,卻遠走高飛。”


    因為顧莘的這句話,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南封忽然抬頭諾有所思的看著顧莘。


    顧莘被看的心裏發毛


    “你一直瞧著我做什麽?”


    顧南封卻忽地笑了,用隻有顧莘能聽到的聲音說到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劉玥早已為自己鋪好的路。”


    六兮的離去,宮中所有人明裏暗裏,全是幸災樂禍,巴不得她一輩子都不要回來,或者找回來被斬立決。


    唯獨安公公為此煩憂不已。因他最清楚皇上對六兮娘娘的在意,最清楚,這六兮娘娘若是沒了,皇上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一夜在邊界小城的事情,安公公隻是斷斷續續聽別人說起,知道了個大概,但是他不敢去細問,細打聽。隻得盡自己的本質,盡心盡力照顧好皇上。


    而皇上,從那日凱旋歸來之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禦瑄殿之內,連著好幾日未曾去早朝。到了晚上,安公公在外麵守夜不敢離去,隻聽見皇上夜夜輾轉難寐,偶爾稍微睡著,卻噩夢連連,滿身是汗的猛地做起。


    有一晚,安公公忽聽內殿的皇上一直呼著


    “阿兮…”


    “阿兮…”


    他急忙點了燭燈過去,想叫醒皇上。卻見皇上滿臉的汗水,眉頭緊皺,臉色灰白。再這麽下去,怕皇上被夢中糾纏,似要醒不過來,安公公也顧不得主仆之分,輕輕拽著皇上的衣袖


    “皇上,醒醒。”


    “皇上,醒醒。”


    皇上這才睜開了眼,茫然看著他。好半晌,他才恢複了正常。冷聲命令到


    “退下吧。”


    安公公尤不放心的離開。


    寅肅這幾日,確實是夜夜噩夢,夢裏隻有六兮那雙絕望的眼眸。夢裏,那雙眸子在一片火光之中看著他,或者在如雨的利箭之下恨恨看著他,似要將他穿透。


    往日種種親密,全如他心中的幻覺,此時亦是如萬箭穿心般的那麽難受。


    這一夜,反反複複,糾糾纏纏,他終於在安公公點的凝神的熏香之中慢慢入眠。


    等到醒來,天已大亮,安公公照例給他準備梳洗與著裝。


    安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皺眉命令道


    “有話就說。”


    安公公這才開口


    “皇上,您回來後,一直未去早朝,朝中的事物已堆積如山。奴才擔心,再這麽下去,日後皇上處理這些堆積的公務,怕是要更費神了。”


    寅肅已梳洗完畢,穿戴整齊,說到


    “是不是朝中大臣又對你威逼利誘讓朕去早朝,不要荒廢了朝政?何必這麽拐彎抹角。”


    安公公見他今日的神情與氣色終於比前幾日好了一些,他心情也放鬆的回答


    “奴才不敢。”


    寅肅一邊整理衣袖,一邊問道


    “朝中如今什麽情況?”


    安公公支吾著沒開口,寅肅見他這樣,就知道有事發生,所以怒聲道


    “快說,你想著欺上瞞下不成?”


    安公公一個哆嗦,便全說了


    “朝中已知兮妃娘娘私通敵軍的事情。現在各大臣以顧丞相為首,都上奏折要彈劾甄大將軍。兮妃娘娘敢通敵,想必跟甄家脫不了關係。都說甄將軍從先帝在時,就念念征戰玄國,卻一直不曾凱旋,更未解決任何問題,原來是有這樣一層關係。”


    安公公如實把朝中大臣的意見都一一說給皇上聽,隻見皇上聽後,動作稍停頓了一下,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便恢複如常,冷聲到


    “走,上朝。”


    完全猜不出他接下來會如何對待甄將軍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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