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幾日,他對她的冷淡,是去了顧莘那。她強忍著心頭那一陣強過一陣的刺痛,起身步步走回她的六清宮。


    並不長的距離,她進屋後,卻渾身汗濕,癱軟無力。心頭有一種她難言的劇痛傳至四肢百骸,雖在六七年前,他娶倉若鈺時,她也疼痛難忍,那時,她尚且可以占著年少無知去吵去鬧,而現在,她卻沒了立場,沒了勇氣去說一個字。自古帝王,三宮六院,繁衍子嗣,全是天經地義,最正常不過。


    她從現代回來之後,一直不願進宮,便是不願麵對要與別的女人同享一個丈夫之悲涼,而後迫不得已進了宮,寅肅一度給了她錯覺,以為她能獨享他,而今,發現卻又是她的癡人說夢。


    於理,她能理解;於情,卻難以接受。


    但這一切的苦果,是她自己釀的,所以她不能言,不能語。


    到了傍晚,每日給她送餐的宮女連敲了好幾次門,未聽到應答,並把飯菜端了進來,準備放在餐桌後離開,卻驀然發現兮妃娘娘靠在床榻上,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滿臉淚痕,這宮女本就怕兮妃娘娘,如今猛地見她這副樣子,更是魂都嚇沒了,愣在那不知所措。


    “出去。”六兮冷聲命令,不願讓任何人看見自己此時的狼狽。


    “出去。”這回六兮厲聲命令,聲音尖銳的不似她自己的。


    那宮女終於回神,嚇的連爬帶滾的出了房間。


    飯她沒有心情吃,連房內的燈也沒點,合衣躺在床上不動彈,渾身又冷又痛。


    那宮女出去之後,大楷是跟其他人說了她情緒不對,所以原本偶爾還有人走動的六清宮,此時誰都怕引火燒身,全都早早回房內呆著,不出一點聲響。


    整個六清宮,沒有一點燈火,沒有一點聲響,甚至沒有一點生氣,死寂沉沉的仿佛沒有人住。


    這微妙的變化,卻逃不過不遠處禦瑄殿裏的寅肅與安公公。


    他已習慣每晚看著窗戶後,朦朧光線下她晃動的影子。今晚遲遲見她房內的燈未點,而窗戶亦是一直緊閉著,寅肅便有些坐立難安。


    處理完正事,便直接起身朝六清宮而去。


    六清宮死一般的沉寂,並不知他的到來。他徑自進了六兮的臥房,漆黑一片中,若不是看到床榻上躺著的人影,他要以為這宮內是沒人,她又私自出去了。


    他剛靠近,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來


    “誰?”她一個字帶著無比的清冷。


    “阿兮,是我。”寅肅坐下,擁住了她。


    “皇上?”他怎麽來了。


    “今天怎麽這麽早睡?”寅肅擁著她,低聲問。因沒有光線,兩人又緊挨著,所有觸覺會異常的靈敏。


    他擁著她,說話的氣息就拂在她的耳後,她已敏感的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僵硬,以及逐漸渾濁起來的氣息。


    然而六兮卻是渾身僵硬,今天對她的衝擊太大,她還未完全自我修複過來,內心異常排斥這樣的親密。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佯裝生病似的


    “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早早便歇了。”


    她知道,她說身體不舒服,寅肅便不會動她。


    果然,寅肅聽她聲音不對,身體亦是異常冰涼之後,他稍稍放開了她,緊張說道


    “我去叫禦醫過來。”


    “不用了,沒有大礙。隻是天氣轉涼,稍有些不適,過兩天便好了。”


    見她這麽說,寅肅也沒再堅持,反而擁著她


    “我陪你睡。”


    六兮不再說話,乖乖蜷進他的懷裏,一動不動躺著。這麽近的距離,她卻覺得遠及了。


    “阿兮…”他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嗯?”她假裝意識模糊,快要入睡,並不想說太多。


    “沒事,隻想叫一聲你的名字,睡吧。”寅肅到底是一句話也沒對她再說。


    兩人都各懷心事,不知何時漸漸睡著,一直保持著相擁的姿勢,直到第二日清晨醒來,六兮一睜眼,看到寅肅似早醒了,正看著她。她把頭埋進他懷裏,不肯與他對視。


    他下巴低著她的頭頂,低低的笑了。


    “好點了嗎?”


    她沒回答,隻點點頭。


    “阿兮,準備一下,明日隨軍去玄國。”


    聽到這句話,她的心狂熱的跳動,她強壓住情緒,淡淡回了一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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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本來不想劇透的,但是看大家對滾床單的反應這麽強烈,我就提前說一下,實際上,他與顧薪這次並沒有滾成,沒有滾成,沒有滾成,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之所以有這個橋段,完全是為了滿足我的願望而已,因為我希望他滾,但奈何,他太堅定了。


    ps,反正以後遲早要滾.....


    皇上要親自出征玄國,朝中大臣大多持反對意見,深怕有個萬一,這天下要大變,況且朝中不可一日無君。但眼見皇上主意已定,態度堅決,便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此次出征玄國,由皇上親自坐鎮,這玄國看來是天數已盡。


    因有顧南封所籌建的軍隊以及甄將軍鎮守通朝,所以跟隨皇上出征的全是通朝的精兵良將,浩浩蕩蕩的朝玄國而去。


    六兮其實並不是第一次跟隨寅肅出征。那時,他還是三皇子,每次出征,若是在他有勝算,能把控的環境裏,他便會帶上她一同去。


    按照他說的理由是打戰太無聊,帶著她好解悶。而那時,六兮也是從小跟著甄將軍走南闖北的打戰,性子野,所以跟著寅肅樂此不疲,從不嫌累。


    如今,寅肅要去玄國,主動帶上她,想必亦是運籌帷幄,勝券在握的。


    六兮身為通朝子民,此時卻是心情沉重。先撇開與玄也烈的關係不說,單單是玄國子民,若真是被這通朝的精兵隊伍踏為平地,才最是無辜。


    人在成長,心境變了,所思所想也全變了。


    與玄國隔河而治的邊界小城,因常年混戰,河壩損毀,民田荒廢,街上的子民全是身形消瘦,雙目無神,茫然的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走進這城裏。


    寅肅與六兮住的地方,算是小城裏最好的屋舍,依然是有些簡陋。


    從進城之後,看到這樣的景象,寅肅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直到下榻至這處屋舍,房內隻有他跟六兮之後,他的神色才稍有緩和。


    “想不到短短幾年內,這邊界小城已落敗至如此的地步。我記得從前,這裏漁產豐富,百姓隻靠出海捕魚便能衣食無憂。玄國的實力不可小覷,若不再加以製止,怕這小城便是未來通朝的樣子。”


    六兮沒有接這話,而是勸道


    “奔波了幾日,先休息,之後再想。”


    但寅肅哪有心情?


    “你先休息,我去軍營走走。”


    六兮無奈,任由他去。


    這邊界小城,六兮來過多次,其實要比寅肅熟悉很多,隻是她不敢表露半分,一直小心翼翼應對。


    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今像是懸在鋼絲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跌落粉身碎骨。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寅肅這次帶她來玄國,還是如年少那樣隻為了解悶。


    他對她的懷疑從未消褪,在他看來,她消失的六年去了哪裏?他狩獵受的傷是否與她有關?她與顧南封的關係?


    這種種的問題,他懷疑,卻不僅不問,甚至還對她極盡纏綿。而她,這所有的問題,她亦是有口難辯,無法言明。


    所有關係都是交錯複雜,環環相扣,他有他的打算,而她有她的計劃。


    寅肅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看似十分疲憊,六兮急忙替他打了溫水,鋪上花瓣,讓他泡澡,解除疲勞。


    因是從軍,所以一切從簡,連隨身伺候的人都極少,這些事,六兮便親力親為,而且樂此不疲。


    寅肅見她忙進忙出的樣子,眼底暖意上來,疲憊一掃而空。


    這是尋常家庭,尋常夫妻最普通的日常生活,而於他們而言,卻是一種奢侈。此情此景,他不由的感慨


    “阿兮,若我不是生在帝王家,人生便是這樣的光景,與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這閑雲仙鶴的日子。”


    “你若不在帝王家,我們又豈會認識。”


    寅肅笑


    “你是該糊塗時,卻又這般冷靜的沒趣。”


    “我一直都是這般無趣,你嫌棄我了?”


    寅肅已泡完,準備出水,六兮急忙取了衣服替他披上,怕他著涼。


    他卻不顧這些,而是忽地彎腰,一把抱起六兮朝一側的床而去。


    直接把她抱上床,整個人已壓了上了,一邊喃喃回答


    “對,很嫌棄,嫌棄你總讓我控製不了自己。”一邊已褪去六兮身上所有的衣物。


    這樣的時刻,六兮腦子裏,卻掠過顧莘的模樣,不可避免的想,他那幾日留宿顧莘的莘雀宮中時,是否這般對顧莘?是否眼裏也有這濃濃的,著了火似的樣子看著顧莘?


    女人啊,無論何時,在麵對自己愛人時,胸襟總會變的如針眼那般的小。


    隻是一想到,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推開趴在她身上,毫無準備的寅肅。寅肅被莫名推開,卻見她如驚弓之鳥縮進了床的另一邊。


    見他震驚後生氣的表情,六兮才如夢初醒,朝他靠了過去,似嬌弱的控訴


    “你剛才咬到我。”


    寅肅無語,明明是她心不在焉,反而倒打一耙。心裏雖不高興,而身體卻最真實的反應了他此時的需求,然後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動作。


    一夜又是極盡纏綿,第二日,六兮未起,寅肅已穿戴齊整出去,前往密探提供回的地址勘察敵軍。


    這個地址能遠瞰到河岸對麵玄國的情況,對岸看似平靜無波之下,其實已暗潮洶湧,街上的鐵鋪全都閉門不開業,日夜鑄造兵器,軍隊悄無聲息的組建開。看到此番情景,隨行的一名大將對寅肅說到


    “早有聽聞,玄國雖小,子民也遠不如通朝,但軍隊裏的士兵一個個驍勇善戰,全是能人異士,以一敵百的事例舉不勝舉。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另外幾名大將也都心有戚戚,想起當年,難怪甄將軍未能拿下玄國,打了敗仗。今日好在有皇上親自坐鎮,讓他們心穩,極大的提高了士氣。


    勘察完敵軍之後,寅肅並未直接回住所,而是在軍營與各大將軍商討對策,忙的忘記日月星辰。他是天生的戰者,一到戰場,猶如沉睡在骨子裏的雄獅便被全部激發出來,帶著嗜血的快感。


    見皇上運籌帷幄,天下盡在掌握中得傲氣,那幾名原有些擔心的大將,像是吃了定心丸,個個激奮著,恨不得立即上前線去殺個片甲不留。


    軍營裏如火如荼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態。


    後勤的隊伍也忙著為他們提供穩定的食宿日常。六兮所能做的便是盡心盡力伺候寅肅的日常起居,這小城地處河邊,常有劇毒蚊蟲,雖現在初冬,蚊蟲少,但留下的卻是最歹毒的,若被叮出一個包,則會爛了一塊皮膚。所以她午後無事,見寅肅亦沒有回來的打算,所以獨自上街,想去買一些防蚊蟲的藥水。


    她出門,循著多年前的記憶,連走了好幾條街,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地方發現一個經營慘淡,環境破敗的藥店,掌櫃的給了她一包藥囑咐道


    “每日放在臥房的角落燒上幾分鍾,蚊蟲並不敢進來。但,謹記,千萬別燒多了,會使人亦是渙散。”“謝謝。”


    六兮認真記下注意事項,然後付了銀兩子往回走。


    剛踏出店門,有人輕拍她的後背,她一驚,回頭,便看到一個身型與她差不多的女子,蒙著麵紗站在她的身後。


    她凝眉又看了一眼,隻見那黑色麵紗之下,若隱若現是一雙沉靜的眼看著她,麵紗的下擺繡有一隻小小的,似要飛起來的蝴蝶。


    隻這一眼,六兮便什麽都明白了,是碟夜,果然是碟夜。


    碟夜一句話未說,轉身離開了她。


    這匆匆一見,碟夜不過是為了告訴她,她沒死,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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