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寅肅每年秋季都會出宮到城外狩獵,所以有為他單獨而建的狩獵圍場。這次出行,自然是住圍場的行宮,但因從前從未有女眷跟隨,所以圍場行宮裏,幾乎無女性的日常用品。安公公提前帶著碟夜過去收拾整理,而六兮則跟著寅肅的人馬緊隨其後。


    寅肅給她找的是一匹汗血,據說是宮中最好的一匹馬。六兮站在馬邊,躊躇著不敢上去。她在現代生活了20多年,這些騎馬的技藝似乎也隨著退化,要知道有今日,當年周成銘拉著她去騎馬時,她就不能拒絕,也不至於現在如此尷尬。


    她牽著馬繩一籌莫展,隻好望向寅肅,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旁邊隨行的公公宮女都看著她,眼裏全是看好戲的形態。


    她眼一閉,幹脆橫下心,一覺踏上馬鐙,死就死吧,無非從馬上摔下來難看點。


    她一覺剛提起,還未落入馬鐙,身體忽地被旁邊一股力量拽了起來,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寅肅拉上他的馬,坐在他的前麵,與他共騎一匹馬。


    她略有些尷尬,所以低著頭沒有看周遭他人的眼神。寅肅已一使力,馬便噔噔朝前走著。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摟著她的腰避免她摔下,馬飛快的往城外而去,風吹的她的眼睛有些微的刺痛,隻得閉上眼睛,感官裏,全是他的氣息,還有她吹拂起的發絲掠過他臉頰的樣子。


    他們騎得很快,不過一會,便到達了圍場的行宮,安公公與碟夜早已在門口等候著。六兮原以為寅肅會下馬車,結果他隻是跟安公公打了個照麵,便又繼續朝前麵的荒野而去。


    安公公在後麵追著跑


    “皇上,您這是要去哪裏?”


    “皇上…”


    六兮隻能聽到安公公在後麵跑著問,直到氣喘籲籲跑不動了才停止。而後麵的隨從也都陸續到達行宮,見皇上未停下來,都想跟著繼續前行。


    但安公公看著前麵的方向,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阻止了大家


    “皇上一會便回回來,大家都趕緊去忙吧。”


    眾人隻得眼睜睜看著皇上與六兮的馬車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馬車顛簸,深山越來越偏僻,杳無人煙,氣溫也逐漸降了下來。六兮忍不住開口輕聲問道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她一開口,一直摟著她的那隻手僵了一下,把她樓的更緊了一些,但是騎馬的速度卻逐漸慢慢地降了下來。


    她的秀發已被風吹亂,一絲絲隨著風,透著陽光拂在他的臉頰之上,很淡很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六兮見他未回答,所以扭頭看向身後的她,他們的身體本就因在馬車上緊密的靠著,她一扭頭,整張臉便貼近了後麵寅肅的臉。


    她甚至沒有開口說完,寅肅已經低頭攫住了她的雙唇,由淺到深的吸允起來。


    因為馬繼續在前行,而她是扭著頭向後,頗為費力,想離開他,卻被他一個用力,整個人從馬背上換了一個方向,與他麵對著麵。她怕摔下馬,隻得緊緊的雙手摟著他的腰,緊緊貼近他,絲毫不敢反抗。


    因她這依賴的舉動,寅肅似十分滿意,動作也開始變得輕柔一些。


    耳邊掠過的風帶著清爽與一絲涼意,也逐漸的聽到有潺潺的流水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寅肅拉住了馬,一個躍身摟著六兮雙雙跳下馬,滾落路邊的草叢裏。


    他依然緊緊抱著她不鬆手,而六兮則把頭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裏亦是不肯抬頭。寅肅忽然說到


    “阿兮,你抬頭看,看看那裏是什麽地方。”


    六兮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前麵是一片澄澈的湖水,湖水泛著粼粼波光,而湖上是一座望不見頂點的高峰。她對這個地方並無印象,未曾來過吧?


    所以她搖搖頭


    “不知道。”


    剛回答完,便感覺到身邊的寅肅驀地,全身冰涼,雙眼變的冷冽,沉著聲音說


    “你好好看看,湖上那座山峰。”


    六兮隻覺得是一座普通的山峰,並無異樣,正不明所以,寅肅已自言自語到


    “你當年就是從那座山峰跳下來,從那個角度往下跳,正好是落在這個位置,我曾守在這裏數天,也曾來過無數次…”


    他說這話時,眼裏全是狠戾。六兮才後知後覺發現他今天的不對勁,從上馬開始到剛才,全都不對勁。


    寅肅的聲音很冷,她的心亦是冷了半截。


    寅肅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草叢之上,捏著她的下巴,陰狠的問道


    “說,為什麽要跳崖,為什麽要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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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跳崖,她的死,是這麽多年,寅肅沒法理解,無法釋懷的痛。


    當年,他把她關在六池宮,名義上是禁閉,實則是為了保護她。他以為即便世間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但是六兮能。


    那時,他身為三皇子,從小受到最嚴苛的對待與冷漠,成年後更是隨著父皇出生入死打下大片江山,隻因身世不好,他的母親隻是地位卑微的宮女,直到死後都沒名沒分,所以他亦是地位低下,不受父皇與祖母的重視。他憑著自己的努力,拚著性命去取得一個又一個成績,才一步一步走到父皇的麵前。


    他的童年與少年時期,是在淒風苦雨之中度過,唯一的陽光隻有甄六兮,她從不顧及他的身份地位,義無反顧就是要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甚至當時被大皇子身邊的奴才嘲笑,她也從未退縮過。


    後來,他在宮中已暫露頭角,逐漸受到朝中部分大臣的暗中支持以及北厥國的欣賞。先帝駕崩之後,大皇子還未登基便已開始消減他的勢力,把支持他的大臣一個個趕出了朝廷,甚至殺害。形勢逼迫之下,也讓他毫無猶豫的投入到那場轟轟烈烈的篡位之路上。


    所以他與北厥國,與倉若鈺聯姻,承諾許她皇後之位。那時,他從未把六兮當成外人,在他心中,皇後之位是倉若鈺的,但是這天下萬裏山河是她甄六兮的。


    他把她禁閉在六池宮內,亦是當時形勢所逼,她那時,好勝又任性,對剛從北厥國來的倉若鈺百般為難,甚至無理取鬧,他看在眼裏從不阻止,縱容著她,甚至默許了她時常的無理取鬧。


    然而倉若鈺豈肯任人擺布?她身後有整個北厥國的兵力,外加朝中寅肅跟隨者的支持。倉若鈺說她懷了孕,倉若鈺說她因六兮而流產,即便是假,但是寅肅也要把她說的當成真,更是順勢把六兮禁閉在六池宮中保安全。


    他一直自信的以為他跟六兮那麽多年的感情,她會懂他。他與她夜夜耳磨廝鬢,哪有時間去讓倉若鈺懷孕?甚至,他未曾碰過倉若鈺。


    但倉若鈺堵上自己的名聲,說懷孕了,因六兮而流產,無非是想拿著莫須有的事情逼他選擇,看他最終選擇誰。


    而他,不過是想了兩全其美,一箭雙雕的事情而已,賭上的是六兮的信任。


    然而他堵輸了,她剛烈的選擇跳崖,讓他付出了世間最慘痛的代價。


    “阿兮,你不知道,當年,我凱旋歸來,想與你分享這天下大好河山,想對你說,以後,再沒有人敢說你半句,再沒有人敢欺你,辱你了。可等來的卻是你的絕情。”


    “你為什麽要跳崖?”


    寅肅的情緒漸漸已經平穩下去,好幾次,六兮想說,因為我們的孩子沒了,因為萬念俱灰,然而終究是過去的事情,失去的孩子已經夠讓她痛了,何必再增加他的痛楚?


    所以,她幽幽的回答道


    “因為,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她的回答讓寅肅眼眶驀地有些紅,態度也較之前柔和了下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以後不要再做傻事,答應我。”


    六兮點頭


    “好。寅肅,你也答應我,前塵往事從這刻起,從這懸崖邊上起,都煙消雲散。從此以後,你還是我的寅肅,我還是你的阿兮。可好?”


    寅肅沒有再回答,但是用行動替代了一切。


    兩人再起來時,六兮的模樣有些微的狼狽,發鬢上夾著雜草,衣裙亦是鬆散著,露出一片春/光。她狼狽的要命,而寅肅卻依然氣宇軒昂,眼底平日的狠勁變成了一束柔光,替她穿戴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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