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楠在市一中的日子是平靜幸福的。


    她每天在市一中初中部上課教書,以前吃住在二叔張國祥家,後來覺得不方便,恰好市一中有閑置的教師宿舍,她就搬回了學校,帶的學生是初一年級的,還算是一群半大不小調皮搗蛋的孩子,挺難管教。然而張曉楠鍾意這份工作,在很小的時候,她就立誌當一名人民教師。


    自打老張家搬到市裏開魚粉店之後,張曉楠在上課教書之餘,私人生活也漸漸豐富起來,放學之後,她時常去張記棲鳳渡魚粉店,魚粉店客人多的時候,她會搭把手做些雜事,空閑下來後,張雲峰會陪她走走,逛逛公園,聊聊天,說些過去的事情。


    其實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張曉楠深知在感情方麵,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雲峰哥是一塊木頭,什麽都不會說,一點主見都沒有,跟他那個麵麵俱到情商極高的弟弟雲起真是太不一樣了,估計不認識的人很難認出他們倆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不論什麽事情,她支使什麽,雲峰就做什麽,但她一個女孩子,有些事情,有些隔膜,是沒有辦法主動開口的,主動去捅破的。


    然而即便是這樣,張曉楠也已經相當的知足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雲峰會跑到市裏打拚,還是在她教書的學校附近!今年年初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她感覺到她的生活展開了嶄新的篇章,從來不會主動說什麽的雲峰已經在用實際行動表達這份愛意。


    這就夠了!


    張曉楠深深地知道,一個沒有見過世麵沒有人脈資源的莊稼漢子,從犄角旮旯的偏遠農村跑到市裏來打拚需要多大的勇氣,需要付諸多少的努力,還記得張記棲鳳渡魚粉店剛剛開業的時候,雲峰第一次做買賣沒有經驗,她生怕生意不好生出變故,將她在心底裏憧憬的未來徹底毀滅,但後邊的事實證明自己想多了,現在的張記棲鳳渡魚粉都已經把連鎖店開到了市二中,生意興旺紅火,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再沒有那個雲溪村的人瞧不起雲峰,包括自己的爸爸。這個莊稼漢子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不但是務農的一把好手,做起賣賣來也是一等一的棒。這實在是叫村裏人側目相看!好些不願務農跑出來打拚事業的年輕小夥子都以他做榜樣。


    盡管雲峰一心忙著事業,尤其是市二中店開業後,兩人見麵的機會少了許多,但張曉楠總覺得知足,她知道,眼下的一切都在朝著曾經不敢奢望的方向發展,然而她怎麽也沒有料想到的是,這時候一個陌生人突然闖進了她的生活。


    他就是馬林。


    馬林是她二叔張國祥介紹的,說是介紹或許不太準確,因為他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其實是一個“偶然”,大概在兩個月前的有一天,張曉楠去她二叔張國祥家吃飯,恰巧馬林和她媽媽也在,當時馬林的媽媽一個熱情的有些過分的醫院院長一直拉著她的手嘮閑話,並且眼睛像掃描儀似的從上至下反複打量她。


    從那以後,二嬸就隔三差五把她叫到家裏去吃飯,每次去馬林都“恰好”在,出於做人的禮節,張曉楠對馬林一直是客客氣氣的,拉些她並不感興趣的閑話,後來為了避開馬林,她幹脆就不去二叔家了,二嬸打電話就說學校事情多去不了,但沒想到的是,馬林後來直接跑到學校裏來找她,每次一來就東拉西扯說半天話,每次臨走時,都問她買什麽東西不?她都說不買,她在心裏對這個人已經有點煩,她受夠了他那種唯唯諾諾沒有男子氣概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一名人民警察,但她不好意思表示她的反感,因為他父母親和她二叔二嬸共事,而且他媽還是她二嬸的領導!


    相較於這些無奈,更讓張曉楠感到心焦的是,她清楚的知道這個馬林是她爸托二叔張國祥安排的,上個月的一個周末,她放假回雲溪村,在距離家門口很遠的地方,看到馬林停在家門口的車子,當時她的臉就黑了下來,但是那天她爸爸張國瑞特別高興,和媽媽李金鳳殺雞宰鴨,跟過年一樣,戒酒好多年的爸爸還拉著馬林喝了好幾盅土楊梅酒。


    自打那以後,馬林隔一段時間就來一回雲溪村,有時還會叫她,她都說不回,她心裏實在受不了這個人利用她爸媽的感情來強迫她,但馬林也不著惱,厚著臉皮一個人跑起去,這時候她又會忍不住擔心起來,怕馬林去了家裏胡說一些不大合適的話,然而事實上,馬林並沒有這樣子做。


    張國瑞年級大了,很多農活和家務都幹的吃力,而老伴李金鳳常年臥病,自己都管顧不來,娃兒又都不在身邊,兩個老人的生活其實過得並不容易。這下子好了!現在有了“準女婿”馬林,兩個老人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就鮮活輕快起來。


    馬林每次去的時候,不但總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還搶著幹活,挑水、燒潲、喂豬、打掃院子,沒事的時候呢,就陪兩個老人聊天嘮嗑,說些城裏的事情,馬林是市裏交警,經常在外麵,見多識廣,總能找到些讓張國瑞感興趣的新聞趣事。


    那時候的雲溪村大部分人都燒柴火做飯煮菜,舍不得燒煤,隻用來烤煙。張國瑞也不例外,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還要自己拖著生了鏽的身體跑到後世拾柴火,有一次被馬林遇見了,他就開著車子跑到鎮上拖了一車煤,二話不說直接打成煤球。


    那天在院子裏,張國瑞看著光膀子頂著烈日打煤球的馬林,這個雲溪村的強人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問他說:“你和曉楠處的怎麽樣啦?”


    滿頭大汗的馬林笑嗬嗬地說:“叔,挺好的,挺好的。”


    張國瑞歎了一口氣,把手裏的旱煙棒卷到鞋底下踩滅:“每次問你都這麽說,曉楠怎麽從來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過?她有啥子做得不對的,你告訴我!”


    馬林抹了一把汗,扭頭對張國瑞說:“叔,曉楠她在學校裏教課,又是班主任,工作忙,一個人管顧那麽多娃娃,不放假哪來的時間呀。”


    張國瑞瞧著馬林,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了,悶悶地抽著旱煙棒,雖然他已經老了,很多事管顧不過來,很多東西也都記得不大清楚,老是忘這忘那的,有時候早上起床連襪子穿反了也不知曉,但女兒的終身大事是萬萬沒法不去惦念的,曉楠是個什麽樣的女娃娃,他這個當老子的比誰都清楚!


    這叫他掛了一塊難解的心病,那幾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思來想去他覺得這麽下去不成事,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去市裏一趟,無論如何,這回他都要找張家的那個小子當麵鑼對麵鼓嘮一次!


    中秋節漸近了。


    天氣愈發地涼快了起來。


    這周的星期五下午,距離中秋節還有一天,張雲起趁著放假約紀靈晚上一起去看電影,這丫頭平時獨來獨往慣了,挺難見一麵的,張雲起倒是知道紀靈經常和初見一起在體育館打羽毛球。


    放學之後,張雲起跑到紀靈班上,沒有意外,紀靈還在教室裏磨蹭,搗鼓她的吉他,這丫頭暑假學了一段時間音樂,還較上了真,準備考音樂專業,成了一個藝術生,張雲起走進去叫了她一聲,說晚上請看電影。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紀靈瞪大了眼睛,幾縷細碎的劉海在前麵晃晃悠悠,漂亮的讓人心驚膽顫。


    張雲起看著這個模樣的紀靈,隻是笑。


    兩人跑到西門街電影院,這是江川唯一的一家電影院,不大,也挺簡陋的,張雲起在門口看到了《霸王別姬》的海報,就決定看這部電影,買票的時候,他想了想,買了四張,其中兩張今晚的,另外兩張是明天晚上中秋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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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好了電影票,距離電影放映還有一段時間,張雲起和紀靈在西門街上逛了逛,吃了個晚飯,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杯果汁,挨著點進了電影院看電影,《霸王別姬》這部電影張雲起前世看過好幾遍,確實挺感動,好多女孩子都給看哭了,紀靈卻一直趴在張雲起的手臂上漫不經心地吃著爆米花。


    看完電影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了,紀靈這丫頭不愛熬夜,一熬夜就無精打采生無可戀,她雙手兜袋踢著石頭漫不經心的走在前麵,張雲起問她說:“覺得這部電影怎麽樣?”


    紀靈想了想,說:“隻記得一句話,人間隻是抹去了脂粉的臉。”


    張雲起道:“挺深刻的,我問十個女孩,估計九個會告訴我是程蝶衣的那一句: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紀靈撅著嘴巴:“這句話不是諾言,是哀求,一段需要哀求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麽感情呢?這樣的話又有什麽意義呢?”


    張雲起覺得很有道理,也挺意外紀靈這麽一個丫頭能說出這樣的話,但挺符合她強勢主動的個性的,不過他沒說什麽,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送她回家,約好中秋節一起出來玩。


    張雲起回到自己家裏的時候,已經淩晨,老媽和大哥張雲峰以及兩個妹妹都睡覺了,張雲起走到張雲峰臥室門口,敲了敲,沒反應,鼾聲倒是挺大。


    好在臥室門沒反鎖,張雲起推門走了進去,沒叫醒張雲峰,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兩張明天晚上八點半的電影票,擱在床頭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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