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的規劃麵積為120萬平方米,周邊要建設歐式酒店、寫字樓、餐飲等商務區。也要建幾棟超高層高檔住宅,標準同樣是世界一流水準的,棚戶區改造政策規定,居民可以享受三種補償政策。一是就地回遷至高層豪宅,享受售價80%的優惠;二是貨幣補償,每戶補償5萬元人民幣;三是遷往更遠的郊區。


    表麵來看,這個條件還是不錯的,


    但是,沒有高興多長時間,老百姓就發現自己上當了。因為,開發商透露,新建豪宅每平方米售價在一萬元左右,即使每平方米優惠20%,售價也是天文數字。居住在棚戶區的居民,低保戶占70%,還有很多是省鋼工人的家屬,都是沒有工作的,大都靠政府救濟生活,根本買不起這樣的高檔住宅。


    而貨幣補償每戶5萬元錢,實在是杯水車薪,要在城裏任何一個地方購買房屋都不可能。最後一條出路是遷往郊區。開發商在那偏遠市郊山溝裏,已經新蓋了簡易的多層住宅,戶均38平方米。老百姓需交付5萬元,才能換得住宅的使用權。山溝裏新房居住條件看起來是有所改善,可是,就醫就學等日常生活多有不便。而能夠付得起這5萬元錢的,僅占全部住戶的5%。


    老百姓認為實施中的棚戶區改造,和廣播、電視裏講的中央精神不一樣,是變相拆除了他們的“老窩”,驅逐他們離開市區。他們還對市政府無償劃撥這塊棚戶區土地使用權,讓開發商獲得巨額利潤強烈不滿,認為是“官商勾結”斂財,置老百姓生死於不顧。


    但是,老百姓畢竟是軟弱的,在他們疑慮之際,這一大片棚戶區已經被強遷了!發現受騙上當後,老百姓們選出代表,經常上訪。與此同時,大多老百姓又返了回來,在已拆遷平整的土地上支起了各色“房屋”,堅守著不挪窩,與開發商抗爭。


    但是,市政府卻始終沒有把這一事件解決好。政府領導與老百姓的幾次“談判”,也沒有任何進展。


    華子建聽著文秘書長的介紹,目睹著眼前的一切,眉頭皺得緊緊的。


    “開發商是誰?”華子建問。


    “是……是方圓房地產開發公司。”文秘書長回答,“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是一位名叫紀悅的女強人。”


    華子建沉著臉問:“市裏對這個項目實施情況不清楚嗎?”


    “紀悅和楊喻義很熟,關係非同一般,而且合同早已經簽了,要改回來,把這個地塊用作開發回遷安置棚戶區居民的普通住宅,有一定的難度。”


    華子建冷冷的問:“難在哪裏?”


    “那樣做,屬於政府違約,賠償數額巨大。”


    華子建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政府再難,也沒有老百姓難。”


    文秘書長歎口氣說:“是這樣的,關鍵是能不能下這個決心。”


    華子建眼中有了一種少有的冷峻,他沒有回答,但心裏卻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事情解決掉,哪怕是再次和楊喻義開啟戰端,自己也在所不惜。


    華子建還是決定先到近處一間用舊苫布搭建的屋子裏去看看。


    他敲了敲用破木板拚成的“門”,見裏麵沒有應聲,便推“門”走了進去。一不小心,低矮的屋頂下,一根橫梁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腦袋。


    “哎喲”著叫了一聲的他猛然回頭,見“門”後一個緊緊張張的小夥子,正舉著一根木棒向他襲來,說時遲,那時快,司機周勇跨前一步,奪下了小夥子落下來的木棒,然後,一個利落的動作,把小夥子摁翻在地。


    這個周勇是退伍軍人,過去他也是秋紫雲的司機,華子建經過了這一階段的觀察,也還是比較滿意他,所以華子建上任之後也就沒有更換司機,這一點周勇心中也是比較感激,按一般常規的習慣,新領導大都會自己重新挑選一個司機,因為作為司機,往往和領導關係密切,而用前華領導的司機,就會讓接任的領導有很多顧忌的,但華子建和秋紫雲的關係卻不存在這個問題。


    要知道,一號司機和別的小車班司機不管是待遇,還是受到的尊敬那都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周勇除了身體強壯之外,多少也是練過一點的,所以不要看每天他在領導麵前唯唯諾諾的,真到了緊要關頭,也還是很勇猛的。


    華子建揉了揉腦門,示意周勇放開小夥子。


    “小夥子,我們是路過的,順道到你家裏來看看,你總不會對客人這麽不禮貌吧?”華子建笑著說道,有意使氣氛緩和些。他發現屋裏幾塊木板支成的書桌上,放著幾本翻爛了的法律書,還有半碗沒有吃完的炒白菜,幾個饅頭。


    小夥子看了看華子建,又看了看周勇等幾個,傻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以為你們是‘棚防辦’的人,來強迫攆我走呢,實在對不起啊。”


    “沒關係,沒關係,不知者不為罪嘛。”華子建說。


    “也是,看你們幾個慈眉善目的,不像是壞人。”小夥子說著,態度友好了起來。


    華子建看了看,屋子矮矮的,直頂他的腦袋,很不舒服。於是,他想坐在身邊的一個被垛上,可是,他的屁股還沒落下,小夥子“啊”的一聲衝了過來,猛地把他推開了。


    華子建一愣,不解地看了看小夥子,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反常,難道,家裏來了客人,連座位都不肯讓嗎?


    小夥子感覺到了華子建的不解,遲疑了一會兒,掀開了被垛,華子建一看,原來,被垛下麵,是一位老人。


    “這是……是我90歲的奶奶。”小夥子說著。


    “奧,這樣啊!”華子建另找了塊木板,坐了下來。


    文秘書長幾人都隻好在旁邊站著,因為這裏根本沒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


    幾個人就說了一會話,華子建也就是大概的問一問這裏的情況。


    他們正準備告辭離開,突然間,幾位警察和協勤人員衝了進來。不由分說,把華子建幾人逼在了房子的一邊,為首的警察顯然認識小夥子,大聲警告說:“張強,你再散布謠言,我就刑事拘留你!你不要以為我們警察心慈手軟,都是吃幹飯的窩囊廢,懦弱可欺。”


    小夥子也不示弱,怒視著,牙齒咬得咯咯響。


    這周勇,王稼祥幾人就站在了華子建的前麵,護著華子建,文秘書長剛要給他們表明身份,華子建說:“先看一下。”意思就是讓他們不可聲張,悉聽尊便。


    文秘書長也就不能說什麽了,看來這幾個警察地位太低,對麵前這幾個大人物是根本沒認出來的。


    為首的一個警察說:“你們四個跟我們走。”


    話一說完,另外這些警察和協警就推推搡搡的讓華子建幾人出了小屋,又拐來拐去,走了好一會,四個人被帶到一間掛著“警務室”的屋子。


    “說,你們是幹什麽的?”為首警察點燃一支中華煙,慢慢地吐著煙圈,搖晃著自己的二郎腿,傲慢地問。


    華子建幾人當然是不屑回答的,周勇看他們不說話,自己回答說:“我們是老百姓,來親戚家串門。”


    “串門?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警察問。


    周勇一聲冷笑:“這裏又不是軍事禁區,難道不能來嗎?”


    “軍事禁區?這裏比軍事禁區還禁區!”


    “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沒有權力限製公民的人身自由!”


    為首警察冷笑了幾聲,“啪”地一拍桌子:“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記者?”


    周勇笑了,反問:“怎麽,是記者就要扣起來嗎?你們怎麽那麽怕記者?難道,記者不允許到這裏來?”


    “放肆!看來你們不服啊,好吧,我們幫助幫助你們!”為首警察一遞眼神,幾個警察立刻衝了過來。顯然,他們的“幫助”,是要讓這幾個闖入“難民部落”的陌生人受皮肉之苦。


    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了,華子建隻能說話了,他再不說話,搞不好今天真的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讓人民警察練上一頓,那就太沒麵子了,華子建對文秘書長點點頭。


    文秘書長趕忙說道:“我是市委秘書長,請你們的領導馬上到這裏來。”


    “你是市委秘書長?”為首警察嘲諷道,“我還是省委書記呢!冒充市委領導,罪加一等!把他們全銬起來!”


    “放肆!你這樣目無法紀,隨意對公民動用警具,是違反規定的,後果是嚴重的!”華子建動怒了,大聲斥責道。


    幾個警察愣了一下,對華子建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可能其中的一個在報紙上是見過華子建的,雖然報子的照片和真人有很大差別,但大概的輪廓還是變不了,這個警察有點緊張起來了,俯首對為首的警察嘀咕了幾聲,這個為首的警察也似乎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要打電話向所長報告。


    文秘書長提醒他:“最好請他們局長來。”


    警察們一陣忙活聯係,卻沒有聯係到局長。


    華子建說:“這不是在明山區的區域內嗎?和區委打個招呼吧。”


    文秘書長就點頭說:“你們給區委錢達誌書記打個電話,就說市委文秘書長在這裏,請他馬上來一趟。”


    這些個警察開始頭上冒汗了,沒想到對方一口都說出了自己區委書記的名字,這看來是真的了,一個警察立刻給區委值班室打了電話。區委值班人員聽說市委文秘書長在棚戶區改造工地現場,以為他來檢查工作,便緊急通知了區委書記錢達誌。


    這個時候,華子建就拿出了香煙,王稼祥幫華子建點上了火,華子建很平靜的抽了兩口,說:“看來明山區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嗎,難怪這麽長時間了,外麵都不了解這裏的情況,這裏真成了一個警戒區了。”


    這幾個警察那裏敢在接話,都傻傻的愣在那裏,等著自己區委書記的到來,還是周勇靈活一點,過去對著為首的警察擺擺手,讓他站起來,這個警察也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周勇讓自己站起來做什麽。


    等他站起來,周勇端起了他坐的椅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給華子建送了過去,華子建也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現在的形勢變了,倒像是華子建在審問這幾個警察。


    一會的功夫,明山區的區委書記錢達誌就趕了過來,對這個區委書記來說,市委秘書長也不是一個可以慢待的主。


    但等他走到進來之後,卻是大吃一驚,因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華子建,這讓錢達誌立即就明白,可能是出問題了,華子建就算是要來視察,也不會到警務室來,一定是他們把華子建當成記者扣留住了。


    一想到這裏,錢達誌冷汗就呼的冒了出來。


    他可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惹華子建,錢達誌是楊喻義的嫡係人馬,但最近他也看出來了,華子建正在北江市蒸蒸日上的崛起,楊喻義也顯露出頹勢,自己的前途和未來是不是需要在繼續和楊喻義連在一起呢?這個問題讓錢達誌很是頭疼。


    他內心也很矛盾,不和楊喻義做出果斷的切割,遲早會讓華子建產生反感,那麽自己也就算混到頭了。


    但和楊喻義過早的切割之後,華子建假如還是不願意收留自己,自己豈不是兩頭掛空,左右無援,而且楊喻義也會對自己展開打擊,自己一個人根本都扛不住楊喻義的一輪攻勢,走到那一步,自己也是窮途末路了。


    這個問題他這些天一直猶豫著沒有拿出一個最好的決定,但今天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這不得不讓他心驚膽顫起來。


    “華書記,怎麽你也在這裏?”錢達誌趕忙招呼。


    華子建冷笑一聲說:“我也不想來啊,但你手下的警察很霸道,你要不來啊,恐怕我就回不了市委的。”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警察們,現在一聽錢書記和華子建的對話,一個個驚慌失措,都在心想,這下糗求了。


    錢達誌心慌意亂的說:“怎麽這樣啊?這事情弄得,華書記,這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讓你受委屈了,我給書記你做檢查。”


    華子建就說:“哪裏的話啊,你們的工作做的很好,這保衛措施夠嚴密了,嘿嘿,我看以後這個地方可以從北江市劃出去獨立了。”


    汗水就從錢達誌頭上滾了下來,華子建的反話讓他心揪的一陣陣的難受。


    華子建也不想多說廢話了,有什麽事情也不能在這個地方來討論,至於這些個警察,怎麽說呢,看似為虎作倀,實際上他們也都是聽命於人,自己總不能和他們計較什麽吧?


    華子建就站了起來,說:“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區裏的問題我們抽個時間慢慢的聊,來,讓你司機下來,我們先回去了,過後讓他到市委來取車。”


    說完,華子建也不再看這些警察和錢達誌,出去上了錢達誌的小車,四個人返回了市委,華子建也是有意的給錢達誌一種冷遇,在還沒有完全掌握事情的整個狀況的時候,華子建不想過早的麵對錢達誌,自己還要好好的了解一下到底這個錢書記在整個棚戶區的搬遷中承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這也決定了自己對她將來所采取的方式。


    華子建一路陰沉著臉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秘書小劉今天沒有跟上去,現在見華子建臉帶寒霜的回來了,心中也是有點詫異的,趕忙給華子建準備了茶水。


    寬大的辦公室台麵上,按輕重緩急,整齊地擺放著一摞摞文件、電報、請示、內參資料、重要來信……作為一市的書記,華子建每天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整日麵對浩瀚的文山會海,運籌帷幄事關全局的大政方略,殫精竭慮地化解各種繁雜的矛盾,應對著各類突發事件,除此之外,還要小心翼翼地處理政界各種令人頭痛的人際關係。始終處於緊張狀態的他,感到身心疲憊。


    今天的意外更讓華子建心裏很不好受,草根出生的他,每當看到群眾受苦受難,他的心裏總是難以平靜,他隻能強製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感情用事。棚戶區的問題不是一個小問題,自己要想解決它,那就就要靜下心來。


    華子建默默的端起了茶杯,緩緩的喝了幾口,就見小劉帶著錢達誌敲門走了進來,華子建抬頭看了一眼錢達誌,也沒有說話,就見這個錢書記惴惴不安的招呼了華子建一句:“華書記,我趕過來給書記承認錯誤來了。”


    華子建不動神色的說:“你速度到是不慢啊。”


    “我跟在後麵打的來的。”


    “你應該是第一次打的吧?感覺怎麽樣?”


    “感覺還。。。。。”錢達誌就有點不會回答了,愣在了那裏。


    華子建說:“感覺還行是吧,當然了,你是大書記,從來沒有坐過出租,一定很新鮮的,但我實在不明白,你這個書記到底是為誰當的,是為房地產商做的,還是為人民群眾做的。”


    華子建的這話說的還是很嚴重的,讓本來就坎坷不安的錢書記更是心驚膽顫起來,他知道,自己在棚戶區搞的這一堆子事情已經引起了華子建的不快,區裏把棚戶區搞的跟一個戒備區一樣,這本來也是會讓人產生聯想的。


    “華書記,我們也是怕給北江市抹黑,所以才安排對棚戶區加強了管理,沒想到今天給書記你帶來了麻煩。”


    華子建點點頭說:“世界上不管什麽事情都是可以找到一些借口和遮羞布的,既然你知道棚戶區會給北江市丟臉,為什麽在當初搬遷的時候,你們采取那種欺騙群眾的手段?你讓我懷疑了,懷疑你這個書記隻是給開發商在服務。”


    錢達誌聽的是越來越心驚了,華子建的話已經把他推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他必須給華子建解釋清楚,不然或許自己就會是華子建接下來的一個新的目標,自己可不想學易局長。


    錢達誌咬了一下牙,決定還是要給華子建說點什麽:“華書記,你看到的這個情況我也真無法解釋,但有一點我可以說明的,那就是這個房地產商我們僅僅是工作層麵的接觸,我沒有拿過她一分錢。”


    華子建眼光一閃,說:“這樣說是我冤枉你了?”


    錢達誌歎口氣說:“也不是的,華書記這樣想我也能理解,但我實事求是的說,在棚戶區安排公安是楊市長的意思,給棚戶區的拆遷政策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區委書記可以定的事情,我不是想推卸責任,但有的事情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華子建嘴角露出了一絲譏笑,這就是官場的同盟和忠誠,華子建也感覺到這個錢書記對自己產生的懼怕,那就好,自己應該繼續的從他這裏挖點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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