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晚上20點10分


    吃好晚飯,尚小蝶小心地站到體重秤上,卻發現指針隻彈到46就不動了。


    46公斤——92斤?


    不可能!上周末在家裏稱體重,還有52公斤呢。一定是指針沒歸零吧,她跳下體重秤,重新校正了一下指針。


    好,現在指針歸零,應該最準確了。她又秤了一次體重,指針依然停在46公斤上。


    92斤,確定無疑!


    小蝶靜靜地看著指針,隨著她的顫抖而晃動,但始終徘徊在46上下,不動時正正好好46。


    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走下體重秤,指針準確回到零位。她捂著嘴巴發不出聲音,不知該高興還是害怕——短短一周之內,就從52公斤降到46公斤,足足減掉了12斤肉。這要吃多少片減肥藥、跳多少次減肥操才能辦到啊!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蛋瘦了不少,脖子也細了,還有頭發——下午去了美容店,剪了個日韓風格的發型,發梢俏皮地卷在頸部,有點像《浪漫滿屋》裏的宋慧喬。


    小蝶摸摸烏黑的發梢,戴上頭套去洗澡。在浴室仔細看自己身體,似乎每一寸肌膚都有變化,更白更細膩更有彈性,水流下光澤照人,應了那句“吹彈可破”的古語,就連每根手指都纖細如蔥玉。


    變化最大的是胸前胎記,原本醜陋的形狀分成了兩瓣,顏色也更紅更亮了,夾雜著藍色與金色,就像兩片彩色的扇子。按理說胎記是終身不變的,怎麽會變得那麽快呢?就像人體彩繪。她用力搓了搓胸前,試試顏色會不會被擦掉,當然徒勞無功。


    這胎記讓她越來越害怕——本來難看的形狀和顏色早就習慣了,但突然變成了這副樣子,彩色的皮膚裏隱隱有什麽肮髒的東西,仿佛隨時會生出一個怪物來,抑或惡兆?


    換上睡衣回到房間,今晚正好有東方衛視的“加油!好男兒”,小蝶安靜地坐下來看比賽。看完電視走到窗前,隔過玻璃看對麵的樓房。在20米外的對麵3樓,有個窗戶幾乎正對著她,卻死氣沉沉沒有半點亮光。


    幾年前,那扇窗戶每晚都亮著,她也幾乎每晚都會眺望對麵——總有個英俊的少年坐在窗前,或是埋頭寫作業,或是坐在電腦台前上網,或是在夏夜仰望天上的星星。


    尚小蝶知道他的名字,從初中到高中,他們都在同一所中學,但他比她高兩個年級。每天清晨她都會在門口多等幾分鍾,直到他匆忙地從家裏出來。然後他們就背著書包,一前一後走在小區裏,但總保持大約10米的距離。她隻是默默地看著他,從不上前和他說話。甚至每當他回過頭來時,她還會躲到一邊。


    他們坐同一班公車上學放學,那班公車總是很空,一般都能坐到位子。但他們從未坐到一起,總是相隔兩三個乘客,悄悄地看著他。


    校園裏也常能見到他,她偷偷站在旁邊,不知該進還是退。往往等到與他擦肩而過時,才想到要抬頭讓他看清自己的臉,然而他卻早已走遠,隻把背影留給她。


    曾經試過好幾次,但就是沒勇氣和他說話。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從沒男生注意過自己。當同桌經常收到鮮花時,她卻連個破紙條都沒收到過。至於那個男生,身邊一定有很多女孩圍著,也許從沒意識到她的存在吧。


    盡管,她就在他的身邊,她就在他的對麵——卻從不在他的眼裏。


    尚小蝶從書包裏拿出笛子,這也是媽媽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在初三和高一那兩年,幾乎每個夏天的晚上,她都會躲在這道窗簾後麵,悄悄吹起這支古老的樂器。


    她有一張鄧麗君翻唱古詩詞的cd,像《獨上西樓》、《胭脂淚》、《一剪梅》、《人麵桃花》。她自己記譜用笛子吹出來,氣流被笛管壓縮,還原成音符飛進空中,傳出去很遠很遠。透過窗簾的縫隙,可以看到對麵窗戶的男生。他也在窗邊傾聽,台燈照著他的額頭,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笛聲連同一個女孩的傾訴,正穿過兩棟樓之間的距離,傳遞到他心底。


    然而,他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高一前夕的暑期,小蝶隨學校去了“東方綠舟”。在那螢火蟲的夏夜,隻因為這個男生,她悄悄跟著他來到草地。在一群少男少女們裏,她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最後,他自告奮勇站起來,向大家說起了“蝴蝶公墓”——這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這4個字。這個故事被一個女生的哭泣打斷,大家紛紛離開時,尚小蝶本想要留下的,但猶豫許久還是跟別人走了,隻留下他一個人站在星空下。


    後來,聽說他考入了s大,不久搬家離開了對麵那棟樓。或許就因為這個緣故,尚小蝶才在高考第一誌願裏填寫了s大。


    至於他的名字,你是否已猜到?


    ——莊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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