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句頗為哲理的話,合上書本沉思默想了片刻。在沉睡的別墅頂層的小閣樓裏,月光與燈光共同灑在頂頂額頭,仿佛浸入另一個人的人生。


    突然,樓下發出一聲槍響!


    夜晚,九點二十分。


    沉睡的別墅,底樓客廳。


    電視機屏幕上打出《蝴蝶效應》的片尾字幕,擠在沙發上的人們鬆了一口氣。100多分鍾過去了,這部電影並未驅散大家的恐懼,反而加劇了他們的不安全感,尤其是剛去過蝴蝶公墓的伊蓮娜和玉靈。


    孫子楚雙眼緊盯著屏幕,好像已深深浸入了劇情中,看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秋秋始終坐在錢莫爭身邊,讓大家搞不懂他們什麽關係?為什麽前兩天還像仇敵一樣,今晚卻完全改變了態度。童建國卻幾乎沒怎麽看,一直警覺地守在玄關處,或者到廚房查看一下,特別留心窗外的風吹草動。


    突然,院門外響起沉悶的敲門聲。童建國冷不防地打了個激靈,立刻示意大家不要慌張。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來到院牆的鐵門後,大聲地問:“誰?”


    “是我!葉蕭!”


    果然是葉蕭的聲音,童建國又驚又喜地打開鐵門,隻見一對男女互相攙扶在月光下。


    葉蕭和小枝。


    再度看到小枝的臉,還有她那略帶小邪惡的眼神,毫不畏懼地闖入別墅小院,手挽在葉蕭的臂彎裏,仿佛殺手萊昂的小情人。


    相比黃昏時分在蝴蝶公墓,小枝顯得更加美豔動人,渾身散發著誘惑的氣味,五十七歲的童建國也癡癡地站住了。


    葉蕭也顯得英姿勃發,帶著沉睡之城的公主,旁若無人地闖入客廳。


    一陣冷風隨著小枝的裙擺吹入玄關,大家先感到後脖子冷颼颼的,接著回頭看到了那張誘人的臉。


    伊蓮娜第一個霍地站起來,顫抖著喊道:“you!”


    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蝴蝶公墓中的鬼美人再現,正目光高傲步履輕盈地前來赴宴。


    此刻的小枝,已與他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小枝,徹徹底底地判若兩人了!


    第一次見到的她臉色蒼白,神色驚恐,長發披肩,處處透著憂鬱與純潔,不敢與他人高聲說話,極力回避男人們的視線,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又似墜落凡塵的悲傷天使。


    而現在的這個小枝,卻分明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洛麗塔,臉頰紅潤唇色豔麗,甚至帶有幾分哥特與朋克,大膽野性欲望蓬勃,目光掃過之地花朵枯萎,眼神直指之處月光羞澀。


    數天前與數天後,她在地獄天堂旋轉門間變幻身形。


    從白玫瑰到紅玫瑰!


    更令他們吃驚的是葉蕭,居然情侶似的帶著她,兩人的雙臂交纏在一起,絲毫不在意他人鄙夷的目光。


    “你們……你們怎麽?”


    林君如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看到這一幕立刻說了出來。


    葉蕭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下午出去不是找小枝的嗎?現在我把她給帶回來了。”


    “我們歡迎你回來,但是——不歡迎她!”


    林君如說完伸手指向小枝。


    接著,其他人也都圍攏上來,將葉蕭和小枝包圍在客廳中央,葉蕭總算皺起了眉頭:“你們想幹什麽?”


    “你一定還不知道!我們中間又犧牲了一個人!”童建國轉而盯著小枝,冷冷地說,“楊謀死了!”


    “楊謀死了?”葉蕭這才意識到嚴重性,按捺著自己焦慮的心,“為什麽?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哼!你問她吧!”


    林君如依舊直指著小枝,卻不敢靠近這冷豔的女孩。


    “怎麽回事?”


    葉蕭轉身問著小枝,卻得到一句淡淡的回答:“我已經警告過楊謀了,但他一定要進去,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命運的安排,誰都無法阻攔。”


    但還沒等葉蕭說話,童建國就搶先喊道:“別相信她的話,葉蕭,你已經被她迷住了吧!”


    最後一句讓葉蕭臉上一紅,但隨即直視著童建國說:“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


    “別吵了!”


    玉靈走到他們跟前,將童建國推到了一邊去,然後把黃昏時分在蝴蝶公墓,大家見到的離奇景象,以及楊謀的意外死亡,全都原原本本告訴了葉蕭。


    全部聽完以後,葉蕭低頭喃喃自語:“鬼美人?”


    “你不覺得她很可疑嗎?她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那裏?又知道那麽多蝴蝶公墓的事情?”林君如依然直指著小枝的臉,“雖然她警告了楊謀,但與其說她在警告,不如說她在誘惑楊謀!故意調起楊謀的好奇心和探險欲,讓他自己乖乖地送入虎口!”


    夜晚的客廳仿佛成了法庭,麵對這些嚴厲的指控,小枝卻顯得完全不在乎,淡然地微笑著靠在葉蕭身上。


    就連十五歲的秋秋,也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真邪惡!


    葉蕭則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把小枝推走,那溫柔的發梢撲在他耳邊,似乎自己也坐上了被告席,成為洛麗塔的同案犯。


    “也許這一切都由於她!真正的罪魁禍首!”伊蓮娜也指著小枝的鼻子,用審訊的口氣說,“既然她是這城市裏的人,為什麽不把秘密告訴我們?沉睡之城為什麽空無一人!”


    突然,葉蕭推掉了伊蓮娜的手,保護在小枝的身前說:“她不是你的罪犯!”


    “葉蕭,你真的讓我很失望!你自己還不知道,你已經失去了理智!”


    童建國也忍不住了,視覺掠過葉蕭的肩膀,落到後麵小枝的臉上。


    “不,我很清醒!我知道小枝是無辜的。”


    “你知道什麽啊,我的葉警官!現在我告訴你,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陷是什麽?”童建國像個長輩那樣管教道,“就是容易受漂亮女孩的欺騙。”


    葉蕭的心裏一顫,耳根子都發紅了:“你想要幹什麽?”


    “請你把這個女孩交出來,你知道我有很多的經驗,和許多有效的手段,能讓她開口說出真話。”


    “你的意思是——”


    其實葉蕭心裏已經明白了,所謂的“很多的經驗”、“有效的手段”,不過就是刑訊逼供!童建國在金三角的遊擊隊打了那麽多年仗,什麽人沒有見過什麽事沒有做過?相必較在戰場上殺人放火,對俘虜和奸細嚴刑拷打更是小手段了!


    不,絕不能讓小枝落到童建國的手裏,那簡直就是掉到地獄裏去了,葉蕭可以想象那些殘忍的手段,各種讓人痛不欲生的酷刑,這二十歲的柔軟女孩怎能承受……


    “畜牲!”


    他毫不客氣地回答了童建國。


    “哼,我不認為有什麽不對,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家好。誰不想知道沉睡之城的秘密呢?誰不想活著逃出去回家呢?這個關鍵就在小枝的身上,隻要她說出來大家都好辦,如果她不說或者說假話,那我們都會完蛋!就像剛剛死去的楊謀那樣,還會有第九個、第十個,直到最後一個全部死光!”


    這時錢莫爭終於也說話了:“童建國說的有道理,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必須采取這樣的行動,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現在等待就等於自殺。”


    以往他都為葉蕭說話的,此刻卻站到了他的對立麵。錢莫爭迫切地想要帶秋秋逃出去,他已經失去了黃宛然,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女兒了,因為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死者會是誰?


    “休想!”


    葉蕭又一次斬釘截鐵地回絕了他們。


    話音未落,童建國出其不意地動手了,一拳打到了葉蕭的腰眼上。


    當葉蕭痛苦地彎腰時,錢莫爭已一把抓住了小枝,要把她給拖到樓上去。就在小枝拚命掙紮喊叫時,葉蕭強忍疼痛站起來,從背後打倒了錢莫爭,又把小枝給拉了回來。


    此刻腦子裏嗡嗡作響,傷處仍然火辣辣地疼著,全身的血氣都湧上腦門,成為一頭憤怒的野獸,隻想保護某位柔弱的公主。


    他拉著小枝衝向玄關,童建國大喝一聲:“站住!”


    林君如已大膽地站在門前,阻攔住他們逃出去的道路。葉蕭回頭再看客廳裏,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自己。


    幾秒鍾前,童建國從褲管裏掏出了手槍,隻有這個家夥才能震懾葉蕭。


    錢莫爭爬起來捂住秋秋的眼睛,不能讓孩子看到手槍和鮮血。玉靈和伊蓮娜都被驚住了,悄悄躲到了廚房裏。孫子楚傻傻地站在原地,竟一點都不來幫他的朋友。


    小枝仍然靠在葉蕭的身後,把他當作了一堵防彈牆。


    是的,他絕不懼怕子彈。


    葉蕭仰頭挺胸麵對童建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槍口距離他的心口不到一米。


    他的眼神如此堅固,如北極萬年不化的冰雪,冷峻而輕蔑地麵對槍口說:“童建國,你害怕了!害怕到隻敢用手槍來對付我,為什麽不一對一地打一架?難道你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還是根本不敢和我較量?”


    雖然葉蕭赤手空拳的站著,但這番英雄氣十足的話語,卻讓舉著手槍的童建國相形見絀,更令小枝柔情地環抱著他的腰,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黑色的槍口在顫抖,童建國第一次在葉蕭麵前怯場了,他暗暗告誡自己決不能示弱,至少槍還在自己手中,他低沉地吼了一聲:“再說一遍,把她交給我!否則我就開槍了!”


    “不!”


    “我數到三,我就開槍了!”


    小枝的抓著葉蕭腰際的手更緊了,葉蕭也抓住了她的胳膊,其他人都遠遠地躲開了。


    “一……”


    葉蕭仍然麵無表情,如雕塑般看著槍口。


    “二……”


    童建國把“二”字拖得很長,隻見葉蕭的眉頭微微跳了一下。


    但還沒等他把“二”念完,葉蕭就兀自喊出了:“三!”


    仿佛是葉蕭給童建國下了命令,握槍的手指下意識地摳下了扳機。


    四分之三秒後……


    “砰!”


    槍聲——穿透了沉睡之城的黑夜。


    頂層的閣樓。


    瞬間,淒厲的槍聲穿過幾層樓板,直衝入薩頂頂的耳膜中。


    剛放下《馬潛龍傳》的頂頂,立刻被這槍聲揪起了心,似乎子彈穿過了自己身體。剛才她全神貫注地在書本裏,完全沒聽到底樓發生的喧嘩。


    她趕緊衝出閣樓,跑下兩層樓梯來到客廳,卻發現四周沉默得嚇人。林君如、伊蓮娜、玉靈都躲在廚房間,錢莫爭緊緊抱著秋秋,孫子楚躲到了沙發後麵,童建國呆若木雞地舉著一把手槍。


    葉蕭與小枝仍如情侶站在一起。


    空氣中殘留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葉蕭左側臉頰留下一道傷口,不多的鮮血正緩緩地滲透出來。


    頂頂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葉蕭居然帶著小枝回來了,卻是這麽一番可怕景象,他們究竟在幹什麽?


    她立刻抓住童建國的手,將那把手槍奪了下來,憤怒地喊道:“你瘋了嗎?為什麽開槍?你們要自相殘殺嗎?”


    其實,剛才童建國不是有意要開槍的,隻是葉蕭那一聲驚天動地的“三”,直接刺激了他的繃緊的神經,給他的手指下達了開槍命令,便下意識地摳下了扳機。


    幸好他立刻將手高高抬起,槍口並沒有衝著葉蕭胸口,而是對著天花板射出了子彈!


    否則,葉蕭早就game over了!


    但子彈擊中天花板以後,又向地麵反彈而來——這就是彈道學中所謂的“跳彈”,正好擦著葉蕭的臉頰飛過去,拉出幾厘米的淺淺創口,若跳彈軌跡再近個半寸,肯定會打爆他的腦袋。


    所以,葉蕭依然是走運的!


    死裏逃生的他站在原地,即便臉頰火辣辣地疼,卻沒有絲毫疼痛的表情,任由鮮血從臉上滑落。小枝立刻轉到他身前,用手帕關切地擦著傷口,兩張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了。


    這一幕槍戰片裏的柔情場麵,被頂頂看在眼裏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好意思說什麽。童建國從地下撿起手槍,重新放回到褲腳管裏。


    終於,葉蕭轉身拉起小枝,一口氣跑上了三樓。


    頂頂也緊跟在他們身後,打開閣樓的房門說:“快點進去吧!”


    三個人走進閣樓,隨後把小門反鎖了起來,頂頂還搬來一些舊家具,死死地頂在門後麵,防範樓下那些家夥衝進來。


    在月光與燈光之下,葉蕭的臉色變得慘白,隻是傷口已不再流血,凝結成一道鮮豔的疤痕。頂頂抓住他的衣領說:“怎麽回事?究竟怎麽了?”


    “他們要欺負我,是葉蕭要保護我。”


    小枝替他回答了,但頂頂依然不滿意,她反而盯著小枝問:“上午你為什麽要逃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還怕你遭到了什麽危險!你究竟去了哪裏?怎麽又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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