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童建國已經咬牙切齒了,“當時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好像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但眼前一切都看不到,就沒有把你當場給抓住!”


    “不錯,你們大概以為是吸血鬼幹的吧?”


    “第三個?”


    “司機,你們都以為在進城的第二天,他就在加油站被炸成了碎片——其實你們都被騙了!這個泰國司機是我們請來的,怎麽可能會在旅遊線路上迷路呢?當然是他趁著你們不注意,悄悄把車子開進岔路,還有那條致命的隧道,將你們帶入‘天機’真人秀的舞台——南明城。”


    童建國狠狠咒罵了一聲:“該死的家夥!”


    “在加油站爆炸之前,司機就偷偷地溜走了,在確認不會炸死任何人的前提下,我才引爆了開關爆炸——當然也不是汽油爆炸,實際上加油站裏基本沒有油,但被我裝上了一些炸藥,就是你現在發現的這種。我們事先經過了精密計算,確定爆炸範圍之後才引爆的。”


    “既然是你們的同夥,幹嘛又要把司機幹掉呢?”


    “這個家夥膽子太小了,他從旅行團溜出來之後,就藏到了下麵的秘密基地裏。他每天都在看電視畫麵,當他看到你們一個個意外死去,全世界的人都在抗議,甚至準備要控告我們時,他就被嚇破了狗膽。他擔心會遭到法律製裁,害怕自己的家人會遭到詛咒,就在今天中午從這逃了出去。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小子的,全城都裝滿了攝像機,他逃不過我們的監視,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行蹤。我一直追到警察局裏,沒想到葉蕭突然插了出來,司機竟然鬼使神差地被他抓到了。就在司機要對他說出秘密的時候,我當機立斷開槍射殺了司機。”


    “你的槍法不錯。”


    x撇嘴笑了笑,手槍卻靠近了童建國:“謝謝你的誇獎。沒想到葉蕭盯上了我,經過一番激烈的槍戰,我馬失前蹄落到了他的手中,幸好小枝這女孩非常精乖,葉蕭居然還很聽她的話,就這麽把我給放了。”


    “早知道她不是好人了!”


    “我又接到了老板的指令,趕到南明醫院處理了亨利的屍體——前輩你不是也幹掉了一個嗎?接著聽到底樓響起爆炸聲,我打開一道密室的房門,發現那個叫伊蓮娜的美國女孩,然後便是和你的過招。”


    “別再說下去了!”


    童建國立刻打斷了他,因為接下來發生的是他的恥辱,就是這隻被綁上繃帶的左手。


    “我不但殺了人,還放了火。”x繼續吹噓自己殺人放火的功績,“你們原來所謂的大本營,那個居民樓為什麽會突然失火?”


    “沒錯,也是你幹的吧?”


    “老板命令我給你們悄悄放了一把火,把那棟六層的樓房燒成了灰燼——前提是保證你們每個人安全,我給了你們足夠的逃生時間,同時又讓全世界的電視觀眾們看到,據說這一晚的收視率增加了50%。”


    “去死吧!”


    聽著黑衣人x得意的笑聲,童建國不禁憤怒地喊道,迸裂的傷口又冒出了鮮血。


    “對不起,現在該死的是你了,老板已經下達了殺掉你的指令,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了。雖然我自己心裏並不情願,我的前輩。”


    x又往前走了一步,槍口距離童建國的眉心不到一米,碩大的看台迷宮內,瞬間寂靜無聲變成了墳墓。


    “開槍吧。”


    童建國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反擊了,他平靜而從容地麵對槍口,心裏唯一的掛念是身邊的玉靈。


    從許多年前成為雇傭兵的時刻起,他就做好了麵對今夜的心理準備,無論你曾經殺死過多少人——最終的結局總是被人殺死。


    殺人或者被殺?


    這也是一個問題,但由不得你自己選擇。


    黑衣人x微微點頭,直視著童建國冷峻的雙眼,槍口紋絲不動地讚歎道:“也許,我也會有這一刻,我想我會在那一刻想起你——再見,朋友!”


    突然,玉靈飛快地閃到童建國身前,由於距離實在太近,沉甸甸的槍口幾乎頂住她的額頭。


    x在大吃一驚的同時,也絕不會給童建國偷襲的機會,他迅速往後退了兩大步,手槍依然平平地端著。


    “玉靈!你要幹什麽?”


    倒是童建國大喝了起來,想要把身前的玉靈推開。但她似乎鐵了心要做人體盾牌,拚命地阻攔在他的身前,並向x手中的槍口移動。


    這混亂的局麵讓x始料未及,他小心地邊退邊說:“你不要亂來,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隻是要把你送回到你爸爸身邊。”


    “不!”玉靈變得異常勇敢,這封閉的巨大迷宮讓人瘋狂,宛如森林中的小母豹,向獵人的槍口前進,“你不敢對我開槍的!”


    x明白被她抓住了軟肋,但依舊麵無表情地握緊手槍。為了防範童建國掏槍,他稍稍將槍口抬高兩厘米,果斷地摳下了扳機!


    子彈旋轉著衝出槍口,撕裂迷宮內塵封的空氣,槍聲在無數根水泥柱子間回蕩……


    砰……


    葉蕭和小枝同時瞪大眼睛,他們都聽到一記沉悶的槍聲,幾乎就從頭頂的天花板穿透下來。


    “快!”


    他飛速衝出小房間,小枝緊緊跟在後麵。沒想到出門就撞上一個老美,對方看到葉蕭頭上包著紗布,渾身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蹲在地上叫喊起來。


    既然已經被暴露了,兩人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剛跑出去沒多遠,就看到一個被卸下罩子的通風孔。


    葉蕭斷定槍聲並非從本層傳來,而是來自樓板以上的空間,而這個被打開的通風孔,令他陡增疑心。


    這時,一個華裔工作人員慌不擇路的跑過來,正好被葉蕭一把抓住,他凶狠地用漢語問道:“剛才這裏有人上去過嗎?”


    “有!有!”


    對方的漢語水平看來僅限於“有”這個字,但這已經足夠了——葉蕭馬上爬到通風管裏,把小枝也拉了上來。


    坡度往上抬升了很多,再穿過一道被卸下的隔離罩,他們就進入了上層空間。


    迷宮。


    在無數道白色的燈光之下,葉蕭看到密密麻麻的水泥柱子,分布在環形的巨大地基內,根本就一眼望不到頭。


    他聞到了火藥的氣味——這是剛才x射出的子彈。


    雖然,牆內都裝滿了極其烈性的炸藥,但因為覆蓋著安全保護層,就算被子彈擊中也沒事。


    葉蕭小心地掏出手槍,目光循著火藥味掃去,發現了三個對峙的人。


    童建國和玉靈站在一起,幾米開外是個全黑的身影,端著一把黑色的手槍,對準前方的兩個人。


    “把槍放下!”


    葉蕭的槍口也對準了那個黑色的身影——x。


    迷宮再一次陷入沉默。


    幾分鍾前,黑衣人x確實射出了一槍,但隻是為了警告童建國,不要利用玉靈來輕舉妄動。


    於是,子彈從他們頭頂精確地掠過,打入身後的一根水泥柱子上。


    其實他並不明白,童建國即便犧牲自己,也絕不會拿玉靈的生命來冒險。


    而這記警告性的槍聲,正好往下透過地板,引來了葉蕭和小枝。


    自掘墳墓的黑衣人x,緩緩把頭轉過來,在白色的燈光底下,清晰地照出葉蕭的臉,同樣也照出他自己的臉。


    在整整九個小時前,這兩張臉在南明城的太陽底下遇見過。


    九個小時前的勝利者是葉蕭。


    現在依然是葉蕭。


    九個小時前葉蕭被迫放走了x。


    現在雖然小枝還在身邊,但葉蕭還會再放走x嗎?


    “你好。”


    x很有禮貌地說了一句,平靜的臉龐看著葉蕭,手中的槍口卻還指著童建國與玉靈。


    葉蕭、小枝、童建國、玉靈,再加上黑衣人x,五個影子被迷宮的燈光拉長,宛如幽靈烙印在水泥地上。


    就是這張臉——葉蕭的記憶不但回到今天下午,也回到了一周之前的清邁。


    這張全身黑色裝束下的臉,將他從喧囂的清邁夜市上引開,進入那吟唱著鄧麗君的小酒吧,並在一段致命的對話之後,給他灌下了帶藥的紅酒,並暫時抹去了他許多天的記憶。


    但此刻葉蕭全部想起來了,這個黑衣人已無處遁形!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把槍放下!”


    葉蕭又一次下達了不可違抗的命令,而小枝怔怔地站在他身後,再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了。


    在死寂而緊張的對峙中,童建國和玉靈的額頭都冒著汗,一動不動地等待對方的反應。


    半分鍾後,x依舊保持著原來的表情,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因為他斷定葉蕭不敢開槍。


    可惜,他第一次判斷失誤了。


    最後通牒的時間過去,葉蕭半秒鍾都沒有猶豫,異常冷靜地摳下了扳機。


    幾乎同時,隨著一記清脆響亮的槍聲,黑衣人x單腿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槍也應聲落地。


    不需要什麽憐憫,葉蕭的子彈打中了x的大腿,紅色的鮮血從黑色的褲子裏流出,迅速染紅了半條褲管。


    而x強忍著吃下這記沉悶的痛苦,幾乎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還沒等他把手槍撿起來,葉蕭已衝上來奪過地上的槍。


    現在,葉蕭的兩隻手裏各握著一把槍。


    “你又贏了!”


    這下黑衣人x總算認輸了,像臣服者似的跪倒在地,子彈鑲嵌在大腿肌肉中,咬緊牙關任由鮮血橫流。


    童建國和玉靈都跑到了葉蕭身邊,吊著繃帶的童建國苦笑著拍了拍葉蕭的肩膀:“我到底是老了,太不中用了,謝謝你年輕人。”


    “怎麽處理他?”


    葉蕭用槍口指了指痛苦地跪在地上的x。


    “雖然,他殺了我們旅行團裏的三個人——”童建國回頭盯著黑衣人x的眼睛,“但他並不是壞人,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x先是對他感激地點了點頭,但又大吼起來:“不,殺了我吧!”


    童建國拖著受傷的胳膊,拉著玉靈向回走去,同時對x說道:“自然會有人來懲罰你的。”


    身後,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了,葉蕭、小枝、童建國、玉靈,他們又回到通風管道,迅速沿著原路返回。


    隻把黑衣人x獨自留在絕望的迷宮之中。


    往下穿過兩道卸下的隔離罩,四個人回到了秘密基地,被迫選擇從原來大門出去。


    又接連撞上好幾個工作人員,看到葉蕭手裏握著的兩把槍,有個三十多歲的美國女人當場嚇暈了過去。


    他們飛快地跑回大門,卻發現依舊緊緊地關閉。葉蕭著急地讓大家後退,往門上開了一槍,卻絲毫不能把門打開。


    “怎麽回事?”


    葉蕭並不知道,在他們剛進這道大門不久,李小軍就通過遙控將大門鎖死了。


    “基地裏有一個中央控製室,或許可以去那裏試試?”


    還是小枝熟悉這個地方,葉蕭立刻拉上她衝向控製室。


    童建國卻痛苦地靠在了門上,左臂的傷口依然在流血,他隻能和玉靈一直守在門口。


    “但願他們能把門打開。”


    看著葉蕭與小枝的身影消失在一個個隔間中,玉靈顫抖著祈禱說,同時攙扶著童建國,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幾秒鍾後,屠夫來了。


    他是玉靈的親生父親。


    一個幽靈般的影子閃了出來,握著一把手槍對準了童建國。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返回這道門。”


    李小軍也曾經打過仗,當然也會殺人也會用槍。他剛剛隱藏在附近的陰影中,等到葉蕭和小枝離去,隻剩下童建國痛苦地呻吟時,他才適時地走出來。


    麵對當年最好朋友的槍口,童建國隻能苦笑道:“雖然三十年來,你已經變了太多太多,但你的聰明始終都沒有改變過。”


    這時,玉靈走到自己親生父親的跟前說:“我不想留下來,也不想和你去美國,請你放過我們吧。”


    “女兒,你無權選擇。”


    李小軍終於板下了麵孔。


    “殺了我吧!”童建國捂著流血的左臂說,“請好好地對待玉靈。”


    “當然,我會好好愛我的女兒的。”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槍口對準童建國的嘴巴,“我最親愛的好兄弟,有時候我做夢都回到小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在弄堂裏玩,一起坐火車去雲南當知青,一起在金三角的叢林裏打仗,一起愛上同一個女人。我們兄弟總是在一起,形影不離,從沒想過會像今天這樣。對不起,但這一切應該結束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李小軍的眼眶有些輕微濕潤,卻依然直視著童建國的雙眼,闊別三十年的目光相撞,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就在他的手指要摳下扳機時,玉靈的身體突然彈了起來,整個人撲倒在李小軍的身上。


    十分之一秒鍾,當李小軍恐懼地張大嘴巴時,手指的慣性卻按下了扳機!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手指,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條指令,就算條件反射也無法見效。


    李小軍的心底狂喊著一個“不”字,但子彈已射出了槍口,同時女兒將父親整個撲倒在地。


    一記清脆的爆破聲,僅僅幾厘米的飛行,子彈已鑽入玉靈的胸口。


    衣服與皮膚相繼被撕裂,然後從肋骨的縫隙間鑽入胸腔,打碎了一顆二十歲的心髒。


    槍,殺人的槍,從李小軍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玉靈也摔倒在地,胸口迅速湧出血液,整個上半身變成得鮮紅。


    眼睛,父親的眼睛,看著女兒被自己射出的子彈打死。


    她死了。


    第十一個。


    李小軍的頭發都豎直起來,癡癡地跪倒在地,看著玉靈依舊睜大著的眼睛。


    在她死去的眼球裏,映著幾秒鍾前父親驚慌失措的臉。


    “你!你幹了什麽!”


    童建國憤怒地衝他狂吼,顫抖著撲倒在玉靈身上。


    但一切搶救都屬徒勞——她的心髒已被子彈打碎,地上流滿了她的鮮血,所有的生命跡象都已停止,隻是身體還是溫特的。


    玉靈死了,二十一歲的生命,如此凋零在南明大球場下的秘密基地中,被命運的車輪碾成碎片。


    兩個五十七歲的男人同時癡癡地看著她,仿佛回到三十年前的竹樓,看著另一個年輕的泰族女子,她的名字叫蘭那。


    漸漸泛白的臉色,變得與她的母親相同,記憶的底片越發清晰,與這張死去的臉合二為一。


    “不!”


    李小軍也痛哭失聲了,死去的玉靈倒在血泊之中,臉龐卻幹淨得一塵不染,單純的雙眼仰望蒼穹——穿透厚厚的水泥層,衝上大球場之上的夜空,


    玉靈的幽靈已漸漸離去,她看到自己死後的模樣,與媽媽年輕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


    他已失去了她二十年,才剛剛得到她幾個小時,就親手將她永遠地推離了自己,也推離了這個世界。


    而童建國已不見蘭那三十年,他的愛早已永遠地失落了,當他以為蘭那的化身又回到身邊,卻又迅速被當年奪走蘭那的人再度奪走。


    直到這個最後的瞬間,童建國才感到自己依然愛著蘭那,也在心底暗暗喜歡上了玉靈——是自己得不到的蘭那留給他的償還?


    老淚縱橫的童建國,痛苦地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左臂的傷口,重重地一拳擊打在李小軍的臉上。


    而他上一次打李小軍,還得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上海弄堂。


    李小軍的鼻子裏也流出許多血來,他卻絲毫都沒有還手,仍然怔怔地看著死去的玉靈。


    時隔三十年,他第二次奪走了童建國的最愛。


    第一次,他不會受到任何嫉恨。


    第二次,卻讓童建國抽出了掖下的手槍。


    就當童建國的槍要對準李小軍的腦袋時,葉蕭和小枝飛快地跑了過來,同時大喊道:“門已開鎖了,快點逃出去!”


    剛才,小枝帶著葉蕭找到中央控製室,他們逼迫工作人員說出了密碼,隨後遙控打開了門鎖。


    等他們回到原地,卻發現玉靈已變成了一具屍體。


    而童建國的手槍正對著李小軍的鼻子。


    這幕場景讓葉蕭也驚呆了,他摸摸玉靈的脖子確認死亡,便迅速恢複了冷靜,拉著童建國的肩膀說:“我們走吧,今天不是末日!”


    失血過多的童建國,已經幾乎昏蹶過去了,根本沒有力氣反抗,葉蕭一把拽起他,用力地拖出大門。


    三個人就這麽衝出大門,踏上逃出秘密基地的樓梯,衝出已成為火藥庫的大球場。


    李小軍仍然跪在原地不動,看著被自己殺死的女兒,漸漸變成冰涼的屍體。


    史上最後一個羅刹公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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