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謀大聲呼喊著妻子,再也不顧什麽狼狗了。整個大樓都能聽到他的聲音,很快樓上也有了動靜。一道手電光束穿過昏黃的樓梯,自上而下打到他臉上,接著響起童建國的聲音:“是我!”


    孫子楚、錢莫爭和厲書也跑了下來,各自手裏拿著菜刀、棍子和繩子,像要去抓人或打獵:“狼狗呢?在哪裏?”


    “不是!是小甜跑出去了!”


    “吵架了?”童建國皺著眉頭走到樓道口,小心地觀察下邊,“現在的小夫妻怎麽說吵就吵,也不看看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楊謀的臉漲得通紅,不敢把剛才的緣由說出來,隻能支支唔唔地說:“她……她就是這個脾氣。”


    “我們是從樓上跑下來的,沒有看到她,顯然她是跑下去了。”


    “外麵——”孫子楚皺起了眉頭,“不是很危險嗎?”


    “必須要把她找回來!”


    童建國說著就衝下樓梯,不管外麵是狼狗還是猛虎,他相信自己褲腳管裏的手槍。其他男人們也紛紛跑下樓,漆黑的巷道見不到月光,馬路對麵亮著幾盞幽暗的燈。


    “大家不要走散!緊緊跟著我!”


    還是童建國走在最前麵,大喝著來到寂靜無聲的馬路上。黑夜的風輕輕襲來,隱藏著一絲野獸氣味。其餘人都擠在他周圍,用手電向四麵八方照過去,但都沒有唐小甜的影子。


    “小甜!你快點回來吧!我求求你了!”


    楊謀焦急地大喊,幾乎要撕碎自己喉嚨了,但他的聲音迅速消失在黑夜,連回聲也被吞噬了。


    孫子楚隻能安慰他說:“別著急,她不會走遠的,說不定就在附近藏著。”


    楊謀像受了刺激,仿佛唐小甜正偷偷盯著他,向前走出幾大步,幾乎跪倒在地,抽泣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該拍攝那段內容!請你回來吧!”


    他的表演讓童建國搖搖頭,錢莫爭也露出厭惡的表情,但無論他怎麽叫喊求饒,都絲毫無法讓妻子出現。


    童建國依舊小心地提防著,因為他確實嗅到了某種氣味——那不是人類的氣味。


    正當五個男人都一籌莫展時,馬路盡頭傳來一陣慘叫聲。


    “小甜!”


    楊謀如彈簧般跳起來,向那個方向狂奔而去,其他人也緊跟在後,心幾乎要顛出嗓子眼了。


    又是一陣淒慘的叫聲,明顯是個年輕女子發出的,在這樣的黑夜分外恐怖。每一立方米的空氣,都充滿著死亡的氣味。


    他們迅速跑近那個路口,手電照出前方幾米遠,而慘叫聲仍如潮水襲來,一波波撕裂著楊謀的心——他確定那就是妻子的聲音。


    當手電照到自己的新娘時,他的心終於徹底破碎了。


    唐小甜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一個黑色的怪物壓在她身上,朝他們射出綠色的目光。


    居然……居然……是……山魈!


    幾支手電同時打到它臉上,那惡魔樣的臉龐,橄欖色的毛發,利刃般的獠牙,還有金剛似的體形。


    毫無疑問,就是這隻山魈——孫子楚記得最清楚,在盤山公路跳到車頂的就是它,隱藏在山間墓地突然襲擊的也是它,這隻狡猾而凶猛的野獸,早就對旅行團虎視眈眈了,因為他們都吃過“黃金肉”。


    也許,它是一個母親,被複仇的火焰燃燒著的母親。


    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天使,不是所有的金剛都有愛心,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人的心靈,不是所有的獸都有獸的腦子。


    唐小甜,正被它踩在腳下,空氣中彌漫著人血氣味。


    這幕場景讓楊謀的腿幾乎軟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會這樣。嬌柔的女子在野獸腳下呻吟,但他不是英雄,更不是獵人。


    山魈也盯著他們,綠色的目光冷酷無比,嘴裏發出低沉的嘶吼,似乎在說“接下來就是你們了!”


    每個人都被驚呆了,手中的家夥在山魈麵前,根本就是小孩的玩具。抓著一根尼龍繩的厲書,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他的繩子更適合去牧場套溫順的綿羊,而不是山魈這樣的魔鬼。


    童建國卻大聲喝斥道:“別後退!”


    他的呼喊讓大家都定住了,留在原地與山魈對峙,而唐小甜的鮮血仍在流淌。


    終於,童建國向前走了一步,從容地在褲腳管裏掏出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野獸的腦袋。


    隻有錢莫爭知道這把槍的秘密,而其他人都目瞪口呆了,倒是孫子楚認為這是一把嚇唬動物的玩具槍。


    不過,山魈並不懼怕,它凶猛地咆哮幾下,便飛快地向童建國撲來。


    絕不能讓它靠近,童建國飛快地打開保險,對準山魈雙眼之間的位置,冷靜地摳下扳機。


    “砰!”


    清脆的槍聲響徹夜空,除了錢莫爭外,大家都是第一次近距離聽到槍聲。厲書覺得耳膜都快震碎了,隻看到火光一掠而過,同時山魈發出一陣怪叫。


    淡淡的煙霧從槍口飄出,而童建國握槍的手幾乎紋絲不動,緊接著又是第二槍。


    山魈再次發出慘叫一聲。


    第三槍……


    它終於倒在了地上。


    大家把手電對準山魈,不停地抽搐身體,鮮血往外噴湧而出。第一槍正好打在它眉心,第二槍擊中了心髒,第三槍打在咽喉部位。但這家夥生命力驚人,仍然睜著雙眼,對他們放射仇恨的目光。為了讓它快點結束痛苦,童建國又補了第四槍,穿過了它的太陽穴。


    一腔黑血自腦門濺出,這可憐的野獸終於死了。


    童建國冷靜地檢查了槍械,然後小心地放回到褲管中,像剛執行完一次死刑。


    而楊謀早就撲到妻子身上,唐小甜已變成了“血人”,全身上下滿是傷痕,仍不斷有血往外冒。他的腦子已一片空白,大聲哭喊著“小甜”,隻希望她能醒過來。


    孫子楚跑到他身邊,摸了摸唐小甜的口鼻,隱隱還有一絲呼吸,急忙喊道:“快點背她回去!黃宛然不是做過醫生嗎?”


    楊謀這才反應過來,將渾身是血的唐小甜背到身上,感覺她的身體綿軟無比,也許不少骨頭都斷了吧?


    想到這一陣心疼,隻能背著妻子拚命往回跑。一路上眼淚不停奔流,感到唐小甜的呼吸越來越微弱,鮮血已浸透了他的衣服。


    冷酷的月亮,再一次露了出來。


    其他人都護送著他們,一起回到大本營。手忙腳亂地衝上四樓,敲開黃宛然的房門,抱著唐小甜就往裏衝。


    穿著睡衣的黃宛然被他們嚇壞了,隻看到幾個渾身是血的人衝進來,然後把唐小甜放到她的床上。楊謀一把抓住她的手,哭喊著說:“快救救小甜吧!”


    黃宛然也完全不知所措,她先看了看唐小甜的瞳孔,發現已完全放大了,再摸摸她的呼吸與脈搏,都已沉寂了下來。黃宛然的心沉到了底,這下已經沒救了!可楊謀仍在旁邊喊著:“快點救活她吧!”


    她回過頭卻看到了秋秋,十五歲的少女站在床邊,冷靜地看著這一幕——今天早上她已見過死亡了,再見第二次已經沒有了詫異。


    黃宛然心頭一陣絞痛,輕聲對錢莫爭說:“不!不要讓秋秋看到!”


    錢莫爭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將秋秋拉到另一個房間。而女孩根本不理睬他,仇恨地瞥了一眼錢莫爭,繼續看著媽媽如何搶救傷員(死人)。錢莫爭索性一把夾住女孩,強行把她拖到隔壁房間。


    秋秋用力地反抗掙紮,回頭狠狠咬了他一口,把他肩膀上的血都咬出來了。但錢莫爭硬忍了下來,將她關在另一間臥室,靠在門上說:“對不起,這不是你該看的。”


    隔壁房間更亂成了一團,在楊謀的反複哀求之下,黃宛然做著徒勞的搶救,渾身都沾滿了血跡。如果在醫院還可以打強心針,或者電擊等等手段,但在這也隻能做到這些了。他們足足折騰了半個鍾頭,唐小甜的身體卻漸漸冷了下來。


    還是童建國無奈地說話了:“好了,我們都已盡力了,不要再打擾死者,讓她安息吧!”


    “不!我們可以救活她的!小甜不會死的!”


    楊謀發瘋似的叫喊著,吻著妻子的嘴唇想要人工呼吸,可唐小甜的牙關早已死死咬住,根本無法掰開來。


    “別這樣,孩子。”


    童建國像父親一樣抱住楊謀的頭,他的雙手是如此有力溫熱,穩穩地將他拉了回來,終於讓他不再叫喊了,隻留下悔恨和內疚的淚水,不停地打落在地板上。


    他的妻子安靜地躺著,鮮血染紅她的婚紗,靈魂走上了另一條紅地毯,天使迎接著幸福的新娘子。


    唐小甜是第五個。


    月亮又出來了。


    殘破的羅刹王國宮殿。


    葉蕭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半。夜風裏充盈著不知名的花香,白天的暑氣已全部消散,身體每一個細胞都放鬆了,眼皮也低垂下來,幾乎要睡倒在石階上。


    “嘿!”頂頂突然拍了他一下,隨後把他的雙手拽起來,“打點精神好不好!”


    其實她自己的情緒也不好,或許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剛才心裏劇烈顫抖了一下,仿佛有根蠟燭驟然熄滅。


    葉蕭用力地深呼吸,想讓自己清醒些,同時感到頂頂的手心冰涼,他迅速走上台階說:“你在害怕?”


    “好像——好像——有人死了!”


    “你怎麽知道的?”


    “感覺!”她重重地投擲出這兩個字,隨後也走上石階,幾乎與葉蕭的目光平行著問,“你相信自己的感覺嗎?”


    “我——”他猶豫了幾秒鍾,作為一個警官,雖然感覺對破案很重要,但證據和邏輯才是最重要的,“不相信!”


    頂頂眯起了眼睛,把焦點投向黑暗的遠方:“我好像……聽到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她在慘叫……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無比淒慘!”


    聽她神經兮兮又斷斷續續的描述,葉蕭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那個年輕女人宛若在身邊,貼著他的耳朵尖叫……


    葉蕭又向後退了一步:“算你有千裏眼,順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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