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宛然和玉靈已做好午餐,還是與昨天一樣,隻有單調的包裝食品,而且差不多快到保質期了。伊蓮娜用美式英語抱怨了一通,厲書也用英語回答道:“算了,再堅持一下吧,想想魯濱孫是怎麽過來的?”


    伊蓮娜終於直白地爆發了出來:“我可不想做什麽魯濱孫,那麽誰又是星期五呢?”


    屋子裏沉默了下來,尷尬地看著他們,伊蓮娜也不好意思多說,隻能悶頭繼續吃著。


    午餐之後,第一組和第二組互相交流起來。童建國說起深山水庫,還有地下軍火庫的發現。葉蕭則匯報了山上的公墓,和山魈的突然襲擊。


    彼此交流得心驚膽戰,雖然未能找到出去的路,但水庫還是給了人們希望。


    “下午,我們要繼續出去探路。”錢莫爭大聲給旅行團鼓勁,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水庫裏的水從哪裏來?肯定有一個源頭,而水源地通常是山脈的分水嶺。記住——我們隻要翻過分水嶺,便能找到出去的路!”


    葉蕭點頭同意道:“嗯,還是按照上午的分組,第一組去東邊的山上探路,我帶著第二組去西邊。”


    “你還要去那墓地的山上?”


    伊蓮娜露出驚恐的眼神,同時想起那隻隱藏在密林中的野獸。


    “不,那座山非常危險,今後不要再上去了。但我們還可以去西邊找別的路。”葉蕭發現許多人都精神不振,這樣的午後是最容易打磕睡的,隻能加重語氣說,“這個城市裏還有許多未解的秘密,正等待我們去發現!”


    說完他瞥了無名女郎一眼——她的眼睛裏便埋藏著秘密。


    剛才眾人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裏,頂頂的目光未離開過她。其實,也有不少人悄悄瞟她幾眼,包括楊謀就被她吸引住了,虧得唐小甜對老公看得緊,暗暗捏了他大腿一把。


    偷看得最多的是孫子楚,原因倒不是他喜歡美女的本性,而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看到這神秘女孩的第一眼起,這感覺便總是糾纏他的心,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她是十六個人中最大的謎,誰都不清楚她的狀況,突然來到旅行團中間,究竟是拯救他們的福音,還是未來厄運的預兆?


    她依舊楚楚可憐地坐著,似乎大家的討論都不關她的事,或者耳朵裏根本就沒有聽見。對於旅行團來說她隻是個過客,就像曼穀市場上的賣花少女,普吉島沙灘上的檳樃西施,清邁城街頭的驚鴻一瞥……


    “不,她是南明城最後綻放的荼蘼花。”


    孫子楚在心底暗暗地說,隨後閉上顫抖的眼皮,仿佛黑夜永遠統治這座城市。


    下午,一點整。


    第一小組準時出發。


    寶馬車仍留在山腳下,他們隻能坐上那輛中巴,由童建國開車向東進發。他們仍然去水庫,按照錢莫爭的方案沿河穀上溯,尋找水源地和分水嶺。


    擺脫了新婚妻子唐小甜,楊謀仿佛重獲自由,打開蒙著厚厚灰塵的車窗,呼吸著南明城的空氣。他還不忘用dv偷偷拍下玉靈,這泰族女孩眺望街景的畫麵,一定會成為紀錄片中美麗的點綴。


    玉靈發現了他的偷拍,俏皮地用手封住鏡頭,微笑著說:“不要嘛。”


    “對不起。”楊謀紅著臉收起了dv,“我已經偷拍過很多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前麵有你的畫麵都擦掉。”


    “不必了,還是留著吧。”她的漢語說得又軟又酥,帶著濃濃的熱帶風味,“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玉靈,是我沒盡到導遊的職責,讓大家困在這裏受苦了。”


    “千萬不要內疚,來到這個神秘的城市,這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宿命,這不是人力所能違抗的,任何一個導遊來都無法避免。既然到了這裏,我們就不要分彼此,人人都是平等的,同舟共濟來度過難關。”


    “可是,你們的家人一定都很擔心吧。”


    楊謀搖搖頭安慰道:“你不是也一樣嗎?你現在想家嗎?想爸爸媽媽嗎?”


    “我啊——從小就沒有了父母。”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飛馳的中巴車猛然抖了一下,錢莫爭幾乎撞到了擋風玻璃。童建國尷尬地說了聲“對不起”,緊握方向盤放滿了車速。


    玉靈顧影自憐地看著車窗,玻璃上的灰塵讓她的臉異常模糊,就像那渾沌不清的過去:“是村裏的一個老人把我領養大的,他沒有自己的田地,也沒錢送我去上學。幸虧有個心地善良的老華僑,教我學會了中文。十八歲那年我到清邁打工,因為漢語說得很好,才被旅行社看中做了導遊。”


    “啊,真像《邊城》裏的翠翠。”


    楊謀已經聽得入了神,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卻在這個特殊的時空相遇了。


    “翠翠是誰?”


    “對,你肯定沒看過沈從文的小說。”


    別說是遠在泰國的玉靈,就連中國農村的孩子,能知道沈從文和翠翠的又有多少呢?楊謀不禁苦笑了一下,轉過頭卻見到了成立的臉。


    這張憔悴的臉令人恐懼,雙眼無神地朝著車窗外,麵色臘黃嘴唇幹裂,幾乎要和童建國差不多老了。楊謀記得在浦東機場出發時,成立還是西裝革履神采奕奕,一副春風得意的企業家形象,如今卻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車子已經開到街心花園了,右轉向城市東北側前進。突然,前方街道竄出一個黑色的家夥,童建國趕忙急刹車停下,錢莫爭又差點撞中了腦袋。


    包括失魂落魄的成立在內,車上的五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在清冷無人的馬路上,站著一條巨大的狼狗。


    突如其來的德國黑背,體形矯健血統純正,是最血氣方剛的年齡,雙目如炬地頂著中巴車,利齒間伸出血紅的舌頭。


    狼狗鎮定自若地站在馬路最中間,它的雙目對著車子正中,距離不會超過十米。


    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條狼狗,全被它的氣勢震懾住了,仿佛正麵對一頭威嚴的獅子。


    車與狗,對峙了十秒鍾後,它猛然高聲吠了起來。


    嚎叫聲穿過寂靜的街道,衝擊波透過車窗玻璃,撞擊著五個人的耳膜。童建國感到底盤和四個車輪都在顫抖,擋風玻璃幾乎要震碎了,半個城市在狼狗腳下顫栗!


    “昨天半夜,在樓下狂叫的就是這條狗吧?”


    楊謀不會忘記這讓他後半夜失眠的犬吠聲,斷定就是眼前這條狗發出的。原來昨晚就盯上他們了,是為了救那神秘女孩?還是旅行團入侵了它的領地?唯一能肯定的是,這條狼狗異常凶猛,絕對不能惹怒了它,否則小命難保。


    “沒錯,就是它!”錢莫爭拿出照相機來抓拍了幾張,“開過去!”


    “什麽?”


    童建國手心裏全是汗,他在戰場上殺過許多人,也對付過不少殘忍的敵人,這次麵對一條狗卻害怕了。


    “我說把車開過去。”


    “那會撞到它的。”


    “對,就從這條狼狗的身上開過去,撞死它!”錢莫爭的眼睛也變得通紅,心跳劇烈地加快,“你不明白嗎?這條狗是我們的巨大威脅,現在正好是消滅它的機會,否則我們隨時會遭遇危險!”


    “你?”


    錢莫爭看著攔在車前的狼狗大吼道:“還磨蹭什麽?是人命還是狗命重要?你以為我很殘忍嗎?我拍過很多野生動物,我為保護藏羚羊差點死在盜獵者槍下。我也非常喜歡德國黑背,但現在是關鍵時刻,必須要下定決心!”


    狼狗的嚎叫已經停止,它收起兩條後腿,居然就坐在馬路中間。


    童建國知道無法反駁錢莫爭,但雙腳不停顫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心底輕輕念了聲:“對不起了黑背,等我們逃出去以後,再給你燒點紙錢紙骨頭吧。”


    終於,他踩下了油門。


    中巴車轟鳴起來,緩緩向馬路中間開去。童建國突然把頭伸出車窗,對著狼狗大叫道:“你快點閃開啊!”


    然而,它居然如雕塑般坐在原地,隻有它強健胸膛的起伏,證明它是個活著的野獸。


    車子離狼狗隻有五米了,它依然絲毫都不懼怕,仍保持坐地姿勢,冷酷地盯著駕駛座裏的人。幸虧童建國曾身經百戰,任何凶險的場麵都見過,要換作普通人早被嚇死了。


    輪子又向前滾了兩圈,車頭幾乎要壓到狼狗了。中巴上所有人都捏緊了拳頭,錢莫爭把頭伸出車窗看著,童建國額頭滿是冷汗,楊謀連dv都忘記開了,成立的牙齒也打著哆嗦。


    惟獨勇敢的狼狗巋然不動。


    這時玉靈閉上眼睛,幾乎流著眼淚哀求道:“不!請不要!”


    童建國打了個冷戰,雙手似乎已不聽大腦控製,下意識地轉動了方向盤。


    就在狼狗跟前不到一米處,車頭已轉換方向。


    但車子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右前燈從它左邊肩膀擦身而過——幾根狗毛被擦了下來,狼狗幸運地安然無恙。


    中巴車已從它身邊開過了,童建國的後背心已完全濕透。反光鏡裏那條狗依然坐著,似乎屁股已在地上生根。


    玉靈重新睜開眼睛,回頭看到了那條狼狗,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念了幾句泰國話的經文,這是她從小跟村寨的和尚學的。


    錢莫爭麵色鐵青地呆坐道:“也許,它命不該絕吧。”


    楊謀這才想到dv拍攝,當他把頭探出車窗,將鏡頭對準車後的狼狗時,卻發現那家夥已站了起來,向中巴車方向狂奔而來。


    “它來了!”


    隨著這一聲驚呼,童建國也從反光鏡裏看到了,那狼狗奔起來快得驚人,眼看就要追上他們了。


    錢莫爭也大叫起來:“快!快點開!”


    童建國猛踩油門要加快車速,發動機卻傳來一陣怪叫,車子居然就此熄火了。他又手忙腳亂地重新發動,但火再也點不起來。中巴停在原地不動,而狼狗已經要撲上來了。


    糟糕!這破車早不壞晚不壞,偏偏在這要命的關頭壞了!


    再回頭看那條狼狗,竟已撲在了中巴車門上。粗大的爪子打向玻璃,很快打開幾道裂縫。


    車上的五個人都驚慌失措,仿佛整個車廂都隨狼狗而晃動。錢莫爭憤怒地喊道:“後悔了吧?剛才要是撞死這畜牲就好了!”


    童建國無暇和他爭吵,回頭對大家說:“不要驚慌,保持鎮定,它不會衝上來的。”


    話音未落,車門的玻璃已經粉碎了,狼狗腦袋鑽了進來,眼看就要衝上車來。


    玉靈已嚇得哭喊起來,楊謀的dv差點掉在地上,就連錢莫爭都束手無策了。


    冷靜……冷靜……童建國不斷在心裏告誡著自己,一車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上,萬一有個疏忽就全都完蛋了。


    突然,他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跳下車繞到狼狗身後,大喝一聲道:“喂,有種就衝我來!”


    狼狗仿佛能聽懂人話,兀地從車裏鑽出來,轉身狠狠地盯著童建國。


    車裏的人們這才明白,童建國是以自己作為誘餌,來轉移狼狗的注意力,以便大家趁機逃生。


    錢莫爭對後麵的三個人說:“趕快從駕駛座車門下去,逃得越遠越好!”


    成立第一個跳下了車,隨即是楊謀和玉靈,三個人發瘋似地衝過馬路,跑進對麵一條深深的小巷。


    最後一個下車的是錢莫爭,但他並未隨前麵三個人逃跑,而是回到了童建國身邊。


    “混蛋,你怎麽還沒走!”


    童建國猛推了錢莫爭一把,錢莫爭絕不示弱地回答:“讓你一個人留下來,那我還是男人嗎?”


    “白癡!”童建國又罵了他一句,此刻狼狗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其他三人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你以為我真想和這家夥拚命嗎?現在我數三下——”


    “幹什麽?”


    “一……二……三……快跑!”


    童建國扭頭鑽進路邊另一條小巷,虧得錢莫爭反應機敏,數三下時已有了心理準備,也緊跟他鑽了進去。


    狼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轉眼間五個人已跑得精光。但錢莫爭留下的味道最重,狼狗循著他的腳步,飛快追趕上來。


    錢莫爭長發披散,雙腿飛奔著追上童建國。身後響起狼狗的狂吠聲,估計不會超過十米遠。


    一個五十七歲,一個四十歲,兩個男人畢竟不是年輕小夥子。當他們衝出小巷時,狼狗的腳步已越來越近。


    慌不擇路地穿過一條狹窄街道,跑進對麵一幢未完工的樓房。看起來已結構封頂了,但裸露的鋼筋與灰灰的水泥,以及滿地的建築材料,都讓人望而卻步。


    童建國和錢莫爭跑上沒有欄杆的樓梯,沒想到狼狗也跟著爬樓梯上來了。兩人隻能繼續往上爬,直逃到大樓的最頂層——四樓。


    到處都是水泥和灰塵,整層樓麵是個空曠的大廳,隻有承重牆和柱子豎立著。狼狗衝上四樓時,身上的黑毛已變成了灰色,但雙目仍犀利有神。


    童建國和錢莫爭屏住呼吸,緩緩倒退幾步,到最外麵的陽台上,身後就是水泥欄杆——他們已無路可退。


    錢莫爭回頭看了看下麵,四樓跳下去有八、九米高,不是終生殘疾就是粉碎性骨折。


    那灰色的巨大怪物,正對著他們兩人虎視眈眈。


    它一步步在靠近,舌頭伸出了牙齒間——童建國的手指按在褲兜上,用食指和中指反複敲打,居然還有如鼓點般的節奏。


    “怎麽辦?”


    錢莫爭也束手無策了,剛才他讓童建國開車去撞狼狗,或許已經被狼狗聽到了,現在它是要來報複了吧?


    童建國卻麵無表情,他在褲兜裏摸了好一會兒,手臂似乎僵硬住了。


    狼狗距離他們不到兩米了,隻要跳起來就能咬到喉嚨。


    “媽的!你在幹什麽啊?”


    當錢莫爭陷於絕望之時,童建國突然將手從口袋掏出,手掌裏多了個黑色的家夥。


    一把手槍。


    黑色的槍管發出金屬的光澤,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槍口正對著身前的狼狗。


    “你?”


    錢莫爭完全沒有料到,童建國居然掏出了一把手槍!


    十秒鍾後,他打開了手槍的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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