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連續兩個月的勞作,像一台機器一樣,從家裏到學校,從學校到家裏,可愛隻覺得自己已經像一根繃緊的弦一樣,隨時都會砰的一聲,斷掉,然後整個人也就倒了。


    鄭錢的大哥依然沒有回去。


    而可愛,雖然鄭錢回來,不再像從前一樣,顧全自己的麵子,怕他大哥笑話,肯幫著她一起做家務了,但是他仍然在要他大哥回去這件事上,支支吾吾,沒有勇氣說下去。


    他大哥從早春一直住到了仲夏,時間過去了兩個月,可是他仍然沒有回家,很多次都說明天回,明天回,可是真的到了明天,他又說今天不回了,明天回。


    可愛聽了他說了無數次的明天,真的想到了那首古詩,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那一天,她從學校裏下班回來,鄭錢要加班,沒有來接她,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是夏天的那種雷陣雨,天空烏雲翻滾而過,好像墨水瓶倒了,天空都變成了整個黑色,原本五六點鍾,天空那麽明亮,一切都是亮晃晃的,可是突然間,整個天空就黑下來,整個城市也黑了下來,那一瞬間的變化,真的讓在外的人毛骨悚然,就像恐怖電影裏的場景,在黑暗的城市裏,好像隨時都會有一個妖怪跑出來一樣。


    路上的人都在焦急的躲雨,可愛想著家裏已經沒有了任何蔬菜水果零食,她如果在這裏躲雨的話,等到雨停,估計菜市場也關門了。


    這樣一想著,也不顧那瞬間暗下來的天色,繼續匆匆的往前走著。


    已經有黃豆大的雨滴從頭頂落了下來,落在滾燙的路麵上,路麵立馬無聲的升起一股白色的水氣,然後那個水印慢慢淡去,有一個酒杯那樣的大小,慢慢的,消失不見,然後剛剛消失,另一個雨點也落了下來,像前麵那個水珠一樣,慢慢的形成水氣,水印淡去。


    可愛匆匆的往前走著,偶爾有巨大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對於現在炎熱的她,隻覺得分外涼爽,天空有閃亮劃過,像一條龍一樣在高空飛舞,她不敢抬頭,因為知道在那耀眼的閃電過來,接下來肯定是嚇人的雷聲,她一個手提著手袋,另一個手垂在身體一側,在那烏雲下麵極快的走著,然後果然,聽到轟隆隆一聲,那雷從遠方滾滾而來,即使到了麵前,也依然震耳欲聾,讓人直覺害怕。


    可愛雖然心裏有了準備,可是聽到那雷聲,仍然止不住心裏害怕,她本來就是妖,就更怕那雷聲了。


    然後大風就起來了,那將近有一個人手腕那樣粗的柳樹竟然在大風中被吹得左右搖擺起來,可愛看了看天空,知道大雨馬上就要來了。


    她已經到了菜市場門口,想著要動作快點,便匆匆的走近了菜市場。


    走到菜市場,買到要買的菜,大包小包的提著出去,要肉有魚,有蔬菜,有瓜果,提著走出菜市場時,天空還在為著暴雨作勢,依然是烏雲滾滾,依舊是雷聲陣陣,依舊閃電劃過,依舊是大風怒吼。


    她走在路上,那風迎麵吹過來,把她的發絲和衣角吹得四處橫飛,發絲放了她的眼睛裏,衣角翻飛起來,豆大的雨點重重的砸在她身上,她想著快點走吧,在大雨來臨之前到達家裏,家裏還有一大一小兩個親戚等著她回去做飯。


    可是雖然她很想走得快一點,一個是因為手裏提了重物,另外一個是風實在是太大了,她又是迎風而走的,並不是順風,風好像一個多情的情人一樣,緊緊的攔住她,不向她向前移動半分。


    可愛用盡了力氣,走得真是相當吃力。


    因為吃力,所以走得也慢,走出去不多遠,剛好是路的中間,附近都沒有躲雨的地方,如果在菜市場附近,她還可以跑回菜市場躲雨,如果離家裏近,她也可以緊跑幾步,回到家裏。


    可是兩邊都不遠不近,大雨雖然傾盆而下,她卻隻能任然在路上行走著。


    大雨就像天上有一個用萬千裏瓢在外下麵潑灑一樣,那雨不像是雨,像是被人故意惡狠狠的澆在身上的水,沒多久,可愛就從上到下,從裏到外,一身透濕了。


    大雨下得她睜不開眼睛,剛睜開眼睛,那雨水就像瀑布一樣流下來,她的臉上,嘴裏,全是雨水,然後還要想著回家,真是舉步維艱。


    她一步一步在雨中走著,因為城市的排水設施做得不夠好,不多久,大小街道就全部變成了小河流,縱使有車子在行駛,有是在輪胎全沒的狀況下,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水中前進著。


    可愛的全身已經濕透了,隨著冷風吹過,雖然是大夏天,她也止不住上牙碰著下牙,在那裏打著冷戰。


    冷,實在是太冷了。


    她像淌水而過的小鬆鼠,那雨水形成的街麵河流已經越來越深了,水先是在她的小腿肚子上,然後是膝蓋,現在是大腿,她的褲子全濕了,吸了水,沾在腿上,走起路來,顯得相當的吃力。


    她隻得彎下腰,打算把褲子挽起來,可是手上提了那麽多東西,用一隻手提著吧,她怕掉了,同時用一隻手也無法把褲角挽起來。


    可愛無奈的苦笑,然後搖搖頭,隻得兩手分別提著東西,然後咬著牙,繼續往前走。


    天空仍然有如黑夜,雖然還隻是下午五點多,大雨依舊在那裏傾盆的下著,好像天頂壞了一塊,永遠看不到止息一樣,雷聲和閃電依然頻頻登場。


    整個城市已成了濁水的河流。


    那水是從下水道蔓延上來的,把積留在城市隱蔽角落的所有塵埃垃圾全泡在裏麵了,水是黑色的,偶爾一道閃電閃過,可以看到那黑色的水微微發著亮光,水裏麵飄浮著各種異物。


    可愛不敢往前看,也不敢往下看,她隻是看清楚眼睛,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挪著。


    快走到家門時,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她渾身濕透,大雨終於停了,天空也變回了白天的樣子,亮堂堂的,街上的水也在不多久後慢慢退去了,街麵變得幹淨起來,環衛工人開始出現,慢慢的車輛人和行人也開始出現在街麵上,夏天的柳樹和梧桐油樹,因為經過大雨的洗刷,不管是葉子還是枝幹都顯得特別的幹淨。


    可是這些雨過天晴的美麗景色,卻在可愛心裏引不起任何歡愉的心情,實在是剛才在暴風雨中的經曆太痛苦了。


    她的發絲粘在頭上臉上,仍然有雨水不停的滴下來,她也不管不顧,把手中的袋子換在一隻手上,然後空出另一隻手去開門。


    打開門,看到鄭錢大哥還在電腦麵前玩著遊戲,他的小孩也仍然坐在書房的另一台電腦上。


    可愛站在那裏,看著這一幕,屋裏仍然像台風過境一樣,她看著他們,鄭錢大哥抬起頭來,匆匆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說道,弟妹回來了,弟妹怎麽才回來,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呢。


    他根本就沒有仔細看可愛,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可愛身上已經全被雨水淋透。


    可愛低頭站在那裏,聽著這樣的話,幾滴雨水從她的頭上掉落了下來,落在房間的地板上,她的皮鞋也濕了,如今裏麵灌滿了水,這雙鞋無論如何是壞了,再也不能再穿了。


    她想著自己是何苦來,家不像是自己的家,這兩個月當牛做馬,可是家裏的兩個親戚,那是她和鄭錢的親人嗎,有親人這樣為難親人嗎,有大哥這樣為難自己的弟弟和弟媳的嗎?


    她隻覺得沒意思透了,第一次沒有抬他大哥的話,自己提著東西,走進廚房,在身後,還聽到鄭錢大哥喃喃的埋怨聲,怎麽進了門招呼也不打一個。


    可愛當作沒聽見,顧不得給自己換身衣服,顧不得把頭發擦幹,就開始忙著做晚飯。


    做完晚飯,鄭錢也回來了,幫著她把飯菜擺上桌子。


    看到她一身濕透,頭發雖然經過廚房熱氣的烘烤,現在呈現出半濕不幹的狀態,鄭錢看到可愛這樣子,對她道,貓貓,你回來是不是碰到大雨了。


    可愛已經感覺自己渾身不舒服了,她身上發冷,喉嚨也痛,渾身沒有半點力氣,腦袋昏昏沉沉的,可是想著不回答鄭錢他多半又以為她在擺臉子和他賭氣,便輕輕的說了一聲是。


    說出來,才發現聲音是這樣的輕而沒有力氣,簡直有如蚊蚋,聽上去也是奄奄一息的。


    可愛自己都嚇了一跳。


    鄭錢擔心的看著她,對她道,你真是,怎麽不找個地方先躲躲雨呢,這夏天都是陣雨,下一會就不會下了。


    可愛看他一眼,說道,我怕菜市場關門,我買不到菜,超市的那些菜比菜市場要貴許多。


    鄭錢聽到那裏,不由得犯上心酸。


    他看她一眼,對她說道,下次不由這麽傻了。


    可愛看了看外麵一眼,對他說道,鄭錢,你什麽時候能夠讓你大哥走,你必須去說了,我說不出口啊,我一個外人怎麽叫我說?


    鄭錢看她一眼,說道,一會吃飯我和他說。


    可愛點點頭。


    鄭錢道,這裏我來收拾,你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吧。


    可愛搖頭笑了笑,說道,沒事的,都快穿幹了,在廚房裏忙了這麽久,被廚房的的火一烘烤,基本上已經幹了,吃了飯再說吧。


    鄭錢看她說得好像沒事的樣子,也隻是點了點頭,說,好,先吃飯也行。


    兩個人便把所有的菜都擺上桌子,鄭錢招呼他大哥吃飯。


    一家人坐在一起,鄭錢看準時機,對他大哥說道,大哥,你那工程都過去快兩個月了,下來沒有?


    他大哥看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沒下來我有什麽辦法,我也心情不好啊,你老催什麽催,。我的事不用你管。


    鄭錢道,你昨天不是說明天回去的嗎,怎麽今天沒有回去?


    他大哥對他道,你沒看到今天在下雨啊。


    鄭錢道,可是上午沒有下啊。


    他大哥看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想叫我走啊,你要是不喜歡我住在這裏,你就跟我說啊,好了,我和小虎明天肯定走。


    他大哥這麽一說,鄭錢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下去了,隻得陪笑道,大哥,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怎麽會有那個意思呢,大哥,你不要誤會,你在這裏隨便住,愛住多久不住多久。


    可愛聽到這裏,知道今天肯定也沒有結果了,鄭錢最多把話說到這裏,然後他大哥肯定會說明天走,她現在對於他說的明天走,早就麻木了。


    說罷便站起來,對他大哥說道,大哥,我身體不舒服,我不吃了,你們慢慢吃吧。


    她真的是身體不舒服,坐在餐桌上的那陣子時間,她渾身發冷,手腳酸痛無力,頭昏眼花的。


    如今站起來,走向浴室時,也是搖搖晃晃的,在水籠頭下麵洗澡,熱水淋在身上,人也是有點糊塗,洗完了澡,看到他們還在那裏吃飯,她也沒多說什麽,自己進了自己的房間。


    躲在床上,就徹底的病了起來,人倒在那裏,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隻覺得自己真的是崩潰了,委屈極了,難過極了。


    她隻覺得自己喉嚨生疼,心裏想嘔吐,卻又吐不出來,喉嚨口裏有濃痰,在那裏卡著,相當的難受,她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是大病,她已經很久沒有大病了。


    她想著這樣也好,她終於崩潰了,生病了就不能讓她再侍候他們吧。


    可愛躺在那裏,抱著一種委屈心酸,麻木絕望的心情,昏昏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自己被人搖醒,慢慢睜開眼睛,看到鄭錢正低著頭看著自己,他對她道,貓貓,你怎麽樣,怎麽這麽早睡覺了,小虎子還沒洗澡呢,我不會給小孩洗澡的,他也不要我洗,在那裏反複說著要你給他洗呢。


    可愛看著他,眼裏竟是絕望,她想著這個男人真是不夠心疼她,她為了他的家人都快要累死了,可是現在她生病了,他卻還叫她起床去做事,去繼續照顧他的家人朋友。


    難道老婆真是娶來的媳婦買來的馬任打任騎嗎?


    如果是這樣,她當初那麽憧憬結婚,找一個愛的男人做什麽,婚姻並不是隻有出軌外遇才會傷害感情的。


    鄭錢看著可愛不說話,隻是躺在那裏靜靜的看著他,不說一句話。


    鄭錢道,貓貓,我在說話你聽到沒有?


    可愛對他道,我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鄭錢看了看她,看她原先過於蒼白的臉上,如今出現兩塊紅潮,看上去像兩塊高原紅一樣,他笑了笑,我想你是淋雨了感冒了吧,你要不先歇歇,好一點再給小虎子洗澡。


    可愛的火就上來了,人在生病的過程中,本來心情就不好,如今聽他這麽說,如何不氣,她索性坐了起來,用勁力氣就狠狠推了他一把,壓低聲音對他道,你還是不是人,我生病了,我是你老婆啊,你就不能把你這該死的大哥和小孩趕走,鄭錢,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麽過來的,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她憤怒起來,用拳頭使勁的打著棉被,眼裏有委屈的淚水落下來。


    鄭錢道,你說什麽,他再也不是也是我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生了病也不能這麽說啊。


    可愛憤怒的大聲道,我就是這麽罵他了怎麽了,我受夠了,什麽親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親戚,你裝大方裝熱情你去,我走了,有本事你就跟著你白癡玩遊戲的大哥過一輩子,我走了!


    她憤怒的衝下床,鄭錢也是被她的話說得氣極了,沒想到生病的人需要人關心安慰的,沒想到生病的人心情不好,他隻是覺得可愛便變了一個人,竭斯底裏的,在那裏像個潑婦一樣的大罵。


    可愛也懶得理他,因為生病,渾身發冷發著抖,她想讓自己不要打冷戰了,想控製一下身體,可是沒有辦法,她根本控製不住。


    她拿了一件大衣,拿了自己的手袋就往外麵走去,鄭錢呆在那裏,帶著微微的怒氣看著她。


    可愛看他一眼,然後自我嘲笑一聲,對鄭錢道,鄭錢,不是隻有小三外遇出軌才能傷害感還必須的。


    然後她拉開門,就急快的走了出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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