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我就跟白姐說,先不去飯店了,咱們趕緊回家。


    白姐看我臉色不好,忙問我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我怕母親擔心,就打哈哈說,三叔喝了點兒酒,耍酒瘋呢,妞妞讓我回去勸勸。


    上了車,母親就開始絮叨,“你三叔這人啊,哪兒都好,耿直,心眼也好;就是喝酒不好,喝點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其實我也覺得三叔這麽做,確實不妥;禍是溫小美闖下的,跟她父母有什麽關係?而且溫小美的父母,都是老實的莊稼漢,人也不錯,特憨厚的那種。以前她父親,跟我爸的關係特別好,哪怕後來我爸賭博,每年回來,溫小美的父親還會給我爸借錢,這關係一直都維持著。


    想想這幾天的事,我腦袋都大了;回趟家不容易,怎麽竟出些破事兒?!


    白姐聰明,她看我緊皺著眉頭,一定是知道是出事了;在路上,她把車開得很快。


    到家的時候,我跟白姐說:“姐,你跟媽先回家吧,我過去看看。”


    白姐趕緊拉了我一下,很擔心地說:“小誌,不要打架,別惹事。”


    我點點頭,立刻就往溫小美家跑。


    遠遠地,我看到溫小美家門口,圍了很多鄉親;擠開人群,我看到四五個男的,死死攔著三叔;而溫小美的父親,軟軟地坐在地上,臉上腫了一大塊。


    溫小美的父親不高,連一米七都不到,瘦的皮包骨頭;而三叔跟我一樣,大個子一米八多,長得又結實;溫小美的父親,怎能打得過他?


    當時看到溫小美的父親,渾身是土的坐在那裏,我心裏蠻難過的。


    溫小美的母親含著眼淚,坐在門檻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指著三叔說:“你就會欺負我們老實人,你就覺得小美她爹沒本事,我們老老實實種地,從不招誰惹誰,你憑什麽欺負我們,還要打我閨女?!”


    “你閨女就是欠揍!她差點害死我嫂子!”三叔脾氣特別衝,眼睛都紅了,四五個人都摁不住他。


    溫小美跟她媽坐在一起,也大哭著說:“我怎麽害她了?我就不小心推了她一下,誰知道她那麽不禁推?”


    三叔咬著牙說,你他媽還有理了!


    我立刻衝上去,攔住三叔說,“叔你回家,這事兒我處理。”


    三叔看到我,還要我過去揍溫小美;我皺著眉說,“叔叔大爺,麻煩你們把三叔拉回去,剩下的事交給我。”


    鄉親們倒是挺熱心的,畢竟大家都是鄰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係鬧僵了也不好;最後他們連拉帶拽,把三叔架走了。


    我轉過身,滿含愧疚地走過去,想把溫小美的父親拉起來,給他賠禮道歉;畢竟他沒錯,這麽老實的人,也不可能教唆溫小美,上我家裏鬧事。


    可看我過去,溫小美以為我還要動手,就趕緊衝過來,猛地推了我一下,哭喊著說:“王小誌你不是人,你們全家都不是人!你們欺人太甚了,老的打完了,小的再來打是嗎?你們看我爸矮,好欺負是嗎?!”


    她這樣說,我心裏挺酸的;我就看著溫小美的父親說:“叔,這事兒是我們家不對,您別往心裏去;等三叔醒了酒,我讓他給您賠禮道歉。”


    溫小美卻咬牙說:“你個混蛋,少說這種風涼話!這麽多人看著,你三叔就那麽打我爸;我爸是個男人,他也要臉!你們太混賬了,等著吧王小誌,所有的債,我會讓你還回來,我會讓你們家遭報應!”


    後來溫小美把她爸扶起來,送回家裏狠狠關上了門;鄉親們一看熱鬧沒了,也都陸陸續續散了。我站在那裏,眼神憂傷地看著溫小美家,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回到家的時候,白姐正開心地給母親試衣服;他們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我也不想讓她們知道。


    我就去洗了把臉,放鬆了一下心情;進屋的時候,白姐趕緊朝我招手說:“小誌,你看阿姨穿這件紅色外套好不好看?”


    母親特靦腆,就說自己都老了,穿紅色的太豔,哪兒敢出門啊?


    白姐就故作生氣說,哪裏老啊?阿姨很年輕的,看著漂亮,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大美人!


    她的嘴可真甜,哄得母親樂嗬嗬的;不過我媽年輕的時候,確實挺漂亮的,這倒是被白姐蒙對了。


    在老家的那幾天裏,白姐說她特別開心,感覺自己終於有母親了,有人疼了!母親也時常拉著她的手,跟她講我小時候的事,白姐聽得特別認真,有時也會潸然淚下;畢竟我的童年,並不是特別美麗的。


    第四天上午的時候,白姐接了個電話,是她父親打來的;接完後,她就跟我說,“小誌,咱們回白城吧?我爸想我了,而且…而且姐想帶你,去看看他老人家。”


    她這樣說,我心裏高興死了,但又有些緊張和擔心;我說:“姐,如果…如果你爸爸看不上我,不同意咱們在一起怎麽辦啊?”


    白姐立刻說:“那能怎麽辦?分手唄!”


    “啊?!”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


    可她立刻就笑了,“大傻瓜,騙你的!你要明白,是姐找對象,又不是我爸找;而且我爸那人很好說話,他會尊重姐的選擇,明白嗎?”


    聽到這裏,我就放心了;白姐見我傻笑,捏著我鼻子就說,“小傻瓜,還不趕緊給姐,去裝兩箱蘋果帶回去?”


    “沒問題,你要多少都行!”我開心地收拾行李,白姐就去跟母親道別;出門的時候,白姐拉著母親的手,哭的稀裏嘩啦,搞得跟生離死別似得。


    當時我對她們娘倆的行為,表現的不屑一顧;可後來,當那些事發生以後,我才知道這一次的道別,真的就是生離死別,她們彼此相見的最後一麵。


    出了村子,我們把車開到果園裏;我拿著好幾個紙箱子,白姐就啃著蘋果指揮我:“王小誌,姐要吃那個,對!有點發青的那個;還有那個,個頭大的那個……”


    她吃著蘋果,跟個領導似得指揮我,拿我當苦力使喚;我就埋頭給她摘蘋果,她想吃哪個,我就給摘哪個。白姐說自己好幸福,有這麽多蘋果可以吃;我白了她一眼,她可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坐在車上,我不免有些激動;因為車子行駛的方向,正是那個美麗、誘惑又充滿傷痛的白城。


    這一次歸來,在那裏迎接我的,又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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