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坐下來,慢慢地磨墨。


    蹙眉想了一下,便奮筆疾書起來。


    不過一刻鍾,一篇文便寫好了。


    她遞給王氏,王氏吹了一下,念了起來。


    “甲午年三月,我年方十六,剛說了人家,指給元大將軍元肅為妻,冬日便要舉行婚禮。這門親事,本是皇太後賜婚,皇太後還下旨,不許元肅納妾,隻終生真心對我一人,元肅欣然答應。所有人都很高興,連同我在內,三月初九,我回侯府給祖父請安,祖父遣走身邊的人,獨留我一人在身邊說話。


    祖父當時問我,是否滿意元肅,我點頭稱滿意。他又再問我,是否喜歡元肅,我也點頭,因為當時我與元肅私下相處過一段日子,對他頗有好感。祖父卻說,他不喜歡元肅,因為,他看上去就像個沒有擔當的人,非男子漢,我當時並未反駁祖父,卻認為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差,元肅能愛我一輩子,否則怎會在皇太後麵前立下重誓,說一輩子隻愛我一人?但是這些話我不能與祖父說,隻委婉地說了一些元肅的好話。


    祖父見我心意已決,便取出一本兵書,遞給我,對我說,這元肅難成大器,至少,不會是名將,你且拿去教導一下他,或者襄助他一下,日後他能立下大功,你清河也可以安享榮華。


    祖父叮囑我,雖他不滿意,卻也希望元肅大有所成,所以會盡力地幫他在軍中站穩陣腳。


    果然,不久之後,祖父便把元肅收歸麾下親自指點,但是祖父過於嚴厲,元肅不喜,我當時認為祖父對元肅有偏見,故意刁難,便勸服了祖父讓他調走元肅,祖父很生氣,卻最終依我所言,把元肅調到了蘇大將軍的麾下,並且,給了他兩員大將,悉心教導元肅軍事兵法……”


    王氏念到這裏,老爺子卻已經伸手壓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凝望著清河,“隻是不知道,祖父可有看錯人?他是否可以付托的好男人?”


    清河淚盈於睫,“或許祖父是對的,但是,那都是前生的事情了。”


    “不知道我的孫女,是怎麽死的?”老爺子啞聲問道,雙手放置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有些微顫。眸子緊盯著清河,不錯過她臉上任何的一絲表情。


    清河幾乎沒有思考,衝口而出,“急病。”


    老爺子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嗯,那就好。”


    王氏卻不信,“你也是親眼所見,元肅與李湘語十分要好,定是他們生前便勾搭上了。”


    清河苦笑,“或許是的,那隻能說他曾經辜負了我。”


    王氏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你若有什麽冤屈,盡管跟嬸嬸說,我就是拚了這條命,都不會讓害你的人好過。”


    清河心內如颶風掠過,一片狼藉,親人對她越好,她就越是愧疚難受,因為,她不得不瞞著大家。


    她的身份,一旦被宣揚開去,必定要引起一場騷亂,皇上如今深信妖星之說,可見是極其迷信之人,她若是重生的人,又是重生為他的公主,怎容她活命?


    大仇不得報不再說,便是連以後也見不著自己的親人一麵了。


    想到這裏,她隻能忍住滿心的憤怒,輕聲道:“夫人,你是素知清河郡主的性子,若有人害她,你認為她會善罷甘休?”


    “那倒是!”王氏信了她的話,“以清河的性子,若有人害她,她怕是要連人家的祖墳都刨了。”


    老爺子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旁人眼中的清河,或許是這樣的,但是他眼中的清河,偶爾卻會委曲求全,他太了解自己的孫女了,所以,他並不完全相信這些。


    但是,當著王氏的麵,他沒點破。


    他的腦子如今無比的清晰,即便清河不說,他也知道清河的身份不能說破,她現在可是公主啊。


    一旦公主的身份出現詭異,必將引起朝中臣子的猜忌,到時候,清河會麵臨什麽局麵?誰都無法估計。


    他雖是武將,但是,從戰場到朝堂,他太知道那位主子的性情了。


    清河凝重地對老爺子道:“侯爺,形勢不明朗,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隻求您老人家保重身子,不為自己,也為您那孫女,或許有一日,她需要您的襄助。”


    老爺子慎重點頭,“公主放心,老朽知道怎麽做的。”


    清河放下心來,卻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多想撲到祖父的懷中痛哭一場,跟他說,祖父你沒有看錯,元肅確實不是可以擔當的男子,我錯了。


    可她不能這樣做,否則,引起了祖父的懷疑和對元肅的怨恨,後果則難以估計。


    老爺子吩咐下去,命人燉湯煲藥,他要盡快好起來。


    清河不能跪下道別,隻深深地凝望著他蒼老的麵容,“我得空,便會出宮看望您老人家,隻求您老人家千萬珍重。”


    老爺子淚眼娑婆,巴巴地說:“去吧,去吧!”


    清河忍痛轉身出了門,卻怎麽也壓不住淚水,哭得眼睛都腫了。


    王氏在身後輕輕地扶住她,也是忍不住的熱淚滾滾,“你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什麽事嬸嬸都可以不追究,隻要你好好的,那元府,嬸嬸也不會再派人盯著了。”


    清河哽咽點頭,“謝夫人。”


    “你隨我去洗個臉,你眼睛腫得厲害,你父母便在外麵,若教他們瞧見,也不知道會不會起疑心,你父母那邊,你是決意隱瞞還是怎麽?”王氏問道。


    清河說:“不能說與他們聽,父親尚且可以保守秘密,可母親愛女情切,難免會露了痕跡,嬸嬸與祖父行事穩重,當知道其中利害關係,請先忍耐,等到適當的時候,我會公開的。”清河說。


    “好,一切依你所言。”王氏答應下來,“此事便是你叔父,我也不說的。”


    清河點頭,她知道王氏雖然潑辣,可十分懂得把握分寸。


    祖父便是更不用說的,人人都道他性子火爆,雖然確實也是這樣,可他到底在朝堂混了多年,懂得隱忍之計,尤其,關係到他寵愛的孫女,他更是知道該怎麽做的。


    清河覺得心頭的陰翳,因祖父與王氏知道自己的身份而驅散了不少。


    至少,她覺得自己一步步地往清河的身份靠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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