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一刻,請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隻想知道,我沒有感覺錯,你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


    整整一晚上,吳居藍沒有回家,也沒有打電話回來。


    我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吳居藍。過一會兒就撥打一次吳居藍的手機,電腦合成的女聲總是溫柔又殘酷地告訴我:“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撥。”


    院子外稍微有點風吹草動,我就會滿懷期盼地看出去,卻始終沒有看到吳居藍推門而入。


    江易盛不放心我,給醫院打電話請了假,一直陪著我。


    早上,兩個人都沒有胃口,就都沒有吃。


    中午,江易盛給我做了碗長壽麵,“我辛苦煮的麵,你多少吃一點。就算不看我的麵子,也要看吳居藍的麵子,你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啊!”


    “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但現在我真的吃不下。”理智上,我完全清楚我不吃飯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但是,我的胃裏就好像塞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我一點容納食物的空間都沒有。


    我說:“我想再上山一趟。”


    “我陪你一起去,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我和江易盛沿著昨天晚上我和吳居藍上山的路,慢慢地走著。


    正午的太陽十分毒辣,曬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一路到山頂,都沒有碰到一個人。


    江易盛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說:“我也算是個聰明人,可從昨天晚上想到現在,怎麽想都想不通幾個大活人怎麽能一點痕跡都不留地就消失不見了呢?以吳居藍的身手應該能堅持到我們趕到,除非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我沉默地走到鷹嘴崖上,眺望著廣闊無垠的蔚藍大海。


    昨天晚上,站在這裏時,我還忐忑於今晚究竟會發生什麽,告訴自己享受當下,可是這個當下竟然那麽短暫。


    江易盛擔心地叫:“小螺,回來!不要站得離懸崖那麽近!”


    我退了回來,回憶著昨天晚上的情形,慢慢地走到椰子樹下。


    明亮的陽光下,一切看得更加分明。椰子樹就在小徑的前方,守在這裏,就像守在關隘口,可以把所有的危險都擋住。漫漫一生中,不是每個女人都能碰到一個男人願意站在她身後,為她阻擋住所有危險。


    我鼻子發酸,眼淚湧進了眼眶。吳居藍,你答應了我不會有事!你必須說話算話!


    在山頂轉來轉去的江易盛突然興奮地說:“小螺,我們上來這麽久了,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江易盛揮舞著手,激動地說:“這裏不是景點,大白天都沒有人來玩,晚上怎麽會莫名其妙地有四個人在山上?不管是想搶劫,還是想偷盜,都應該去繁華熱鬧的燈籠街,根本不應該來這裏!我覺得這四個人絕不是偶然碰到你們、隨機性作案!”


    我如同醍醐灌頂,霎時間從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線光明,“他們……是特意衝著我和吳居藍來的!”


    “對!如果不能找到吳居藍,就想辦法找到那四個人!他們一定知道吳居藍的下落!但是……”江易盛歎了口氣,“吳居藍一直沒有告訴你他來自哪裏,做過什麽,可以說,我們完全不了解吳居藍,想要找到線索有點困難!”


    我說:“你怎麽能肯定那些人是衝著吳居藍來的?”


    “不是衝著他,難道是衝著你?從小到大,你的經曆乏善可陳,絕對不會有人想要大動幹戈,找四個拿著刀的歹徒來對付你。”


    我一邊仔細思索,一邊慢慢地說:“我的經曆是乏善可陳,但這兩個月卻發生了不少事。我去銀行取錢,回來的路上被搶劫;我們出海去玩,回到家發現有兩個小偷在家裏;我和吳居藍上山散步,碰到四個歹徒。我們這條街一直治安良好,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我卻接連碰到三件,不僅僅是一句倒黴就能解釋的。”


    江易盛讚同地說:“的確!這三件事應該是有關聯的!”


    我說:“這三件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


    江易盛說:“也都和吳居藍有關,是他住到你家後,才發生了這些事。”


    我沒有辦法反駁江易盛,如他所說,我的經曆一清二楚,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會導致別人處心積慮地來對付我。


    我說:“不管是衝著我,還是衝著吳居藍,暫時都不重要。關鍵是,如果這三件事不是孤立的,被抓住的那兩個小偷就是……”


    “線索!”江易盛說完,立即拿出手機,撥打了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的電話。


    “什麽?已經被送走了?為什麽……”


    兩個小偷既沒有造成人身傷害,也沒有造成財物損失,算是入室盜竊未遂。因為他們的認錯態度良好,量刑會很輕,大概在六個月左右,可以取保候審;又因為案件最終會在海島的管轄市審理,所以他們已經被看守所釋放,離開了海島。


    江易盛安慰我說:“人隻是暫時離開了,並不是沒有辦法追查。我已經讓朋友幫我去查他們的保證人是誰,什麽時候審理案件,順著線索總能追查到。”


    我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一層層追查下去,不知道還需要多久,吳居藍……我立即告訴自己,他答應了我,不會有事!他那麽驕傲,肯定不會食言!肯定不會!


    從山上回到家裏,我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手裏拿著手機,過一會兒就給吳居藍打一個電話。


    江易盛為了分散我的心神,把電視打開,又拿了一堆零食放在茶幾上。可是,往日我最喜歡的放鬆方式不再有半點效果,我滿心滿腦都還是吳居藍。


    晚上八點多時,我對江易盛懇求地說:“我已經失去吳居藍的聯係二十四個小時了,你可不可以找朋友想點辦法,通融一下,讓警察幫忙找找?”


    江易盛說:“好!吳居藍的情況有點複雜,我得去找朋友,當麵聊一下,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


    “當然沒有問題!過一會兒,我就去睡覺了。我手機一直開機,你隨時可以打我電話。”


    “這樣也好,你好好睡一覺,有事我會給你電話。”江易盛拿起外套,匆忙離開了。


    我又撥打了一次吳居藍的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撥。”


    我對著手機低聲問:“到底要稍後多久?”


    電視機裏傳來主持人興奮的聲音:“今年中秋節的圓月會是五十二年來最圓的月亮,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話‘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可見月圓是很短暫的一刻,你們想知道哪一刻的月亮才是真正最圓的嗎?根據天文學家的預測,今天晚上十一點四十九分會出現最圓的月亮。中秋團圓月,你們選好地點去賞月了嗎……”


    我站了起來,呆呆地想了一會兒,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我穿上保暖外套和防滑鞋,帶上便攜式手電筒。


    “……不過很可惜,今晚我國南部地區普遍有雨,並不適合賞月……”


    我拿起遙控器,“啪”一下關了電視。


    我放下遙控器時,看到茶幾上的零食,順手把一包巧克力裝到了口袋裏。走出門時,又順手拿了一把折疊傘。


    我沿著從小到大走過無數遍的小徑,下到了我和吳居藍約定月圓之夜見麵的礁石海灘上。


    這片海灘的形狀像一個歪歪扭扭的“凹”字,兩側是高高聳立出海麵的山崖,十分陡峭,中間是一片連綿幾百米長的礁石海灘。因為水急浪大、怪石嶙峋,既不適合遊泳,也不適合停船,很少有人來。隻有附近的孩子偶爾會躲在這裏抽煙喝酒,做一些需要躲避家長和老師的事。


    很長一段時間,這片海灘都是我、大頭、神醫三人的秘密花園。每一次,我心情不好想一個人清靜一下時,就會來這裏。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可因為天上有雲,月亮一會兒在雲層外,一會兒鑽到了雲層內,海灘上就一會兒明亮,一會兒黑暗。


    我挑了塊最顯眼的礁石,爬到上麵,筆直地站好,把手電筒打開,握著它高高地舉起來,讓自己像一個燈塔一樣明亮耀眼。隻要吳居藍趕來,不管他身在何處,都能一眼就看到我。


    當我無法找到他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讓他能找到我,這也算是絕望中的一點希望。


    我一隻手舉累了,就換另一隻手,兩隻手輪流交替,始終讓手電筒的光高高地亮在我的頭頂。


    沉默地佇立、沉默地祈禱、沉默地等待……


    我不知道我已經等了多久,更不知道我還要等多久,似乎我已經化成了一塊石頭,不知疲倦,不知饑渴,隻要吳居藍還沒有平安回來,我就會一直舉著手電筒,等在這裏。


    從海上吹來的風突然變大了,厚厚的雲層湧向月亮,把它包裹住。天地間變得漆黑一片,海水也失去了光彩,如墨汁一般漆黑。海潮越來越急,海浪越來越高。大海像一隻被叫醒的發怒猛獸,咆哮著想要吞噬一切。


    根據爺爺的說法:“一風起,二雲湧,三浪翻,四就是要下暴雨了。”有經驗的漁民,聞到風的味道就知道海龍王要發怒了,得趕緊找地方躲避。


    今夜的海龍王顯然很不高興,警告著所有人盡快遠離他。


    可是,因為月圓之夜的約定,我舉著手電筒,站在礁石上,遲遲不願離去。萬一我剛走,吳居藍就來了呢?


    再等一會兒……


    再等一會兒,我就走……


    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我就走,馬上就走……


    一個又一個“一會兒”,沒有一絲預兆,瓢潑大雨突然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地砸下來,砸得我全身都痛。


    我把手電筒咬在嘴裏,取出折疊傘,剛剛打開,“呼”一下,整個傘被風吹得向上翻起,不但不能幫我擋雨,反而帶得我站都站不穩,差點跌下礁石。


    我急忙鬆開了手,“嘩啦”一聲,傘就被風吹得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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