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的尾音上調,目光越發的幽深冰冷,這讓駱心安神色一凜,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話音剛落,聶毅就拍了拍手,接著大殿的門“嘎吱”一聲打開,走進來兩個穿著藏青色繡花袍子,頭戴高帽,頭發花白的太監。


    他們駝著背,顫顫巍巍的走進來,一撩袍子跪在地上,有氣無力的磕頭行禮,“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駱心安不知道聶毅心裏又在打什麽主意,一直蹙著眉頭沒有說話,目光卻緊緊盯著兩個老太監身上細細打量。


    他們一個身形矮胖,跟隻長歪了的老冬瓜一樣,胖的連下跪行禮這種事情都累得氣喘籲籲,一雙王八綠豆眼,被滿臉堆積的肥肉遮擋的幾乎看不見,配上一臉的油光,顯得既油膩又猥瑣。


    而另一個是個幹癟的瘦高個,皮膚焦黃,全是褶皺,配上一臉的老年斑和那一雙渾濁又散發欲念的三角眼,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仿佛從墳裏剛挖出來的骷髏一般,帶著濃濃的腐爛氣息。


    這兩個人別看已經老的不能看,但身上的衣服卻是三品太監的打扮,看上去異常華麗,跟他們枯槁似的身體形成近乎諷刺的對比。


    駱心安越看越覺得他們眼熟,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這時聶毅開口了,指了指駱心安,對兩個老太監笑著說,“別隻顧著跟朕行禮,今兒叫你們來可全都是安妃的主意,你們可得好好謝謝她。”


    兩個老太監在宮裏混了一輩子,全都是人精,這會兒聽到“安妃”兩個字先是一愣,接著立刻露出諂媚的笑容,轉過身衝駱心安磕頭行禮,“是是是,陛下說的是,多謝娘娘的一番厚意,老奴真是受寵若驚,以後奴才們願給娘娘當牛做馬,效犬馬之勞。”


    這話說的不僅莫名其妙,還帶著一絲詭異,駱心安淩厲的瞪了他們一眼,“我不是你們的娘娘,受不起你們的一拜。”


    說著她轉過頭,緊緊皺著眉頭,高度警惕的看著聶毅問道,“這是什麽意思?你究竟對他們說了什麽?”


    聶毅微微一笑,起身站了起來,走到寶珠和寶珍跟前,仔細端詳了一番兩個人光滑白嫩的臉蛋,笑著說,“心安,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朕能跟兩個老太監說什麽不可見人的話?”


    “朕不過就是看著兩個老奴在宮中待了一輩子,伺候了這麽多位主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眼看著年入古稀,還孤家寡人,連個做伴的送終的人都沒有,未免太過可憐,所以想要幫他們尋個伴兒,促成一段美好姻緣罷了。”


    話說到這裏,駱心安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根本就是準備把寶珠和寶珍兩個丫頭送給兩個老太監做填房!


    她的臉霎時一片青白了,再也控製不住內心滔天的怒火,倏地一下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喝斥道,“聶毅你敢!”


    聶毅嗤笑一聲,伸出手撥開駱心安指著他鼻尖的手指,“朕有什麽不敢的,嗯?”


    “這宮裏太監和宮女湊對食的人多得是,有的是看對了眼自己湊對兒,有的是主子奉上指了婚事,根本就不算什麽新鮮事,有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朕也是看你這兩個小丫頭年紀也不小了,早晚都得找個婆家,還不如順水推舟,幫她們許了這門親事,這算是賣你一個人情,你幹嘛這麽著急?”


    聽了這話,寶珠和寶珍早就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可為了不拖累小姐,她們一直忍著絕望,死死咬著嘴唇,這會兒正害怕的跪在原地不停地顫抖。


    駱心安一直把她們兩個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如今看到自己連罵都不舍得罵的兩個小丫頭委屈成這個樣子,眼眶霎時間一酸,彌漫出猩紅的血色。


    她將淩厲的目光從聶毅的身上挪到旁邊兩個老太監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麽剛才她會覺得這連個老閹奴這麽眼熟。


    原來他們就是這後宮中“赫赫有名”的陳、張兩位總管,這兩個人可謂是宮裏的“三朝元老”,從太祖皇帝那會兒就已經入宮,因為當年在戰亂時無意中救過皇上一命,所以一直都是宮裏的紅人,甚至手裏還攥著一張免死金牌,可這兩個老東西背地裏卻絕不是什麽好東西,經常幹欺淩、虐待女子的事情,宮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們身為閹奴,因為不能人道,所以內心才更加的扭曲變態,仗著在宮中勢力大,經常把目標對中宮裏新晉的宮女丫頭,仗著她們無依無靠,被欺負了也沒人會管,就更加的肆無忌憚,被他們盯上後玩死的女孩這麽多年,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因此宮裏的宮女就沒有不怕這陳張兩人的。


    若不是前些年,他們的事情被捅到老皇帝麵前,將他們處死廢掉了那張免罪金牌,嚇得他們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現在恐怕他們會更加的猖狂。


    而就是這麽兩個老變態,聶毅竟然準備將寶珠和寶珍送給他們,這種陰毒的做法比殺了她們還不如!


    駱心安無聲的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冷得已經沒有半分溫度,“聶毅,我當你能有多麽大的能耐,結果還是這種低劣的讓人作嘔的手段,你除了一次次拿我的身邊人來要挾我以外,還會第二種招數嗎?”


    聶毅目光一沉,回以微笑,“手段再惡劣,管用就行,你也知道朕從來不在乎過程,看重的隻有結果,隻要結果是朕想要的,朕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


    說完這話,他傾身湊到駱心安耳邊,嘴唇幾乎貼在她的耳垂上麵,用說情話一般的聲線低聲道,“包括這個天下,還有你。”


    “條件朕已經給了,至於如何選擇就看你的了,朕有的是時間陪你耗,你可以慢慢想。”


    撂下這話,聶毅就坐到了一邊,本以為憑駱心安的倔強和韌勁,絕對會跟他抗爭到魚死網破,可誰想到他剛說完這話,駱心安就平靜的開了口,“什麽時候是冊封大典?”


    這話一出,連聶毅都愣了一下,“什麽?”


    駱心安平淡的掃了他一眼,臉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一丁點情緒起伏,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開口,“既然要封我為妃,陛下不會連個像樣的儀式都不準備吧?”


    一句話讓整個大殿,包括你聶毅在內的所有人驚了一下,聶毅頓了一下,接著眼睛都亮了起來,而旁邊跪在地上的寶珠和寶珍卻一下子哭了起來,掙紮著要往駱心安腳邊爬,“小姐不要啊!您要是入宮為妃,奴婢寧願這就去死!”


    說著她們竟不知從哪兒湧來了力氣,猛地掙開幾個侍衛,衝著旁邊的桌子就要撞上去。


    駱心安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她們,桌子被巨大的衝力撞到,在地上摩出刺耳的一聲響,接著桌麵上的瓶瓶罐罐“嘩啦”一聲頓時灑了一地。


    駱心安伸手抽了兩人一記耳光,目光淩厲的開口,“你們兩個的命都是我的,沒經過我同意誰準許你們死了?!”


    說完這話,寶珠和寶珍捂著臉哭了起來,下定決心一般抽泣道,“對,我們的命是小姐您給的,但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往火坑裏跳,既然一定要犧牲一個,我們嫁給兩位公公做……做填房便是!用我們一死換您平安無事,這買賣值了!”


    駱心安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目光裏湧出洶湧的情緒,她沉默了許久才露出淡淡一笑,像是要再仔細看看陳張兩個老閹奴的樣貌似的,慢慢悠悠走到兩人跟前,不緊不慢的說,“別在皇上麵前提什麽死不死的,人活這麽大,總要有個生老病死,隻不過這個死,得看究竟是誰死!”


    說到最後幾個字,她陡然話鋒一轉,說出來的話像結了冰似的,讓在場人打了個哆嗦,然後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就見駱心安的指尖白光一閃,猛地一抬手,下一個瞬間陳、張兩人的脖子就被劃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整個大殿沒有一個人看清駱心安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老閹奴已經目疵欲裂,一頭倒在了原地,大片的鮮血呈噴射狀灑了一地,整個大殿一片死寂,片刻之後才有人驚恐的尖叫出來。


    “啊——!殺、殺人了!”


    整個大殿瞬間亂成一團,所有侍衛一齊衝上來的時候,兩個老太監早已經咽氣,聶毅倏地站起來,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駱心安的胳膊,臉色鐵青,“駱心安!”


    駱心安目光陰冷的抬起頭,嗤笑一聲,當著他的麵扔掉了手裏的碎瓷片,原來方才在她阻攔寶珠和寶珍尋死的時候,竟神不知鬼不覺的計劃好了接下來的一切,就等著拿到“凶器”直接把兩個老閹奴送上西天。


    她的肩膀因為剛才劇烈的動作,傷口再次撕裂,疼的她額頭沁出了一層冷汗,卻仍然毫不退縮的跟聶毅對視,輕笑一聲道,“這下多好,永絕後患,你用兩個閹奴來威脅我,也得看我駱心安給不給你這個麵子!”


    “你!”聶毅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指尖指著她的鼻子,目眥欲裂。


    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就連他都被駱心安蒙騙了過去,他雖然早就知道駱心安是隻無法馴服的野馬,卻不知道性子竟然烈到這種程度。


    他氣的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給駱心安一記耳光,可突然感覺到懷裏的人身子一軟,接著捏著駱心安肩膀的手心一陣濕熱,竟被鮮血一下子染紅了。


    再低頭看一眼駱心安,她因為劇烈的動作,此刻已經幾近昏厥。


    聶毅再大的火氣這時候也隻能堵在心口,掃了一眼整個大殿的一地血腥,他心裏一陣煩悶,知道駱心安這是舊傷複發,必須馬上救治,而若是再像以前一樣讓其他宮女來伺候,這傷情又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心煩意亂之下,他將駱心安重新抱回床上,對著寶珠和寶珍厲聲說,“你們留在這裏好生伺候,若是她出了什麽事,朕第一個叫你們陪葬!”


    說完這話,他帶著一眾侍衛和兩具老閹奴的屍體,轉身跨出了大殿,哪怕心裏再不願意,也得先料理駱心安給他留下的這一整個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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