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嘎達嘎達”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


    駱心安窩在柔軟的白色毛毯裏,把自己裹得像個肉墩兒,聶暻坐在旁邊慢慢的翻著一本經書,駱心安躺在他肚子上,懷裏抱著個暖爐,正迷迷瞪瞪的睡著囫圇覺。


    每當車子搖晃的時候,她就順勢翻個身繼續睡,身上的被子總是被她蹭掉,每到這個時候聶暻總是不厭其煩的幫她掖好被角,順便試一試她懷裏暖手爐的溫度,必要的時候再悄悄的幫她換上炭火,確保溫度一直暖烘烘的,能讓駱心安睡個舒坦的安穩覺。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彼此不言,各忙各的,卻感到無比的滿足,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撩開簾子,一定能看到一幅琴瑟和鳴的畫麵,任誰都想不到兩個人此時安然自若的樣子竟然是在逃離皇宮。


    此時車廂外麵連續敲了三聲,接著一個影衛走了進來,“王爺,我們已經……”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聶暻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輕聲些,王妃剛睡著。”


    說著他又順勢放鬆自己,讓駱心安枕著自己的肚子能舒服一些,“出什麽事了?”


    這一幕影衛看在眼裏,心裏既欣羨又擔憂,“再轉過這個路口,就到了南門出口了,王爺,您需不需要停下來先做些準備?”


    “準備?準備什麽?”聶暻挑眉看他一眼。


    “屬下以為,雖然您對南門將領有救命之恩,但您這一次畢竟是將秀女帶出宮,屬下怕被有心人看到之後暗地裏使壞,所以屬下以為,現在您是不是應該……跟王妃兵分兩路,分頭行動?到時候就算是被他們攔住搜查,也沒什麽可怕的。”


    “不必,什麽都不需要準備,維持現狀就可以。”


    聶暻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說,“越是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越容易引人懷疑,若是本王光明正大的任他們搜,才會顯得古怪,況且本王的轎子諒他們也不敢隨便亂搜,我們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走過去,否則就等於告訴所有人我們在逃命。”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躺在懷裏的駱心安,目光變得柔軟了幾分,“演給別人看的東西,再耽誤時間也得裝的像模像樣,但實際上我們都清楚,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快的離開皇宮,免得夜長夢多,如今多耽誤一分鍾,就多一分鍾的危險,就算我們的兵力雖能以一敵百,也不是整個皇宮所有侍衛的對手,兵分兩路就等於分散兵力,這個險我們冒不得。”


    說著他撩起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天快亮了,按我說的去做吧,別露出不必要的破綻。”


    聽了這一番話,影衛才意識到自己隻考慮了南門這一關的危險,卻忘了顧全大局,一時間趕緊應下,不敢多言,連忙坐在前麵繼續趕馬車了。


    這時候,駱心安睜開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明,顯然從始至終都沒有睡著。


    “怎麽不睡了?”


    “睡不著。”駱心安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蒼白,“本來想休息一下,可越是靜下來心裏越是不安,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還夢到了皇上。”


    “父王?你夢到他什麽?”


    “夢到……他從龍椅上……摔了下來,摔得渾身是血……我知道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不應該說,但我總感覺今天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你知道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而且陛下今天竟然將自己的貼身護衛給了我們,這太反常了,我覺得很不對勁。”


    “好了,別說了。”聶暻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用那雙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說,“你隻是太緊張而已,有了身孕的人都會有些敏感,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別胡思亂想。”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可實際上聶暻卻知道自己心裏遠沒有這樣平靜,駱心安的預感很準,他的預感又何嚐不準,從老皇帝將護衛給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不穩妥,但箭已經在弦上,他除了放手一搏,根本沒有退路。


    他今晚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將駱心安送出宮,否則一旦打草驚蛇,他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次這樣天賜的機會。


    聶暻的手帶著他特有的涼意,但卻讓駱心安不安的心沉靜了下來,她點了點頭,心裏喃喃道,或許一切真的隻是她太過敏感而已吧……


    車子搖搖晃晃的剛走到南門的時候,就被守城的護衛給攔住了。


    “來者何人?三更半夜出宮所為何事?”


    影衛笑著一拱手,“這位大哥,我是靖王府的家奴,車上坐的是我家王爺,王爺今日參加祭天儀式太過操勞,身體一度不適,這才耽擱到現在才出宮,麻煩大哥給行個方便。”


    “行個方便?我給你方便,誰給我方便,你說裏麵坐的是靖王爺我就信啊?”


    影衛眸子一凜,臉上仍帶著笑,但口氣已經冷了下來,“自然不是如此,這裏是靖王府的腰牌,請大哥過目,王爺如今扛著攝政親王的膽子,哪怕是身體不適,回去也還有無數公文要批,此等國家大事可不是我等小人能耽誤的起的。”


    守衛一看這腰牌的確是靖王爺的,有那麽一刹那的猶豫,但很快冷哼一聲,“拿了塊靖王的腰牌就像蒙混出宮,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從王爺那裏偷來的?”


    說著他衝著天一拱手,“今晚陛下可是下令了,封鎖所有宮門,連隻蒼蠅都不能放過,就算是靖王殿下也不能抗旨不尊吧?”


    說完這話他衝身後的幾個侍衛說,“動手,給我搜!”


    話音剛落,三個影衛猛地抽出刀來,“王爺座下,誰敢造次!?”


    一時間,雙方竟陷入劍拔弩張。


    坐在車裏的聶暻此刻仍然神態淡然,帶眉宇卻不易察覺的蹙了起來,父王明明答應讓他帶駱心安出宮,甚至還派了貼身護衛來支援,自己今晚行動,他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又怎麽會突然下令封鎖宮門呢?


    難不成是他反悔了?


    不,這不可能,如果他反悔就不會容許自己和駱心安走到這一步,就算來支援的那支護衛也是假意投誠,那老皇帝大可以不必大費周章的派貼身護衛親自出動。


    但如果這命令不是皇帝下的,這幫侍衛又怎麽會如此放肆?


    正當聶暻陷入沉思的時候,車外已經打了起來,駱心安緊緊蹙著眉頭,腦袋高速的運轉著。


    “阿暻,不對勁,下令封鎖宮門的人肯定不會是陛下,怕是有人知曉了我們的計劃。”


    聶暻聞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果然他的王妃真的跟他心有靈犀,如今不過憑那侍衛一句話就已經猜到了這麽多。


    “我來處理,你在車裏呆著別動。”


    撂下這話,他側身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了一眼兵戎相向的雙方,冷淡地說,“諸位這是鬧哪一出啊?”


    他的聲音不高,帶著讓人不敢接近的清冷,但落地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猛地頓住,一抬頭看到那一抹紅色蟒袍,立刻愣在了原地。


    守門的侍衛沒想到真的是靖王大駕要出宮,這會兒猛地反應過來,立刻跪地行禮,“奴才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聶暻應了一聲,環顧四周,“以前走這宮門,也沒人攔著,如今是本王做了虧待各位的事情,還是諸位長了本事,什麽時候連本宮也要盤問個三四?”


    幾個人麵麵相覷,誰有不敢說話,倒是為首的那個挺了挺腰杆子,“王爺哪兒的話,奴才哪兒有膽子跟您過不去,實在是上麵有令,我們不得不從,還請王爺您見諒,我們也是混口飯吃,除非王爺的馬車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否則王爺又何必跟我們這些下人過不去呢。”


    “你大膽!”


    影衛提著刀就要砍過去,卻被聶暻一下子攔住,輕笑一聲說,“諸位的意思是不準備放行了?”


    “屬下恕難從命。”


    聶暻沒說話,一時間氣氛凝結到了極致,這時他一挑眉,“好,諸位既然想搜便搜吧,但如果搜不到什麽東西,你們記得護好自己的腦袋,畢竟衝撞親王轎攆其罪當誅。”


    一時間剛準備上前搜查的侍衛全都僵在了原地,有幾個手掌甚至都伸到了簾子裏麵,卻僵在半空,撩也不是不撩也不是。


    此刻坐在馬車裏的駱心安,心髒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手裏攥著一把匕首,一瞬不瞬的盯著伸進簾子裏的幾隻手,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他們敢掀開簾子,自己就立刻剁掉他們的手。


    反正一旦簾子拉開,她遲早要暴露,既然如此那她索性先下手為強,也算是為一會兒很可能爆發的一場惡戰,提前消耗一下對方的戰鬥力。


    而就在這氣氛凝滯到讓人窒息的時候,城樓上突然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一身戎裝的高壯武官走了過來,一看這情形趕忙上前給聶暻行禮,“王爺,您怎麽這時候到南門來了?都是下官失職,竟到現在才知道您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聶暻淡笑一聲擺了擺手,像閑話家常一般開口,“王統領言重了,五年前你我就已經是舊識,你現在倒是跟我客套起來了不成?”


    “應該的應該的,您是王爺又是屬下的救命恩人,屬下就算是到下輩子也得記得您的恩情啊。”


    聶暻勾了勾嘴角,“如今若不是有公務在身,倒真是想跟王統領把酒言歡一番,說起來這倒是要感謝王統領手下這些侍衛,若不是他們攔住本王的車,或許今天晚上本王還見不到你這一麵。”


    一聽這話,王統領先是一愣,接著陡然豎起了眉毛,回過頭指著那些侍衛的鼻子罵道,“你們是怎麽回事,連王爺的馬車也敢攔!?你們是活膩歪了,還是連我的命令也不聽了!?”


    “統領……屬下這也是迫不得已啊,陛下方才剛下了旨意要封鎖宮門,現在王爺就要出宮,這就算給我們一百個腦袋,也不敢連搜都不搜,就直接抗旨將王爺給放出去吧?”


    王統領眉頭一鎖,似乎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一時陷入了沉默。


    聶暻暗暗觀察他的神色,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很清楚王統領是一個非常講義氣又脾氣火爆的男人,最講究兄弟義氣和知恩圖報,這也是他之所以選擇走南門的原因,就是因為料定以王統領的性格,一定會賣他這個人情。


    “王統領,我這些影衛動刀子也不過是因為這幾個兵蛋子出言不遜,汙蔑本王私藏見不得人的東西帶出宮,但本王向來坦蕩,既然這是聖旨,那便讓他們搜就是了,不過就是耽誤些處理公務的時間,回去加加班就好了,這點耐心本王還是有的。”


    一聽這話,王統領當即心裏的義氣就湧了上來,“王爺本來身子就不好,如今天都快亮了,明日還要上朝,哪兒能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王爺您秉性正直,心腸又好,屬下心裏有數,這件事就包在屬下身上。”


    說著他衝一眾侍衛揚了揚下巴,“行了,不用搜了,放行。”


    “可是……這是聖旨啊統領!”


    “沒有可是,要是真出了事也還有我兜著,死也死不到你們頭上,你們怕什麽?你們真是一幫豬腦子,怕皇上要了你們的命,就不怕王爺先摘了你們的腦袋!?一群蠢貨!”


    “放行放行!”


    話及於此,一群侍衛也琢磨過味兒來,就算王爺他做了什麽事也是他跟皇上之間的事情,皇上就算算賬第一個也找的不是他們,更何況還有王統領主動頂缸,他們何必自討苦吃?


    這樣一想,豁然開朗,一眾人收起刀子趕忙賠上笑臉,恭送聶暻出宮。


    坐在馬車裏緊緊攥著刀子的駱心安聽到這話,慢慢垂下了手臂,隱匿在暗處的影衛門也鬆了口氣,惟獨老皇帝那一支貼身護衛此刻臉色非常難看,腦袋裏一片混亂,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個是老皇帝下的命令。


    先是讓他們來支援,接著又下令截堵靖王和駱心安,如此反複,根本不像老皇帝的作風,這宮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眼下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們想這麽多,隨著馬車的轉動,所有影衛和護衛全都緊緊地跟上,護送靖王和王妃最後一段出宮之路。


    聶暻坐在車子裏麵,順勢拉住了駱心安的手,遠處的宮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緩緩的在眼前打開,隻要穿過這道門,他們就永遠離開了這座囚籠一樣的宮殿,兩個人對視一眼,嘴角都噙起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可眼看著馬車已經走出南門,宮門在背後正要合上的時候,遠處卻突然傳來轟隆的腳步聲,震得大地都跟著顫動,這時就聽一人大喊一聲,“封鎖宮門,攔下他們!陛下有令,決不可放他們出宮!”


    一行人猛然轉過頭,就看到宮門裏一眨眼的時間竟密密麻麻集結了上千人的隊伍,此刻正嚴陣以待,將他們完全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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