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一場“聖旨”風波,洛驍日日提心吊膽,生怕一個詔令把他召進宮,整個洛家就得跟著腦袋搬家,可是擔驚受怕了一個多月,宮裏卻沒有一丁點動靜,洛家所有人這才長舒一口氣,而這時日子已經臨近年根。


    這幾日,天氣越發冷了起來,下了整整五天的大雪不僅沒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天空陰沉沉的,呼嘯的被風從四麵八方用來,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即便幾十個小廝拿著掃帚一天一刻不停的清掃,這沒掃幹淨的雪花還是在地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稍有個不小心就能跌倒在地。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又恰逢這樣陰冷的天氣,洛府各屋裏都添了新的月俸和炭火,而洛驍前幾日出去打獵,又弄來好幾張又厚又暖的皮子,全都用來給老太太還有各屋小姐做了新衣。


    而在洛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收拾張羅著過年的時候,北院卻仍舊一副終年蕭條,死氣沉沉的模樣。


    “嘩嘩嘩”的水聲傳來,在這冰天雪地裏隻是往這結了冰的水桶裏看上一眼就凍得直打哆嗦,更不用說要把手伸進去洗涮了。


    洛心慈就穿了一件單衣蹲在角落,正拿著一塊抹布,瑟瑟發抖的洗著兩件衣服。


    她凍得一張臉全白了,整個人蜷縮在一起,不停地搓著肩膀,可是仍然凍得手腳發麻,從來沒有幹錯粗活,更不要說替別人洗衣服,她隻是把兩件衣服扔進桶裏攪一攪,就陰著一張臉拿了出來。


    衣服在盆裏泡的太久,這會兒全都結成了冰疙瘩,她一提沒提動,當即一腳踹翻了木桶,“賤-人!全都是賤-人!連件衣服都要跟我作對!”


    她大罵一聲,正好這時北院的管事嬤嬤從門裏走出來,正好看見灑了一地的衣服,當即拿著根藤條毫不猶豫的狠狠抽了過去,“你這小賤-人不好好幹活,還敢把衣服給我搞成這樣!你皮癢癢了是吧!”


    洛心慈什麽時候吃過這麽大的暗虧,一身皮肉矜貴的很,被這麽一抽疼得當即尖叫起來,“你敢打我?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一輩子在這裏等死的老潑婦,倒是爬到我的頭上來了!”


    王嬤嬤以前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因為有一次不小心把原本賞送給洛心慈的布料錯送到大小姐那裏,就被洛心慈硬扣了一個以下犯上不是尊卑的帽子,給發落到這不見天日的北院,她早就對洛心慈這個臉善心毒的二小姐恨得咬牙切齒,如今她好不容易落在她手上,她當然不會跟她客氣。


    她冷笑一聲,“老奴托二小姐的福來到這北院管事,自當要對北院的一切事物負責,主子說往東,老奴自然不敢往西,但前提這話得主子來說,你現在不過就是個毫無品級的丫鬟,還真以為自己還是這洛府二小姐啊?既然你到了這北院就得聽我的,這是老爺吩咐的話,你要是不滿意自己去跟老爺說啊。”


    “老潑婦你別得意的太早!總有一天我會從這裏出去,到時候有你的苦頭吃!”


    洛心慈無法忍受這種奚落,梗著脖子狠狠的把地上的衣服踹到一邊,結果王嬤嬤也毫不客氣,抄起藤條對著她狠狠地打,“等你出去再說這話吧小賤-人!看我不打死你!”


    洛心慈不過就是個身嬌體弱的弱質女流,從小到大又是錦衣玉食的供著,哪裏是天天幹粗活的王嬤嬤的對手,她一開始還不管不顧的跟她廝打起來,可是沒推幾下就被王嬤嬤一下子掀翻在地,拿起一桶結了冰的髒水照頭潑下。


    “嘩啦”一聲響,冰冷刺骨的水一下子鑽進骨頭縫裏,洛心慈凍的尖叫著哭了起來,爬起來到處躲閃,又被王嬤嬤踹倒在地。


    “我讓你不幹活!讓你弄髒衣服!讓你害我!”王嬤嬤總算有這麽一次出氣的機會,抄著藤條一鞭又一鞭的狠狠的抽她,打的洛心慈避無可避,在冰涼的雪地裏打滾。


    身上的單衣全都濕透了,她一向自以為傲的一頭秀這會兒髒兮兮的糾成一團,全都貼在臉上,白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的紅痕。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王嬤嬤這才停下抽打,指著她的鼻子冷哼一聲,“隻要老爺一天不讓你回去,你就是這北院的下-賤奴才,給我老老實實的幹活,否則我打不斷你的腿!”


    撂下這話,她把藤條一扔,轉身就走了。


    這時兩個小廝遠遠地走來,一邊走一邊還聊著天,“你昨兒從大小姐那領了多少銀子?”


    “一兩,整整一兩,我一年的俸祿沒有這麽多!”那小廝瞪圓了眼睛,感慨道,“說起來咱們大小姐可真是菩薩心腸,昨天我不過就是在歸晚居人手不夠的時候被調去幫了點忙,大小姐就給了我這麽大一個紅包,還跟我拜了年。”


    “可不就是,老祖宗和老爺那裏自不用說了,就連咱們北院大小姐都沒落下,還送了炭火和紅包,那天我不過順嘴說了一句咱們這北院的窗子都破的不成樣了,她今早上就跟老爺說了這事兒,還說大過年的誰都不容易,大家都一起暖暖活活的過個好年。”


    “大小姐不愧是陛下親封的貴女,人好心善,最重要的是沒把咱們這些下人當奴才,要是有可能我也願意跟著這樣的主子,不像那個二小姐,表麵上一團和氣,背地裏就知道用些下作手段害人。”


    “二小姐?老爺可是親自說了咱們洛府沒什麽二小姐,你可別瞎說。”


    “對對對,聽過大小姐三小姐還有四小姐,就是沒聽過什麽二小姐。”


    兩個小廝說完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這些話正好被不遠處的洛心慈聽了個正著。


    她死死地攥緊拳頭,咬著嘴唇,手裏的衣服幾乎下一秒就要被她撕爛,這時兩個小廝已經走了過來,手裏還拎著四個又沉又重的夜壺。


    洛心慈冷著臉看著他們,漂亮的眼睛裏湧動著寒意,這樣的表情若是放到以前,一定會把兩個小廝當場嚇軟了腿。


    但凡在洛府裏服侍過她的下人都知道,她平時日裏雖然看著溫婉善良,但是實際上非常善妒,絕對不能在她跟前提到一丁點駱心安的好,更不能拿駱心安跟她比,否則她一定會嚴懲不貸,絕不手軟。


    當時她是老爺和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才女,幾個下人的話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說出去也沒人相信,所以一直敢怒不敢言,可現在她已經連個屁都不是了,兩個小廝自然也就不再害怕。


    “喲,這不是二小姐麽,二小姐又在洗衣服呢,昨天那幾十個夜壺你刷完了沒有,主子們還等著用呢。”


    “就是啊,二小姐您都洗了一個月夜壺了,是不是還沒習慣這股子臭味兒啊,那奴才才送您幾個,您可要好好體會,努力適應。”


    說著兩個人又大笑起來,把兩個夜壺往她麵前一扔,一股子尿騷-味兒衝了上來,甚至沒有倒幹淨的壺裏還濺出幾滴,全都甩在了她臉上。


    “狗奴才!閉上你們的狗嘴!”洛心慈當場屈辱的氣紅了眼,倏地站起來,抬手就要扇兩人耳光,結果卻被一人一把攥住手腕。


    “省省吧,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千金小姐呢?你在這裏擺架子,也得看老爺肯不肯給你這個臉。”


    那小廝嗤笑一聲,譏笑道,“難怪你要想方設法的敗壞大小姐的名聲,把她轟出家門,其實是知道自己不論長相還是心腸都比不過人家,所以心虛了吧?我就不明白了,同樣是一個爹生的孩子,你跟大小姐的差距怎麽這麽大?”


    “你——!”洛心慈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竟然會被兩個狗奴才騎到腦袋上,甚至他們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麵前提駱心安那個賤-人!


    如果不是駱心安,她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因為那個賤-人!


    她的一腔怒火再也克製不住,伸手就要再扇那兩個奴才耳光,其中一個拉著那一個閃了一下。


    “你還跟她廢話什麽,這麽多活兒要去幹呢。”


    說著他一下子把洛心慈推倒在地,對著她陰陽怪氣的說,“二小姐您就慢慢在這裏刷夜壺吧,今天下午主子們就要,到時候您刷不完,就別管我們去稟告老爺。”


    撂下這話,兩個小廝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洛心慈瘋了似的把所有夜壺和水桶全部踢翻,一下子癱倒在地,她單薄的衣服早就被雪水浸透,這會兒凜冽的北方一吹,她冷得全身發抖,低頭看一眼雙手,不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原本保養有加,細嫩修長的手指上就已經布幔繭子,上麵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全是傷痕和凍瘡。


    她像落水狗似的被所有人羞辱,這樣的奇恥大辱全都拜駱心安所賜,想到她以後的日子可能就要這樣生不如死的過下去,讓她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深夜,她一身狼狽的刷完所有夜壺,精疲力盡的回屋休息的時候,擦肩而過的一個丫頭塞給了她一張紙條,上麵就五個字“子時,翠玉閣”


    一看到這熟悉的字體,她的眼睛陡然睜大,一顆心劇烈的跳動了幾下,接著控製不住死死地咬住哽咽的嘴巴,把紙條撕碎扔進了旁邊的池塘裏。


    過了三更天,她悄悄地溜出北院,果然有人等在那裏接她,當推開熟悉的翠玉閣大門,看到張姨娘的一刹那,她再也控製不住,痛哭著著撲了上去,“娘!”


    “……女兒還以為連您都不要我了!為什麽過了這麽久您才來看我,女兒受不了!真的受不了!那鬼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她崩潰的大哭起來,瘦弱纖細的身體瑟瑟發抖,全身髒兮兮,還帶著一股子臭烘烘尿騷-味兒,哪裏還有一丁點平日裏溫婉端莊,清新脫俗的二小姐樣子。


    張姨娘看到女兒這副樣子,心口尖銳的疼了一下,臉上神情緊繃,沒有說話。


    洛心慈從小到大第一次摔的這麽慘,這會兒當著母親的麵再也不需要一丁點偽裝,咬牙切齒的低吼道,“母親您一定要幫我報仇!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一定要弄死駱心安那個賤-人!我要抽她的筋喝她的血,此仇不報,不共戴天!”


    她瘋了似的又哭又鬧,一想到這一個月過得屈辱又生不如死的日子,還有今天早上那兩個小廝恭維駱心安的話,她恨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徹底喪失理智般哭叫尖叫。


    就在這時。


    “啪”一聲巨響,洛心慈的臉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整個人像斷電似的一下子僵在當場,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張姨娘收回手掌,低吼道,“你給我冷靜一點!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麽樣子!就憑你這個樣子還指望能從北院裏出來?還指望能收拾駱心安?做你的春秋大夢!”


    洛心慈被打懵了,抬手捂住半邊臉,嘴唇哆嗦兩下,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娘……連您也嫌棄女兒了?”


    她的聲音顫抖,肩膀抖動,配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張姨娘看了她一眼,長歎了一口氣。


    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能不心疼麽,洛心慈是她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裏的,平日裏吃的不順口都能讓她著急半天,更何況是現在丟了小姐身份,日日在北院那鬼地方受盡恥辱,她更是夜夜擔心整整一個月連覺都沒法睡。


    “心慈,你先給我跪下。”


    洛心慈一聽這話,臉色刷一下就更白了,難道張姨娘深夜把她叫到這裏隻是為了一頓職責麽?


    她倒退了幾步,不為所動,張姨娘當即就怒了,狠狠地嗬斥,“聽到沒有,讓你跪下!”


    她猛地把一個茶杯扔在地上,“砰”一聲響,嚇得洛心慈一個激靈,流著眼淚跪了下來。


    “娘……如果您叫我來也是要教訓我的話,那大可不必了……女兒現在已經生不如死,您不幫我,我就自己去報仇,我就不信駱心安那個賤-人真的是妖孽轉世,怎麽弄都死不了!”


    “心慈,你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兒了嗎!”張姨娘狠狠地拍著桌子,眉頭緊鎖。


    “你錯就錯在現在這份急躁和魯莽上!”


    說完這話,她閉上眼睛歎了口氣,揉著眉頭說,“你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嫌棄你,實際上我比你更恨不得現在就弄死駱心安那個小賤-人,可是做什麽事都要講究一個時機,如果沒有把握把駱心安一下子置於死地,讓她永不能翻身,那就連動手都不要動手,否則隻會打草驚蛇,甚至落到你現在這個下場。”


    “我這個下場?!我這個下場不就是駱心安害的!女兒總不能日日看著她騎在自己頭上,她算是個什麽東西!被紅蓮教追殺那一晚,是除掉她絕佳的機會,就算是現在女兒依舊會選擇這麽做,她隻是運氣好才逃過一劫,如果那天我稍微運氣好一點,現在生不如死的就是她駱心安了!女兒沒錯。”


    聽完這話,張姨娘猛地眉頭一鎖,嗬斥道,“那你也不應該還沒搞清楚情況就那麽魯莽的去報官,拉整個洛家下水!”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次錯的有多離譜,你父親氣的實際上根本就不是你害了駱心安,你懂不懂?他氣的是你把整個洛家的名聲給毀了,甚至在這麽多外人麵前還毀了聖旨,差一點賠上全家人的命!”


    洛心慈睜大一雙淚眼,失聲反駁,“聖旨被毀明明是駱心安陷害我!是她拽著我的手故意摔倒演的苦肉計!”


    “那也是你給駱心安的機會!當時你要是忍下一口氣,幹脆一點給她跪下奉茶,不讓她抓住把柄,哪還有現在這些事!”


    聽完這話,洛心慈一下子愣住了,微微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這整整一個月她一直在記恨駱心安的日子裏度過,滿腦子都是自己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卻完全沒有去想自己究竟是怎麽被害的。


    張姨娘看她終於懂了自己的意思,像是全身脫離似的靠在椅子上,沉聲說,“這一個月你在北院受苦,為娘又何嚐好過?娘已經幫你想盡了辦法,但你父親就是不為所動,那日不僅是你受到了責罰,老爺對我也頗有微詞,要不也不會任由駱心安爬到我頭上,讓我這個長輩給她下跪奉茶。”


    說到這裏,張姨娘狠狠地攥住了手帕,眼睛裏怒火中燒,“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法給你求情,一旦張了嘴沒準不僅不能把你給救出來,反而讓老爺對我們母女更加厭煩,今天也是為娘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才能與你見上一麵。”


    聽到這些,洛心慈也徹底冷靜了下來,頹然的閉上眼睛,“那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如果父親一直不回心轉意,我就要一直在北院那地方呆著,娘,您知不知道那些下-賤的奴才都是怎麽對待我的,您知不知道女兒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還被人打出一身傷……”


    說著她褪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被藤條打過的紅痕還有手上青紫的凍傷。


    張姨娘看的心驚肉跳,一把把掉眼淚的女兒摟進懷裏,扶著她做到椅子上,親自拿出藥膏給她上藥。


    洛心慈越想越絕望,哭的更加傷心,“就算女兒知道錯了又有什麽用,父親不會再相信我了,駱心安那個賤-人現在又已經是陛下親封的貴女,我拿什麽去報仇?”


    “最可怕的是父親若是一輩子不原諒我,我就隻能一直是個被貶斥的丫鬟,壓根沒有資格再去參選秀女,甚至連個好人家都找不到,還談什麽前途……”


    思及此處,洛心慈趴在桌子上哭的瑟瑟發抖,一雙水霧迷蒙的眼睛,布滿血絲,紅的嚇人。


    她的所有都完了,她計劃好的人生,那些追捧她的名流公子,嫁入皇宮飛黃騰達的願望……還有一世的榮華富貴徹底變成了泡影,她費勁心血走到今天這一步,卻被駱心安全毀了。


    倍受父親寵愛,風光入宮,被所有人誇讚……這些原本統統應該屬於她,現在卻被駱心安全都搶走,她好不甘心!


    想到種種,她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淌出來,她真是恨毒了駱心安,恨不得立刻將她千刀萬剮!


    聽到洛心慈說的這些,張姨娘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淡淡的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她摸了摸洛心慈的腦袋說,“你擔心的這些也正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


    “心慈,為娘培養你這麽多年,讓你飽讀詩書,精通琴棋書畫,甚至花大價錢給你買雲宣,請老師,都是為了什麽你清楚嗎?”


    洛心慈愣了一下,疑惑的抬起頭來,“您……不是希望我取代駱心安坐上嫡女的位置嗎?”


    張姨娘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毛,嗤笑一聲,“這不過是為了達到最終目標的附帶罷了,一個小小的嫡女位置算得了什麽,你若嫁不到好人家,以後的命還不是由不得自己?記住,你的目標絕對不是打敗駱心安這麽簡單,你要成為整個洛家的支撐,深入後宮,成為皇上最愛的女人,這樣洛家就要仰仗你,天下都要膜拜你,到時候駱心安不過就是你手裏一隻小小的螞蟻,你想弄死她還不容易?”


    洛心慈睜大眼睛,目光閃爍,似乎還沒走到那一步就已經可以想象到那種飛黃騰達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的快感,可是短暫的憧憬之後,她又難過的低下了頭,“……母親,如果女兒還是以前那個洛家二小姐,當然願意不顧一切的去爭取,但是我現在這樣……哪還有入宮的機會。”


    張姨娘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更甚,“沒有入宮的機會就去創造機會。”


    洛心慈聽得一頭霧水,“那女兒……要怎麽做?”她現在這個處境還能做什麽?


    張姨娘抬手摸著她光滑白嫩的臉蛋,看著她那雙如霧如煙最容易蠱惑男人的眼睛,微笑道,“心慈,駱心安自然有娘去收拾,你不要再去多想報仇的事情,你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重新獲得你父親的信任和歡心,讓他覺得你對洛家還有價值,這樣他才會願意幫你。”


    “你看駱心安那小賤-人不過就是走運得了個‘貴女’的名號,你父親就直接偏袒她,把你給犧牲了,若是你能爬的比她更高,還愁在這個家裏站不住腳嗎?”


    張姨娘越說洛心慈越迷茫,這些道理她何嚐不懂,可是……


    “女兒到哪裏去找機會才能爬到比‘貴女’更高的位置?”


    她一歪腦袋,黑色的長發披了一肩,一雙水光粼粼的眼睛眨了眨,若是隻看外表,她這副清純可人,還帶點柔弱天真,惹人憐惜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很難想象到她的內心竟如此的陰險毒辣。


    張姨娘看著女兒這副討人喜歡的樣子,眯著眼睛笑了,輕聲說,“你還記不記得與你有婚約的靖王爺?”


    洛心慈猛然一愣,接著反應過來張姨娘是什麽意思,不由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你的意思是讓我……?”


    “沒錯。”張姨娘點了點頭,眼睛裏全是算計,“心慈,你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就算為娘有本事把你立刻從北院接回來,恢複你的小姐身份,你的父親短時間內也不會再信任你,眼看著秀女大選在即,他本身就不願意讓你庶女越嫡卻參加,再加上不信任,你就更難有出頭之日。到時候,駱心安一個人代表洛家去參選,她那副狐狸精長相,隻要不出岔子就一定會留到最後,到時候你就是拍馬也趕不上她了。”


    “但是你一旦攀上了靖王爺可就不一樣了,他再怎麽說也深受陛下疼愛,你隻要讓他願意與你成婚,你可就是堂堂準靖王妃,到時候你父親一定會高看你一眼,這個起點一下子就不知道比駱心安那小賤-人高了多少倍。”


    洛心慈一聽這話直接變了臉色,緊緊抓著手帕,急切的說,“可他是個癆病鬼啊!您怎麽舍得讓女兒嫁給這樣的人,您忘了當初女兒就是因為不願意嫁給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才以死相逼,他就是個病秧子,活不到三十歲,而且據說還雙腿殘廢,是個天生的廢物,根本不可能當上皇帝,女兒若是嫁過去,大好的年齡全都用來守活寡,還談什麽統領後宮!”


    “更何況就算他是個正常人,女兒一旦嫁給他就不再是適齡未婚之女,就算父親再高看我,我的地位比駱心安再高,那撐死也就隻是個沒什麽實權的閑散王妃,父親還是不會推薦我進宮,女兒豈不是白忙活一場,還要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你這傻丫頭,到底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張姨娘失笑一聲,眼睛一挑,點了點洛心慈嫣紅的嘴唇。


    “我是讓他願意娶你,又不是讓你主動去嫁給他,隻要用對了方法,這天下就沒有抓不住的男人,更何況我的女兒又生的這樣乖巧可人,對付一個沒近過女色的病秧子還不是綽綽有餘?”


    “你根本沒必要真的跟靖王爺走到拜堂成親這一步,隻需要想方設法讓他喜歡上你,離不開你,一天見不到你就想,那就等於把他整個捏在了手裏,你就這麽吊著他的胃口,偶爾給他點甜頭,但他就是娶不到你,肯定心裏幹著急,到時候什麽事不都由著你來決定。”


    說到這裏,張姨娘臉上的笑容更甚,“老爺可是一直盼著你嫁給靖王爺,就等著找時間親自帶著你去一趟靖王府親自拜見,結果家裏最近連連出事,一直沒有機會,而現在就是你的機會。”


    “心慈,你得記住,男人就是你的跳板,隻要用得上幹嘛非得靠自己繞遠路?你完全沒必要擔心自己會守寡,靖王爺現在就是你的跳板,你隻需要利用他的權勢重新獲得你父親的歡心就夠了,到時候你讓太子或者當今陛下愛上你,他一個閑散王爺心裏再不甘心,還不得乖乖放你走麽。”


    聽到這裏,洛心慈張了張嘴吧,腦袋嗡嗡作響,臉上湧起一層紅暈,連眼睛裏的光彩都回來了。


    她的心砰砰的跳著,仔細想了想張姨娘的話,覺得真是豁然開朗,都怪洛心安那個賤-人讓她恨紅了眼,讓她甚至都忘記了自找出路。


    母親說的沒錯,既然有捷徑可走,她為什麽還要靠自己機關算盡?


    “多謝母親,女兒知道怎麽做了。”她點了點頭,抬手挽了一下耳邊的頭發,心裏又湧出一絲愁緒,“不過,女兒現在還被困在北院,父親多半也不願意主動帶我去見靖王爺,女兒隻能這麽一直等機會嗎?”


    “當然不是。”張姨娘低笑一聲,摸了摸她的頭發,壓低聲音悄悄地說,“我今天早上跟老爺求過情,說我實在是思念你,想明天去上香拜佛的時候帶著你,也算是向佛祖懺悔贖清罪過,他心一軟就答應了。”


    “明天我們一早出門,現在除了洛家,沒有人知道你被貶到了北院,所以在外人看來你依舊是洛家二小姐,我們以洛家的名義去拜訪,靖王爺肯定也會相見,到時候你可要爭取給他留一個好印象。”


    洛心慈咬著嘴唇嬌滴滴的笑了,“那女兒需要做什麽準備?駱心安那邊又會不會聽到動靜,對我們不利?”


    “什麽都不需要,你隻需要回去睡個好覺,把自己養的白白嫩嫩,明天好好打扮就走夠了,至於駱心安……”


    說到這裏,張姨娘頓了一下,一張眼陰沉下來,嘴角冷冷的一勾,目光裏寒光和陰毒一閃而過,“至於那個小賤-人,你不用放在心上,隻要最近不要再魯莽的跟她正麵杠上,就可以了,為娘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這一次定然叫她死無葬身之地,好孩子,你就等著看吧。”


    說完她露出神秘一笑,洛心慈雖然疑惑但自然相信母親,挑了挑眉毛也跟著笑了起來。


    ***


    聶暻合上手裏的折子,遞給旁邊的老太監,“把這個回去交給父王,就說剿滅紅蓮教的所有細節本王都寫在裏麵了,不過他老人家未免也太摳門了,洛家大小姐可是這次剿匪的大功臣,如若不是她,本王和錦衣衛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紅蓮教老巢的位置,結果他就給了點銀子,封了個‘貴女’還沒有品級,至少也得是個一品誥命夫人吧。”


    而且那點銀子夠幹什麽用的,連嫁給本王的嫁妝也不夠啊,雖然本王隻是要王妃的人就好了,錢不錢的倒是無所謂,但是未來兒媳婦還沒有嫁進門,就被公公刻薄,這話說出去多難聽。


    老頭子真是機關算計透了,一點虧也不吃。


    聽完這些話,老太監趕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這些話當然不能原話直接告訴皇上,否則王爺倒是沒事,他這奴才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可就懸了……


    這也就是陛下最疼的六皇子,要是換成別人,誰敢這麽跟陛下說話?更何況一個沒有品級的“貴女”就已經讓洛家翻了天,若真是封個一品誥命,那豈不是比洛驍這個當爹的三品尚書地位還高?虧王爺說得出口……


    “是是是,奴才記下了,一定轉告給陛下。”老太監連聲應下。


    聶暻知道他回去肯定也不會說實話,也沒再多說什麽擺了擺手讓他退下,自己拿出抽屜裏的一個紅色的禮單看了起來。


    這時影衛走了進來,聶暻抬頭看了一眼,繼續研究著大婚那天的禮服尺寸和款式,頭都不抬的問,“怎麽樣,京城裏那些關於王妃的流言蜚語還有嗎?”


    “回王爺,已經沒有了,皇榜一出,誰也不敢再亂嚼舌根,至於那些被收買的乞丐也都被知府大人給關進了大牢,現在就算是有心折騰也折騰不起來了。”


    聶暻“嗯”了一聲,翻了一頁,繼續在禮單上寫寫畫畫,嘴上漫不經心的問道,“你綁到衙門的那幾個乞丐,知府那邊有沒有懷疑?”


    影衛搖搖頭,“王爺放心,諒那知府再聰明也猜不到是您暗中在幫王妃。”


    這時聶暻才悠悠的抬起頭,沒什麽太多表情的一張臉上勾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色,“你已經不都叫她洛大小姐麽,現在‘王妃’兩個字倒是越叫越順口了?”


    影衛嘿嘿一笑,趕緊抓了抓頭發,沒說話。


    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親事八字還沒有一撇,王爺已經開始研究起大婚那天要穿什麽、吃什麽,這個王妃會不會喜歡,那個王妃會不會覺得太俗氣……總之,自家王爺已經完全承包了禮部所有的差事,甚至現在連設計禮服這種事都要跟司衣局搶……他哪兒還敢不改口叫王妃啊。


    “油嘴滑舌。”聶暻看他一眼就低下了頭,但嘴角的笑容卻貌似深了幾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通報,“王禦醫到——!”


    緊接著一個白胡子老頭提這個藥箱就一步三搖的走了進來,“老臣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聶暻停下手裏的筆,讓他起來坐著說話之後挑了挑眉問道,“王老您怎麽來了?”


    “王爺不會忘記了吧,今日是陛下吩咐老臣照例來請平安脈的日子。”說著王禦醫抬頭看了一眼聶暻。


    自從青雲觀一別,他就沒再來給聶暻問過診,那次在道觀裏他病的那麽厲害,險些送掉一條命,他幾次想要來看看,都被聶暻拒絕,今日趁著是陛下欽點,他就提著藥箱趕緊來了。


    一聽這話,聶暻癱著張臉,不以為意的說,“王老,本王今日沒事,不需要請什麽平安脈,你要是隻是為了這件事就請回吧。”


    一聽這話老太醫有點著急,苦口婆心的說,“王爺,您怎麽能如此諱疾忌醫,老臣早就跟王爺說過,您這病隻要發作一次就會一次比一次厲害,上一次您就險些送命,平日裏若再不注意休養和醫治,很有可能出大事啊,到時候老臣可怎麽跟陛下交代?”


    提到皇上,王太醫就開始喋喋不休,老淚縱橫的說了起來,隻要聶暻不讓他診脈,他就會一直說下去,搞得他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放下毛筆,黑著一張臉,伸出一截手腕說,“好了好了,王老願意診就診吧,隻不過別再給本王開那些沒有用的湯藥了。”


    王太醫趕緊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仔細的號著。


    一時間屋子裏安靜極了,王太醫的神情變了又變,眉頭卻越鎖越緊,診了好久又換另一隻手再診,可臉上的神情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加嚴肅了。


    影衛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心一下子繃了起來,忍不住緊張地問,“王太醫,王爺的身體……如何?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不對啊……怎麽會這樣……這講不通啊……”


    老太醫仍然一臉凝重,眼睛裏滿是不敢置信,最後摸了四五次才忍不住詫異的問聶暻,“王爺,最近除了老臣以外您是不是還找過其他奇人名醫給您治過病?”


    聶暻皺起眉搖了搖頭,隻是對付你一個本王就頭疼的,怎麽可能再去找第二個。


    “那你是不是吃過什麽特別的藥?


    “本王沒病沒災吃什麽藥?”


    “那這不可能啊!”老太醫更加的吃驚,直接站了起來,“王爺的血脈比之在青雲觀裏不知道強健了多少倍,而且以前瘀積在王爺經絡裏的阻塞也有所緩解,以前王爺的脈搏沉而無聲,若不是仔細甄別,幾乎與四五十之人一樣,但現在王爺的病情明顯好轉,甚至連呼吸都平穩了許多。”


    “如果王爺在這期間從沒有就醫,您的病是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好轉,王爺您不妨照實告訴老臣,是誰的醫術如此高超,老臣研究了二十載都毫無進展,這人竟然能在短短幾日幫王爺恢複到如此地步,真乃神醫啊!仙術也不過如此了!”


    看著老太醫一臉興奮又激動的樣子,聶暻蹙起了眉頭,最近他的怪病的確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偶爾發作幾次,病情也沒有以前那麽嚴重,尤其是一個月前剿滅紅蓮教的時候,那時他還胸口很不舒服,結果大開殺戒一場之後,這怪病反而減輕了……這是什麽道理?


    正是疑惑的時候,他一眼瞥到了桌子上那張紅色的禮單,一個想法突然鑽入腦海,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紅蓮教,駱心安……


    他從剿滅紅蓮教回來就覺得怪病好了許多,可那一整晚他都跟駱心安在一起,難道真的是因為……駱心安?


    他的爐鼎要不要這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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