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嬪們的神情變幻甚是精彩,馨悅眉目間都是笑意,機靈的宮娥已經將琴擺好,把簫奉到顓頊麵前。


    馨悅輕移蓮步,坐到琴前,顓頊拿過簫,走到了溪水邊。馨悅先撥動了琴弦,奏的是當日她和顓頊在赤水湖上相遇時合奏的曲子,顓頊吹簫相和。四周寂靜無聲,隻聞琴簫合鳴。一個瀟灑飛揚,一個溫柔纏綿;一個大開大合,一個小心謹慎;一個隨意縱橫,一個步步追隨,倒也很和諧。


    小夭卻想起了赤水湖上那自傲自矜、隨性飛揚的琴聲,敢和簫聲比鬥較勁,敢急急催逼,也敢怒而裂弦。馨悅竟然放棄了那樣的琴音,選擇了這樣的琴音,小夭不禁歎息了一聲。歎息聲不大,可黑帝和王後在合奏曲子,人人都屏息靜氣,唯恐聽得不夠專心,唯恐顯得不夠恭敬。在寂靜肅穆中,小夭的歎息聲顯得很不專心,很不恭敬。顓頊和馨悅都微微蹙眉,眼含不悅,視線掃向了花蔭下。


    小夭也知道自己失禮了,心裏感歎自己果然是沒有教養,上不得大場麵。她上前幾步,麵朝顓頊和馨悅彎身行禮,本是表示請罪的恭敬動作,可抬起頭時,小夭想到隻有顓頊和馨悅能看到她的臉,心念一轉,卻是對顓頊和馨悅做了個鬼臉,無一絲恭敬,更無一絲請罪的意思。馨悅的手一抖,琴弦斷了,琴聲驟止。恰好顓頊看到小夭,驚愕下也忘記了吹簫,倒好像兩人同時停止,誰都沒顯得突兀。


    顓頊定了定神,問道:“你怎麽來了?”


    小夭低下頭,很是恭敬地說:“外祖父種的櫻桃提前成熟了,知道陛下和眾位娘娘在過節,特命我送一些過來。”


    苗莆上前,把一籃子櫻桃奉上,內侍接了過去,躬身聽命。顓頊說:“是祖父的心意,都嚐嚐吧!”


    內侍忙給每位娘娘都分了一小碟櫻桃。


    黃帝自從避居小月頂,從未來過紫金頂,也從未召見過任何一個他的孫媳婦,隻有王後偶爾能去拜見。眾位妃嬪得了這份意外的賞賜,都十分驚喜,一個個妙語連珠,又要讚美好吃,又要感謝黃帝,還要謝謝送了櫻桃來的小夭。當然,最最要緊的是做這一切時都是為了讓顓頊留意到自己。一時間,滿園內鶯鶯嚦嚦、燕燕喁喁,真是櫻唇軟、粉麵嬌、目如水、腰似柳,一派婉轉旖旎。


    小夭微眯著眼,笑看著各位美人。顓頊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心裏卻不自在起來,就好像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被小夭正好逮住了。他看了眼身邊的內侍,內侍說道:“時辰不早了,各位娘娘也該歇息了。”


    所有妃嬪都沒有意外,黑帝看似隨和,實際很清冷,對宴飲歡聚並無興趣。每次宴會,要麽來得早、提前離開,要麽來得晚,讓宴席早點散,從沒有耐性從頭玩到尾。


    眾位妃嬪行禮告退,顓頊把剛才用過的簫遞給馨悅,微笑著說:“麻煩王後收好。”所有妃嬪深深盯了馨悅一眼,低下了眼眸,將各種不應該流露的情緒都藏了起來。


    馨悅笑意盈盈,雙手接過了簫,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苦澀難言,她幾乎想大叫:難道你們瞎了嗎?都看不見嗎?他根本不是寵愛我!他隻是利用我,讓你們忽略了,小夭一來,他就解散了宴會,讓你們日後一想起這場宴會,忘記了其他,隻會想起他和我在宴上琴簫合奏,還宴後贈簫。你們這幫瞎子!他保護的是被他一直藏起來的人啊!你們要嫉妒、要仇恨,也該衝著她!可馨悅什麽都不敢說,她隻能屈身行禮,謝過陛下後,禮儀完美地退下。


    馨悅明知道不該再去看,卻又無法克製,她刻意落在所有人後麵,兜了個圈子,借口尋找掉落的香袋,往回走去。待走近花蔭畔,馨悅不敢再靠近,聽不到顓頊和小夭說什麽,隻能看到,溪水邊,兩人並肩而行。


    馨悅仔細地回憶過往,自從她嫁到紫金頂,竟然從沒有和顓頊並肩而行過。不管任何時候,她都會微微落後顓頊一步,她想不起來究竟是顓頊的威嚴,還是她的不敢僭越,讓她如此做,反正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習慣。連王後都不敢真和顓頊並肩而行,其他妃嬪更不敢。大概正因為整個紫金頂上都沒有女人真能站在顓頊身旁,馨悅從沒覺得自己“微微落後的一步”有什麽問題。可今夜,她突然發現,原來,顓頊是可以與人並肩而行的。


    顓頊走得沉穩從容,小夭卻時而走在草地上,時而在石塊上一蹦一跳,但不管小夭是快還是慢,顓頊總是隨在她身旁。小夭踩在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腳一滑,身子搖搖晃晃,就要跌進溪水裏,顓頊忙伸手拽住她。人是沒跌進溪裏,一隻腳卻踩在了溪水裏,裙裾都濕了。顓頊自然而然地蹲下,撩起小夭的裙裾,幫小夭把濕掉的裙子擰幹。


    小夭彎下腰,一手扶著顓頊的肩膀,一手脫掉了濕鞋,顓頊起身時,順手拿了過去,幫小夭拎著。小夭指著溪水,不知道在說什麽,顓頊搖頭表示不同意。他的坐騎飛來,顓頊拽著小夭躍到了坐騎上,向著小月頂的方向飛去。


    藏在暗處偷窺的馨悅想要離開,可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她勉強行了兩步,腳下一個踉蹌,狼狽地跪在了地上。馨悅覺得這一刻的感覺,就好像小時候突然得知她並不是風光無限的尊貴小姐,而隻是一個質子,隨時都有可能被殺掉,她又冷又怕,看似擁有一切,其實一個不小心,自己擁有的一切刹那都會消失。


    曾經,她以為顓頊風流多情,擔心自己不得不一輩子忍受他常把新人換舊人,可真嫁到紫金頂後,才發現顓頊對女人其實很冷淡,一心全在國事上,待她並不溫存,可待別的女人也不溫存。隻要她不觸犯他,他一直很給她麵子,一直在所有妃嬪麵前給予她王後的尊重。她以為顓頊就是這樣的無情,反倒放下心來,可是當她心裏藏了那個猜測後,一日比一日害怕,她害怕顓頊既不是多情,也不是無情,他隻是把所有都給了一個人。


    顓頊把小夭保護得太嚴實,她觀察了幾十年也所見不多,可數十年來,顓頊風雨無阻地日日去看小夭;他允許小夭砸傷他的臉,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摸著傷痕時,眼內都是痛楚思念;他能心甘情願地為小夭擰裙拎鞋……


    紫金頂上的女人鬥來鬥去,但她們不知道顓頊陪伴時間最長的女人不是紫金頂上的任何一個女人,而是小夭。她身為王後,也最多一個月見一次顓頊,可隻有小夭,日日都能見到顓頊。


    當年,嫁給顓頊時,馨悅認為自己獨一無二。她的自信並不是來自自己,而是她背後的神農氏、赤水氏和整個中原,可後來有了阿念,她所有的,阿念都有,甚至比她更多。阿念以整個帝國做嫁妝,嫁給了顓頊,所有人都勸她接受,甚至是哥哥去五神山向白帝提親,幫顓頊求娶阿念為王後。她不得不接受,因為她無法抗爭。


    對阿念,馨悅有怒有妒,卻無怕,阿念會永居五神山,隻有王後之名,並無王後的實權,對她並無威脅。有時候,馨悅心裏會不屑地想,就阿念那樣子,即使給了她王後的實權,她哪裏會做呢?白帝也算對自己的女兒有先見之明,不讓她丟人現眼。但現在,馨悅真的害怕了。隨著大荒的統一,隨著顓頊帝位的穩固,隨著顓頊刻意地扶植中原其他氏族,神農氏對顓頊而言,重要性已經越來越淡……顓頊能允許小夭砸傷他的臉,能為小夭擰裙拎鞋,但凡小夭所要,顓頊會不給嗎?到時不要說什麽寵幸,隻怕連她王後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馨悅悲哀地想,甚至不用小夭主動要,就如今夜,隻要小夭出現,顓頊就會讓所有妃嬪都離開,他想要給小夭的是他的全部!馨悅很清楚,自己想除掉小夭的念頭很可怕,如果被顓頊發現,後果難以想象,可如果不除掉小夭,後果會不可怕嗎?真到了那一日,會比現在更可怕!


    ————


    自上巳節去過紫金頂,小夭就一直等著馨悅的反應,可馨悅竟然一直沒有反應。小夭糊塗了,難道不是馨悅?她那次去紫金頂還被顓頊狠狠訓斥了一頓,難道她白挨罵了?


    四月末,顓頊去高辛巡視,離開前叮囑小夭暫時不要去醫館,等他回來再說,如果悶的話,就在神農山裏轉轉。


    小夭答應他一定會小心,保證絕不會離開神農山,顓頊才放心離去。


    小夭接到了離戎妃的請帖,邀請她五月初五去神農山裏放燈。請帖裏夾了一張圖紙,解說花燈該如何製作,不像高辛的花燈,燈口開在上麵,離戎妃注明,燈口一定要開在下方。請帖裏還特意寫明是很好玩、很特別的放燈,請小夭一定要來看看。


    離戎妃在紫金頂上是中立的勢力,既不反對王後,也不支持王後,肯定不會幫馨悅做什麽,反而因為離戎昶和璟的親密關係,小夭和離戎妃對彼此很友善,可並無深交,小夭搞不懂為什麽會突然接到她的帖子。


    小夭想了想,決定去看看,正好她也很多年沒有過放燈節了。


    傍晚時分,小夭帶著左耳和苗莆出發了。


    左耳還沒學會駕馭天馬,又被苗莆狠狠嘲笑了一番,但嘲笑歸嘲笑,苗莆教起他來卻格外認真仔細。


    小夭坐在雲輦裏,看著他們倆肩並肩坐著。左耳嚐試地握住了韁繩,卻力度過大,勒得天馬不滿地嘶鳴,弄得雲輦猛地顛了幾下。苗莆一邊嘲笑,一邊握住了左耳的手,教他如何控製。隨著天馬的奔馳,苗莆的身子無意中半傾在左耳懷裏。


    小夭在他們身後,清晰地看到左耳肩膀緊繃,僅剩下的那隻耳朵變得通紅。小夭不禁偷偷地笑,誰能想到出手那麽冷酷狠毒的左耳竟然會羞澀緊張?小夭心中漸漸彌漫起了苦澀,她的璟也曾這樣羞澀拘謹,也曾這樣笨拙木訥。當年,小夭常被他氣得以為他不夠喜歡、不夠在意,甚至想過斬斷那絲牽念。可當一切都經曆過,回首再看,才明白那份羞澀拘謹、笨拙木訥是多麽可貴,那是最初、也是最真的心。


    在左耳緊張笨拙的駕駛中,雲輦飛到了離戎妃約定的地點。


    倒真是很別致的景致,一塊巨大的四方石塊猶如從天外飛來,落在一座小山峰的峰頂,看上去顫顫巍巍,好似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落下去,實際卻一直沒有掉下去。此時,雲霧掩映的四方石塊上已經有不少人,三三兩兩、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小夭的雲輦落下,另一輛雲輦也緩緩落下,小夭和馨悅一前一後從雲輦上下來,離戎妃迎了上來,三人客客氣氣地彼此見過禮。


    馨悅看看四處,笑道:“這麽古怪的地方,你是怎麽發現的?”


    離戎妃哈哈大笑起來:“神農山綿延千裏,就算住在此山,很多地方一生都不見得會去,我閑著沒事就在山裏瞎轉悠,無意中發現的。可惜王後沒空,否則還有很多古怪有趣的地方。”


    離戎妃的話看似灑脫,實際卻透著寂寥,馨悅矜持地一笑,沒有接腔,問道:“你帖子上說放燈,我可是準備了好幾個花燈,可水呢?沒有水,如何放燈?”


    高辛人靠水而生,愛水敬水,放燈節就是把花燈放入河中,讓水流把美好的祈願帶走,人們相信隻要花燈不沉,漂得越遠,就代表著遍布高辛的河流湖泊越有可能聽到他們的祈願,讓願望實現。每年放燈節時,千萬盞花燈遍布湖泊河流,猶如漫天星辰落入了人間,蔚為奇觀。傳說這一日祈禱姻緣格外靈驗,大荒內的貴族女子都喜歡去祈禱姻緣。馨悅、離戎妃她們在未出嫁前,也曾和女伴相約去過高辛,放過花燈。


    離戎妃笑說:“神農山畢竟不同於五神山,隻我們一群人到河邊放燈,一會兒燈就全跑了,沒得看也沒得玩,所以我就想了個很別致的放燈。”


    “怎麽個別致法?”


    離戎妃對不遠處的侍女點了下頭,侍女躬身行禮後離去。離戎妃對馨悅和小夭指了指四周:“請看!”


    她們身處山峰頂端的四方巨石上,身周是白茫茫的雲海,隨著風勢變幻,雲海翻湧不停。一群侍女騎著鴻雁飛入雲海,點燃了手中的花燈,將花燈小心翼翼地放入雲海,一盞盞花燈飄浮在雲海上,隨著雲霧的翻湧,搖曳飄搖,有幾分像是漂蕩在水波上,可又截然不同,水上的花燈都浮在水麵,可現在是在空中,有的花燈飄得高,有的花燈飄得低,高低錯落,燈光閃爍,更添一重瑰麗。


    馨悅點頭讚道:“的確別致!”


    離戎妃笑問小夭:“你覺得如何?”


    小夭說:“很好看!”


    離戎妃說:“待會兒放的燈多了,會更好看。”離戎妃做了個請的姿勢,“請王後先放吧!”


    侍女已牽著鴻雁恭立在一旁,馨悅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馨悅的侍女拿出了準備好的花燈,馨悅提起一盞花燈,駕馭著鴻雁飛了出去,閉著眼睛許了個願後,將花燈放入雲海。


    眾人看王後放了花燈,也都陸陸續續駕著鴻雁去放花燈。有幾個懶惰的,就站在巨石邊,將花燈扔進雲海,有人扔得好,花燈飄了起來,有人扔得糟糕,花燈翻了幾個跟鬥,燃燒起來,惹來眾人的哄笑。雖然沒幾人會把傳說中的祈願當真,可觸了黴頭,畢竟心裏不舒服,靈力不高的人再不敢偷懶,老老實實地駕著鴻雁去放燈。


    每個人的花燈樣子不同,顏色也不同,隨著一盞盞亮起的花燈越來越多,雲海裏的花燈高低錯落、五光十色,紅得、藍的、紫的、黃的……猶如把各種顏色的寶石撒入了雲海,璀璨耀眼,光華奪目。


    離戎妃問小夭:“好看嗎?”


    小夭凝望著身周閃爍的花燈:“好看!”


    離戎妃說:“昶讓我告訴你,不管璟是生還是死,他的心願永遠都相同,希望你幸福,縱然這個幸福不是璟給你的,他也隻會祝福。”


    小夭眼眶發酸,原來這就是離戎妃盛情邀請她的原因,她是在幫昶傳話。


    離戎妃望著漫天璀璨的花燈,眼中滿是苦澀:“逝者已去,生者還要繼續活著,悲天愴地並不能讓逝者回來,與其沉溺於痛苦,不如敞開胸懷,給自己一條生路。”


    小夭默默不語,離戎妃微笑道:“小夭,你也許覺得我說這話很容易,勸慰的話誰不會說呢?痛苦卻隻是你自己的。你的痛苦,我也曾經曆過,我很清楚什麽叫痛不欲生,但我知道自己每一次的歡笑,都會讓他欣慰,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笑。”


    小夭驚訝地扭頭,看著離戎妃,她一直愛玩愛笑,所有人都以為她沒心沒肺。離戎妃說:“小夭,不妨學著把逝者珍藏到心裏,不管你日後是否會接受其他人,都記得璟喜歡看的是你的歡笑,不是眼淚。讓自己幸福,並不是遺忘和背叛,逝者不會責怪,隻會欣慰。”


    小夭說:“我知道。”


    離戎妃輕輕歎息了一聲:“去許個心願,把花燈放了吧!”


    離戎妃的侍女對小夭說:“這隻鴻雁很溫馴,隻要小姐抓牢韁繩,絕不會有問題。”


    “謝謝。”小夭翻身坐到了鴻雁背上,苗莆駕馭著另一隻鴻雁跟隨著小夭。


    小夭將韁繩繞在手腕上,把一盞木樨花燈放進了雲海,一陣風過,隨著翻湧的雲海,花燈飄向了遠處。


    連放了三盞木樨花燈,燈油用的是木樨花油,此時已能聞到濃鬱的木樨花香,小夭不自禁地駕馭著鴻雁,追隨著花燈。放花燈時,小夭沒有許願。從小到大,她許的願全都被以最殘忍的方式撕碎,她已經不敢奢求,更不敢許願。小夭總覺得老天聽到她的願望,就會故意地毀滅一切。這會兒,她遙望著花燈,默默地說:璟,我在小月頂上種了木樨,等到木樨花開時,我唱歌給你聽。


    馱著小夭的鴻雁突然尖鳴了幾聲,發瘋一般疾馳起來。一邊疾馳,一邊發出淒厲的鳴叫。猝不及防間,小夭差點被甩了下去,忙緊緊地抓住韁繩。


    苗莆驚恐地叫:“小姐,小姐!”她試圖去追趕小夭,想攔截住發瘋的鴻雁,可那隻鴻雁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追趕不上。


    鴻雁左衝右突,一會兒急速拔高、一會兒急劇俯衝,一會兒痛苦地翻滾。小夭被甩了出去,她緊緊地抓住韁繩,隨著鴻雁的飛翔翻滾,小夭就好似一片葉子,在天空中飄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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