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眨著明亮的眼睛,笑嘻嘻的問,“爺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以後有事沒事,就抓兩個茂王府的人來玩。大街上溜一圈,他保證什麽都交代了。”


    “你是自己想去溜一圈吧?”趙朔涼颼颼的望著他,“抓了他,誰把京城的消息傳出去?如今大夏日趨穩定,根本不可能與京城內的某些人同流合汙,這消息可是相當重要,若是讓人知道——”


    “那他們就更有把握?”夏雨點了頭,“這倒是個好主意,咱們說的人家未必信,他們自己得的消息,那肯定是深信不疑。”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爺,你家小狐狸餓了。”


    趙朔蹙眉,“是你餓了吧?”


    她嘿嘿一笑,“爺果然聰明絕頂,這都讓你算出來了?”


    “馬屁精,打你睜開眼,就有人在廚房裏忙著給你做點心了。”以前就慣著她吃,如今不得給雙份嗎?隻可惜這丫頭,怎麽吃都不胖,著實教人著急,生怕營養跟不上。


    “爺最好!”她笑嗬嗬的起身,聽得有東西可吃,雙眼直冒金光。


    尋梅張了張嘴,似有些欲言又止。


    見狀,趙朔瞧了夏雨一眼,“你先去躺著,別太累著。我去廚房幫你看看,待會叫你。”夏雨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頭便乖乖去躺著。


    “何事?”出了門,趙朔才開口。


    尋梅上前,“夜裏有蝙蝠。”


    “又是他們?”趙朔蹙眉。


    尋梅點頭,“這些蝙蝠人,似乎經常出現在附近,隻要咱們有行動,多多少少都會攪合其中。上一次其實有姐妹已經發現了墳地的異常,隻是少主這兒,我不便多說。”


    “不必告訴她。”趙朔深吸一口氣,“你先下去吧,估計茂王府那邊很快會有動靜,你們早作準備。有必要時,還得讓你們百花宮出麵。”


    “是。”尋梅看了踏雪一眼,二人快速離開。


    夏禾端著熱騰騰的糕點快速上前,“參見王爺。”


    “進去吧!”趙朔站在外頭,麵無表情。


    如今的局勢,是越來越緊張了。


    約莫明日,大夏七皇子登基的消息,會傳遍整個京城。宮裏宮外,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謝環如今是大夏的皇後,自然不會讓大夏對大燕出兵壓境。


    所以就算大燕境內動蕩,與大夏的邊界還是可以保得住的。


    關鍵是與烏托國那邊,烏托國乃是虎狼之國,一直覬覦大燕的國土,是故——這些年烏托國派了不少細作潛入大燕境內,意圖不軌。


    輕歎一聲,負手而立,仰望浩瀚夜空,漆黑如墨,無星無月。這樣的天色,令人有種莫名的壓抑。所幸身後屋內的女子,給了他最大的安慰。


    乍見夏禾端著東西進來,夏雨一怔,“哥,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見到娘了,也把你有孕的事告訴她了,娘讓我趕緊過來照顧你,我就跟著尋梅她們過來了。剛好聽見你醒了,給你做點你愛吃的。你現在吃一口,得兩個人分,多吃點。”夏禾笑嗬嗬的望著她。


    夏雨笑了笑,“我哪那麽嬌貴,娘他們怎樣了?”


    “有辛複在,估摸著能找出解藥吧!”夏禾垂眸,仿佛想起了什麽,抬頭便道,“你丫,鹹吃蘿卜淡操心,隻管顧好你自己就是,其他的事,就不必你管了。”


    夏雨嚼著典型,笑嗬嗬的望著夏禾,“哥,你啥時候給我找個嫂子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夏禾坐下,肉呼呼的臉傲嬌的別過去,甩了她一個白眼,“這事,你哥我是瞎子吃餃子,肚裏有數。”


    “但願辛複能解毒。”夏雨深吸一口氣,但願別讓自己白忙一場。那麽多條人命,好不容易救出來,可一定要解毒才是。


    所幸,尋梅說,花滿樓被一把火燒了個麵目全非,如今想要繼續營業,怕是有寫困難了。那些迷魂散,想必得專人送上諸位大人的府邸,如此一來倒是極好!


    是的,極好。


    ——————————————


    翌日晨光。


    大夏王薨,新王登基的消息,傳遍了朝野上下。


    七皇子元灝繼位,謝環為大夏皇後。


    如此一來,百官齊賀,大夏與大燕的邊境,想來會更加穩固。


    隻是這消息,對於茂王趙譽而言,算是半喜半憂。


    喜的是,攝政王府東方旭,已經失去了強有力的後盾,相當於斬去一臂,受創匪淺。憂的是,如此一來,原本所期待的三國混亂局麵,是絕對不可能出現了。


    大夏,似乎退出了這三足鼎立的局麵。


    如今剩下的,隻有烏托國和大燕的對峙。


    兩兩相抗,輸贏難料。


    茂王府花廳內。


    趙譽負手徘徊,眉目愁結。


    “王爺在擔心什麽?”孫啟問。


    聞言,趙譽頓住腳步,“本王隻是有些緊張。如今大夏新王登基,就意味著攝政王府將不堪一擊,即便他有神射軍,隻怕也是螳臂當車。然則,咱們接下來該如何?現在起兵,似乎略有不足,這事若一著不慎,那可是滿盤皆輸。到最後,本王還得落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王爺放心,咱們不打無把握之戰。”孫啟深吸一口氣,“等到代州準備妥當,咱們再來商議起兵之事。這京城嘛,也安生不了多久,花滿樓一事證明已經有人把矛頭對準了王爺,王爺若是再遲疑不決,隻怕將來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本王絕不會放棄,皇帝小兒無用,本王豈能看著大燕的江山,落在他這樣的黃毛小兒手裏。”趙譽切齒,“再等等消息吧,一旦有了消息,本王再決定。”


    “卑職馬上去通知,隨時待命。”孫啟行禮退下。


    對於皇位,趙譽可是日思夜想了很久。打從先帝繼位,他就已經懷恨在心。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裏,隻是因為自己生母位份卑微的緣故?


    他不甘心!


    即便皇兄如今已經命喪黃泉,他還是不甘心,想從自己的侄子手裏,把皇位搶過來。


    這皇家,本就是爭來奪取的地方。


    最是無情帝王家,其實,隻是人心作祟罷了!


    京城內昨夜出了事,有人死了可最後卻不見屍首,隻見滿地的血跡。一時間京城內人心惶惶,有人擠破腦袋往城外跑,也有人鐵了心要往城內走。


    好比,梁以儒。


    策馬狂奔,身後馬蹄聲聲響起,有尾巴窮追不舍。他自然是知道的,這些人要的不是他的命,隻是要攔他的路。可隻有自己明白,攔了他的路,比要他的命更殘忍。


    若此生無緣再見夏雨一麵,他至死不休。


    眼見著被已經被追上,自己的馬駒,哪裏比得上他們的千裏快馬。


    東方青縱身飛躍,一腳踹開了騎乘在千裏馬上的女子。已然被追上,就不必再跑了,因為根本就不可能跑出去。


    既然如此,東方青一身喊,“自己躲起來,這裏交給我!”


    音落,掌風犀利,衣袂飛揚。


    她的身手幹淨利落,皆出自東方越的教授。抬腿,屈膝,一個翻身旋轉,急衝雲霄,而後若離弦之箭,飛速墜落,直接一個橫掃腿,將圍上來的對手,悉數踢翻在地。


    速度很快,快如閃電。


    有她在,這些人休想抓到梁以儒。


    梁以儒躲在樹後麵,蹙眉望著身手極好的東方青。以前夏雨打架,靠的撒潑打滾,啃咬踹撲,怎麽打得贏怎麽來,完全沒有套路可尋。而眼前的東方青,一招一式早已凝聚心中,出手收手,一氣嗬成,幾乎完美得無懈可擊。


    她身姿很美,或身輕如燕,或力拔千鈞,這樣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子,卻有著最簡單的一顆心。許是見慣了宮闈黑暗,見多了身邊的冷漠無情,所希冀的也不過是一點溫暖。找個可以生死相許之人,白首不離,舉案齊眉。


    但終歸,他是良人,卻非她良人。


    梁以儒從來不知道,女人打架,還能打得這樣漂亮。


    “小心!”他突然疾呼。


    東方青驟然扭頭看他,他在擔心她?朝著他釋然一笑,便是這一瞬間的癡愣,有箭快速襲來。待她回過神,急忙身子一撇,還是來不及了,冷箭直接貫穿了她的肩胛骨,鮮血迸射,染紅了胸前衣襟。


    眸色驟冷,東方青突然明白了一些事,自己對他們手下留情,但不代表著他們也會對她手下留情。他們要留下的是梁以儒的命,可不包括自己的命。


    她怎麽就忘了呢?


    自己姓東方!


    一個飛身,快速急旋,抽出了馬背上的佩劍。


    這一次,得大開殺戒了。


    “把眼睛閉上!”她一聲冷喝,“別看!”


    音落,冷劍出鞘,血濺三尺。劍走遊龍,如靈蛇在手,蜿蜒脖頸,劍劍致命。腕上一抖,瞬時劍花迸射,直逼咽喉,劍取性命。


    方才是她大意了,也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東方家的人,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即便是江湖人,也有不少憎恨攝政王府的。畢竟當初東方越因為瑤姬之故,殺了不少江湖人,殺了不少百花宮的門人。


    這些人如今遇見她,怎麽可能還會對她手下留情。


    最後一劍貫穿對方的咽喉,東方青回眸去看站在樹下的梁以儒,自己一身的血,滿手的血腥,與他這般儒生模樣,真的有天壤之隔。


    收劍,劍尖垂落,鮮血沿著寒光利利的刃口,緩緩滴落在地。


    她定定的望著他,儼然忘了肩上的疼痛。


    “很嚇人對吧?”東方青笑得勉強,容色蒼白,“算起來,我殺的人也不少,這一雙手早已染盡鮮血之色。我跟你不同,你飽讀聖賢書,而我閱盡人世涼薄。”許是意識到自己多說無益,又尷尬的幹笑了兩聲,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的馬匹前,用布條擦去了劍上血汙,收劍歸鞘。


    “你的傷——”梁以儒站在她身後。


    東方青低頭,看見那支箭貫穿了自己的肩胛骨。


    輕歎一聲,從靴子裏取出了短刃,割斷冷箭兩端,“這樣好看些吧?”她回眸,笑得蒼白無力,“走吧,等到了前麵有水的地方,我再清洗傷口。”


    “還是先上藥吧!”梁以儒蹙眉。


    東方青搖頭,“現在不能拔箭,否則會血噴,何況我身上並沒有金瘡藥。都落在客棧裏了,沒帶身上。”她翻身上馬,“走吧,前麵如果有鎮子,我這個樣子別人會起疑心,也會暴露行蹤,你幫我買藥就好。這點小傷,我自己會處理。”


    梁以儒不懂這些,自然也拗不過她。


    所幸前麵不遠處,真的有個小鎮,但東方青身上有傷,自然不敢去客棧投宿,隻能在鎮子外頭一個破棚子裏歇著,讓梁以儒去買了些金瘡藥止血散和剪子繃帶之類,治療外傷所需。


    梁以儒心細,給抓了藥,買了個藥罐子才算回來。


    自己手搭起爐灶,慢慢的生火煎藥。


    他背對著她,那個傷剛好在肩頭,隻要他現在回頭,就會看見女兒家白皙的肌膚,白皙的香肩。可他是誰?正人君子,豈能如此下作。


    不管怎樣,都不會回頭。


    東方青無奈的笑了一下,咬著一塊布,發出低咽的嘶聲,將染血的箭柄拔了出來。鮮血迸射,臉上都沾了不少血珠子。


    那一聲低咽,讓梁以儒的脊背微微僵直。


    她的傷,到底是因為他,才會——握緊了手中的柴枝,突然就折斷了。深吸一口氣,他有些慌張,“你怎樣?”


    “沒事!”東方青吐出嘴裏的布,額頭上滿是涔涔冷汗。將止血散和金瘡藥倒在傷處,因為有些消炎作用,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僵硬起來。疼,好疼!咬著牙,將紗布一層又一層的纏繞在肩膀處,可這怎麽打結呢?


    身後沒了動靜,梁以儒蹙眉,“你沒事吧?”


    “能幫我一個忙嗎?”她無力的喘息著,“我沒辦法包紮,你幫我打個結吧!”


    梁以儒起身,“你——”


    “就當是江湖兒女,你能暫時拋卻男女之別嗎?”她說得很輕,生怕他拒絕,“幫我,打個結吧!”


    梁以儒有些緊張,麵色微微泛白,終歸還是轉了身。隻是他沒有去看她,半低著頭,緩緩走向她。他走得很慢,很輕,似乎很猶豫。


    可她也知道,他其實是沒辦法拒絕的。


    因為她這一箭,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原因。


    她不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如果你為難,我——”東方青垂眸抿唇。


    梁以儒蹲了下來,目不斜視的幫她綁縛繃帶。


    這是東方青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安安靜靜的與他接觸。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書卷氣息,仿佛一卷濃墨潑灑的山水畫,清逸悠遠,讓人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他的手有些涼,觸及她溫熱的肌膚時,她也跟著一顫。許是太緊張的緣故,卻還要強裝鎮定,小心翼翼的為她包紮傷處。


    抬眼,看著梁以儒微白的麵色,她抬了抬手,想要替他拭去額頭的薄汗,可又怕驚了他。抬起的手,到底還是放下了。


    等到包紮完畢,梁以儒連忙起身,“我去盯著藥罐,免得把藥罐子煎壞了。”說著,還不待東方青開口,他已經快速走出了棚子。


    她笑了,看他滿額頭的汗,“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梁以儒不做聲,隻是繼續守著藥罐。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女子的身子,即便是香肩,可到底——指尖溫熱猶存,心裏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聖人雲:非禮勿視。


    低眉望著自己的傷處,東方青重新穿好衣服,不遠處有條小溪,“我去洗把臉。”


    梁以儒沒有回聲,依舊背對著她。


    黃昏日落,溪水倒映,她能看見自己染血的麵孔,落在波光嶙峋的溪水裏,如此清晰。用碎布沾了點水,輕柔的拭去臉上的血漬。


    東方青生得不賴,容色靚麗。隻是現如今,多了幾分憔悴與蒼白,顯得精神倦怠。她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回眸去看守著藥罐的梁以儒的背影。


    謙謙君子,誰得似?


    可終歸,這君子的心,不在她這裏。


    “梁以儒。”她反複低吟著他的名字,似要刻入腦子裏,刻進靈魂深處。


    因為東方青有傷,行程自然耽擱下來了。


    “你可以先走,翻過這座山,就可以到皇城腳下了,你便能進城。”火光中,東方青的麵色有些微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梁以儒將柴枝丟進火堆中,“你有傷在身,我若棄你而行,來日她知道,必定不會再拿我當兄弟。在她心裏,義字當先,我豈能問心有愧?”


    東方青原是歡喜的,可聽他提及了夏雨,為的是夏雨的那一腔熱血,眸光又漸漸的黯淡了下來。她略顯虛弱的靠在草垛上,微微合上了雙眸。


    身子有些熱,風一吹又有些冷,雖然有草垛擋著風,可身上忽冷忽熱的還是難受得很。朦朧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額頭有涼涼的東西搭著。


    東方青勉力破開眼睛的縫隙,恍惚間,看見了梁以儒焦灼的眸。


    “你發燒了。”梁以儒望著她,“快起來,把藥喝了。大夫說了,你夜裏可能會高熱,所以喝了這藥,能散熱。”


    “好。”她無力的喘息,覺得呼出來的氣都是熱騰騰的,“謝謝。”


    梁以儒攙了她坐起,小心的將湯藥喂進她嘴裏,“我去打水,你別亂動。”他不知從哪裏找了個破罐子,急急忙忙的朝著溪邊跑去。


    夜涼如水,視線模糊,殘存的理智在告訴她,他在為她忙碌著。


    她心裏,是高興的。


    打了水,梁以儒將冰涼的濕毛巾搭在她額頭,“高熱尤為小心,很容易傷人。”他自言自語,卻始終沒有去看她一眼,隻是自顧自的做著該做的事情。


    “如果被那一箭射死,你是不是會親手葬了我?來年忌日,你也會心存愧疚的來看我一眼。便是天下人都忘了我,也還有你記得我。”她發著燒,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覺得有些話這個時候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她不是會退縮、會放棄的人,隻是遇見了他,她便學會了成全和尊重。


    梁以儒捏著濕漉漉的碎布,半低著頭沒說話,將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良久,他才抬頭看她,迎上她渾濁的眸,沒有聚焦,隻是這樣清清淺淺的盯著他。仿佛熟悉得,早已沒了界限。


    “對不起。”他開口,“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為我做的那些事,隻是你來晚了。有些地方,一旦被人占據,是絕對容不下第二個人的。傾其策略兵書,都找不到一種謀略,能打得贏這場惡戰。”


    就好比,他想走進夏雨的心,是如此的艱難。可他不願為難夏雨,就好像東方青不願為難他一眼。有些人,是該忘記該放棄的,可你就是忘不掉放不掉。算是執念,也是一種難以贖清的業障。


    東方青紅了眼眶,有淚在眸,來回蕩漾,“能不能給一次機會,就一次便好。試一試,可以嗎?就試一試吧!”


    梁以儒搖頭,將她額頭上,被體溫灼熱的濕毛巾取下,換上冰涼的濕毛巾,“本就沒有可能,為何還要去試一試?本就無望,何必給你希望。青姑娘,你是個好女子,會有更好的歸屬。小生無才,無福消受。”


    他輕歎一聲,如今東方青發燒,他自然得寸步不離的守著。


    就像東方青所說,若是她死了,他會帶著愧疚過一生。如果不是為了送他回京城,她根本不必跟他走這一趟,冒這些風險。


    都以為不會有生命危險,可那一箭也讓梁以儒清醒了不少。


    百花宮是不會要他的命,但不代表著,會放過東方青。


    早年百花宮跟攝政王府結怨甚深,而東方青是攝政王府出來,所以——這筆賬也就算在了東方青的身上。所幸這箭射偏了,否則東方青性命堪憂。


    取下被灼熱的濕毛巾,梁以儒又重新捏了把冷毛巾搭在她額頭。


    驀地,東方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有淚沿著她的眼角緩緩落下。


    梁以儒身子僵在當場,愕然仲怔的望著她。


    四目相對,各自情懷難訴。


    “我想跟著你,想和你在一起。”她哭了。


    許是虛弱的時候,人心是最脆弱的,所以她沒能按捺得住。此刻的東方青,實則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朦朦朧朧,迷迷糊糊。


    說了這句話,她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卻留下了心緒難平的梁以儒,癡愣當場,久久回不了神。多麽希望,說這句話的人,是夏雨,而不是東方青。


    下半夜的時候,東方青出了一身汗,總算退燒了。


    到了天亮時分,業已無恙。


    醒來的時候,東方青微微蹙眉,身上蓋著一件外衣,那是梁以儒的。抬眸,看見他從遠處走來,估摸著天亮時分,趁她睡著了去的鎮上。


    是一些熱饅頭還有一些肉類,細心的他,還抱了一碗粥回來。


    “吃吧!”梁以儒麵色平靜,仿佛昨夜什麽都沒發生過,“吃完了才能讓傷快些好起來。”


    東方青低眉一笑,扭頭望著自己受傷的肩膀,“對不起,耽擱了你的行程。”


    “沒事,趕緊吃吧!”他把熱粥遞給她,“吃完了你就留下,我自己回去。”


    她一怔,愕然盯著他,“我沒事的,可以趕路。”


    “你有傷在身,還是別跟著我了。”梁以儒起身朝著馬匹走去。


    東方青勉力起身,“這點傷算什麽,我以前受的傷,比這個重多了,我——”


    “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是為我受傷。可現在,你若是有事,我問心有愧。”梁以儒說得直白,將方才買到的幹糧放在馬背上,翻身上馬,“你別跟著我了。”


    “百花宮的人,會攔著你,沒有我,你根本進不了京城。”東方青仰頭望著他。


    “那也是我的命,你別跟著就是。”梁以儒絕情的模樣,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剜在她身上。他深吸一口氣,淡漠疏離,“何況就算我進不了京城,我也不想跟攝政王府有任何瓜葛。”


    眸色黯然,東方青站在原地,梁以儒已頭也不回的策馬而去。


    東方青是逃婚出來的,梁以儒很清楚,一旦她回去,隻怕又是羊入虎口。她護著他一路,他不是不知道應該心存感激。隻是,不想讓東方青嫁給沈浩那樣的賊人。


    沈浩,配不上東方青。


    所以梁以儒不想誤了她,就此分別,讓她去過她自己想過的日子,從此以後山高皇帝遠,再也無人牽絆無人束縛。


    到了那時,東方青才是自由的。


    京城這樣的龍潭虎穴,還是讓他一個人去吧!


    若然被人攔下,那也是他的命,是他與夏雨緣分淺薄罷了!


    馬蹄聲聲,揚起塵煙無數,東方青迎風而立,衣袂翩然。輕捂著肩頭的傷,定定的望著揚長而去的背影,他走得這般決絕幹脆。


    下一刻,她忽然走到自己的馬匹旁,縱身上馬,勒緊馬韁。


    一聲低喝,馬聲嘶鳴,疾馳而去。


    “梁以儒,你當我是傻子嗎?”她略顯憤然,卻濕了眼眶。


    從前,她不會哭,也不愛哭,因為義父說,眼淚是弱者的標誌。她不當弱者,無人可依的時候隻能依靠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可遇見了梁以儒,她這十數年的淚,似乎一下子都找到了洶湧的借口。


    為男人落淚,算不得弱者吧?


    隻是,動了情而已。


    身後馬蹄聲傳來,梁以儒一回眸,愕然望著疾馳而至的東方青,“你還跟著我做什麽?”


    “誰說我要跟著你,我們隻是順道而已。”東方青含笑望著他,一個書呆子策馬,哪裏及得上她這攝政王府出來的。


    “京城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梁以儒蹙眉。


    “你在擔心我?”她笑問。


    他不答。


    “擔心我會被迫嫁給沈浩?還是擔心我受義父懲罰?抑或擔心再遇百花宮,他們還是會對我下手?”東方青單手勒馬韁,馬姿恣意瀟灑,“你放心,我不喜歡做的事,沒人強迫我。”她煞有其事的望著他,“而我喜歡做的事,也沒人能攔得住,除非我死。”


    語罷,她已策馬在前,超過了梁以儒。


    “你怎麽不聽勸告?”梁以儒冷了麵孔。


    “留著你的勸告,勸你自己吧!”東方青心裏是喜歡的,“至於我,你管不著。我愛怎樣就怎樣,你能奈我何?”


    梁以儒確實無奈,東方青武功比他好,本事比他大。若說是排兵布陣,或者詩詞歌賦,那他還有勝算。可現在,他幾乎是全軍覆沒,大敗而歸。


    東方青,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輕歎一聲,招惹上她這樣的,也不知是福是禍。


    還是兩匹馬,快速朝著京城而去。


    隻是他們還不知道,東方旭已經執掌了攝政王府,更不知道,茂王已經在準備起事,不久之後就會天下大亂。


    這一去,確實凶險萬分。


    疏影似乎是最後一個知道大夏消息的,因為她現在“懷”著謝蘊的小世子,所以不能輕易出門,免得讓人看出端倪。


    “你說什麽?謝環當了皇後?”疏影瞪大了眸子,幾乎是拍案而起。


    浮月頷首,“是,郡主如今是大夏的皇後娘娘,七皇子當了大夏皇帝。”


    “她可真是走了狗屎運。”疏影切齒,“如此這般,都能讓她瞎貓碰到死耗子。”這般一想,如果當初 趙妍早點死,自己就能取而代之,嫁給七皇子元灝,那麽現在自己才是大夏的皇後娘娘。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之尊。


    就這樣,大好的機會從手邊溜走了?


    怎麽想,怎麽都不甘心!


    “花滿樓沒了,這——”浮月低語。


    疏影眸色微沉,“黑煞盟都退了,看樣子王爺已經開始準備了。花滿樓沒了,不代表一切的結束,那隻是——開始。”


    浮月垂眸,“可是主子,若王爺真的能成就大業,他對你——”


    “我知道,你覺得王爺不可能真的對我。”疏影冷笑,“我也知道,他不會真心對我,所以我也給自己留了一手。”


    “什麽一手?”浮月錯愕。


    疏影冷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真當她是傻子嗎?若是趙譽過河拆橋,那她唯一的下場,隻能是被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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