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自然沒有明白孫啟的意思,蹙眉沉思了良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孫啟道,“王爺,謝侯爺如今還念著皇帝的恩典,想著謝環臨走前的囑咐,忠君報國。來日若是一著不慎,還得成為咱們的障礙,如今正是考驗他的時候。”


    聞言,趙譽緩步走出地牢,“這話確實不假,不過如何考驗?謝家軍無堅不摧,軍紀嚴明,鮮有差池,不好下手。”


    “王爺,有些事假的也能成真,有些事真的也能成假,就看人願不願意去落實罷了!”孫啟冷笑,“如果謝家軍出了紕漏,那麽謝家,鎮遠侯府,隻怕要吃苦頭了。皇帝那裏,他也無法交代,必受苛責。”


    趙譽頷首,“不錯。”


    “人到了絕境,才會義無反顧。”孫啟眯起了危險的眸子,“王爺,這可是大好時機。咱們即便找不到玉璽,也得拉個人當墊背的。”


    “去辦吧!”趙譽深吸一口氣,“但願這個謝蘊,不會讓我失望。”


    “謝環雖然剛烈,可鎮遠侯爺不過是個貪慕美色之人,隻要疏影下點功夫,想必——”孫啟邪笑著,眸色晶亮,“到時候王爺手底下,可又多了一支軍隊。十多萬謝家軍,一旦歸附,王爺如虎添翼。”


    趙譽朗笑兩聲,“很好,事情可成,本王重重有賞!”


    “謝王爺!”孫啟快步離開。


    要想讓謝家軍出紕漏其實很簡單,不必真的謝家軍出手,隻需要穿上謝家軍的服飾,做些奸淫擄掠之事便可。不管做什麽,隻要欺淩百姓,引起公憤,假的也能成真。


    百姓義憤填膺的時候,皇帝也不能坐視不理。


    謝蘊必定要吃苦頭。


    如今沒了睿王府,到時候謝蘊隻能依附茂王府。


    一夜的騷亂,謝家軍臭名遠揚。


    雖知曉是栽贓陷害,終歸也隻能啞巴吃黃連。


    流瀾閣。


    謝蘊怒氣衝衝的進門,隨手便將披肩甩在地上,麵色沉冷的坐了下來。


    “這是怎麽了?”疏影朝著浮月使了個眼色,浮月快速的退下。疏影緩步上前,溫柔的為謝蘊沏上一杯茶,徐徐坐在他身旁,擔慮的握住了謝蘊的手,“侯爺為何如此動怒,可是出了什麽事?”


    “謝家軍軍紀嚴明,怎麽可能做出這種騷擾百姓之事?誰都知道是栽贓陷害,偏偏皇上一葉障目,竟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訓斥我治軍不嚴,管束不利。”謝蘊抬手便將案上的杯盞拂落在地,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杯盞頃刻四分五裂。


    疏影眸色微怔,隨即垂眸哽咽,“都怪我無用,什麽忙都幫不上。否則,我也能幫上侯爺一二。如今看著侯爺如此心焦憤怒,疏影——”


    “與你有什麽關係。”美人垂淚,若梨花帶雨,教人陡生憐惜,怎麽舍得。謝蘊輕歎一聲,撫上她精致的麵頰,“也怪我,不該與你說起這些朝堂上的煩心事。”


    “不!”疏影握緊他的手,眸色淒迷,“侯爺可曾想過,皇上為何敢訓斥於你?郡主走了,將謝家軍兵權交付在夫人手中,皇上竟無異議。為何當兵權落回侯爺手中之時,便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又是為何?”


    謝蘊蹙眉望著她,“你的意思是——”


    “侯爺,功高蓋主啊!”疏影輕歎一聲,“郡主在京時,謝家軍對郡主忠心耿耿,誰都知道無人能撼動郡主在謝家軍心中的威信和地位。可是郡主走了,謝家軍如今落在了侯爺的手裏,那便是截然不同的。侯爺是侯爺,郡主是郡主,不是疏影說喪氣話,對於軍威而言,侯爺確實不如郡主。”


    “皇上如今沒了睿王府與攝政王府的障礙,故意打壓侯爺,其實是想收回兵權了。侯爺,皇上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皇上了,他羽翼漸豐,開始逐漸培養自己的勢力,想把一些實權從臣子的手中收回。而侯爺手中的謝家軍,已然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不管謝家軍擾民之事,是不是謝家軍做的,都無所謂。隻要皇上認為是,那就一定是。”


    “皇上要侯爺手中的兵權,侯爺避無可避。”


    不得不說,疏影這番話確實是有道理的。


    古往今來,功高蓋主者,不勝枚數,但都沒有好下場。前有伍子胥,後有蕭何,皆死於非命,莫不是因為帝王猜忌,而落得淒涼無比的下場。


    謝蘊垂眸,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古帝王皆薄情,他們忌憚謝家軍,生怕謝家軍在我姐姐的執掌之下,日益強壯,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想讓我姐姐去和親。如今和親成功,遂了他們的心意,便開始剝奪我的實權。今日拿一點,明日剝一些,逐漸的我便什麽都沒了,除了鎮遠侯府的空殼子,已然被完全架空。”


    “所以侯爺應該早作準備。”疏影起身,溫柔的站在謝蘊身後,將一雙玉手輕柔地搭在他的雙肩處。身子慢慢的往前傾,最終溫柔的圈住了他的雙肩,溫熱的麵頰就這樣貼在他微涼的臉上,“侯爺,現在不比從前了,咱們得早作準備。否則,十年前的舊事重演,覆轍亦會重蹈。”


    “絕不可能!”謝蘊驟然起身,目露凶光,“謝家絕對不能毀在我的手裏,好不容易拾起的榮耀,絕不可以打回原形。”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衝動,雙眸重重合上,也許這一次真的到了絕境。


    疏影從身後抱緊他的腰肢,將自身輕柔的貼在他脊背處,“侯爺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疏影對侯爺至死不離。”


    “還好,有你。”他睜開眼眸,“你放心,我不會讓謝家毀在我的手裏,更不會讓你出事。皇帝容不下我,總歸有人容得下。這天下,也不是皇帝一人說了算的。”


    語罷,他突然掰開了她的手,快步朝著外頭走去。


    疏影焦灼的跑到門口,“侯爺,你要去哪?”


    謝蘊走得飛快,一轉眼已經出了流瀾閣,背影消失在門口。


    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疏影淺笑盈盈,佇立回廊裏,悠然坐定。


    浮月蹙眉上前,“主子,侯爺這急急忙忙的,要去哪裏?”


    “自然是去他該去的地方。”疏影撫著自己素白如玉的手,“這一次,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沒有退路也好。”浮月笑了笑,“主子覺得,侯爺能去那兒嗎?”


    “除了茂王府,他無處可去了。睿王府已沒了,趙朔自身難保,攝政王府是謝家死敵,除了茂王府,他還能去哪?”疏影笑吟吟的撫著鬢間散發,“隻要踏入茂王府,他便是王爺的囊中之物。此後想要再脫身,便是癡人說夢!”


    浮月頷首,“主子所言極是。”


    走出流瀾閣的時候,謝蘊在回廊裏靜靜的站了一會,遙望著側院方向,麵色淡然。


    “你可以去看看,如今——”頂上傳來微涼的聲音,難辨雌雄。


    “廢什麽話,如今是什麽時候,你隻管做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不用你管。”謝蘊冷哼。


    那聲音悠然入耳,“我倒是不介意你的事,人間美事何樂而不為。我隻是來告訴你一聲,過不了多久,我就該去天牢了,你知道我要做什麽,所以最好早作準備。”


    謝蘊拂袖而去。


    屋頂上有風掠過,消聲覓跡。


    謝蘊去了茂王府。


    趙譽若無其事的站在院子裏,拾掇著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見著謝蘊進來,佯裝微怔,“怎麽侯爺今兒個有空過來?來來來,看看我院中的這些花花草草,那是海棠,這是——”


    “王爺。”謝蘊麵色微窘,顯得有些局促,“謝某今日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哦,有什麽事?”趙譽放下手中的剪子,孫啟端了臉盆上來,他便洗了洗手,笑問,“難不成是想讓本王給你物色幾個美貌女子,充作後院?”


    謝蘊搖頭,“王爺沒聽說嗎?昨兒個謝家軍出了點事,皇上訓斥——”他焦灼的蹙眉,看上去六神無主,“皇上已經不止一次對謝家軍不滿了,長此下去,謝某怕皇上他——王爺也知道的,如今除了王爺,舉朝之中,已無中流。”


    趙譽輕歎一聲,捋直了袖口,“想來皇上是想重掌大權,收回謝家的兵權了。隻不過,沒了謝家軍,你們謝家便也隻能任人宰割。”


    “王爺所言極是,這便是謝某今日到來之故。”謝蘊深吸一口氣,“不知王爺可有對策,能為謝某指點迷津?謝某實在是沒了辦法,不得已才登門拜訪,還望王爺不吝賜教。”


    “本王這也是沒有辦法。”趙譽搖頭,“皇上是誰?那是天子,是君。本王再有本事,那也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除非這君不再是君,臣也不再是臣。奈何皇上有意卸你兵權,本王即便費盡唇舌,那也是無用的。”


    謝蘊突然就給趙譽行了大禮,“還望王爺救我一救。”


    孫啟上前,“王爺,侯爺如此誠懇,您倒是給想個轍子。”


    “本王近來得到消息。”趙譽將謝蘊攙起,“說是有了傳國玉璽的下落。”


    謝蘊的眉睫陡然揚起,“傳國玉璽?”


    “你也該明白,這傳國玉璽早在十六年前宮變之時,被賈大海等人帶出了皇宮,如今下落不明。當今聖上登基之初,若非東方越做主,怕是無人信服,隻因沒有傳國玉璽的見證,百官不信,天下不服。”趙譽輕歎一聲,“如果真的能找到傳國玉璽,也未嚐不能化解謝家之劫。但是——也可能皇上會滅口,畢竟謝家功勞太高,已然功高蓋主。”


    “這——”謝蘊俯身,“還望王爺明示。”


    “聽說是在西山佛寺,你大可去看看,有最好,沒有也壞不到哪裏去。”趙譽瞧了他一眼,繼續補充道,“你許是會覺得奇怪,本王既然知道,為何不自己去。可你要明白,若是到了本王手裏,來日難免有人以為本王圖謀不軌,覬覦皇位。本王,不想惹得一身騷。”


    “是。”謝蘊頷首,“我明白!那我,這就去。”


    “自己小心。”趙譽繼續擺弄著自己的花花草草,對著謝蘊笑了笑。


    謝蘊迫不及待的離開,腳下生風,很快就消失在趙譽的視線裏。


    “王爺?”孫啟上前,“這謝侯爺真的能把東西交給王爺嗎?”


    “交或者不交,就看他自己的心思。如果他真心歸附於本王,必定會交給本王。如果不是真心的,他一定會去找皇帝。到時候,就能知道謝蘊此人是真傻還是假傻。如果真的歸附了本王,那麽本王如虎添翼,就不必再畏懼什麽神射軍了。拿到了謝家軍,對抗神射軍,繼而整個天下!”趙譽冷然眯起危險的眸子。


    孫啟含笑,“恭喜王爺。”


    “先別忙著賀喜,西山佛寺那邊,可都安排妥當了?”趙譽笑問,眸色幽邃。


    “有朱成在,肯定沒問題。”孫啟頷首。


    “那便最好。”趙譽淺笑,“賈大海的事,他不知道吧?”


    孫啟搖頭,“不知道。”


    “很好。”趙譽不再言語。


    有些事,沒必要知道太多。


    而有些事,是真的不知道。


    謝蘊馬不停蹄的去了西山佛寺,帶著自己的一眾親信,包圍了西山佛寺。謝家軍的作戰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很快就占領了西山佛寺,一些抵抗的黑衣人被屠戮殆盡。


    為首的被包圍其中,團團圍困。


    “你到底是什麽人?”謝蘊冷然。


    “哼!”黑衣人手中拎著一個木盒子,“你們是為這個來的吧?可惜,要想拿到這個,就先勝過我!”


    音落,劍出。


    謝蘊持劍而上,他的武功雖然不及謝環,但也是謝環一手教的。學得皮毛也夠他受用一生,應付幾招也是可行的。


    隻是,漸漸的,他便落了下風。


    見狀,謝家軍一擁而上,直撲黑衣人而去。


    打鬥中木盒掉落,黑衣人的挨了一刀,麵上的遮臉布被撕去,這麵孔竟有幾分稔熟。好像近年一直通緝的重罪犯人——朱成!


    “拿下,生死不論!”謝蘊幾近切齒,怒目圓睜。


    那一聲令下,幾乎是全員出動。


    然則——白霧升起,十數名黑衣人從天而降,快速落在朱成身邊,直接將朱成帶走了。速度很快,快如閃電,等眾將士回過神來,早已人去無蹤。


    “別追了!”謝蘊拿起木盒,快步走到佛殿內無人處打開。潔白瑩潤的玉璽,上麵的精雕盤龍,栩栩如生,“這便是傳國玉璽?”


    拿到玉璽的那一瞬,他有些猶豫。


    按理說,玉璽拿到手了,應該交給皇帝,這才是正道。


    不過——謝蘊想了良久,竟是拎著木盒子去了茂王府。


    踏入茂王府的那一瞬,他又遲疑了片刻,看上去猶豫不決,處事沒有半點謝環的幹練果斷。猶猶豫豫,極盡優柔寡斷之風。


    入夜時分聽得謝蘊歸來,趙譽便瞧了孫啟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想必是謝蘊明白了白日裏趙譽對他說的那些話,若君不是君,臣不是臣,這謝家才能有一線生機。否則謝環已遠嫁大夏,而謝家備受皇帝苛責,早晚是要出事的。


    多年前的滅門覆轍,是謝蘊心中的痛,他是絕然不敢再讓自己苟延殘喘一次的。


    十年的邊關磨礪和艱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讓他去書房。”趙譽疾步朝著書房而去。


    孫啟頷首。


    謝蘊提著木盒子進來的時候,趙譽正在書案前執筆揮墨,渾然不察外人到來,最後還是孫啟走上前,低啞的道一句,“王爺,謝侯爺來了。”


    抬頭見到謝蘊鐵青的麵孔,趙譽笑著放下手中狼毫,“侯爺這麽快就從宮裏出來了?皇上對侯爺可有什麽嘉獎?”低眉看見他手中的木盒子,眉頭微蹙,“這是——”


    謝蘊撲通一聲跪地,“請王爺笑納。”


    “你這是——”趙譽快速上前,孫啟關上門窗。


    “皇上懦弱無能,好猜忌,視謝家為眼中釘肉中刺。謝某不願再侍奉君前!”謝蘊一本正經,“王爺也該明白,太後早年失德,與東方越不清不楚,甚至於公主的身份,也是個疑問。既然公主生疑,那麽皇上的血統也許——”他抬頭,眸色微沉,“沒有傳國玉璽,皇上就不是正統。”


    趙譽輕歎一聲,將謝蘊攙起,“本王懂你的意思,隻不過如今天下大定,你這一跪可真叫本王為難!”


    “王爺!”謝蘊義正詞嚴,“謝某聽說,太上皇在世時,曾也有意讓王爺繼承大統,隻不過後來生了變故才會讓先帝繼承皇位。可是王爺,君不正,臣何以為綱?王爺這些年一直閑散,實則無心名利,此乃君王之度也,著實讓謝某欽佩。”


    “本王不願理睬朝堂瑣事,隻想弄點花花草草,了此殘生罷了!隻不過上一次,睿王實在是不爭氣,為了一介男寵而舉兵謀反,本王不得已才出手。”趙譽惋惜,“不過本王確實不想當皇帝,隻是想讓天下百姓過的好一些!”


    謝蘊將玉璽奉上,“王爺這份愛國愛民之心,才是為君之仁德,王爺!君子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當可為之,理應義不容辭。”


    “王爺仁德,理應坐擁天下。”孫啟跪地。


    謝蘊誠懇的盯著趙譽,“王爺?”


    “唉!”趙譽輕歎一聲,“本王——容本王考慮考慮。”


    謝蘊頷首,“此乃大事,王爺考慮也是理所應當。”說著便將玉璽留下,“但凡王爺舉兵,謝某一定鼎力相助!告辭!”


    語罷,謝蘊沒有停留,甚至於都沒有回頭,走的這樣幹脆。


    好似做了某種義無反顧的決定,算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決心。


    趙譽望著桌案上的玉璽,冷笑了兩聲,伸手慢慢撫上瑩潤的玉璽,“雖然是假的,但做工還是跟真的相差無幾。當年本王也不過是粗略見上一眼,倒也沒能看得仔細。隻可惜,假的終歸是假的,再怎樣也不會變成真的。”


    音落,朱成被帶了進來,身上血跡斑駁,跪在了趙譽跟前。


    “做得很好。”趙譽冷笑兩聲,“沒讓謝蘊看出是假,也是你的本事。”


    “你什麽時候能把賈大海救出來?”朱成俯首。


    趙譽拂袖,孫啟安然退到一旁。


    “怎麽,當年自己做的事,如今老了卻來後悔彌補,有用嗎?”趙譽俯身蹲在朱成跟前,“若不是你的出賣,當年的孔宣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如果你早點告訴我賈大海的蹤跡,也許他也不會下落不明。”趙譽伸手挑起他的下顎,讓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人哪,就是不能站錯位置,一旦錯了,那就步步皆錯。”


    “你到底想怎樣?”朱成垂眸,別過頭去。


    “當年你們幾個,可是先帝跟前的紅人,一個個身懷絕技。可沒想到,也有這樣的下場。”趙譽輕歎一聲,站起身來,“本王不想怎麽樣,來日本王取得天下,你想怎樣就怎樣,本王都能滿足你。隻不過現在,你必須聽本王的吩咐。否則賈大海一死,你便再無贖罪的機會。”


    “本王知道,你不怕死,可你就不怕自己所擔心的人,也跟著死嗎?本王說到做到,如今這天下,盡在本王掌控之中。本王要誰死,誰就得死,包括疏影。”


    朱成眉骨微挑,重重垂下眼簾。


    “你想清楚,賈大海到底把傳國玉璽放在了哪裏。”趙譽冷斥,“本王可沒有那麽多的耐心,繼續與你們糾纏。”


    “我會想清楚的。”朱成口吻低沉,仿佛無奈到了極致。


    “滾吧!”趙譽冷哼。


    極致朱成離開,孫啟才道,“王爺覺得,他知不知道玉璽的下落。”


    “他們三個當年義結金蘭,並為殿前三將軍。孔宣的武功最高,朱成的輕功最好,而賈大海的城府是最深的。所以賈大海如果拿了玉璽,就絕不會讓別人知道,哪怕是朱成。保守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任何知道。即便殺了朱成,咱也別想知道玉璽的下落。”趙譽冷笑,“本王偏不信,撬不開賈大海的嘴巴!”


    “是!”孫啟頷首。


    黑漆漆的清梧宮。


    指節分明的手,百無聊賴的擺弄著燭火,迷人的桃花眼半垂著,燭光搖曳,在下眼瞼處打著斑駁的剪影。眸光幽邃,晦暗不明。就像這燭光,看似微弱,可你若是靠近,足以讓你粉身碎骨。


    墨發輕垂,風過窗欞,撩起他的鬢間散發,幽然搖曳。


    褪去玄袍,隻著單薄的素色中衣,墨發白裳,相得益彰。


    在這靜謐的世界裏,燭光散著七彩炫色,地上落著頎長的身影,他微微抬眸間,自生一派風流。輕歎一聲,佇立窗前,若神祗一般傲然絕世。


    “如何?”他低問,聲音微微暗啞。


    外頭有人低回,“分毫不差。”


    他點了頭,“極好!”


    自然是極好的,一切都照著原定的計劃,分毫不差的進行著。清梧宮,鎖不住涅槃的鳳,攔不住棲梧的凰。總歸,是要飛出去的。


    轉瞬間,房中燭火熄滅,萬籟俱寂的世界裏,再無半點聲音。


    安靜得,讓人心顫。


    這漫天的繁星,都不及她明眸璀璨。


    同一片天空下,夏雨躺在少傅府的屋頂上看星星,翹著二郎腿,嘴裏哈著白霧。冷是冷,可心是暖的,便也無恙。


    “少主?”尋梅拿著披肩上來,“大冷天的躲這兒做什麽?”


    “你說趙老九在宮裏,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四四方方的宮闈裏,能看到的星星是不是特別少?”夏雨笑問,“肯定不及我在外頭看見的多。”


    尋梅一笑,“不知道。”


    夏雨坐起身來,雙手支在雙膝上,托腮遠眺繁華的街市,“所有人都好熱鬧,可沒有趙老九,這京城也沒什麽好玩的,沒有什麽能讓人開心的事。”


    “少主端了那麽多的烏托國暗哨,還不高興?”尋梅笑了笑,“他們費盡心機,弄得那麽隱秘,可少主順藤摸瓜,一個個都給連鍋端了,還端得這樣悄無聲息。”


    “方才抓到的那個,沒吐實嗎?”夏雨問。


    “阿奴還在審訊,受了刑也沒說實話。”尋梅輕歎,“這些細作,都是精心挑選的,想必沒那麽容易說實話。”


    夏雨翻身下了屋頂,少傅內安靜得很。這一片都是廂房,平素少傅府就沒什麽客人,所以奴才們也都不會過來,夏雨在這兒住著,也不怕被人打擾。


    昏暗的房間裏,一名男子被五花大綁,身上有不少鞭痕。


    阿奴的鞭子,都沾了鹽水,抽到哪兒疼到哪兒。


    便是如此,暈死了好幾回,這烏托國的細作也沒有吐實。


    “姑娘,沒用。”阿奴吐出一口氣,“這細作怕是有些地位,不似那些小嘍囉。”


    “去抓一隻蜘蛛過來,不要太大。”夏雨坐了下來。


    尋梅一怔,“要蜘蛛作甚?”


    “你先去抓,待會告訴你。”夏雨笑了笑,繼而瞧了阿奴一眼,“去找根羽毛過來,要上好的,柔軟的。快去!”


    阿奴也是不解,不是問供嗎?怎麽還用得著羽毛呢?


    心頭雖然不明白,但二人還是照做了。


    夏雨吃著花生米,一邊道,“把蜘蛛放進他耳朵裏。”


    聽得這話,那細作也是愣了,尋梅笑嗬嗬的將蜘蛛放進了那人的耳朵裏,而後笑問,“少主,然後呢?還要做什麽?”


    “把他鞋脫了,拿羽毛撓他腳底板。”夏雨津津有味的吃著花生米,坐在床褥上笑嘻嘻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著看戲,這叫痛並快樂。”


    尋梅也跟著坐了下來,阿奴蹙眉,瞧一眼手中的羽毛,便讓人脫了細作的鞋襪。


    羽毛很柔軟,觸及腳底板,細作整個人都一哆嗦。


    人一哆嗦,蜘蛛受了震動,趕緊往耳朵裏爬。


    人的耳道是很柔軟,稍有點外力,就會疼痛至極。何況蜘蛛的腳上是帶著倒鉤的,這一路爬向耳蝸,當真疼得要命。


    可疼歸疼,腳底板傳來的瘙癢,有又讓人止不住發笑。


    嘴巴被封住,想笑笑不出來,耳朵裏疼痛難忍,想哭又哭不出來。這又哭又笑的,直接將人折磨得夠嗆,眼淚鼻涕一把抓,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大刑伺候。


    “好看吧?”夏雨問。


    尋梅抓了一把花生米在手中,點了點頭,“比大刑伺候好看。”


    夏雨轉而問阿奴,“阿奴覺得呢?”


    “前所未見,聞所未聞。”阿奴蹙眉。


    夏雨倒是饒有興致,“這樣還不說?哎,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就點頭哈!”想了想瞧一眼花生米,“阿奴,再去拿點花生米,都不夠吃了。”


    “少主最近很餓嗎?”尋梅瞧了她一眼。


    聽得這話,夏雨頓了頓,“有、有嗎?”她蹙眉,“最近是挺餓,估計太忙的緣故。”


    阿奴轉身出門,那細作已經受不住了。


    “少主怎麽想起這樣的刑罰,太奇怪了。”尋梅道。


    夏雨笑道,“你們練武的時候,我在當梁上君子,順帶著爬爬山,打打獵,所以跟你們不同。蜘蛛這種東西我大小就玩,它們就喜歡鑽黑洞,越黑越往裏頭鑽。一旦進入耳朵裏,會讓人生不如死。蜘蛛的創傷麵很小,但是它的存活力很強,撓得人生生疼死又沒辦法。蜘蛛一直都活在陰暗的世界裏,所以用陰暗的東西對付這些見不得人的過街老鼠,是最好不過的!”


    尋梅點了頭,“好像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夏雨撇撇嘴,那細作已經在點頭了。這眼淚,把衣襟都打濕了,哭得那叫一個聲情並茂!下了地,夏雨瞧了尋梅一眼,“準備一下,明天繼續抓老鼠。”


    “是!”尋梅俯首。


    空蕩蕩的院子裏,一切都靜悄悄的,少傅府本來人就不多,梁以儒走後就更冷清了。


    一個人坐在欄杆處,雙腿懸空,漫不經心的晃動著,“其實——趙老九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我知道,異國入侵是件很危險的事,屠殺細作也是勢在必行,為的是天下百姓。可趙老九,我也是天下百姓,你能不能回來護著我?就護我一人好了!原本,我就不是什麽大度之人。”


    她垂首自言自語,空寂的夜裏,是最容易沉浸在思念裏的。


    “如此自私?”低沉的音色,突然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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