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來得太詭異了些,疏影隻覺得心裏有些七上八下。


    “主子,怎麽了?”見疏影邊走邊回頭的踏入流瀾閣,浮月詫異不解。


    “最近你有沒有發現異常情況?”疏影問,“咱們流瀾閣內外,有沒有可疑人?”


    浮月搖頭,“沒有。主子這是怎麽了?可是發現了什麽?”


    疏影輕歎一聲,麵色微冷,“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好些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總是盯著我一樣,讓我渾身不自在。”說著,她眸色沉冷的掃一眼自己的流瀾閣。


    自從商青鸞去了側院,她重新清理了流瀾閣的奴才,一些看似可疑的都給踢了出去。當然,她也沒有做的這樣明顯,否則府內任意揣測,傳到了謝蘊的耳朵裏,又要多費唇舌。


    小梅掃著院落,望著梅樹上還有少許梅花,竟在樹下用力搖晃樹幹,將樹上最後的一點梅花都搖了下來。疏影眉頭陡蹙,眸色陡沉。


    見狀,浮月急忙過去,抬手便是一記耳光落在小梅的臉上,嚇得小梅撲通就跪在了地上,捂著臉哭出聲來,“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別打、別打!”


    “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浮月冷斥,“讓你來掃地的,不是讓你來摧花的。你到底在做什麽?”


    疏影冷哼著上前,“簡直是愚不可及。”


    “奴婢看這花三三兩兩的落著,怎麽掃都掃不幹淨,所以——”小梅跪在地上哭著,渾身顫抖著抱緊了懷中的掃帚,“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姨娘饒命!”


    “廢物。”疏影拂袖離開。


    浮月歎一聲,“你這丫頭,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沒瞧見主子在這嗎?還敢這樣放肆,這梅花要是落下,你再掃就是。惹怒了主子,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快滾。”


    小梅哭著抱著掃帚,撒腿就跑。


    見狀,浮月快速進門,“主子,小梅心智不全,您別跟她一般見識。這丫頭就是蠢,可蠢也有蠢的好處,至少沒那麽多事。”


    疏影長長吐出一口氣,“罷了!”


    浮月如釋重負。


    入夜之後,四下黑漆漆的。


    豈料這攝政王府還是不安生,大半夜的一聲驚呼,火光中,一些瘮人的微亮之光,在地麵上,回廊間,四處遊竄。


    有人驚恐的尖叫著,“蛇!是蛇!”


    大冬天的,怎麽可能有蛇呢?


    還是成群結隊的蛇,是毒蛇。


    事實上有的時候,人比蛇可怕。蛇會咬人,也隻是咬死一人。可人若是咬人,能咬死成千上萬。


    大批的護院衝出來,不斷的搜尋著府中的蛇,可黑暗中,有些蛇懸掛在回廊裏,你壓根防不勝防。這一夜的鬧騰,真是驚心動魄。


    東方旭站在門口,冷眼望著人聲鼎沸的攝政王府。


    深更半夜的,大批的蛇湧入攝政王府,可想而知必定是人為。但到底是什麽人呢?能進入攝政王府嚴密的包圍圈,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則內應。二則武功高強。


    衝破攝政王府層層布防,進入內院,絕非易事。


    “公子!”雲官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東方旭跟前,身後的護院隨即將一條死蛇奉上,“就是這東西,現在府中也不知還有多少。按理說,到了冬日,還下過幾場大雪,蛇類都該冬眠才是,怎麽可能進入王府之內?”


    “這蛇?”東方旭駭然瞪大眸子,快步上前仔細端詳著那條黑漆漆的毒蛇,“怎麽可能,會這樣?”


    雲官不解,“公子,怎麽了?”說著,便讓人悉數退下,自己跟著東方旭進了門。


    東方旭的神色極不對勁,整個人顯得有些慌亂,眼底透著令人驚懼的寒光,“怎麽可能是這種蛇?怎麽可能呢?她已經死了,怎麽還會有人知道?”


    “公子,你這是怎麽了?”雲官不解。


    “這蛇不該出現在這裏。”音落,東方旭忽然取了外衣,快步出門。策馬而去,整顆心都在微微的顫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直到他去了那個山洞,早前他讓夏雨徒手抓蛇的蛇洞。


    發了瘋似的往裏衝,洞內寒意陣陣,絲毫沒有當時的溫暖潮濕之感。蛇洞內,腥臭依舊,很顯然這些蛇並非自己去的攝政王府。即便當初被攪了安寧,但這兒依舊是蛇類最喜歡的巢穴。


    可現在,沒了。


    一條蛇都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會在這樣?”東方旭瞪大了眸子。


    雲官緊追而至,“公子,到底出了什麽事?”


    “蛇呢?那些蛇呢?”東方旭一把揪住了雲官的衣襟,“為何一條蛇都沒了?”


    “這兒好像有點水漬。”雲官慌忙開口,指著一旁的地麵道。


    東方旭快速上前,地上有些奇怪的水漬,因為洞內潮濕,一時間也沒完全幹透,“這是什麽?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雲官搖頭,“卑職不知。”


    “這個地方如此隱秘,絕對不會有人知道。除非是她!”東方旭覺得腦子有些亂,“可她已經死了,是我親眼所見,怎麽可能——若她沒死,趙朔豈會如此心灰意冷。”


    “公子你到底在說什麽?卑職一個字都沒聽懂。”雲官聽得雲裏霧裏。


    快速走出山洞,東方旭深吸一口氣。


    他當然知道,東方越守著夏雨的墳墓,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去開棺驗屍的,否則以東方越的瘋狂,會讓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難不成是睿王府的人,裝神弄鬼?


    或者,是百花宮的人?


    眸子,陡然眯起。狹長的縫隙裏,透著幽冷寒光,“百花宮?”


    “百花宮自從睿王爺下獄,便消聲覓跡了。”雲官道,“無論是明哨暗哨,全部撤離了京城。卑職找了很久,始終一無所獲。依卑職所見,咱們攝政王府近期發生的詭異事件,似乎不是百花宮的所作所為。這些事,都有些下作,而且似乎並沒有引起極大的傷害,隻是想讓攝政王府人心惶惶罷了。”


    “你的意思,是茂王府那頭?”東方旭冷然。


    雲官俯首,“沒有證據,卑職不敢妄斷。”


    “盯著那邊,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麽花樣。等著天一亮,皇帝就該處置睿王趙朔,到時候這天下就再也沒有睿王這號人物。”東方旭翻身上馬,“找個人,去睿王府 看看情況。如果她真的沒有死,現在是不是就在睿王府?”


    “是。”雲官上馬,“卑職馬上安排。”


    ——————————————————


    養心閣內。


    夏雨捂著肚子笑,胸口的傷還在疼,可她笑點太低,實在沒忍住。


    辛複坐在一旁嗑瓜子,聽著尋梅繪聲繪色的講著夜裏發生的那些事。


    “按照少主的吩咐,咱們找到了那個洞,悄悄的放了冰塊進去,把那個洞裏的溫度瞬時下降到最低點。然後拎著裝過冰塊的麻袋進去,那些蛇乖乖的盤成一圈一圈的,在那一動不動的。”尋梅喝一口水,繼續道,“咱們的人就把蛇都裝進了麻袋,悄悄的帶走了。”


    “那這蛇不還得睡著嗎?咬不死人的毒蛇,那不就是擺件嗎?”辛複插嘴。


    尋梅丟了一顆花生米進嘴裏,得意洋洋的嚼著,“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在蛇進了麻袋以後,咱們就偷偷放在火盆旁邊,為溫熱了,然後這蛇遇熱就醒了。醒了之後,咱就給丟到攝政王府去了。哎呦喂,你們沒聽見,攝政王府裏的人,那一陣的哭爹喊娘,叫喚得可厲害了!”


    辛複一怔,眉頭微蹙,“就這樣丟進去了?”


    “對啊!”尋梅道,“怎麽,難不成還得帶回來,讓夏大哥給你做一碗蛇羹?”


    “呸。”辛複啐一口,“小蹄子說話沒大沒小,我的意思是,你們沒遇見攝政王府的阻攔嗎?攝政王府那是什麽地方,豈是你們能隨意進出的,便是我睿王府的暗衛,也得費不少心思,何況你們還帶著一麻袋一麻袋的蛇進去。”


    尋梅一怔,臉上的笑意瞬時一掃而光,繼而眸色微恙的望著夏雨。


    夏雨瞬時也斂了笑,“沒有遇見攝政王府的暗衛阻攔?”


    聽得這話,尋梅點了點頭,“一個都沒有,是我親自帶人直接進去的。”


    三個人突然不說話了,黎明微光從窗口落進來。


    夏禾興高采烈的端著早點過來,“阿雨趕緊吃飯。”乍見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對勁,當下愣了愣,“怎、怎麽了?阿雨,你是不是又哪裏不舒服了?”


    說著,夏禾忙不迭過去。


    夏雨搖頭,“不是。”


    夏禾憨厚的笑著,“那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個個的都不說話,光坐著。”想了想,許是覺得自己也不懂他們之間的事,幹脆道,“廚房裏還在做著,你們先吃。”


    說著,極不放心的看了夏雨一眼,緊跟著出去了。


    “是有人幫了咱們一把?”夏雨抿唇,盯著辛複,“還是你們所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辛複蹙眉,“你別看我,這事肯定跟睿王府無關。何況,睿王府可不知道攝政王府的暗衛布置,不可能這麽精準的讓你們暢行無阻。”


    “那麽,會是誰?”尋梅深吸一口氣,“能這樣悄無聲息的幫著咱們,是不是也代表著,少主還活著的消息,已經泄露了?”


    “東方旭應該會懷疑我還活著,那蛇有劇毒,當初是他逼著我走進那個蛇洞的。”夏雨起身,傷處隱隱作痛,但辛複的那包藥委實極好,如今傷口沒有繼續潰爛,她自身的愈合能力便加快了傷口的愈合。現在,傷口已經結痂,過段時間就能痊愈。


    尋梅冷笑,“他隻管放馬過來,這一次,看我不弄死他。”


    夏雨點了頭,“好好玩,別跟我客氣,隨便玩。”


    “你這丫頭,到底想做什麽?”辛複問。


    夏雨緩步走到門口,“我想讓他們自己人對付自己人,這樣能讓我們輕鬆很多。這些個成日打著如意算盤的人,其實最怕的就是背叛與出賣。他們既然能聯盟,我也能讓他們從同盟,變成敵人。”


    說著,夏雨走了出去。


    “少主你去哪?”尋梅問,卻見她朝著廚房去了。


    夏禾坐在廚房外頭的院子裏,望著擺在大理石桌上的鳥籠子,裏頭關著趙朔的鸚鵡,“你說你雖然是個扁毛畜生,可比咱們福氣多了。在睿王府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咱們幹完活還得伺候你。”


    鸚鵡大叫著:關關雎鳩,拔毛煮粥。


    “真該把你燉了給我妹妹補身子,沒覺得我妹夫那麽多話,怎麽養隻鳥還那麽多廢話。”夏禾對著鸚鵡嘰嘰歪歪,“其實,我也想幫他們,可他們說的我一點都不懂。我隻會做飯做菜,除了鍋碗瓢盆,就是酸甜苦辣。你說,我是不是特沒用啊?”


    “娘在世的時候,就時常跟我說,禾子,你妹妹年紀小,雖不是你親妹妹,可那也是咱們家的一口,你身為哥哥得護著她。可是我呢?自打參軍,就沒好好照顧過她。”


    “她性子急,做事不顧後果,能為兄弟兩肋插刀。可她心善,我知道。那天你家王爺抱著渾身是血的阿雨回來,我嚇著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沒用的哥哥了。”


    “我,不是個好兒子,護不住爹娘;也不是個好哥哥,護不住妹妹。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說著,夏禾顧自抹眼淚。


    夏雨這一病,他瘦了很多。


    早前在代州府吃得膘肥體壯,如今都瘦了一圈。夏雨昏迷不醒,他就跪在院子裏給老天爺磕頭。窮人家的孩子,不懂得那些細致活,除了跪地求天,已然無法表示他那一刻的焦灼與企盼。


    “哥?”夏雨低低的喊了一聲,站在門口紅了眼眶。


    夏禾一怔,慌忙拿袖子擦幹淨自己的臉,笑嗬嗬道,“你怎麽過來了?是早點做得不合胃口?沒關係,哥再給你做。你要吃什麽?我想著你身子剛好,不該吃太油膩的,就沒給你做烤鴨烤雞的,你要是想吃,哥這就去給你做。”


    夏雨搖著頭,忽然就哭了。


    “哎,你別哭啊!哥在這呢!”夏禾扭著依舊肥碩的身子小步跑過去,“這又是怎麽了?那麽多年沒見你哭過,挨了人家一箭也沒見你喊一聲疼,你說你現在怎麽就哭了呢?”他想替她擦眼淚,可想著自己的手油膩膩的有些髒,便往自己的衣角上抹了一把,這才伸手去擦她的眼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別哭了,丟不丟人?”


    話音剛落,夏雨一腳就踩在了他腳麵上,疼得夏禾哇哇直叫。


    “死丫頭,疼疼疼!”夏禾尖叫著。


    “你說你還是不是我哥?躲在廚房那麽久,分明早早的進了睿王府,還敢這樣躲著我?你還是我哥嗎?我踩你一腳還是輕的,換做別人我非得砍你兩刀。”夏雨挪開了腳,狠狠抽兩下鼻子。


    “你說你剛恢複了身子,這就有氣力打我了?”夏禾疼得直叫喚,“死丫頭,下腳就不能輕點,每次都這樣!”


    “那你還不是每次都不知道躲?”夏雨撇撇嘴,擦去臉上的淚痕。


    夏禾嫌棄的瞪了她一眼,“我躲了,你拿什麽出氣?回頭跟娘告一狀,娘非得揪我耳朵,有本事你別告訴娘——”


    娘?


    許是習慣了,脫口而出的“娘”讓兄妹兩同時沉默了。


    以後,娘不會再回來了。


    花滿樓沒了,爹娘也沒了,都死在那場莫名的大火裏,再也回不來了。


    夏雨不說話,半低著頭,僵直了身子。


    “哥知道,哥沒什麽本事,就能做點飯做點好吃的給你。爹娘沒了也別怕,哥還在呢。以後哥還要風風光光的送你出嫁,你說你以後若是一直這般凶,人家王爺哪敢要你啊!”夏禾輕輕的抱了夏雨一下。


    伏在哥哥的懷裏,就像小時候一樣的溫暖。


    哥哥,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疼她的人。


    雖然不是親生的,可勝過親生。


    “哥給你攢嫁妝,將來你出嫁,還能給你主廚。當然,我知道王爺那麽富有,壓根用不著我。可我也知道,你吃不慣別人的,他們不知道你的喜好。可是,哥都知道。”夏禾哽咽著,“你呀,也別老想著報仇,就算娘還在,你覺得她會希望你為她報仇嗎?”


    “咱們家的丫頭,是最讓娘放心的,也是最讓她不放心的。放心的是,不管走哪,你都能活的好好的。不放心的是,你這性子沒人敢娶你,下半輩子該怎麽辦?”


    “前兩日你醒了,我就跟娘說了會話。我說,娘啊,放心吧,阿雨長大了,人家王爺待她好著呢。知道丫頭吃不慣,就偷摸著把我從代州找來。所以娘啊,您就放心的去!禾子給你盯著呢!如果王爺待她不好,我就算單槍匹馬,也得跟他拚命。誰欺負咱夏家的女兒,咱不能放過他,是吧?”


    “說這話,其實也是矯情了,到時候哥也許會怕得要死,不敢往上衝了。阿雨,爹娘沒了哥也難過,可是咱別總尋思著報仇。你才十六歲,過完了年也才十七,日子還長著,咱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夏雨伏在夏禾的懷裏,雙肩不斷的抽動,雙手死死抓著他胸前的衣襟,“可娘死的不明不白,花滿樓那麽多條人命,你讓我怎麽罷休?”


    夏禾不說話,隻是抱著妹妹落淚。


    “哥,娘還有你,夏家沒了我還有你。”她抬頭,淚流滿麵,“什麽事你都別管,以後我的事你都別插手。”她深吸一口氣,“我要一個真相,我不能讓娘死得不明不白。那麽多條人命,我要給她們一個交代,否則我會遺憾終生的。”


    “你這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啊?”夏禾哽咽著。


    “改不了的。”夏雨拭淚,“除非我死了,否則這脾氣,我也不打算改。我這樣,挺好。不像有些人,活著活著,就活成了別人,忘了最初的自己。”


    夏禾蹙眉,“你是說疏影吧?”


    夏雨垂眸。


    “我都聽說了,她變了,還對付你,好幾次置你於死地。”夏禾長歎一聲,“小時候你跟她好得似親姐妹一般,隻不過娘早就說過你,不要跟她靠得太近,你非不信。娘也是那裏出來的,早就看出來疏影眼神不正。當局者迷,終歸險些害了你。”


    “隻要沒傷害我,我始終信身邊的人一如從前。”夏雨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因為她一個人,而懼怕身邊的所有人。如果從一開始就抱著索取的心去付出,那麽談何真心?”


    夏禾笑了笑,“這才是我的好妹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大不了摔倒再爬起來,又不是摔不起。”夏雨微微一笑,眉目彎彎如月,“哥,你說對吧!”


    “對!”夏禾點頭,“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比如,報應!福報,果報,都會來的。疏影那麽對你,早晚她都會自食惡果。”


    夏雨揉著微疼的傷口,“如果讓我知道,她還幹了別的壞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夏禾輕笑,“你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傷吧!”


    “這點小傷算什麽,過兩天就沒事了。”夏雨走向鸚鵡,“哥,你好好的守在府內,外頭太亂容易出事。我——可能要離開睿王府一陣子!”


    “你去哪?”夏禾急忙問。


    “我不能坐以待斃,何況昨晚我讓尋梅去攝政王府鬧了一場,估摸著東方旭應該會懷疑我沒死。他一定會讓人來睿王府探查,所以我必須躲出去。”夏雨抿唇。


    夏禾點了頭,“可是外頭這麽亂,你能去哪?”


    “去少傅府,書呆子不在,他那兒應該不會有人看守。”夏雨笑了笑,“還好他不在,否則也該出事了。所幸,不在。”


    “他如果知道你出事,隻怕——”夏禾輕歎,“其實梁公子對你也挺好的,隻不過——阿雨,有些話你必須得說清楚,不要誤了人家。”


    夏雨蹙眉,“哥,你胡說什麽?”


    “你難道沒看出來,梁公子對你頗有好感嗎?”夏禾問。


    夏雨搖頭,“我說過很多次,隻當他是兄弟。”


    “可人家沒拿你當兄弟,畢竟你也不是他兄弟。你是個女子,遲早是要嫁人的。”夏禾輕歎,“你這丫頭別的都好,就是在這事上反應太慢。你沒看出來疏影看梁公子的眼神,和梁公子看你的眼神,其實很相似嗎?”


    “瞎說。”夏雨撇撇嘴,伸手逗弄著鸚鵡。


    鸚鵡撲騰了一下翅膀,忽然喊了一聲:爺是好人!


    她突然笑了,“就你是好人,全天下都是好人了!最壞的,就是趙老九!老狐狸,狐狸精!”


    狐狸精!狐狸精!鸚鵡拚命的尖叫著。


    “唉,你這丫頭!”夏禾搖了搖頭,“快點回去歇著,一會讓尋梅過來給你把藥拿過去,我先去給你煎藥。”說著,便朝著廚房走去。


    “那我先回去。”夏雨起身往外走,想了想又頓住腳步,回頭笑得微涼,“哥,不管我在不在,照顧好自己。”


    語罷,頭也不回。


    夏禾深吸一口氣,繼而苦笑,“誒”了一聲,算是應她。


    夏家的妹妹,長大了。


    以後,能獨立的撐起一片天,想著再也不需要他這個沒用的哥哥了。


    他能做的,隻有——別給她添麻煩。


    僅此而已。


    夏雨回來的時候,眼睛還有些紅腫,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魚池邊很久。曆經生死之後,她經常會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很多人。


    想娘,想師父,想著海叔,還有——虎子!


    虎子再也回不來了,東方越那一巴掌,讓她痛徹心扉,比自己挨了一掌還要疼。虎子是為她死的,死得那麽慘,臨死都閉不上眼。


    尋梅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少主?”


    夏雨回過神來,“我沒事。”


    阿奴剛從養心閣外回來,“外頭已經準備妥當。”她的手裏拿著一張人皮麵具,“姑娘換個裝束,便不會有人認出來。畢竟所有人都以為姑娘是個男兒身,未曾想過——”


    “未曾想過,鴛鴦袖中藏短刀,原來是個女兒身。”尋梅淺笑。


    夏雨仰頭望著極好的天色,“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朝堂吧?”


    “是。”阿奴頷首,“皇上今日開朝,也許王爺的罪名也該定下了。不過這睿王府,沒人敢怎樣。畢竟有先帝的聖旨在前,皇上也不會違拗先帝的意思。”


    “換衣服吧!”夏雨長長吐出一口氣。


    戴上皮麵,換上女兒裝,清淺的嫩綠色,襯得她的膚色透著迷人的光澤。她的皮膚不算很白,卻很光滑細膩,隱隱中剔透瑩潤,若玉琢一般的晶瑩。


    陌生的容臉,熟悉的眼神,這就是此刻的夏雨。


    常年束發,一朝傾瀉。


    青絲如墨,長發及腰。


    夏雨靜靜的盯著鏡子裏的人,而後望著同樣陌生的阿奴和尋梅,挽唇輕笑,“這算不算,重新開始?”


    尋梅笑道,“少主說什麽,那就是什麽吧!”


    眸斂月華,夏雨轉身往外走,“既然是重新開始,那規則就該由我來定。江湖有江湖道,在夏大爺這兒,也有個道,叫輪回道。”


    辛複站在回廊裏,將藥遞給她,“最後一次給你送藥,出了這個門,自己小心。”


    “謝謝辛伯伯。”夏雨將湯藥一飲而盡,苦澀的滋味快速在嘴裏擴散開來,“我走了。”


    辛複一笑,將一個小瓷瓶交給阿奴,“把這個帶著,她的身子還虛,經不起太折騰,偏生這丫頭就是個拚命的主,你也攔不住。這是血竭丹,她早前失血過多,難免會不舒服。你到時候讓她吃上一顆,隨時備著以防萬一。”


    阿奴頷首,轉身就走。


    走出睿王府,悄無聲息的消失。


    馬車內,夏雨撩開車窗往外開,這個時候,正是睿王府外的守衛換班之時。隻需要讓下一班接手的人,遲一些,就能安然無恙的出來。


    當然,少不得跟上一些尾巴。


    不過百花宮的人,會處理妥當的。馬車繞著京城走上一圈,等到百花宮處理了尾巴,便安然無恙的停了下來。還是原來的茶樓,還是那個花滿樓。


    下了車,夏雨沒有進茶樓,而是走在京城繁華的長街上。


    依舊人來人往,人頭攢動。


    白日裏的花滿樓,隨意敞著門,沒有一個客人,等到了夜裏就該熱鬧了。


    “姑娘?”尋梅改了稱呼,免得露了馬腳,“不走了嗎?”


    “幫我備一些東西。”她低頭。


    ————————————————————


    虎子的墳前,幹幹淨淨的,還是百花宮收斂的虎子屍首。就埋在城外不遠,出了城再走一會就到了。孤零零的墳,冰冷的墓碑立在那裏,安靜得讓人心酸。


    尋梅與阿奴祭品都拿來出來,夏雨神色微暗的為虎子燒著紙錢,“虎子,咱們兄弟一場,你這個兄弟我沒白交。下輩子如果還有緣分,咱們還當兄弟,當親兄弟。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為你報的。欠債還錢,血債血償。”


    阿奴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三支清香,兩根白蠟燭,點燃著今生來世。


    猶記得當日兩個人偷偷鳧水去看烏托國的奸細長得什麽模樣,這般的賊頭賊腦,轉瞬間便成了如今的天人永隔。誰都沒想到,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


    “虎子,來,我敬你一杯。”夏雨將酒撒在虎子墳前,“等我為你報了仇,咱們再痛飲一番,到時候,不醉不歸!”


    白色的冥幣漫天飛舞,若那一日的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


    轉身間,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虎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活著的人,會替死去的人,好好的活著,活出兩個人的精彩。


    深吸一口氣,夏雨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咱們現在去哪?”尋梅問。


    夏雨一笑,“去找付舵主!丐幫弟子遍布天下,有了他們的幫助,咱們能事半功倍。對了,代州那邊怎樣?”


    尋梅稍稍猶豫,“代州來消息,說是——梁大人得知少主出事的消息,已經日夜兼程的趕回,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什麽?”夏雨愕然頓住腳步,神色陡沉,“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別讓他回來。虎子已經沒了,我不想他再攪合進來。”


    尋梅蹙眉,“這不太好辦,輕不得重不得。”


    “實在不行,綁了他。”夏雨抬步離去。


    尋梅輕歎,百花宮多少年沒幹過綁人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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