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示意徐福先行下去,這才輕歎一聲蹲身沈星跟前,“星兒,你可知道,兄長為何這麽做?其實這都是上頭的意思,我若不這麽做——”他溫柔的望著自己僅有的妹妹,“我這條命倒也罷了,打從我入朝為官,我便知道,需時時刻刻做好死的準備。可是你還小,為兄不願連累你。”


    “還記得父母臨終前把你托付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本就是個書生,什麽都做不了反而要你照顧我的飲食起居。看你小小年紀就如此乖巧懂事,你可知為兄的心裏,是何等難受?”


    沈星站在那裏不說話,黑著臉死死盯著跟前的沈浩,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可惜她年歲還小,哪裏來的這樣大的本事。


    一點點的柔情,是真是假尚且無法分辨,更何談看穿裝得極深的沈浩。


    謊言,總是最好聽的。


    沈浩輕輕的抱著沈星,繼續溫柔道,“你真以為哥哥是這樣的冷酷無情嗎?患難之情,豈能隨意拋棄。哥哥是真的喜歡那位姑娘,難道你不希望有個嫂嫂嗎?何況——若我親自下手,許能留以儒兄一條性命,危急時候還能幫上忙,可你覺得若是別人下手,會對你梁哥哥手下留情嗎?”


    沈星的身子駭然一僵,登時抬頭。


    無奈的歎著氣,沈浩坐在了門檻上,看上去格外的懊惱,極為苦惱,“我也不想這樣,可你要明白,哥哥也是身不由己。我這麽做,其實也是為了保全以儒兄。你梁哥哥得罪了朝中大員,那些可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我跟你梁哥哥混為一道,別說你梁哥哥性命難保,就連咱們兄妹,也會遭受池魚之殃。”


    “那我可以求夏雨姐姐幫忙。”沈星坐在沈浩邊上。


    “傻丫頭!”沈浩搖頭,“你以為人人都與你一樣,有著滾燙的赤子之心?人是會變的,你夏姐姐進了睿王府,那就是睿王府的人。以儒兄尚且不敢去找她,你憑什麽去找她?難道你梁哥哥會比你更傻嗎?”


    沈星垂眸,“哥,你就不能幫一幫梁哥哥嗎?我不想讓他出事。”


    “你放心,哥哥隻是假意派人追殺,不會下手的。若不如此,怎麽能做戲給別人看呢?哥哥不去,總會有人去的,換了別人肯定不會對你梁哥哥手下留情。”沈浩笑著撫著妹妹的腦門,“你呀,就別胡思亂想,以後呢話沒聽清楚,就別一竿子打死一群人。我方才與徐福商量著,怎麽一邊假意追殺,一邊護送,你這就闖進來了,險些被你冤死。”


    “若是被有心人得知,這計謀敗露,可就了不得。到時候別怪我救不了以儒兄,這可都是你一不小心鬧出來的禍事。”


    沈星慌忙捂著嘴,“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一定會保守秘密。”


    “乖。”沈浩笑了笑,“哥哥還有事,你去玩吧!這事,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等你梁哥哥辦完事回來,我帶你去少傅玩,到時候你就跟你梁哥哥好好的玩一場。如何?”


    沈星笑著,連連點頭,隨即伸出小拇指,“拉鉤上吊,哥哥不許騙人。”


    “恩。”沈浩與她勾了手指。


    想了想,沈星問,“哥,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好看嗎?她有娘這樣好看嗎?”


    “好看。”沈浩一笑,“很好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沈星笑著,眉目彎彎,“那我就等著喝哥哥的喜酒,到時候哥哥有了孩子,我就陪嫂嫂帶著寶寶玩,好不好?娘在世的時候,最想看見的,就是哥哥娶妻生子。”


    說著,她眼眶紅了一下。


    沈浩的心,瞬時軟了下去,輕輕的抱住了自己妹妹,低低的淺笑著,“等星兒長大了,哥哥給你找個好人家,到時候給你置辦很多很多的嫁妝,讓咱星兒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沈星摟著沈浩的脖頸,將小腦袋埋在哥哥的懷裏,一言不發。


    良久,她突然道,“哥哥,我想娘了,想回家。”


    “這便是咱們的家,哥哥在哪你就在哪,咱們兄妹永遠在一起。”沈浩輕歎一聲,“去玩吧,我還有事呢!”


    沈星乖巧懂事的點頭,不舍的從沈浩懷裏跳下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直到沈星的背影消失在跟前,徐福才快速的轉回。


    沈浩冷了眸,睨了徐福一眼,“照計劃行事,去準備吧。”


    徐福頷首,“是!”


    有些人,是必須死的。因為活著,便是障礙。


    雪融殆盡的時候,是大夏使團即將開拔回大夏的征兆。那一夜,謝環站在高高的城頭,望著城內一片燈火通明的繁華。以後,再也看不見了吧!


    心裏百感交集,五味陳雜。


    她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那些待嫁閨閣的少女,有的是青春激動,有的是靈魂悸動。可對於謝環而言,隻有難言的苦楚。


    可這些苦,在別人眼裏是何等的風光榮耀。


    七皇妃,將來的七皇妃——又有什麽意義呢?


    背井離鄉,遠離自己熱愛的國土,以後再看一眼都成了奢望。她的親人,她的心血,她的將士們,都將被留在這片,她拿熱血澆灌的土地上。


    帶不走了!


    有細微的腳步聲緩緩而來,黑暗中,他的聲音低沉而微涼,“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你怎樣?”


    謝環伸手一指,“你看見了嗎?如果不是我帶著謝家軍諸位將士鎮守邊關,何來這樣的繁花錦繡?可我無悔,至少有朝一日去了幽冥地府,見著謝家的列祖列宗,我能恭恭敬敬的磕個頭,沒有愧對他們的在天之靈,沒有辱沒謝家門楣。”


    那人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站著。


    “我隻希望,有朝一日各歸各位,天下能就此太平。即便我客死異鄉,我也是心甘情願。”謝環深吸一口氣,“我是大燕的子民,是大燕的臣子,我熱愛這片土地,我也忠於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們。”


    “照計劃行事,你自己小心點。”那人拂袖而去。


    謝環點了頭,“我會的。”


    至少再回到大夏之前,她不能死,也不能讓七皇子在大燕的地界出事。


    如果大夏使團在大燕境內出事,那麽大夏就有足夠的理由出兵。可是大夏王病重,有礙軍心,是絕對不利於出兵的,所以必須要有個讓群民激憤的出師之名。


    七皇子在大夏境內頗得民心,在軍隊中也是頗具威望,隻因其有勇有謀外加親民,相對而言,對七皇子元灝的呼聲,比太子要高得多。


    “你若是喜歡,以後我可以為你建一個京都之城。”元灝站在她身邊。


    她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廝又換回來了。卻也沒打算理睬,依舊固我的望著這一片醉人的萬家燈火之景。


    元灝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遠嫁大夏非你所願。可是事已成定局,你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這輩子,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魂。到了大夏,你就是名正言順的七皇妃。”


    “誰說我想反悔?”她冷颼颼的瞧了他一眼,“謝環言出必踐,既然答應了,死也不會反悔。隻是七皇子殿下這麽得空,如今倒肯換回身份,就不怕又被丞相大人盯著嗎?”


    “不讓丞相大人看見咱兩的不和,他怎麽能安心呢?”說著,元灝一笑。


    謝環冷笑,底下有不少探頭探腦的,果然是陰魂不散。她蹙眉看著他,“是不是我再給你一個耳光,就更完美了?演戲,不得演全套嗎?”


    元灝麵色一緊,“不必!”


    “那就各自安好吧,明兒個事還多著呢!”謝環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又頓住了腳步,轉身潮冷的笑著,“奉勸殿下一句,好好練武,免得以後還得我來保護你,反倒讓人看了笑話。”


    語罷,輕哼一聲,快步離開。


    元灝輕歎一聲,無奈的揉著眉心,望著謝環離去的背影。


    別的還好說,這武功嘛——豈能一蹴而就?說練好,就能練好的嗎?這謝環乃是武將世家出身,一身的武功更是鮮有敵手,讓他跟她比——擺明了要吃虧。


    可媳婦是自己挑的,是福是禍都得自己扛。


    入宮辭行的時候,那場麵真可謂浩浩蕩蕩。文武百官看著,天下人也都看著,謝環身負重任,遠嫁大夏。頭頂著郡主該有的光環,一身嫁衣如火,依依不舍的上了鳳鸞車,而後停頓了很久才放下手中的車簾。以後,很難再看到了。


    即便再見,應該也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七皇子元灝的車輛在前,謝環的車輛在後。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沿著十裏長街,帶著大夏使團以及大燕的護送隊伍,浩浩蕩蕩的駛出京城。出城那一瞬,謝環這樣堅強的女子,突然落了淚。


    有淚無聲無息的落下,而後被她悄然拭去,不曾留下一點點痕跡。


    青雲、青玉輕歎,“郡主莫要悲傷,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對了,我忽然想起,我的佩劍落在了鎮遠侯府,青雲你去幫我去尋回來。帶不走這裏的一草一木,可那佩劍隨我征戰多年,是丟不得的。”謝環深吸一口氣,撩開遮在臉上的珠簾。


    青雲頷首,“奴婢這就去!郡主鑾駕先行,奴婢很快就能追上來。”


    “好。”謝環點頭,“速去速回。”


    “青玉,你照顧好郡主。”青雲下了車,看一眼車上的青玉,“我馬上回來!”


    青玉一笑,“你放心就是。”


    眼見著後頭的馬車稍稍停頓,七皇子元灝蹙眉,隨即瞧了哈圖一眼,“你跟去看看,發生何事。回程途中,不可多生枝節。”


    哈圖頷首,緊跟著下了車,策馬急追青雲而去。


    車隊繼續往前行,殊不知後頭,梁以儒趁著車隊吸引眾人注意力的瞬間,從京城側門悄無聲息的帶著人離開。奉皇上手諭,欽命特使,徹查代州花滿樓一案。所到之處,便宜行事,可替天巡牧。


    隨行的是趙祿親自挑選的大內高手李開複,乃是郭勝手下一員猛將,武功自然極好。


    李開複帶著一隊禦林軍,喬裝是尋常百姓,隨梁以儒直奔代州。


    這一切,都發生在悄無聲息之中。


    按部就班的進行著,不叫人輕易察覺。


    大街上那麽熱鬧,夏雨自然是要去湊熱鬧的。站在茶樓門口,看著那浩浩蕩蕩的大夏使團離去,夏雨撇撇嘴,“每次都拿女人去平息戰爭,唉——”


    尋梅一笑,“都是朝廷慣用的伎倆,不足為奇。”


    洛花嗑著瓜子,“其實也挺好,我看那七皇子長得方方正正,倒也是一表人才。”


    夏雨嘖嘖嘖幾聲,“早知道,就讓洛花去和親好了,免得浪費大燕一員虎將。”


    “少主所言極是!”尋梅笑聲附和。


    “你們!”洛花一跺腳,“我就是說說而已,回回都拿我取笑!”


    “瞧,臉都紅了。”夏雨剛說完,便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她跟前。


    見狀,尋梅和阿奴快速上前攔在夏雨跟前,也不知對方是誰,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二人都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順子從裏頭探出腦袋來,而後笑嗬嗬的跳下馬車,“夏公子,是奴才順子。”


    夏雨推開跟前的尋梅和阿奴,笑眯眯的問,“順子公公,你今兒也是來湊熱鬧的?”


    “夏公子取笑了,皇上說這段時間都忙得很,好久不曾見到他這位三弟,倒是念得慌,這不使團剛走就遣了奴才過來,請夏公子入宮一敘。奴才去了睿王府,說是出門了,奴才想著夏公子一定喜歡熱鬧,所以滿大街的找,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到了。”順子笑著撩開簾子,“夏公子,請吧!”


    “入宮?”夏雨蹙眉,難不成上次撕了文華殿的書,被趙祿知道了。所以使團一走,他就秋後算賬?趙家是不是遺傳了摳門的本性?


    趙老九那麽摳,皇帝趙祿也是如此小氣?


    撇撇嘴,夏雨有些不情願。


    尋梅上前,她最不屑的便是這些沒有根的奴才,一個個卑躬屈膝的,還盡幹壞事。在她的心裏,宮裏出來的,沒一個好東西,都習慣了算計別人,一雙雙賊溜溜的眼睛,讓她甚是不悅。


    “少主不願去,閣下請回。不送!”尋梅冷然直視。


    她可是百花宮左使,若是冷了眉目,這眼神足以冰凍三尺。


    順子一驚,隨即垮下臉,討好般的望著猶豫的夏雨,“夏公子您看,您不去啊,奴才沒法跟皇上交代。皇上那頭——可想得緊呢!您跟皇上可是結拜的弟兄,這皇上——”


    “不去就是不去,少廢話。”尋梅握緊了手中的冷劍。


    “尋梅。”夏雨上前一步,“我去。”


    皇帝也不知為何,好端端的召見自己。趙朔不在府中,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想來有什麽要事纏身。她若是跟皇帝現在翻臉,未免——何況就像順子說的,到底是拜把子的兄弟,縱然皇帝對睿王府有所圖,想來也不會明目張膽的對付自己吧?


    隻要趙老九的手裏有權,皇帝應該不會——大不了拿自己做籌碼。


    可她也不至於傻的,會被別人拿在手裏當籌碼。


    打從謝環遠嫁這一出戲開始,夏雨對宮裏的人,好感全無。不管是懦弱的皇帝,強勢的太後,還是聰慧優雅的公主,她都不願意再招惹。


    尤其是薄瑤太後看她的那種眼神,就跟淬了毒一般,讓她有種莫名的心慌。


    她活這麽大,還從未如此害怕過一個人。


    她是真的,真的有點怕太後。


    眼見著夏雨上了馬車,尋梅冷然,“少主,讓阿奴跟著吧!”阿奴好歹也是宮裏出來的,雖然是罪奴,可誰人不知她是跟在夏雨身邊的,所以出入宮廷還算方便。


    夏雨點頭,阿奴隨行。


    洛花見著馬車揚長而去,急得直跺腳,“怎麽辦?好端端的怎麽就召入宮了呢?皇上真的隻是想見一見公子嗎?可我看你們的臉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公子會有危險?”


    “你回府,若是王爺回來立刻告訴他,說是少主應召入宮。我去找百花宮的人,希望盡快找到睿王爺。”這事,還得趙朔來解決。


    倒不是尋梅杞人憂天,而是現在的時局她看的清楚。


    百花宮的暗哨不少,這京城裏的一舉一動,她都讓人悄然盯著。明裏暗裏,都有人把矛頭瞄準了夏雨。無論她是百花宮少主還是睿王府內侍,都是極為有利的籌碼。


    所以不管夏雨落在誰的手裏,都是一種極為危險的存在。


    大夏使團沒走出大燕境內之前,夏雨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這可不是個人恩怨,也不是危言聳聽,弄不好可就會變成一國之災。


    見尋梅消失在人群裏,洛花急忙往睿王府跑去,她要回去等睿王爺回來,若是公子出了事,她覺得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剛剛進後門,卻聽得不遠處竟傳來別人竊竊私語之聲,洛花心下一怔,一溜煙的竄到一旁的大石頭後麵躲了起來。


    說話聲越來越近,好像是——葉爾瑜和杏兒。


    葉爾瑜冷笑,“這一次,我一定要一次性解決她。”


    杏兒笑著附和,“小姐放心,如今使團走了,咱再也沒有顧慮。今日正好王爺不在府中,真是天賜良機。”


    說著,二人快速出了門。


    葉爾瑜怎麽從後門出去?兩個人嘀嘀咕咕的,什麽解決她?


    洛花的眉睫陡然揚起,該死該死!不會說的是公子吧?


    思及此處,洛花慌忙探出腦袋,卻隻看見二人上了馬車。把心一橫,管他三七二十一,追上去再說。葉爾瑜慣來與夏雨不對付,如今怕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洛花一急,便將尋梅囑咐她待在府中等趙朔的事情,拋諸腦後,撒腿急追馬車而去。


    人家馬匹是四條腿的,她是兩條腿追的。


    好在鄉野人家的姑娘,習慣了腳底下的奔跑,雖然趕不上,可也能遠遠的跟著,不至於落單。馬車驅得也不快,沿著凹凸不平的林間小道,平緩的往前駛去。


    離城越來越遠,洛花有些後悔。


    一個人跟那麽遠,萬一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得了?


    但一想到二人那鬼鬼祟祟的模樣,以及葉爾瑜咬牙切齒的話語,洛花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夏雨做點什麽。夏雨對她那麽好,從未嫌棄過她的身份,甚至於不許她自稱奴婢,這樣的好人上哪兒找?就算為她死了,也隻是把命還給她,沒什麽打緊的。


    這樣想著,洛花覺得自己又有了氣力。


    終於,前麵的馬車停了下來,她腳一軟,直接靠在了一棵大樹後麵,卻是捂緊了自己的口鼻,不敢發出太大的喘息聲。


    稍稍探出腦袋往外看,她看見葉爾瑜主仆二人,下了馬車朝著林中的那小茅屋去了。推開籬笆院,直接走進了屋子裏去。


    這偏僻的地方,怎麽會有間茅屋呢?


    葉爾瑜不是大家閨秀嗎?怎麽會來這裏?


    洛花心裏有著十萬個為什麽,卻都找不到答案。答案,就在那個茅屋裏。深吸一口氣,她環顧四周,發現有一條小路能繞到茅屋的後麵,隻不過——這裏陰森森的,洛花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不管了,既然已經來了,自然也容不得她退縮。


    想了想,洛花悄悄的繞過那條小道,到了茅屋的後頭。她極力的壓製自己的腳步聲,靜靜的靠近窗戶,想聽一聽裏頭的到底在說什麽。


    裏麵的聲音有些亂,她隔著窗戶盡量去辨認是誰的聲音。


    聲音很小,許是隔著窗戶的原因,所以不太能聽見裏麵在說什麽。可直覺告訴她,裏頭的人一定不是什麽好人,聲音似乎有三個,有個陌生的女子之音。


    難道葉爾瑜就是來找她的嗎?


    思及此處,洛花用手指沾了點口水,悄悄的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洞,趴在那裏靜靜的看著裏頭的一舉一動。裏麵確實有三個人,洛花看見的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可看不見真實的容色。但她不敢移動,生怕打草驚蛇,驚了裏麵的三個人,給自己招來災禍。


    她就靜靜的在外頭聽著,聽得很細碎,可也知道她們的目標是夏雨。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這些該死的女人,對付公子。


    驀地,葉爾瑜也不知聽到了什麽,竟是急忙起身,帶著杏兒快速離開。洛花一急,自己要不要趕緊跟過去看看?可轉念一想,不對,都說抓賊抓贓,還不知道葉爾瑜要見的女人是誰,她怎麽能輕易離開呢?


    思及此處,洛花隻得按捺住性子,沒有隨葉爾瑜主仆一道離開。


    過了良久,她又壯著膽子悄悄的趴在那個小洞上看著,裏頭的女子依舊隻有背影。她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看背影,似乎是有些熟悉!


    好似哪裏見過?


    下一刻,裏頭的女子幽幽然的轉過身來,對著窗口就這樣冷冷的笑著。笑得何其森冷,直教人毛骨悚然。


    洛花快速捂住自己的口鼻,瞬時蹲在了窗戶底下。


    一雙眼睛瞪得鬥大,身子刹那間冷到了極致,整顆心都開始劇烈的顫抖。


    是她!


    竟然是她!


    不行,她必須盡快回去告訴公子!


    聽得裏頭並沒有任何動靜,洛花拔腿就跑。


    她跟瘋了似的奔跑在林子裏,想沿著原路跑回去。卻不知身後的茅屋裏,緩步走出容色絕冷的女子,眸色肅殺陰戾,沒有半點光亮。


    望著洛花竄逃的背影,這種落荒而逃的狼狽,讓人覺得很舒坦。


    陰暗處,一道黑影穩穩的落在女子身邊,隨手便扣住了她纖細的腰肢,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帶回屋子裏,二話不說便將她壓在了桌案上。


    低啞的喘息聲,伴隨著女子的嬌嗔,“你就不怕她壞了好事?”


    “能活著走出去再說吧!”男子冷笑,而後便是男女媾和之音。


    僻靜的茅屋裏,此起彼伏的雲雨之音,帶著男女間痛快的呻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真是一點都沒錯。


    於是乎,洛花便沒有再回來。


    ——————————————————


    夏雨“哎呦”一聲,竟咬到了自己的手指頭,疼得眼淚珠子都險些掉出來。她吃東西,還沒咬到過手指頭,這一咬可是下了重力,硬生生咬出血來。


    趙祿急忙放下手中刨子,趕緊過來瞧個究竟,“你說你吃個點心還能把手給咬到,也真是服了你。這皇宮大院裏,什麽都不缺,還缺你這二兩肉嗎?你若是嫌少,說一聲,大哥再給你拿些點心就是,犯不著咬自己的手指頭吃。”


    “沒注意。”夏雨猶豫了一下。


    這是怎麽了?方才走神了!


    深吸一口氣,趙祿已經讓順子取了藥箱過來,“來,朕給你包紮一下。”


    “沒事。”夏雨擺擺手。


    卻被趙祿一把拽過了手,她的手滑膩白皙,柔軟至極。這後宮妃嬪,他是一個個的摸過去,愣是沒找到一雙與她這樣,讓人愛不釋手的手!


    有些失神,但趙祿還是即刻回過神,小心翼翼的為她上藥包紮,“小心點,若是磕了碰了,回去之後皇叔不得找朕算賬嗎?”


    她一笑,“趙老九沒那麽不講道理。”


    趙祿蹙眉看著她,“趙老九?”


    意識到自己失言,夏雨嘿嘿一笑,眸若彎月,“我是說,睿王爺。”


    “看樣子,你們的關係很好。”趙祿包紮完畢,卻還是有些舍不得放開她的手,最後還是夏雨自己抽回去的。


    自從跟趙老九在一起,她便不太喜歡被別的男人碰,尤其是肌膚之親。


    當然,梁以儒和虎子除外。


    他們是她兄弟,從小玩到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然而趙祿雖然對她好,可到底隔著一層皇帝的身份。何況在這宮裏生存,沒有那麽點心思,如何能無恙的活到現在?從謝環遠嫁大夏,夏雨便隱隱覺得其中除了肅國公府的手段,這皇帝與太後,怕是也早期待著了。


    趙老九那天的話,不就是為她提個醒的嗎?


    夏雨笑了笑,“沒什麽事,就是一點皮肉傷,很快就會好的。”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對了皇帝大哥,你今兒個找我真沒什麽事嗎?”


    “怎麽,大哥想你了,讓你進宮來玩,你還不樂意?咱們可是拜把子的兄弟,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趙祿笑著讓順子把東西收拾了一番,然後捋下袖子,“是不是嫌朕這兒太悶,朕帶你去禦花園逛逛如何?”


    “那太後娘娘——”她不太想見到薄瑤太後。


    “太後今日在佛堂誦經,不會在禦花園的。”趙祿握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夏雨掙紮著抽回手,“大哥往前走就是,我後頭跟著。與皇帝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了,又該說我成何體統了!”


    這話說的也是,隻是趙祿搓揉了一下掌心,竟有些舍不得鬆開她的手。


    不過皇帝到底是皇帝,他若是肆意妄為,確實會招人話柄。對夏雨而言,也確實有些影響。思及此處,趙祿笑著往前走了兩步,夏雨左顧右盼的跟在身後。


    來了宮裏,左右看仔細,前後看端詳。


    把路記在心裏,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至於讓自己輸在起跑線上。


    偌大的禦花園裏,顯得有些蕭瑟,冷颼颼的風一直往衣襟裏灌。雖然陽光極好,可夏雨總覺得身上涼得慌,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


    “冷嗎?”趙祿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夏雨的身上。


    “不用不用。”夏雨慌忙推辭。


    趙祿蹙眉,“這是聖旨。”


    這話一出,夏雨自然不敢動彈。聖旨,她再傻也該知道,違抗聖旨那是死罪。撇撇嘴,隻能披著趙祿的大氅走在禦花園裏。


    遠遠可見那幾個妃嬪,歡天喜地的模樣。


    皇帝難得出來逛一逛,平素侍寢都輪不到,現今能在皇帝跟前露個臉也是極好的。可還不到皇帝跟前,早有侍衛將她們攔阻在外頭,不許任何人靠近。


    亭子裏,夏雨裹緊了大氅,“為何這宮裏這樣冷?還不如外頭暖和?”


    趙祿喝著茶,環顧偌大的禦花園,雕欄玉砌又如何,有些地方注定比尋常地方要冷得多。可他,已經冷了很多年了。


    “因為世態炎涼,人情淡薄。”趙祿低沉的回應。


    夏雨揉著鼻尖,“皇上也說這樣的話,真讓人不敢置信。”


    趙祿不解的望著她,“何以朕不能說得?”


    “天下都是你的,這冷與暖不都是你一句話的事嗎?你看看那些娘娘,可都巴不得見著皇上,對你好呢!”夏雨瞧一眼被攔在外頭的妃嬪。


    “是真心嗎?”趙祿問。


    夏雨抿唇,“這就該問皇上大哥你——你有多少真心呢?”


    趙祿一怔,還從未有人問過這句話。


    真心?


    真心是什麽東西?


    真心能在關鍵時候活命嗎?


    “常言道,將心比心,大家都沒有心,談何真心?”夏雨眨著眼睛,她不懂得那些冠冕堂皇的官場話語,她隻知道人與人之間,若都不能說實話,久而久之,說了實話的是怪物,說謊話的反倒成了真心的。


    趙祿握緊了手中的杯盞,似乎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夏雨,定定的盯著她,“那你告訴朕,心是什麽東西?在這宮闈裏,你覺得大家都有心嗎?”


    “皇上的心,自然與平常人的不同。說書先生說,君王者,胸懷天下。大哥是不是也這樣?所以覺得有些累?”夏雨笑問,拿著蘋果遞到他跟前,“難過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吃點甜的,能讓心情好一些。其實吧,想那麽多幹什麽呢?想想就能成真,那人人都去做夢不是更好?”


    接過她手中的蘋果,趙祿忽然笑了,卻見她又開始吃桌案上的點心了,好似從沒有什麽難事,能難得住她。臉上永遠帶著笑,“你為什麽那麽喜歡笑?”


    夏雨嚼著嘴裏的點心,笑得眸若彎月,“你看著我笑,會不會心情好點?如果我成日不笑,那我身邊的人,豈非一個個也要苦著臉?笑給自己看,也笑給別人看,讓大家都開開心心的,難道不好嗎?成日愁容滿麵的,能解決問題嗎?難過了自己,也讓別人跟著擔心,一點都沒有意義。”


    趙祿一怔,竟是低頭自語,“難怪皇叔那麽喜歡你。”


    “什麽?”夏雨沒聽清。


    趙祿笑而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有那麽一瞬,他忽然有些希冀,希冀眼前這個三弟是個三妹就好了。趁著夏雨扭頭環顧四周時,趙祿也曾悄悄的看過夏雨的耳朵,可上頭沒有一點點打過耳洞的跡象。也就是說,她沒有耳洞。


    大燕朝的女子,從生下來之後,父母就會在女兒的耳朵上打耳洞,期許女兒將來平安富貴。所以大燕朝的女子,不管位份尊卑,就連征戰沙場的謝環,也是有耳洞的。


    夏雨沒有!


    因為打從花滿樓的一百多個娘收養了她,就壓根沒打算把她當女兒養。女子早晚要接客,若是當男兒養,一則不吃虧,二則將來也避免赴花滿樓女子的後塵。


    這大概也是夏雨此生最慶幸的事情!


    趙祿蹙眉,沒有?


    他想低頭去看夏雨的喉結,可夏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她慣來在脖頸上圍著圍脖,冬天圍著厚的,夏天圍著薄的。所以除非伸手去摸,否則光憑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大哥在看什麽?”夏雨扯了唇角,笑得有些邪冷,“我身上,一無錢財,二無姿色。何況兩個大男人如此看得仔細,就不怕別人也誤會大燕朝的皇帝,也學了睿王爺的德行?”


    這話說得趙祿臉上一熱,笑得何其尷尬。他幹咳兩聲,端著茶盞佯裝若無其事的呷一口,遠遠便看見公主趙妍緩步而來。


    趙祿握著茶盞的手稍稍一頓,眉目微凝,“她怎麽過來了。”


    見著是公主趙妍,侍衛們自然也不敢攔著。


    趙妍優雅款步,緩緩走到趙祿跟前行禮,夏雨先是一怔,而後快速起身朝著趙妍行禮,“參見公主!”


    趙妍淡笑盈盈,“夏內侍今日怎麽得空進宮了?”說著,優雅從容的坐了下來,看樣子,是不打算走了。隻是她看夏雨的眼神,似乎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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