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麽?”梁以儒不解的望著她。


    夏雨繞著他走了一圈,“你站著別動。”她拿自己的鼻子去嗅了嗅,而後抓起梁以儒的手,放在鼻間聞著,“你喝酒了?而且還是青樓妓館的酒。”


    她饒有興致的笑著,“想不到你也有耐不住的時候!誒,一個人的少傅府是不是寂寞空虛冷?好說嘛,改明兒我讓趙老九幫你看看,給你說個好人家的姑娘,到時候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要家世有家世,樣樣包君滿意。”


    “不用。”梁以儒幾乎是脫口而出。


    “跟我還那麽客氣。”夏雨笑嗬嗬的跳到台階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是兄弟,好兄弟講義氣。你的終身大事也是我的終身大事,你放心,我一定——”


    “我說不用就不用。”他的音量瞬時提高。


    別說夏雨,便是梁以儒自己也跟著愣了愣。


    他從未如此大聲的對她說過話,今日這是怎麽了。總覺得心裏有股子躁火,蹭蹭蹭的往腦裏竄,很多事似乎並不是他的本意,可話說出來,怎的變了味。


    “你——沒事吧?”夏雨仲怔,澄澈的眼底泛起少許異樣的神采。


    梁以儒搖頭,笑得勉強,“沒事,隻是近來朝中事忙,有些吃不消。”


    “若是累了,就歇一歇。皇帝不是咱大哥嗎?有話好好說。”夏雨抿唇,“我、我先走了。”


    “阿雨!”梁以儒喊了一聲。


    她嫣然轉身,朝著他爽朗一笑,眸若彎月,盡攬星辰,“好了!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小心疏影,沒什麽別的事。你呢,腦子裏打個醒。我走了,下次來看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梁以儒報之一笑。


    夏雨轉身,朝著身後擺了擺手,“書呆子就是矯情!下次來,記得給我備大雞腿!”


    身後,梁以儒輕嗤,這丫頭就愛這一口。


    夏雨走出少傅府的那一瞬,臉上的笑意瞬時消弭無蹤。她站在府門前,別有所思的回頭瞧了少傅府的大門一眼,而後冷著臉快速離開。及至走出一段距離,夏雨才頓住腳步,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少主,怎麽了?”尋梅上前,“是不是內傷發作了?”


    “公子不舒服嗎?”洛花驚問,“那咱趕緊回去找辛複。”


    “不是我。”夏雨深吸一口氣,“我隻怕是書呆子要出事了。”


    尋梅蹙眉,“好端端的,少主胡說什麽?那少傅府好歹也是官衙之所,誰敢輕易上門造次。何況他是少傅,一品少傅,便是——”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夏雨抿唇,“我隻怕他,已經中了迷魂散。”


    “什麽?”尋梅愕然,不敢置信的回望洛花與阿奴,想了想,尋梅低問,“少主是覺得,梁以儒去了花滿樓?”


    夏雨點頭,款步往前走。有風吹過,她下意識的攏了攏衣襟,“不是覺得,而是他真的去了。我喝了那麽多年的酒,對於酒的辨識度還是不錯的。他身上的衣衫雖然換過,也沐浴過,但身上依舊隱約有些酒味。還記得那次,咱們去花滿樓嗎?”


    洛花心下一顫,“少主是喝過花滿樓的酒,所以——”


    “我識得那味道。”夏雨雙手抱胸,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隻是我沒想到,書呆子會去哪裏。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自己送上門,也免得書呆子遭罪。”她那身子骨,百毒不侵,肯定要比梁以儒受得住。


    “他們的手伸的越來越長,隻怕不是什麽好事。”尋梅眸色微恙,“早前他們對少主下手,咱也跟著派人,打算混入花滿樓。不過,很奇怪的是,我讓年輕漂亮的門人進去,可他們竟然不要。”說到這裏,尋梅瞧了夏雨一眼,“少主那麽聰明,想必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進花滿樓,必須是他們自己內部的精心挑選。外人,很難混入。”夏雨嘬著嘴,“那你說,若是我去了,他們敢要嗎?”


    洛花一下攔住夏雨,“公子別做傻事,那些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們敢對官家子弟下手,如今連少傅都不放過,可見他們是一群心狠手辣之人。”


    夏雨笑了笑,“看把你嚇的,多大點事。”她輕歎一聲,“我去丐幫一趟,不知道代州那頭,有沒有消息帶來。”


    三人點了頭。


    去了娘娘廟的時候,付振生眉目微凝,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將手中的一張小紙條放在桌案上,這才抬頭望著不明所以的夏雨,緊跟著輕歎一聲,“你有大麻煩了。”


    夏雨挑眉,“大麻煩?攤上事了?”


    付振生點頭,“你知道黑煞盟嗎?”


    “略知一二。”夏雨雙手負後,眸色微恙,“聽說是個心狠手辣的,裏頭一個個黑煞皆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拿錢買命,做的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他們的組織極為嚴密,尋常根本找不到落腳點。一些正派人士想要除去黑煞盟,最後都失蹤了。”


    “黑煞盟是在十多年前出現的,那時候還沒有如此囂張。江湖上的人,也不太在意。隻是沒想到,十數年間,黑煞盟的勢力不斷擴大,手段越發的狠辣。當初的七星派不是一夜之間被黑煞盟滅門嗎?老弱婦孺,雞犬不留。”付振生眸色幽冷,說到這兒,還覺得有股子冷意在身體裏徘徊不去。


    七星派滅門的時候,付振生是去過現場的,當時的場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丐幫對於黑煞盟也一直有所追蹤,但是十多年過去了,始終沒有結果。派去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久而久之,黑煞盟成了江湖上的禁忌。但見黑煞掌,鬼神亦讓路。”付振生盯著夏雨,“如今,你還要查下去嗎?”


    “死的是我的親人,我豈能不查。若我貪生怕死,那我對得起花滿樓一百多條人命嗎?”夏雨冷笑兩聲,仿佛自嘲般的低語,“也許在別人眼裏,青樓女子的性命輕賤得比尋常百姓不如。可在我心裏,沒人能比他們重要。沒有她們的養育之恩,就沒有我夏雨的今時今日。縱然身死,我無愧於心。”


    付振生投去讚許之眸,“好樣的!這事我幫定你了!人生在世,能有如此情義的早已不多。如今的世道,英雄每多屠狗輩,自古俠義出風塵。”


    夏雨點頭抱拳,“多謝付舵主。”她抿唇低笑,“夏雨無以回報,來日丐幫若是用得著我夏雨的地方,隻管開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兄弟。”付振生笑了笑。


    有關於黑煞盟,在江湖上而言,其實是個謎。


    誰也不知道黑煞盟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黑煞盟到底意欲何為。隻知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而且手段毒辣,不管你要誰的命都可以拿錢去買。


    當然,這價格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


    是故黑煞盟,也不是尋常人能見到的。


    從丐幫出來的時候,夏雨扭頭望著尋梅,“尋梅,你在江湖上行走,想來閱曆不少,可知黑煞盟?”


    尋梅愕然頓住腳步,瞬時瞧了身邊的阿奴一眼,二人皆是麵色一緊。尋梅快速環顧四周,阿奴會意的退後一步,免得周旁有不該出現的閑雜人。


    洛花見狀,也跟著往前走了幾步,與阿奴一前一後把風。


    空蕩蕩的巷道裏,尋梅煞有其事的盯著夏雨的臉,“少主遇見了黑煞盟的人?”


    “沒有。”夏雨搖頭,“不過,丐幫傳的消息,花滿樓一事與黑煞盟怕是脫不了幹係。我對於黑煞盟知道得不多,大多數都是道聽途說。所以我想問問你,可否知情。”


    尋梅深吸一口氣,“黑煞盟在江湖上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沒有任何門派跟黑煞盟打過交道,也不敢打交道。要知道,黑煞盟行事素來心狠手辣,他們若是奉命殺人,都是雞犬不留的下場。黑煞盟的門徒簡稱黑煞,為首的是個羅刹,但是沒人見過羅刹的真麵目。”


    “有人說,羅刹帶著夜叉麵具,武功奇高。但到底如何,沒人知道,因為看見過的都死了。早年,我倒是見過那麽一兩個黑煞,確實武功極好,訓練有素。不過,也沒有傳聞中的那般驚人。人終究是人,怎麽可能跟鬼魅一般來去無蹤。”


    “然百花宮是不管這樣的江湖閑事的,所以我也沒有理睬,後來七星派滅門,我才知道那些人其實就是去滅門的。”


    說到這裏,尋梅頓了頓,“那是七星派掌門人長孫的滿月酒,大喜之日,血染紅堂。飲宴過後,成了一家人的斷頭飯。當夜留宿的似乎還有幾個門派的掌門人,都無一幸免。”


    “滿月酒?”夏雨瞪大眼眸,“那孩子也——”


    “死了。”尋梅苦笑兩聲,“全都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掌門人身中數刀,死前有過掙紮。可掙紮又如何,黑煞盟下手從不留活口。”


    夏雨垂眸,袖中拳頭緊握,“好狠!”


    “何止是狠,他們就是一群狼,沒有人性的狼。隻要是命令,都會毫無人性的執行。相比之下,我倒覺得咱們百花宮還算是個溫暖的地方,至少宮主讓咱們做的,慣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尋梅幹笑兩聲,“少主離黑煞盟遠點吧!”


    夏雨看了看蔚藍色的天空,“你看,我娘他們在上頭看著呢!此仇不報,何為人子?一百多條人命,就這麽一夜之間,沒了!以前是孤兒,這一回真真切切的孤得不能再孤了。親的沒有,非親的也死了個幹淨。”


    尋梅沒有吭聲。


    “黑煞盟!”夏雨冷笑兩聲,“丐幫答應幫我調查,百花宮那頭——”


    “少主放心,百花宮一定竭盡全力。”尋梅俯首。


    夏雨點了頭,“謝謝。”


    尋梅淺笑,也沒有多說什麽。


    回了睿王府,夏雨一個人坐在秋千上晃悠著,隆冬時節,睿王府的後花園景致依舊。雖然沒了繁花絢爛,但三兩株梅花傲然枝頭。


    立在假山底下,倒應了那幾句: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夏雨歪著腦袋去看那幾株梅花,她在盤算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再去一趟花滿樓。明知道花滿樓對自己打定了主意,還眼巴巴的湊上去,顯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可梁以儒——她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去,可她知道他中毒了。


    雖然很少量,但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隻怕還是會去的。一次兩次三次,他便成了人家的盤中餐,到時候任人宰割。


    尋梅快步上前,“少主,辦妥了。”


    “四下沒人嗎?”她問。


    尋梅搖頭,“應該沒有,不過按照少主的吩咐,屬下已經安排不少人在少傅府周圍,隻要他有異動,少主必定第一時間知道。”


    夏雨點了頭,“我不想讓他攪合進來,花滿樓的案子,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少主為何不明說?”尋梅不解。


    夏雨晃著秋千,定定的望著天際,“書呆子雖然是個讀書人,可你不知道他骨子裏有多倔。他若知道花滿樓的目標對準了我,他豈能罷休。再者——若他知道,我要對付黑煞盟,你覺得他會袖手旁觀嗎?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讓他知道。他是個好人,才華橫溢,本該有大好前程,花滿樓的事是我一人之事,我不想讓他受無妄之災。”


    尋梅輕歎一聲,跟著洛花一道坐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


    “你們說,黑煞盟與睿王府,哪個更厲害一些?”夏雨忽然問。


    阿奴蹙眉,“不可相較。”


    “為什麽?”夏雨眨著眼睛。


    尋梅輕笑,“少主你糊塗了,睿王府乃是朝廷的親王府,那黑煞盟縱然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跟朝廷公然作對。若是睿王府有所損傷,朝廷豈能善罷甘休。這成千上百的將士們,一口唾沫一個釘子,也能把人砸死。”


    夏雨起身,看一眼還在不斷晃悠的秋千,漫不經心的朝著梅樹走去,“那不就結了。我現在是睿王府的人,我倒要看看這幫黑麵神敢不敢上門。”


    聞言,尋梅麵色微驚,“少主你莫亂來,凡事三思而後行,若是真把人惹急了,對方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主。”


    折一枝梅花在手,夏雨輕輕嗅著,笑得眸若彎月,“好香!看把你急得,我這命可金貴著呢,我這輩子就惜命,才不會傻乎乎的找死。”


    正說著,便有腳步聲和嬉笑聲緩緩而來。


    夏雨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是那該死的葉爾瑜來了。睿王府那麽大,怎麽哪兒都能遇見這對倒黴蛋似的主仆?輕歎一聲,夏雨轉身欲走!


    哪知身後杏兒一聲厲喝,“站住!”


    洛花白了杏兒一眼,鼻間哼哼兩聲。誰也不理睬杏兒和葉爾瑜,轉身幾欲離開。倒不是惹不起,隻不過懶得搭理,待會吵了架,便是自降身份,不值得。


    “誰讓你們折梅的?”杏兒衝上前。


    夏雨蹙眉望著眼前的杏兒,想了想便將手中的梅花塞進了杏兒的手裏,“喏,給你了!”音落,尋梅和阿奴不約而同的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杏兒就丟到路邊。


    “好狗不擋道,別擋了我們家少主的路。”尋梅輕嗤,黑著一張臉,“晦氣。”


    “你們!”杏兒是真的被他們丟在地上的,屁股摔成了五瓣梅花,疼得眼淚珠子都要滾出來,“小姐,你看她們!”


    葉爾瑜冷笑兩聲,“看樣子這睿王府的奴才,也是越發的沒了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你又不是睿王爺。何況,敢問葉二小姐,你這廂還沒入府,談的是哪家的規矩?將軍家的嗎?”尋梅嗤笑兩聲,洛花跟著偷笑。


    葉爾瑜怒不可遏,沒想到夏雨身邊也有這般尖酸刻薄之人,當下麵色驟變,“放肆!我是皇上與太後娘娘欽賜的睿王妃,雖未過門,可我有聖旨在手,你們竟敢如此無禮?以下犯下,可知何罪?”


    夏雨慢慢悠悠的轉過身,瞧著盛氣淩人的葉爾瑜,無奈的撓了撓後頸,“那個——睿王妃,咱打個商量行不行,能不能不要一見麵就揪著我不放?正所謂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你說咱們談和怎樣?”


    “你我無冤無仇,犯不著每次見麵都找我的茬。我也累得慌,是不是?咱們好好說話,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嗎?”


    “你是個什麽東西?”葉爾瑜冷哼,“不過是個市井之徒,上不得台麵,卻讓你登堂入室,進了這睿王府。要不是你,這睿王府的風氣能這樣嗎?都是你一人之過,累及王爺不思——”


    “哎哎哎,你這話可就重了。”夏雨雙手抱胸,緩步走到葉爾瑜跟前,痞痞的歪著腦袋,瞅著葉爾瑜那一身的綾羅綢緞,渾身的珠寶玉翠,“我臉上寫著禍水二字?我若是禍水,那咱家爺就是禍根。葉爾瑜,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敢說咱爺是禍根?等王爺回來,你不怕他把你——未娶先休嗎?”


    葉爾瑜仲怔,駭然瞪大了眸子。


    夏雨嘿嘿一笑,笑得壞壞的,咧著嘴看似極為得意。


    雙手負後,慢慢悠悠的靠近葉爾瑜。近得讓葉爾瑜有些心顫,緊跟著退後兩步,略帶心虛的望著夏雨,卻還是壯了音色冷喝,“你胡言亂語什麽?什麽未娶先休,你以為王爺會聽信你的片麵之詞嗎?”


    夏雨饒有興致的望著葉爾瑜漸變的臉色,“你牽過他的手嗎?”


    葉爾瑜退後一步。


    夏雨上前一步,“你吻過他的唇嗎?”


    葉爾瑜繼續退步。


    夏雨笑眯眯的邁步,“你上過他的床嗎?”


    葉爾瑜整顆心都撲撲的跳,臉瞬時紅到了耳根,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些話,她想都不敢想,哪裏敢像夏雨這般,渾然不知羞,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敢大言不慚的講出來。


    “你知道他身上是什麽味嗎?你知道被他抱在懷裏是什麽感覺嗎?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溫柔的樣子勝過三月桃花,雪中紅梅?”夏雨與她近在咫尺,笑得這樣自信滿滿。


    她沒有盛氣淩人,也沒有恃強淩弱。


    在夏雨的心裏,人人皆平等。


    所以她的眼睛裏不會有輕蔑,也不會有冷漠。就像此時此刻,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漾開的不是嘲諷,不是譏諷,而是幸福。暖暖的笑意,若三月暖陽般,讓人暖了一冬的寒。


    可葉爾瑜卻不這麽認為,在她的心裏,她看見的是自己赤果果的失敗,一種心如刀割的被拋棄。因為夏雨說的這些事,她都不曾擁有過,卻渴望擁有。


    “無恥!”葉爾瑜抬手便是一記耳光。


    夏雨陡然蹲下,快速躲開了葉爾瑜的耳光,“呦,惱羞成怒了,真不好意思啊,睿王妃!”


    “夏雨,我們走著瞧。”葉爾瑜紅著眼眶,掉頭就走。


    夏雨笑著揮了揮手,“好走嘞您,睿王妃!”


    眼見著所有人都離開,夏雨拍了拍手,繼而雙手叉腰的望著葉爾瑜離開的方向,得意洋洋的笑著,“女人多了就是麻煩,都是趙老九不好,惹那麽多的風流債,男女通吃,一個都沒放過!嘖嘖嘖,真是——”


    “少——少、主?”尋梅低低的喚了一聲。


    洛花也跟著扯了扯夏雨的衣擺,打斷了夏雨未說完的話,“公子,別說了。”


    夏雨挑眉,“說還不讓說?趙老九惹那麽多風流債,難道我說錯了嗎?”一轉身,嘴角驟然一抽,她嘿嘿的笑著,低眉望著視線裏,黑色的金絲繡浮雲暗紋的華美靴子。


    咽了咽口水,她一仰頭,嘿嘿的咧嘴笑著,“呦,好巧啊!爺也來賞梅?”


    底下三人,一溜煙的躲開。


    睿王爺的臉色不太好,百裏透著紅,紅裏透著黑,黑裏透著殺氣。


    “牽手?”他邁步。


    夏雨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嘴角抽動得更厲害。


    “吻我?”他又一步。


    夏雨還是退後,笑得幾近諂媚。


    “上爺的床?”他又是一步。


    直接將她逼到了欄杆外頭,她轉身就要翻欄杆,直接被他一把揪住了衣領,重新提溜回自己的眼前,“站好!回答!”


    夏雨撇撇嘴,“小氣鬼!”


    “爺身上什麽味?”他繼續問。


    她垂著腦袋,就像犯了錯的孩子,“淡淡的茶香。”


    他眼底帶著笑,臉上卻繃著寒涼,“被爺抱著什麽感覺?”


    她抿唇,小心的上前一步。他看見她緩緩伸出去的手,準確無誤的牽住了他的手,而後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幸福的感覺。”


    下一刻,他拂袖伸手,輕攬她入懷,“怎麽舍得讓你錯過三月桃花。”


    夏雨輕笑,“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


    趙朔輕歎一聲,無奈的望著懷中這個慣來不要臉的女子,分明是嬌滴滴的女兒身,偏生得日日都以男兒裝示人。然則若是讓她恢複女兒身,隻怕會招來妒忌,且很多地方不利於她的行事。何況,她那性子,趙朔估計,若是恢複了女兒身,自己會有更多的對手。


    這小丫頭別的本事沒有,招幾多爛桃花,還是綽綽有餘的。


    沒辦法,花滿樓出來的,總歸有那麽一星半點的風塵之氣。


    “喜歡梅花?”方才那一幕他都看在眼裏。


    夏雨一笑,“冬日裏沒有桃花,那隻能看看梅花解解饞。”


    趙朔緊握她的手,“爺帶你去個好地方,讓你看個夠。”那個地方,其實他早就該去了,隻不過沒有好的借口。如今倒是不錯,去一趟也無妨。


    “去哪?”夏雨問。


    “你去過的。”趙朔也不多說,牽著她的手便往外走,渾然不顧及所有人投射而來的異樣眼光。


    上了馬車,趙朔還是沒說要去哪裏。


    夏雨也不多問,笑嗬嗬的跟著趙朔,他說去哪就去哪。反正她覺得,有他的地方,什麽都是好的。


    可等到下了車,夏雨足足愣了半晌,嘴巴張大著,半晌沒回過神來。正前方的金漆大門上頭,赫然掛著“茂王府”三個字。


    夏雨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眼瞎,就該是趙老九腦袋出問題了。


    她來過這兒,是故不必看匾額也知道這是茂王府。趙老九不是又看上了茂王府的歌舞姬了吧?怎麽還來這裏?還嫌她丟人丟得不夠嗎?這茂王府上下,哪個不知道,她跟疏影險些“私奔”了?


    “爺,你說的,就是這裏?”夏雨狐疑的望著趙朔。


    趙朔舉止輕柔的替她攏了攏衣襟,勾唇似笑非笑,“怎麽,不認識了?”


    “這是茂王府吧?”夏雨眨著眼睛,一把握住了他置於自己衣襟處的手。


    他點了頭,桃花眼微微斜挑,“你不知道嗎?茂王府的梅花,可是京城一絕。茂王爺甚是愛梅,栽梅成癮,尋常人見一眼都不得,你算是有福分的。爺今日就帶你來開開眼界,讓你知道什麽才是上好的梅花。”


    夏雨有些猶豫,有些為難,“可是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當初——”


    “私奔嘛!”趙朔邪肆輕笑,“如今知道丟臉了?”


    “我這不是怕丟了爺的臉嗎?”夏雨嘿嘿一笑,“我這臉丟了也就丟了,隻是爺的臉太金貴,要是跟我一樣丟得滿京城都是,那可怎麽好?賞梅嘛,咱可以去別的地方,是不是?去人家家裏看梅花,會不會太麻煩了,咱——”


    趙朔直接牽起她的手往裏頭,“年紀越大,廢話越多。”


    夏雨愕然,一肚子的問號,到底誰年紀大?趙老九,你比小爺可大多了,少在小爺跟前,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進都進來了,硬著頭皮也得進。


    這不,茂王府的奴才們,在詫異的驚覺那個“私奔”的男豬腳進門之後,又無可遏製的詫異男豬腳與睿王爺手牽手。


    夏雨輕歎一聲,這輩子,她這龍陽之名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趙朔涼颼颼的剜了她一眼,好似道:爺都不計較,你矯情個什麽勁?


    她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害的!


    茂王趙譽急急忙忙的出來,詫異之餘,堆著一臉的笑,“什麽風把九弟也給吹來了?裏麵請裏麵請!”一扭頭,朝著孫啟道,“睿王爺來了,怎麽也不早點通知本王?”


    孫啟躬身行了禮,“王爺恕罪。”


    “勿怪他人,是本王一時興起,想起來早前皇兄邀約賞梅。今日天氣甚好,忽然就想起來了。”趙朔笑了笑,“不知皇兄是否方便?”


    “這是自然。”趙譽笑著,“我這梅園乃是我親手栽種,親自打理,又請了最好的能工巧匠,精心擺設。九弟乃是精益求精之人,想必會很喜歡。”


    說著,將視線落在了趙朔與夏雨的手牽手之上。


    “九弟手上受傷了?”趙譽轉了話鋒,而後看了看周旁隨行的奴才。


    奴才們會意,一個個都站在了原地,沒敢再跟著。任憑趙譽領著趙朔與夏雨,往茂王府的梅園走去。梅園乃是茂王府的重地,外人是不可以輕易進出的。沒有茂王爺授意,誰都不能踏入梅園半步。


    誰不知道,茂王爺愛梅成癡,最經不得讓人觸碰他的梅花樹。


    “這梅花可分好多種,有大紅梅,有台閣梅、照水梅、綠萼梅。品種之多,一時間也數不過來。這顏色也等好多種,白色、粉色、紅色、碧色。這碧色的梅花,全京城就我一家,旁人可是見都不曾見過。”趙譽邊走邊道。


    還未進梅園大門,遠遠便能嗅到一股子怡人清香。香氣淡雅,傳出去甚遠。越是走近,越是香氣馥鬱。


    等到進了梅園,夏雨瞬時怔在當場。


    難怪趙老九說,茂王府的梅園乃是京城一絕。


    誠不欺餘也!


    一眼望去,就像是染了淡雅之色的浮雲。淡淡的粉色,鋪上一層雪一樣的白,好似柔軟的像棉花糖一般。讓人有種想要摸一摸,上去滾一滾的衝動。


    你見過接天連葉,見過漫天雲霞,見過花海嗎?


    這就是!


    滿目的雲霞匯集,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


    那一片碧色的梅花,淡雅綻放,安靜得如同遺世獨立的傾城佳人。世人癡梅,皆因那盈盈一笑間,黯淡了世間所有的顏色。傲雪霜寒,此花開盡更無花。


    “臨水照花清涼色,羞煞隔岸無花柳。”趙譽笑著,頗為得意的望著自己精心培植的梅花。


    趙朔瞧一眼目瞪口呆的夏雨,低淺笑問,“你可知這梅花除了觀賞,還有別樣用處?尤其這茂王府的梅花,堪稱一絕,更是難得。”


    夏雨愣了愣,“還有別的用處?”她蹙眉,“能做藥材?”


    梅根卻是能做藥,但——卻不盡然。


    見趙朔笑而不語,夏雨道,“梅子能吃。”


    他輕歎,寵溺的輕笑兩聲,“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麽?”


    她一笑,如花綻放。


    還知道,牽著你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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