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酒入口的時候,夏雨便知道有毒。她百毒不侵,但不代表著她對毒會毫無知覺。事實上剛好相反,有毒的東西到了她的嘴裏,反應會格外激烈,因為她本身的體質和血液,就已經足夠克製外來之毒。所以這些毒都會對她生出抵抗與掙紮,她會第一時間感知這些。


    眼見著夏雨離開,櫻娘才快速上樓,敲開了一間內閣,“主子。”


    “進來。”是個男人的聲音,渾厚而冰冷,也帶著幾分暗啞。


    櫻娘快速進門,屋內珠簾輕垂,帷幔及地。


    有人躺在床榻上,隻能隱約看見個人影。有女子快速起身,抓了衣服就急忙退出了房間。櫻娘站在那裏,視若無睹,平靜得像個局外人。


    抑或,早已對這些事情見慣不怪。


    “她真的來了。”櫻娘這才開口。


    男子低笑兩聲,“她一定會來的。酒,喝了嗎?”


    “按照之前的吩咐,第一杯水酒無毒,第二杯已經下了藥。”櫻娘垂眸,“她的嘴巴很刁,連三年的女兒紅都聞出來了。所幸試探了一下,否則她未必肯喝。”


    “別看她是個小丫頭,若論心機,她確實嫩了點。可若論江湖經驗,你、我哪怕都加起來,也許還不如她。”男子陰陽怪氣的說著,繼而幹笑兩聲,“不過那又如何,喝了迷魂散,早晚是要回來的。”


    櫻娘深吸一口氣,“她身邊的那兩個,似乎很厲害。”


    “一個是百花宮的左使,一個是睿王府的,自然是厲害無比。”男子幽然起身,門窗緊閉的屋子裏,又遮著隔陽簾子,房內宛若黑夜,“不過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咱們不照樣下了手嗎?睿王府,是最難安插探子的地方,然則從今往後,我們卻將最銳利的刀子,插在了睿王爺的身邊。”


    櫻娘頷首,“睿王爺太厲害,就不怕他查出來?”


    “昨夜那兩個,不是已經碎屍萬段了嗎?”男子冷笑,“查出來?若是能查出來,他就不會等到今日。何況,就算他來端了這個花滿樓,又能怎樣?睿王爺可不是莽撞之人,沒有刨根問底,他是絕不會輕舉妄動的。”


    “可咱們動的,是睿王府最得寵的人。”櫻娘眸色微恙。


    男子冷哼,“最得寵?等到睿王府與肅國公府鬥起來,不管是睿王府還是肅國公府,都會從大燕的版圖上消失。”


    櫻娘不語。


    “怎麽,你不信?”男子嗤笑,“還是怕了?”


    “我奉命而來,這條命都是你的,還用得著怕嗎?”櫻娘反唇相譏。


    下一刻,她忽然驚叫一聲,已被男子突然拽進懷裏,翻身壓在在床上。漆黑的世界裏,她瞪大了眸子,卻始終看不清楚這個男人的模樣。


    這裏,實在天黑了。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連心都是冷的。


    “不許拒絕。”音落瞬間,衣衫盡褪。


    一聲嚶嚀,伴隨著此起彼伏的男女歡好之音。靡靡之音,讓人心神蕩漾。在這塵世間,誰知道明日會是什麽模樣,倒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


    這可不是代州的花滿樓,這是京城,是距離權力中心最近的地方。步步殺機,處處皆城,令人防不勝防。紙醉金迷,軟玉懷香,是最容易讓人難以自拔的。


    夏雨在院子裏等了好久,才等到麵色黑沉,略帶怒氣的辛複疾步而來。


    “丫頭,你這東西哪兒來的?”辛複問。


    洛花最快,“辛伯伯你不知道,這東西原是人家想給公子下的藥,還好公子謹慎沒喝下去。這是什麽?劇毒嗎?”


    辛複搖頭,幾近切齒,“不是劇毒,是一種慢性毒藥,卻比劇毒更可怕。我行醫數十年,原以為這種東西已經失傳,可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有人敢用它,簡直是該死。”


    “慢性毒藥?”夏雨蹙眉,“什麽慢性毒藥這麽可怕?”


    “你百毒不侵,自然不必懼怕這些。但是平常人卻是碰也碰不得的,這東西會讓人上癮。”辛複長歎一聲,看了看外頭的朗朗晴天,“這是迷魂散,吃得多了會慢慢的上癮,每日不食便會如貓抓一般的心癢難耐,更有甚者癲狂不止。時日長久,會逐漸的腐蝕人的神智,最後為了能吃到這些東西,將聽從下藥之人的吩咐。身子骨越吃越差,最後將人慢慢的耗死。”


    洛花倒吸一口冷氣,“那麽厲害?”


    尋梅上前,“也就是說,不會當即致命,但會控製人的心神。這可比殺人,狠多了。”


    “沒錯。”辛複頷首,“這種東西,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天下人唾棄,不管是從醫還是從毒,都不屑用它。而且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敢用這種東西害人,勢必會成為醫界公敵。對了你們這個從哪兒得來的?這個藥效比書上記載的那些,可要輕的多。若是及時製止,也許還能救人。”


    夏雨一頓,“你是說,初初服用,還能救得了?”


    辛複點頭,“能。斷上三五日,就無妨。但如果實用時日過長,就會比較痛苦。基本上服食一月有餘,就難了。”


    “這是我從花滿樓拿來的。”夏雨冷了眸子,“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拿藥物控製人,到底意欲何為?”驀地,她問,“趙老九回來沒有?”


    辛複搖頭,“還沒回來。”


    “我等他回來。”夏雨抿唇,“辛伯伯,你幫著看看,能不能有解毒丹之類的,到時候興許能派得上用場。”


    “好。”辛複轉身就走。


    有些事,還是少讓她知道為好。這丫頭的身子還沒好全,若是操了太多的心,到時候趙朔發起火來,這睿王府,可沒有一人能攔得住的。


    “少主,我覺得這事不簡單。”尋梅道,“你說,到底是誰,想對你下此毒手?不是想殺人,而是想控製你,其心可誅。”


    “不是要對付我,是衝著趙老九去的。”夏雨緩步走到魚池旁,忽然來了興致,學著趙朔的樣子坐了下來,拿著他的直鉤釣魚。仿佛是有些領悟,直鉤釣魚,未必釣得到魚,卻能靜得下心。


    釣魚,是最需要耐心,最需要靜心的事情。


    “少主若是可能,還是——”


    不待尋梅說完,夏雨瞧了她一眼,“不要勸我離開,我不會走的。不管是為了虎子,為了花滿樓那一百多條人命,還是為了我自己,我都不會走。”她深吸一口氣,“何況就這樣走了,還是我夏雨嗎?縮頭烏龜,那不就成了真王八嗎?以後,我還有什麽顏麵,行走江湖。”


    “少主想怎麽做?”尋梅問,“百花宮隨時待命。”


    “百花宮太耀眼了。”夏雨可不想啟用百花宮的力量,“他們不是想利用我,安插在趙老九身邊嗎?那我就讓他們知道,除了朝廷,這世上還有江湖,江湖上還有我夏雨這號人物。”


    尋梅仲怔,“少主莫要亂來,你這身子還沒好。”


    “尋梅,你一個人能不能打得贏一百個人?”她問,“哪怕對方手無縛雞之力,想必也要費點功夫吧?”


    尋梅點頭,“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人力有限,終會精疲力竭。”


    “那不就行咯。”夏雨興致勃勃的釣魚,“打架有時候,就是要人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你等著瞧好吧,趙老九未必能辦到的事,我夏雨動動嘴皮子就能搞定。”


    尋梅不解。


    夏雨不動聲色的去找了丐幫的付振生,丐幫人多呀,普天之下皆兄弟。何況乞丐是最不容易引人懷疑的,老乞丐小乞丐,男乞丐女乞丐,那個破碗,往花滿樓門口那麽一座,扯了滿口黃牙要著飯。


    這是個黃金寶地不說,還能把所有人都認個遍。


    乞丐嘛,比花滿樓裏的姑娘,見過的達官貴人都要多。


    今日進的誰家公子,明日來的是哪家少爺,都一一記錄在冊。這對於丐幫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且還絲毫不會惹人注意。


    花滿樓門外,一天換一張麵孔,誰會有事沒事盯著乞丐不放!


    你們玩手段,咱們家夏大爺玩的,可是江湖。


    入夜的時候,趙朔蹙眉望著執筆寫字的夏雨,心道,這丫頭今日是怎麽了?以往她最不屑的便是拿筆寫字,今日倒是主動開始寫字了。


    “寫什麽?”緩步上前,燭光裏的夏雨,笑得眸若彎月。


    是他的名字,可惜寫得歪歪扭扭,實在是對不起他這張風華絕代的臉。


    “趙老九,正怎麽寫?”她問。


    趙朔細細打量著她,“何以突然想寫字?”


    “娘在的時候,總喜歡用正字記賬,我想著——”


    不待她說完,趙朔已經站在了她身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隻教一遍,看好了。”


    她點了頭,像個認真的好學生,目不轉睛盯著躍然於紙上的“正”字。一筆一劃,都看的仔細。收筆的那一瞬,他的手快速抽回,卻舉止輕柔地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將下顎抵在了她的肩胛處,“做不了的事,就放下。我在這裏,懂?”


    夏雨扭頭,近在咫尺的距離,剛好讓她的唇貼在他的唇邊,就那麽安安靜靜的貼著。


    “你會把我慣壞的。”她笑嘻嘻的靠在他懷裏。


    趙朔輕嗤,“慣壞了,看誰還敢要你?”


    她一笑,卻被他打橫抱起,轉身朝著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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