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咣當”一聲響,一柄染血的劍擲在趙朔跟前。


    夏雨站在趙朔身旁,低眉看著腳下染血的劍。劍上的鮮血已經凝固,眼前的端陽郡主趙藝,紅著眼眶,幾近咬牙切齒,“趙朔,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李煥上前,“郡主不得無禮。”


    “是啊,你是皇叔,我不該僭越失禮。可我也是為人妻子,九叔,你好狠的心。”趙藝淚落兩行,“隻是借用一下你的免死金牌,為何你不肯救他,救魯王府?我們是至親,你太狠。”


    趙朔抬頭看她,麵無波瀾,杯盞在手,慢慢呷一口清茶,好一副氣定神閑。


    “郡主請回!”李煥道。


    “你裝病回京,不就是為了避開這件事,不想救任何人嗎?可你以為,瞞得過天下人,瞞得過攝政王府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趙朔,你會有報應的。”趙藝泣不成聲。


    夏雨扭頭去看若無其事的趙朔,仿佛旁人的生死,與他毫不相幹。即便是自己的親人,他亦可以置之不理,將自身高高掛起。


    那一刻的趙朔,是無情的。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趙朔斜睨趙藝一眼,“他該死,我為何要救?”


    趙藝癱軟在地上,嚶嚶啜泣,“他不死,整個魯王府都會受到牽連。可你明明可以救他,為何不救?”


    “本王,不救該死之人。”趙朔冷嗤。


    下一刻,趙藝的羽睫陡然揚起,忽然握住地上的劍,直刺趙朔,“趙朔!”


    “小心!”夏雨下意識的出手去抓劍刃。


    趙朔快速握住她的手腕,手邊的杯盞拂袖而出,直擊趙藝麵門。所幸他摁得及時,夏雨的指尖隻是被劍刃劃破,溢出少許鮮血。否則,她這手怕是要廢了。


    “多管閑事!”他的眼神冷得徹骨,狠狠剜過夏雨的容臉。冰冷的字眼從齒縫間吐出,帶著幾分薄怒。


    她心驚,慌忙縮回手。


    她隻是習慣了抵抗,忘了他才是真正的高手,根本用不著她來救。


    杯盞碎裂,趙藝的臉被滾燙的茶水傾濺,被杯盞的碎片劃傷,瞬時血肉模糊。淒厲的哀嚎在花廳內盤旋不去,她雙手死死捂著臉,不斷在地上翻滾。


    “爺?”李煥撲通跪下,“卑職保護不力。”


    趙朔斂容,掌心陡然凝力,冷劍立刻吸附在掌心。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劍身當場折斷成數截。


    夏雨一個哆嗦,呼吸都變得急促。


    趙老九,好功夫!


    “連人帶劍,送回去。”趙朔甚至沒有多看趙藝一眼,便已拂袖而出。


    “是。”李煥頷首。


    夏雨快步跟出去,“他們要是知道你裝病,會對付你是嗎?”別的她不懂,可她記得戲文裏經常會提到的四個字:欺君之罪。


    趙朔裝病,應該也算欺君吧?


    “我有說我說裝病?”趙朔回眸,幽幽的望著她,“裝病又不是裝死,人死不能複生,病了就不能好嗎?”


    她啞然。


    “還杵在那裏作甚,過來。”他嫌惡的冷哼。


    夏雨撇撇嘴走過去,“爺又想怎麽樣?”


    趙朔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猜我想怎麽樣?”


    “我們鄉下人不懂規矩,所以爺你也別把我放在心上。就這樣!”她皮笑肉不笑。


    他伸手,掐一把她臉上的肉,眼角眉梢微抬,勾唇邪魅無雙,“爺怕你給我丟人。”手一揮,李煥快步上前,“讓人教她,睿王府的規矩。”


    李煥頷首,“是。”


    夏雨心不甘情不願,“真麻煩!”


    第一日:學習參拜禮儀。


    不巧——教習嬤嬤和教習太監被嚇跑了。


    第二日:學習餐桌禮儀。


    更不巧——某人吃撐了,吐了半天。


    第三日:夏雨直接從後門跑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


    “爺,人跑了。”李煥快速進門。


    趙朔放下手上的棋子,無奈的揉著眉心,“他跟著嗎?”


    “是。”李煥頷首,“要不,把後門的鎖給換掉。”


    “你就算把全京城的鎖都給她加上,她照樣能出去。”趙朔挑眉,“隨她吧!”


    “可她什麽都不學,萬一將來隨王爺入宮,衝撞了皇上與太後娘娘怎麽好?到時候,睿王府怕是要遭人非議。”李煥擔慮。


    趙朔白子落下,渾然不在意,“睿王府的非議還少嗎?我不過是想斂一斂,她毫無章法的做事方式。”他頓了頓,別有深意道,“老鷹進了籠子,就不再是鷹。”


    “可她這樣,早晚會闖禍。”李煥輕歎。


    趙朔挑眉看他,“我能讓她進睿王府,就能擔得起她闖的禍。”


    “可王爺如今箭在弦上,容不得半點閃失。若是一著不慎——”李煥猶豫。


    趙朔將黑子慢慢的收起,放入棋盒,“若一著不慎,也是本王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李煥噤聲,沒有再說什麽。


    下棋之人,若懼怕輸贏,就沒必要再下棋。


    今日是集市,也是放榜的日子,所以夏雨才會不計一切的溜出來。


    她想知道,梁以儒有沒有中狀元。


    府衙門前人太多,夏雨本來就嬌小,鑽著人縫鑽進去,好不容易擠到前排。可她不認得字,忙問身邊的人,“第一名是誰?”


    旁人念道,“第一名沈浩,第二名梁以儒,第三名葛青。”


    “第二名?”夏雨一怔。


    退出人群,夏雨鬆一口氣,揉著被擠壓得險些變形的胳膊腿。沒想到沈浩是狀元,也不知道這個沈浩,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沈浩。


    不管是不是,先去雲客居報信。


    夏雨欣喜若狂的朝著雲客居跑去,卻隱隱覺得身後好似有人跟著。她頓住腳步,忽然朝著一旁的小巷子跑去。跑到巷子口,夏雨快速躲在一道石壁後頭,小心翼翼的探著腦袋往外瞧。


    她倒要看看,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跟蹤她。


    可外頭似乎沒有人——


    “難道是我疑神疑鬼?”夏雨蹙眉。


    突然眼前一黑,麻袋自頭上套下,她還來不及出手,背後一記悶棍,瞬時失去了知覺。


    四下黑漆漆的,夏雨隻覺得頸後生疼,也不知道是誰下手這麽重。身子被五花大綁,腦門上還套著麻袋,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


    這是哪裏?


    她小心的挪動身子,卻聽得外頭有腳步聲徐徐而至。


    “醒了?”是個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好熟悉。


    “你是誰?”夏雨的頭上套著麻袋,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


    有板凳挪動的聲音,那人似乎坐了下來,夏雨便被人從地上拎起。


    “我們無冤無仇,可惜你是睿王府的人。”那女子口吻冰冷。


    夏雨聽出那人底氣不足,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的緣故。


    她極力去想,這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卻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睿王府那麽多人,你為何不去抓,偏偏抓我?既然我跟你無冤無仇,你何苦找我?再說了,我跟睿王府還有仇,你是不是抓錯人了?”


    “你不是睿王府的人?”那女子一頓。


    夏雨輕歎一聲,“我是被抓進去的。”緊接著便換上了哭腔,“我爹我娘都是睿王府殺的,我進去是為了替父母報仇。”


    “是嗎?”對方顯然疑慮。


    夏雨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這是忍辱負重,為了能殺死睿王爺,我隻能——趙朔不是人,他是個禽獸。好事不幹,壞事幹盡。這位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們是同盟,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四下沒了聲音。


    夏雨側耳去聽,她怎麽不說話了?


    難道是自己罵趙朔還罵的不夠狠?


    又或者,她對自己的話,抱著懷疑的態度?


    “這麽說,趙朔如今對你甚是喜歡。”她問。


    夏雨一怔,想了想便道,“也不全是,但我很快能靠近他,趁他不防備就下手。你行行好放了我,我一定能替你殺了他。”


    有腳步聲靠近,她透過細密的麻袋小洞,隱約看見有人影在自己跟前晃動,“那你說,我要是殺了你,趙朔會不會心疼?”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們可以合作,我能幫你。”夏雨退後一步。


    她的笑聲格外淒涼,帶著夜半鬼哭的哀怨,讓人聞之心顫,“不,是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看著趙朔生不如死,看著他痛苦,比殺了他更讓我解恨。”


    夏雨倒吸一口冷氣,身子一退,重重靠在背後的木柱上。


    看樣子,這人擺明了是要殺她。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不說自己與趙朔——夏雨抿唇,“既然要殺了我,那也讓我死個明白。免得下了閻王殿,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誰殺的。”


    話音剛落,頭上的麻袋忽然被人扯下,光線瞬時回到眼睛裏,夏雨下意識的眯起了眸子。


    驀地,她猛然愣住,“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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