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也跟醫生專門了解過,hiv感染者和hiv病人還是有一些區別的。感染者可以通過藥物抑製病毒,加強免疫係統,不一定會轉成hiv病人,所以這個病是越早發現越早治療才好。


    高天明算是幸運的,一場感冒讓他去了趟醫院,然後便發現hiv病毒潛伏在他的身體裏,治療還算及時的,隻是死亡的危脅隨時都像黑白無常拿著鐵鉤鎖鏈在身後等著鉤魂奪魄,終日惶恐不得安寧。


    可能他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到底這個病毒是因為與女人亂交所得,還是因為注射毒品所染。生活不檢點,早晚有一天災禍臨頭。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前一刻天堂,後一秒落地獄,這樣的落差不是誰都可以承受得住的,更何況hiv這種病丟在人群裏,就像古時候人們談虎色變一樣,唯恐避之不急。


    好在高天明感染hiv病毒這件事外麵的人並不知曉,隻是落到如此結局,不知道這個男人為自己曾經荒唐的生活,是否也有過絲毫的懺悔。


    沉默有片刻,千尋開口打破這僵局,“高叔,要不,我先出去一下,你們父子倆好好聊聊。”


    高翰文拍了拍自己左手邊的位置,“丫頭,你就坐這兒,哪都別去。都說養兒防老,我看我是養出了一個冤孽。他要有你一半的好,我就阿彌佗佛燒高香了。”


    那氣哼哼的模樣,千尋望著有點想笑,明明心裏掛著這個兒子,可是嘴上依舊不饒人。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每對父母的心願。


    “爸,對不起。”突如其來的下跪,讓坐著的兩個人都怔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真的很對不起,是我不孝。雖然知道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可是想想這麽多年,您和媽辛辛苦苦把我養這麽大,從來就是把最好的都給了我,可是我卻是那麽地不爭氣,給你們不停地製造麻煩,丟你們的臉,爸,對不起!您能不能原諒我,以後我一定會痛改前非。”


    “你?我能相信你嗎?隻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因為失望太多,高翰文已經不敢輕易再相信逆子有一天能變好。


    “爸,隻要您一句話,您怎麽說,我就怎麽做,以後再也不會忤逆您。”高天明急著表決心,手掌伸過頭頂發著誓。


    “那你就給我滾回療養院去。”


    “我已經谘詢過醫生了,說隻要每天按時服藥,定期檢查,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的工作。爸,我還年輕,總不能八年十年都在那裏等死,我想做點事,可以每天下班之後來陪陪您和媽,以彌補我曾經所犯下的錯誤。”


    這話,說得倒也讓人挺有感觸的。


    “天使我是決計不會讓你插手的,你就死了這條心,枉想再打酒店的主意。敗了一個恒都,我總不能讓你把天使也一並給敗了。”高翰文很是堅決,提起從前,就一肚子的火氣。


    高天明自知理虧,“我知道,把恒都敗掉,寒了您的心,現在想想,連我自己都不敢原諒我自己,哪裏還敢提到天使上班的要求。”


    “你要想真心悔過,就自己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遠離你那些狐朋狗友,踏踏實實做人。”高翰文微鬆了表情,語重心腸地說。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兒子,再大的錯誤,父母的心裏還是疼的,還是真心希望他變好的。


    哪個作父母的,誰又願意自己的孩子一錯再錯而不知悔改?


    千尋暗暗感歎,就是不知道這個跪著的男人,是否真的能夠明白那一番苦心。


    高天明所有的銀行卡和信用卡均已被其父親下令凍結起來,除了療養院的費用早已提前支付,沒有任何可以動用的資金。


    並不是真的想逼他到絕境,若是狠了那心,那便會不管不顧,任他自生自滅,不會保證他還有積極治療的費用在那,不會逼迫他去戒毒,不會給他聯係最好的治療方式。


    其實隻是想通過這種經濟管製,讓他遠離從前糜爛的生活圈子。


    高天明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那群人,有錢就是哥兒們,沒錢,那就什麽都不是,更別提若是知道他身染hiv這種人人談之色變的病毒,一定是叫他有多遠滾多遠。


    人心,就是這麽地現實。你什麽都有時,人人就來奉承巴結你;你什麽都沒有時,你也就淪落成了落水狗。


    那時候,恒都沒了,他被逐到國外,身無分文,除了家裏為他在醫院裏預先支付的戒毒和治療費,他什麽都沒有了。他永遠都記得跟那群稱兄道弟說什麽兄弟有難必定會兩肋插刀的狐朋狗友借錢時,他們個個找著各種理由推脫的醜惡嘴臉。


    所以,有時候他也覺得,還是家人好,無論什麽時候,雖然恨他不成鋼,可也是從未放棄他。


    “爸,我知道錯了,現在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現在已經把毒癮給戒掉了,我保證再也不會去沾染那東西。我會跟以前的圈子劃清界線,再也不會去觸碰。爸,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好嗎?”


    堂堂一個男兒身,竟也說得快要哭起來,想必這一段時間的經曆也讓他心裏也有了些感觸。


    千尋側過頭望向老高總,那臉色,好似無動於衷似的,隻冷冷相問,“你能保證不再上天使騷擾千尋的工作?不再打天使的主意?”


    “千尋把天使經營得很好,她比我有能力,我除了花天酒地結交一些狐朋狗友什麽也不會,以前在恒都那個總經理的位置,也是因為爸您的關係才坐上去,可是除了幹一些混賬事,我什麽作用也沒有,還把恒都給敗掉了。再去天使,我也沒那個臉,還會給您添堵,得時刻擔心著天使會不會又毀在我的手裏。所以,爸,我會聽您的話,去外麵踏踏實實找份工作,憑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這輩子我不說給爸您和媽掙個臉麵,至少,我不能再讓你們二老操心了。爸,您就相信我這一回,我是真心地想改造自己,想做一個全新的人。”


    高天明這番話,說得倒也誠心肺腑地。


    田蓉麗不知何時已經推開門走進來,她走到兒子身邊,心疼地看著這個迷途終於要知返的孩子,“老頭子,既然天明能誠心悔過,你就再原諒他這一回吧,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是啊,高叔,誰能無過呢,知錯能改,善莫大蔫。”千尋也適時地幫著說話。


    高翰文無奈地深歎了口氣,目光炯然地望著兒子,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麵前的身體,看到他內心裏最真實的意圖,“你別想再唬弄我。”


    “爸,最後一次,如果這次還不能讓您和媽滿意,您大可以斷絕與我的父子關係,我絕無怨言。”高天明有如壯士斷腕般對父親立下誓言。


    田蓉麗瞪了兒子一眼,“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雖然說現在你已經知道自己並非我們親生,可是天明,這些年,你父親待你怎麽樣你心中應該有數。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我們找到親生的女兒,難道我們就會放棄你嗎?兒子啊,現在就看你自己爭氣了,你爸這身體,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你就讓他安安心心再多活幾天,成嗎?”


    到底是慈母,字字句句動人心,千尋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點濕潤起來,若是眼前這個男人仍舊是別有用心不好好珍惜這份親情,該遭天打雷劈。


    高天明被說得也有些動容,不敢抬頭,“媽,我知道錯了。”


    “你先起來吧。”田蓉麗不是不知道慈母多敗兒的道理,可是兒子既已願意改過自新,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又軟了。


    高天明跪著沒動,小心翼翼看向父親的臉色。


    高翰文冷眼不看他,嘴裏倒是說,“你耳朵聾了嗎?你媽的話你沒聽見啊。”


    “謝謝爸。”高天明老老實實說了這一句,方才站起來,腿有些軟,畢竟地板是硬實的,磕得膝蓋生疼,隻是這點痛,他不能表露出來。


    千尋看著這關係有所緩和的一家子,不由笑道,“好了,一家人難得聚在一塊,現在也快到吃飯時間了,要不,我給你們訂個團圓餐送過來,一家人開開心心吃個飯。”


    田蓉麗應和道,生怕自己丈夫反對,趕緊接口,“這個好,那千尋就麻煩你了。”


    高翰文微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反對。


    千尋自當是同意了,拿起手機撥電話。自然,所點的菜肴,都特意叮囑了廚師的,哪能放哪不能放。


    高翰文在一旁不滿地嚷道,“你個臭丫頭,囉不囉嗦,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幹脆你餓死我算了。”


    田蓉麗嗔了一句,“人家千尋還不是為了你身體好,你還囉七八嗦。”


    因為高天明的關係,棋到底沒有下得成,田蓉麗拉著兒子仔仔細細地尋問他的近況,高翰文則是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陽台上,看似不想見到這兒子,可是耳朵兒尖卻是聽著病房裏的談話聲的。


    千尋其實挺希望看到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也希望高天明是真心地想用他未知年限的生命伺奉在父母身邊。這樣,這一家子的遺憾在變故之中便會少一些。


    餐廳的效率挺高,沒多久就有送餐小妹來敲門,揭開餐盤的蓋子香飄四溢。


    千尋幫忙著布上桌,高翰文要她一並坐下來吃,但她覺得這樣的時刻還是留給他們相對私密的空間好,“你們一家難得在一起好好吃頓飯,我就不摻合了,等會紀君陽就該回來了,我就先下去了,你們慢慢吃,好好聊會。”


    回到自己的病房,千尋給紀君陽打了個電話。


    紀君陽一如繼往地調侃她,“老婆,怎麽,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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